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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9:05 AM     標題: 姑娘別哭 -【早春晴朗】《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10-3 08:05 PM 編輯

【書名】:早春晴朗

【作者】:姑娘別哭

【內容簡介】:

  每個女人大概都會經歷那樣一段時光:平凡、乖巧、聽話、路人眼中不具姓名的某某某,他身邊可有可無的黯淡星。

  可也只是那麼一段時光而已,後來,她像太陽一樣發光,灼人、明亮,但她不愛你了

  欒念站在北國的冰天雪地之中,寒冷將他的頭髮眉毛染上了霜,張口成雲煙:「尚之桃,讓我們重新認識一次吧?就從第一次相見開始。」

  一句話簡介:我不愛你了

  立意:你當努力,才能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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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9:16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一章 落雨之城

  那一年北京城的雨水比往常多,甚至比尚之桃剛剛離開的南方還要多。那雨淅瀝瀝的下,雲層之上依稀有雲煙,說不清這情景是寫意還是清冷。

  尚之桃正在折騰她那兩個大旅行箱,一箱裝滿書,一箱裝滿衣服和鞋子,再沒有別的東西了。從南京到北京,二十二歲的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獨自遷徙的壯舉。

  細密的汗珠在她額頭上、臉頰上,臉熱成了粉紅色,尚之桃覺得自己要化掉了。明天一定要去買個風扇,她在心中盤算。

  狹小的隔斷間因為這兩個箱子變得更加擁擠,她聽到旁邊房間的女生在講電話:「週末我去你那吧?我旁邊的房間搬來人了,隔音不好。」

  尚之桃反應了一小會兒,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她戴上耳機播放音樂,而後繼續收拾東西,只是這下的動作更輕了些。在她出發前學姐姚蓓就告訴她:生活在這座城市,要多一些體諒,因為到處都是在受苦的人。尚之桃隱隱體會到了學姐說的受苦是什麼。

  她本打算畢業後留在南方,但那樣就離父母太遠了,思量很久,將所有簡歷都投向北京的公司。作為一個不那麼知名的高校畢業的學生,她能拿到這家公司的特別offer簡直令人興奮。尚之桃甚至覺得自己極其幸運。

  等她將東西擺放整齊後環顧這間小小的房間,才發現這房間有多簡陋,當初網上看房,中介給她拍了幾張照片發郵件給她,她看照片甚至覺得還行。可現在這一窮二白的房間裡,除了那一張覆著碎花的床,再也找不到及格的地方。她靠在床頭,支起雙腿,拿出筆記本認真寫著明天該去買什麼。飯以後要做的,她只有從學校帶來的那一個小電鍋和一個印著夜秦淮風景的碗;衣裳要洗的,出租屋裡的公共洗衣機她不大敢用。讀書時她沒為自己操過的心今天全補了回來。這一操心,才發現這日子竟是這樣雞零狗碎。

  她的本子寫滿三頁,三頁紙上的字在尚之桃眼中都化成了一個「錢」字。都是要錢才能去買的呢!

  她倒是有一點錢,讀書時勤工儉學攢了一些,前幾天老尚怕她自己生活受苦,去銀行打給她一萬。

  尚之桃捨不得花。又從第一行看起,思考哪些急用,哪些可以等等。在後面填上了一列,寫著近日買,第一次發工資買,第二次發工資買。

  她寫著寫著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滑稽狼狽,將本子丟到一旁,一下撲倒在床上,咯咯笑出聲音。她還未褪去天真,動作也不沉穩,對即將到來的生活丁點不知。

  管他呢!

  她覺得自己很勇敢,而那勇敢到了深夜就會消退。她跳下床,將行李箱推到門邊,兩個摞在一起,嚴嚴實實擋著門。慢慢的,身體裡有了尿意,她強忍著不出去上廁所,緊閉著眼睛數羊。尿意、恐懼都與睏意做對,勇敢與懦弱在身體內交錯擂鼓。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第一個夜晚,無比的漫長。

  第二天還在下雨,她睜眼之時想起在她的出租屋附近有一個農貿市場,她昨天坐公車來的時候看到了,她決定去那裡一些小東西。她穿上雨衣挪開旅行箱推開房間門,看到一個女孩正站在衛生間洗衣服,她生的柔柔弱弱,有一點像南方女孩。尚之桃朝她笑笑:「你好啊,我叫尚之桃。」

  那女孩也朝她笑笑:「你好,我叫孫雨。」聲音不陌生,是尚之桃隔壁的女孩:「外面還在下雨,你要去哪兒?」

  「我想去農貿市場買點東西。」

  「那邊小偷多,你剛來北京吧?一個人不方便,我陪你去吧。」孫雨擦乾淨手,小跑著回到房間拿了雨傘。

  「你今天不上班嗎?」

  「我辭職了。」孫雨神情黯淡了一下,然後走在尚之桃前面為她帶路。

  她們住的這棟樓,樓齡很老,樓道裡擺放著各種東西,昏暗擁擠。尚之桃拿出小手電打開,對孫雨說:「你別摔到了。」

  兩個人終於出了門,細雨落在尚之桃的雨衣上,發出沙沙聲響。

  「你是哪人?」孫雨問她。

  「我是冰城人。你呢?」

  「我是貴州人。」

  「哇,貴州,好遠。」尚之桃發出一聲驚呼,她生在冰城,讀書時也只去過南京周邊的幾個地方,貴州於她而言,像是在天邊。

  孫雨聽到她的驚呼,看到尚之桃的眼睛睜大,忍不住笑了:「你真可愛。」

  尚之桃冷不丁被人誇獎有點臉紅,嘿嘿笑了聲。去往市場的路很泥濘,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甩了一褲腿泥,終於進了市場。那市場裡賣什麼的都有,尚之桃去買了碗筷和鍋具,還有大小各異四個水盆、花架以及花草,還有一個尿壺。孫雨看著尚之桃紅著臉將那尿壺放到黑色塑料袋裡,輕聲對她說:「我剛來的時候也買過,不丟人。」

  「中介說另外兩間分別住著兩個剛工作不久的男生,可我沒有見過,有點害怕。」尚之桃解釋道。

  「長點心眼兒是對的,保護好自己也是對的。」孫雨講貴普,那語調柔軟又堅硬,有一點好聽。

  兩個人來來回回走了三趟才將東西買完。

  市場裡有一家牛肉拌麵,濃湯香氣在雨中冒著,兩個人都有點餓,尚之桃請孫雨吃了一碗板麵以答謝她的領路之恩。

  就這樣,在搬到這座城市的第二天,尚之桃交到了一個朋友。

  孫雨剛剛辭去工作,男朋友又住在很遠的城市另一邊,她就自告奮勇幫尚之桃折騰她的房間,原本簡陋的房間被她們裝扮一新,突然多了那麼一點藝術氣息。孫雨在一邊嘖嘖稱奇:「你是學藝術的嗎?

  「我不是啊!」尚之桃盤腿坐在床上欣賞自己的傑作,而後點點頭誇自己:「真不錯。」

  孫雨被她的憨態逗笑了,也坐在她旁邊。

  尚之桃身上有淡淡的香氣,整個人乾乾淨淨,像一張還未被寫過字的白紙。孫雨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看到過看起來這麼乾淨乖巧的女孩了。

  「你多大啦?」她輕聲問尚之桃。

  「我二十二歲啦,你呢?」

  「我二十五歲。那你來北京是做什麼呢?」

  「我校招進了一家公司,下週一就要正式報到啦。」尚之桃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眼睛彎彎的,可真好看。孫雨點點頭:「公司離這裡近嗎?」

  「我還沒去過,但學姐說差不多要八十分鐘能到。」

  「那很幸福了,不算太遠。」

  在北京工作的人,通勤時間八十分鐘是在平均線上,不算太遠。畢竟這座城市太大了。尚之桃也不覺得遠,她讀書時候每週都要從學校去紫金山,往返四個小時。她經常在公車上看書聽歌,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一點都不會痛苦。

  她對即將到來的工作和生活充滿期待,也對這座城市充滿期待。她的枕下放著一本手帳,昨晚睡前做了一頁,她在手帳上沾了三張小小的薄到透明的公車車票,是她從火車站到這裡坐過的公車,上面寫著7月10日,北京你好。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聽窗外的雨聲,感覺像回到了南方。她總覺得畢業來的太快,那些慌亂跳下床跑去教室上課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尚之桃覺得有點孤獨。

  她守著床頭那盞昏暗的小燈發呆,週遭靜悄悄的,除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她仍舊睡不著,於半明半暗之中睜著眼,聽著外面的動靜。

  有點想家。

  有點想念學校和同學們。

  尚之桃鼻子一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9:25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章 故事的開始

  尚之桃早早就坐上了公車,城市剛剛甦醒,公車在薄霧之中穿行。她塞著耳塞看外面的街道,生活在這裡的人可真勤勞啊,這麼早,街邊就滿是趕路的人了。

  她也是趕路人,匆匆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連衣裙,繫了一條淺棕色的細腰帶,頭髮高高的束起,沒有化妝,卻一派青春無敵。坐在那又安靜又乖巧,像傳言中鄰居家的聽話小孩。出眾,又不那麼出眾。

  尚之桃從小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學習成績只能算中上游,長相也是中上等,因為這樣接近於平庸,即便她謙虛好學卻也只能保持不掉隊,所以尚之桃從小學會自我寬慰,我就是那個路人甲、就是芸芸眾生中不起眼的一員,我又不能上天入地,我對得起自己就好了。

  時間久了,她就養成了很好很好的性格。用老師們的話講:尚之桃啊,性格真好,真陽光,品行也端正。再找不出別的話誇她。

  所以當她將簡歷投向這家國際頂尖的廣告公司的時候,她並不覺得自己能行。第一輪第二輪,她竟然渾水摸魚過了。第三輪遠端面試,競爭者中有哥倫比亞大學的、香港中文大學的、清華北大人大的,面到她這裡,面試官欒念已經很疲憊了。他拿著簡歷看到她畢業的學校,眉頭皺了皺,又看她的履歷,眉頭皺的更深。

  別人的簡歷上是學生會主席、優秀學生代表、國際奧數一等獎、某某高校特招生,她呢,生活部部長。旁邊的HR聳聳肩:你懂的,為了避免別人說咱們公司搞學校歧視。

  「這簡歷是你從招聘網站上隨便下載的?」彼時的欒念是這家公司的創意顧問,監管企劃部。本來他應當進行終面,因為他後面的日程安排臨時調整到提前一輪電話面試。

  招聘HR梁心顯然已經習慣了欒念的風格,笑笑說道:「你面面看。」梁心做了十五年HR,閱人無數。尚之桃能到第三輪,自然有她的長處。

  「隨便。」

  電話接通,欒念聽到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好。」

  「尚之桃,我是Tracy,今天的主面官是Luke Luan,咱們開始吧?」

  「好的。」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她一定正襟危坐,聲音還微微抖著。欒念已經在心裡掛了她的面試。

  梁心看到欒念低頭看手機,知道尚之桃完了,掛在了那聲有點緊張的你好上。欒念是厲害的,他身邊沒有弱兵,哪怕是校招生,他也要挑最好的。尚之桃顯然不是那個最好的。梁心不指望欒念講話了,她問尚之桃:「你最近有做實習嗎?」

  「有的,最近跟同學一起在給一個藝術展做布展設計和接待的工作。」

  「布展設計,都包括什麼呢?」

  「主視覺設計、場地搭建、活動流程等等。主視覺是我同學在做,其他的是我牽頭在做。」尚之桃聽起來不那麼緊張了,她好像害羞的笑了笑:「我們是第一次做這麼大的項目,好多東西我都不會。」

  「那你們就敢接?」

  「就……那個藝術展沒有什麼錢,我們又感興趣……所以……」尚之桃很實在,這也沒什麼說謊的。就業指導老師說找工作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過度包裝並不好。

  梁心笑出聲,這個傻姑娘。一旁的欒念已經站起身,顯然覺得這個面試在浪費時間。梁心心中嘆了口氣,目送欒念出門,又繼續面試。遠端面試是有錄音的,她與尚之桃聊了半個小時,聽她講那個項目的經驗,是實實在在的小經驗,在他們這家公司看起來很笨拙,但卻是一個學生靠自己的努力習得的,這是值得注意的。踏實、努力、隨和,是梁心為尚之桃貼的標籤。

  面試結束後梁心將面試音訊發給了市場部的張嶺:「你不是要招一個腳踏實地的?看看這個符不符合要求,符合的話我約現場面試。」

  張嶺看了線上流程,有點為難的對梁心說:「不符合流程吧?Luke已經掛了她。」

  「你別管Luke,你只管自己聽。」

  「好。」

  梁心給欒念打電話:「人力資源講求用人多元化,咱們公司太多精英了,大家都浮在空中,誰也不肯下來喝口露水,再這麼下去,團隊會出問題。這屆校招,我要招幾個踏實能吃苦不那麼耀眼的年輕人,請你給剛剛的尚之桃放行。」

  「你親戚?」欒念漫不經心問她:「為了這麼一個平庸之輩,值得嗎?」

  「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做HRBP,都要學習。」

  「那我送你一個人情。」欒念掛斷電話,順手修改了尚之桃的面試結果。

  這些過程尚之桃並不知道,她坐在清晨的公車上憧憬工作,也會困惑自己究竟哪裡好,好到能幹掉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清北人的候選人?好到能拿到跟他們一樣的offer?她沒有盲目自信,而是把這歸結於幸運二字。

  下過雨的北京,清早也有些霧氣濛濛,她到的太早了,公司諾大的辦公樓空無一人。保安為她指了一個等候區坐下,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一棵很高的銀杏樹。

  時間還早,她將雙肩包放到身旁,筆直的坐在那兒看外面的風景,耳中塞著耳機,雙手放在膝蓋上。那是2010年,2010年的北京,已經很少有女孩是這樣的坐姿了。大多數女孩都會以極其放鬆的狀態坐在那,好像擁有全世界。

  她聞到咖啡香,轉過頭去,看到一個身材遒勁、肩膀挺闊的好看男人走過去,男人沒什麼表情,目不斜視,邁著長腿走到門禁前,滴一聲刷了進去,消失在電梯間。

  尚之桃有點雀躍,姚蓓說全北京最有腔調的男人都在凌美,尚之桃還問她什麼是腔調,姚蓓賣關子要她自己體會。尚之桃在人生第一天上班的早上,突然就明白了究竟什麼是腔調。

  腔調麼,大概就是剛剛過去的男人了。

  欒念當然不知道自己剛剛被人定義為有腔調,他們今天有一個大案子,他必須要早到再過一遍。他途經尚之桃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他上了樓將咖啡放在桌上,聽到手機響,順手接起,電話那頭一個女人在哭:「我後悔了,我不想分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吃回頭草。」他掛斷電話,順手設定阻止對方來電,動作快到相當無情又熟練。而後拿起電腦去了會議室。

  公司裡很多人怕欒念,他向來不是什麼隨和的人,但大家又願意跟著他,他呢,剛剛二十八歲就坐到這個位置,天賦有之,能力有之,努力有之,當然,背景也有之。他日定然前途無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0:27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章 她是在視姦我?

  尚之桃與其他二十多個校招的同事坐在一起,他們面前是一沓厚厚的合同,別人都在認認真真的看,她卻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簽了。動作很快,快到顯得有些沒有腦子。

  這有什麼可看的?能來就不錯了。尚之桃就是這麼感激凌美,世界頂尖的廣告公司願意給自己這個機會,這本身就很酷了啊!

  梁心看到她簽完放下筆坐在那,心想這個姑娘對公司的忠誠度可真高。但她不動聲色,坐在那裡敲電腦,助手耐心的解答別人各種合同問題,經過一個小時終於搞定了。

  凌美對校招生實習輪崗制,每個崗位輪崗三個月,如果在某一個輪崗期內確認留在某一部門,就提前結束輪崗。尚之桃的第一站就是市場部。

  市場部來接人的姑娘叫盧米,長腿細腰,十分妖嬈。尚之桃跟在她身後,聞到她身上散發的香氣。

  「住哪兒啊?」盧米漫不經心的問她,眼掃過她白到發光的腿,還有人這麼白?

  「住在北五環。」

  「好傢伙,可真遠。」

  市場部在十五層靠邊的位置,緊挨著企劃部。盧米帶尚之桃到張嶺那報到,門開了,尚之桃一眼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清早看到過的有腔調的男人。男人抬頭淡淡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Alex,尚之桃來了。」

  張嶺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迎接她,朝她伸出手:「歡迎你啊尚之桃。」他的熱情搞的尚之桃有點無措,盧米在一旁笑出聲:「今天第一天還不習慣吧?咱們Alex老闆就是這麼熱情。」

  「您好。」

  「別您,咱們公司的文化互稱英文名。」張嶺指指欒念:「這是Luke,企劃部負責人。」

  「Luke好。」尚之桃轉向欒念朝他笑笑。

  欒念又抬眸看了尚之桃一眼,淡淡的問張嶺:「Tracy開綠燈的那個?」

  張嶺點頭,也不跟尚之桃解釋,指著盧米說:「這是你的導師,你的工作由她分配。工作中遇到什麼問題隨時找她,找我也行。今天中午部門迎新聚餐,帶你認識同事們。」

  「謝謝Alex。」

  欒念合上電腦從沙發上站起身,對張嶺說:「那就這麼辦,看場地時叫我一聲。」

  他繞過沙發,尚之桃忙後退一步給他讓路。也說不清為什麼,她有點怕他。欒念經過她,影子在她身上罩了那麼一下,轉眼就不見了。

  盧米察覺到尚之桃的緊張,小聲對她說:「別說你了,我都來兩年了,也怕他。走吧,開始你職場第一天吧!」

  尚之桃跟在盧米身後參觀公司,與她想像的十分不同。凌美整個辦公環境十分有藝術氣息,辦公區裡有閱讀室、膠囊休息區、健身房、茶水間裡有現磨咖啡、還有自己的員工食堂。

  「凌美的企業文化十分開放,彈性工作時間,只要你完成工作,哪怕躺在家裡也沒人管你。」盧米頓了頓,輕咳一聲:「這是導師話術,事實上我們他媽的每天都要加班。七八點下班算早的。」

  尚之桃聞言撲哧笑了,她笑起來像一隻小貓,特別可愛。盧米嘖嘖一聲:「希望你過兩天還能笑出來。」

  兩個人參觀完公司,朝辦公區走,盧米指著一排透明辦公室:「那邊都是大佬的辦公室。最邊上那間你最好繞著走,那是Luke的辦公室。搞創意的人脾氣都挺怪的。」

  「搞創意?」尚之桃終於插上了嘴。

  「拜託,咱們是世界頂尖的廣告公司,當然要有搞創意的人了。這幾年你在國內看到的咱們公司的爆火作品,都是他的團隊做的。」

  「哦。」

  尚之桃跟著盧米來到她的工位,她的工位很大,旁邊的同事都不在,盧米說他們過幾天有發佈會,大家都去現場了。她的辦公電腦已經送到了工位,一個桌上型電腦,一台筆記型電腦用於移動辦公。她站起身讓出位置給IT裝電腦,順道打量辦公區,眼掃過欒念的辦公室,看到他正站在窗前講電話,身姿筆挺,polo衫熨貼在身上,哪怕只是背影,看起來也有十分腔調。

  他的背影可比他正臉和氣多了。

  欒念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他,突然回過頭,隔著辦公室的透明玻璃逮到了來不及移開目光的尚之桃。

  尚之桃的臉騰的紅了,說不清為什麼。

  她迅速低下頭去假裝她沒有偷看他,輕聲問IT:「請問我的電腦組裝好了嗎?」

  「裝好了,你試試。」

  尚之桃慌忙坐在椅子上,將身子窩在工位裡。她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她第一天上班,對什麼都好奇,剛剛只是在他背影上停留幾秒而已。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算不算不禮貌,將身子坐的低了些,打開電腦開始登記入職資訊、查看公司網路安全說明,還有兩節線上必修課今天也要看完。

  欒念被女人看習慣了,並不覺得尚之桃那一眼有什麼奇怪,只是她後面的表現太過心虛,令欒念覺得她剛剛似乎是在視姦他。

  「怎麼?」電話那頭的人在問他。

  「沒事。」欒念回了一句,而後問道:「部門的迎新會定到哪了?地址給我。」

  「好。」

  欒念一般不會參加部門聚餐,迎新會除外,倒也不是他自願的,而是公司強制要求的。Tracy說這是企業文化,管理者必須尊重企業文化。

  欒念處理完工作拿著車鑰匙離開走出辦公室,迎面看到那個校招生跟在盧米身後。

  「Luke好。」

  「好。」欒念點點頭,掃了一眼跟在盧米後面的尚之桃。

  尚之桃想起剛剛的尷尬,又紅了臉。

  年輕的校招生,愛臉紅的校招生。欒念突然對公司有點失望,再這樣下去,該去勞動市場批發員工了吧?他也只是這樣想,與他們一同走到電梯間,進了電梯。

  寬敞的電梯裡,那面透明鏡子映出清晰的映出三個人的影像,盧米有點為了展示導師的風采,決定打破這種尷尬:「您去哪兒啊?」她一個北京姑娘,一張口是胡同串子的味道,別提多有喜感。尚之桃緊抿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清宴。」

  「真巧,我們也去。」盧米在那面電梯鏡裡朝欒念笑笑,欒念討厭這種無聊應酬,收了聲不接茬。盧米的導師面子摔的粉碎,偷偷瞪了欒念一眼。

  出了電梯間各自去尋車,上了車才對尚之桃說:「他就這樣,大家都怕他。」

  「看出來了。」尚之桃將自己的手攤開給盧米看:「都給我嚇出冷汗了。我想起來了,我跟他打過交道,他是我三面的面試官,但他一句話沒有說過。」

  「我靠,那他面什麼呢?」

  尚之桃搖搖頭:「我不清楚哇。」兩個人說著話,一輛車從面前疾馳而去,車上人影一閃而過。盧米聳聳肩:「雖說這哥們跟個面癱似的,人是真他媽像樣兒。」

  尚之桃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0:41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章 我不急,我很急

  等他們到的時候同事們早已到齊了。

  「來,新人尚之桃,英文名Flora。」張嶺站起身介紹尚之桃:「跟著Lumi學藝,大家多照顧。」

  尚之桃朝大家鞠躬:「拜託前輩們。」

  市場部的男男女女可真好看,尚之桃想:這大概就是凌美的用人標準了,我可真是太幸運了。

  她坐在盧米身邊,在大家自我介紹的時候認認真真記同事的名字。市場部的同事們常年做空中飛人,聚在一起不容易,做市場的人性格也都外向,於是就格外熱鬧。

  到了尚之桃,她想了想說道:「我會好好努力的。」憋了半天也沒講出什麼花哨的話來,就是這樣實實在在一個人。大家平時裡見慣了會說一口漂亮話的人,冷不丁見到這樣一個同事,都覺得有點新鮮。

  張嶺也沒什麼架子,跟著同事們一起講冷笑話,還對尚之桃說:「一入廣告深似海,你也想好。」

  「那天下班打車,司機師傅問我:幹廣告的吧?您怎麼知道啊?深夜打車三種人,妓女嫖客廣告人啊!」一個叫秦小小的女孩子說道。

  大家哄笑出聲,張嶺對尚之桃說:「如果有男朋友就珍惜,沒有男朋友,想找就困難了。你看看這一桌,沒什麼正經人。」

  尚之桃忙說道:「我看大家都挺正經的。」透著甫入社會的純樸和天真。

  一餐飯下來,尚之桃將同事們的名字默默背了下來。她像一隻不小心掉到地上飛不起來的驚恐的小雀子,對一切都陌生和恐慌。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她孤身一人奮戰,多少有那麼一腔孤勇的悲壯。

  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盧米察覺到了尚之桃的小心翼翼,在回公司的時候對她說:「我跟你說,你別太謙虛,公司裡多的是挑軟柿子捏的孫子。你越謙虛他們越欺負你,回頭什麼髒活累活都往你這丟,夠你受的。」

  「好的。那……」

  盧米打斷她:「不管誰給你派活你都讓他先找我。我是你導師,你幹什麼我說了算。」

  「好的,謝謝你Lumi。」

  「謝什麼。」

  盧米風風火火,到了公司將一個壓縮檔案發給尚之桃:「來吧,看吧,這是咱倆下半年要管的項目。首先你要將每一個項目瞭解清楚,不然咱們不好管預算。」盧米停下來,拿出一個表格遞給尚之桃:「喏,找這些大佬瞭解項目的時候,順道把大佬訪談做了。」

  大佬訪談是新員工入職要交的作業,就是要採訪幾個公司的老闆或前輩,瞭解企業文化、部門結構,充分融入公司。

  「都是企劃部的項目嗎?」尚之桃翻著檔案,看到立項部門都寫著企劃部。

  「可不?企劃部難搞,他們就把企劃部丟給了我,因為我臉皮厚。」

  「那我要找Luke嗎?」

  「你去找找看,反正以後也要打交道。」

  尚之桃想起欒念那張臉有些微發怵,盧米敲她頭:「你怕什麼?他能吃了你不成?你現在就去找他,他講工作的時候很認真的,應該不會為難你。」

  「哦。」

  尚之桃抱著檔案去欒念的辦公室,她站在門口長抒一口氣,而後才緩緩敲門。

  「進。」

  尚之桃推門進去站在門口,站在午後的陽光裡,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兒。欒念抬起頭看她:「有事?」

  「您好,我們今天見過了。我是市場部的新人尚之桃。剛剛Lumi將咱們部門的幾個項目資料發給了我,有幾個問題需要向您請教。」尚之桃進門前打好了腹稿,一鼓作氣講完話,而後站在那裡等欒念回話。

  欒念認真看她一眼,終於發現了這女孩身上有一個特質:她看起來很謙卑。凌美幾乎沒有這樣謙卑的人。

  「著急嗎?」

  「不是特別急。」

  尚之桃犯了錯誤,職場上的人,自己手頭的東西永遠最著急。欒念部門的人,無論去哪兒都要拔個頭籌。

  著急嗎?

  特別急,耽誤了後面不好推進,對公司影響很大,現在就要解決。

  欒念點點頭,手指向辦公室裡的長沙發:「既然不急,那你等我會兒?」

  「好的。」

  尚之桃端坐在沙發上等欒念,她以為等三五分鐘足以,於是就那樣等著。三分鐘過去了,五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欒念沒有從電腦上抬頭的意思。尚之桃幾次想張口,可話到嘴邊又嚥下去。

  她覺得那樣不禮貌。

  尚之桃不急,欒念自然也不急,他安心處理手頭的工作,也在等尚之桃開口。他不是為了為難她,單純是想看看她的事究竟有多不著急,對自己手頭工作的重要程度究竟是怎麼判斷的。

  那尚之桃也不急了,她下午的作業就是搞清楚這些項目。索性打開電腦認真看起資料來。她將資料看了一遍,抬腕看了眼時間,四十分鐘過去了。這有點超出她的判斷。於是抬起眼看他,可他沒有結束的意思。

  她想打斷他,卻無法張口。

  終於,當他再抬眼之時,撞上了尚之桃欲語還休的模樣。他裝作沒看見,又低下頭去。

  尚之桃看他的姿態,以為他手頭的工作非常重要。於是又安安靜靜等了很久。

  欒念的工作完成了,他拿起手機回消息,又瞄了她一眼。她正看著他,眼裡裝滿真誠,在他看她這一眼之時速速開口:「您忙完啦?」

  這句開口的時機尚之桃不知等了多久,終於沒再錯過。

  欒念站起身走到她對面坐下:「什麼事?」

  尚之桃第一次離欒念這麼近,欒念非常嚴肅,行動又極其迅速。從辦公桌到沙發這幾步,能看出俐落來。尚之桃看到他的眼睛,那是有別於二十歲少年的眼睛,那眼神無比的自信和犀利,彷彿全世界都在他手上。

  他問什麼事,好像忘記了尚之桃甫進門講過的話。她愣了愣,又講了一遍來意。

  欒念突然笑了,他笑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著,像一隻狐狸:「現在著急嗎?」

  「什麼?」

  「你的事不是不急?」欒念提醒她。

  尚之桃微微紅了臉,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急與不急。如果她說急,欒念會問她為什麼最開始說不急?如果她說不急,欒念很有可能會站起身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

  她突然意識到,雖然也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欒念或許是在教她。

  她清了清嗓子,認真的說:「Luke我知道了,下次我有事會直接說。急或不急也會直接說。謝謝您教我。」

  欒念眉頭揚起,臉上寫著我?教你?你沒事吧的神情。

  尚之桃卻點頭:「是的,感謝您。我習得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0:48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五章 我勸你辭職

  欒念不想與尚之桃廢話,簡短說道:「直奔主題吧。」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簡約、迅捷、高效,不願浪費時間,也從不拖泥帶水。

  尚之桃點頭,而後說道:「我正在學習企劃部的項目,有一些地方不懂,想請教您。順便……想請您做我員工訪談的對象。」她正襟危坐,像讀書時候認真聽講的學生。她坐的姿態很少見,也帶著謙卑。

  「哪裡不懂?」

  盧米說的對,欒念不會因為工作去為難人,他很認真。尚之桃不懂的地方很多,乾脆翻開筆記本:「我一個項目一個項目請教您好嗎?」

  「好。」

  欒念前傾著身子聽她講話,他發現這個女孩挺逗,她一點都不藏拙,那點子愚鈍都寫在臉上,看起來就不是特別聰明的人。所以Tracy是她什麼人?

  「是這樣的,這個項目,需要的demo製作支出,我想問問您都包括什麼……」尚之桃將筆記本螢幕對著欒念,指尖點在一個地方。螢幕的光透過她瑩白的指尖,為其鍍上一點粉意。她抬起眼看欒念,看到他的好皮囊。

  「demo清單明天會給。」欒念的眼神還停留在螢幕上,去看尚之桃做的其他標記。尚之桃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她做的記錄都寫在點子上。

  「哦,謝謝。」

  「那這個項目,為什麼需要提前支出?」尚之桃將文件翻到下一頁。

  「供應商不墊款。」

  「可是公司要求付款流程不是這樣的……」

  欒念拿過她的電腦,翻到一頁,乾淨的手指在螢幕上點了點,尚之桃看到頁面上寫著如遇特殊情況,可申請特批付款流程。

  尚之桃紅了臉:「對不起,我剛剛沒看到。」

  「沒事,下次看仔細。」

  Lumi說欒念講工作的時候很認真,Lumi果不欺我。至少到現在為止很順利。

  欒念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聲音不小,尚之桃聽到對面一個女人在哭,而後好像在說不想分手幾個字。哇,哭成這樣,這分手不體面啊。尚之桃的想法都在她臉上,可她轉念一想,不對,這是老闆的私生活。頓時有了囧意。

  欒念看到她臉上頗有些豐富的神態變化,眉頭皺了,說道:「別再換電話打給我。」他掛斷電話,看向尚之桃,她呢,坐在那裡,眼睛不知該看向哪裡。

  她不是有意去探聽他的私生活,可有些事就是這麼湊巧。

  「你還有問題嗎?」欒念無視她的侷促,這與他沒有什麼關係,他沒有義務幫她緩解尷尬,即便這尷尬是因他而起的。

  「我想看一下這些項目的具體簡介,不是因為要驗收,純粹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懂。」

  「我待會兒讓秘書發給你。」

  「那我還想做員工訪談。」尚之桃笨拙,但她也有很好的品質,那就是堅韌。對她來說,很多事在沒做之前她會害怕,可一旦開始做了,她就不想放棄。

  「做。」欒念還是那樣坐著的姿勢,身子前傾,腿分開,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叉在一起,好像對跟尚之桃的談話很感興趣。尚之桃那時並不懂,這只是一種職場上的姿態,老闆們常有的姿態,看起來和善可親,其實欒念心裡已經在咒罵尚之桃的無趣了。

  「您為什麼要來到這家公司?」

  「我爸托關係把我弄進來的。」欒念這人嚴肅,他講什麼都像真的,包括這句。

  這答案在尚之桃意料之外,她仔細看欒念的神情,想分辨他是玩笑還是認真,可她看不出來。

  「凌美有哪些特質令您覺得很棒?」

  「給的錢多。」

  「這倒是。凌美比別的公司大方。」尚之桃點頭,高度認同欒念的答案,不然以她的資質是拿不到這樣的薪酬的。

  「那您喜歡這份工作嗎?」

  「不喜歡。」

  尚之桃卡在這,她再一次想知道欒念是逗她的還是認真的。可欒念就是欒念,他嚴肅的時候,就是一張死人臉。你想從死人臉上看真假?做夢。只是到了這會兒,尚之桃不知該怎麼訪談下去了。

  欒念也不催她,卻抬腕看了眼手錶。

  在趕人了,這下尚之桃看出來了。慌忙問道:「不喜歡您為什麼在這家公司工作?」

  「賺錢揮霍。」

  「那您可以給我一些建議嗎?」

  「你確定要我的建議?」欒念揚起眉問她。

  「我確定。」尚之桃點頭。

  「盡快找下一份工作,凌美不適合你。」欒念停下來,很認真的說:「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尚之桃不知別人的元老訪談都會有什麼樣的答案,但她得到的答案令她難堪。她也說不出我一定能行的話,事實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只是這一刻有點令人難堪,她緊抿著嘴唇,眼睛微微有點紅了。嘴唇緊抿著,生怕自己哭出來。

  是在幾年後的一天,尚之桃才意識到,她與欒念,其實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他高高在上,對一切滿不在乎。她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不停從他身上學習。施與受,教與學,從來都是不平等的。

  欒念並不意外她的反應,他遠端面試她,她只開口講了句你好他就決定掛了她的面試,並非他武斷,而是因為廣告行業要的是見過世面又豁得出去的人。

  「還有問題嗎?」欒念又問她。

  「有。」

  「問。」

  「為什麼您覺得我不適合這裡?」

  「大概就是因為你在這個時候還要問原因?」欒念站起身:「剛剛說的demo清單明天會發給你們。」

  尚之桃收拾自己的資料和電腦,察覺到欒念對她的注視,便站直身子,有一點倔強的姿態。卻還是很有禮貌:「好的,謝謝。」

  尚之桃不敢看他。她覺得欒念的眼睛裡寫滿:你不行。只要他眨眼,這三個字就會從他眼睛裡跳出來,然後明晃晃掛在她頭頂。她強裝鎮定走出他的辦公室,回到工位上。盧米已經走了,留了張便簽在她桌上:「早點回家,後面加班的時候多著呢!」

  尚之桃不會回家的,她打開電腦寫訪談反饋。她很誠實,一句假話沒有講。尤其是那句:「Luke勸我盡快找工作,他說我不適合這裡。」寫完點了確定。

  她並不是在與權威叫板,甚至並不知道訪談記錄除了HR和導師看,也會到直屬領導和被訪談者那裡。她只是想誠實,這是她到凌美的第一天,她沒法編出邏輯連貫字詞和諧的假訪談記錄來。

  欒念正要收拾東西走人,看到系統彈出的提示,打開來看到尚之桃寫的內容。

  她是真沒腦子。

  Tracy的電話很快就進來:「你跟新人說你工作是為了賺錢揮霍?」

  「不然呢?」

  「你勸新人辭職?」

  「嗯哼。」

  「……」Tracy知道欒念什麼德行,她嘆了口氣:「你知道你的任命快要下來了嗎?」

  「我任命下不下來,跟我接受訪談有關係嗎?」

  「沒有直接關係,可你要尊重用人的多元化。」

  「我尊重用人的多元化跟我覺得她不行有關係嗎?」

  沒法聊了,Tracy被欒念噎的說不出話,她靜了兩秒:「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學弟,我真想一狀告到董事會那裡讓他們開了你。」

  「您請。」

  欒念掛斷電話又看了眼尚之桃寫的反饋,被她氣樂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0:55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六章 欒念這個瘟神

  工作的第一天幾乎一切順心,除了欒念勸她換工作。可尚之桃是誰?是那個從小練就了好心態的人,鬱悶情緒很快就消散了,只是默默給欒念貼上了「不好惹」、「怪人」、「有點討厭」的標籤。她暗戳戳想,哼,我就不辭職。

  尚之桃回家的時候已近深夜,小區一片幽暗。身後有拉桿箱的軲轆劃過地面而起的聲音,那聲音一直跟著她,有點像恐怖片。

  她撒腿就跑,跑進黑暗的樓道,一鼓作氣跑上樓,衝進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剛脫下連衣裙換上睡衣,就聽到房門哢一聲響,她嚇一激靈。而後聽到拉桿箱的軲轆在屋裡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再沒有其他動靜。

  是素未謀面的室友中的一個。

  尚之桃等了會兒,確認他不會洗漱,就穿上大T恤去了浴室,洗澡動作之速,令她自己驚嘆。等她躺在床上之時,那個房間的門開了,她聽到有人走進了浴室。

  第二天一早睜眼,拿著小盆推開門,看到斜對門的門也開了。一個瘦高男孩,尚之桃沒戴隱形眼鏡,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還是禮貌朝他笑笑。

  「你去衛生間吧,我去廚房。」男孩輕聲說道,轉身去了廚房,把衛生間讓給尚之桃,也不等她道謝。

  等尚之桃收拾妥當背起包出門,又碰見了他。這回終於看清了,一個書卷氣很濃的男生,看著可比Luke和氣多了。

  Luke?尚之桃被自己嚇了一跳,大清早就想起那個瘟神?

  「上班嗎?」男生朝她笑笑,主動與她講話。

  「是啊。你也這麼早嗎?」

  「對。想去公司跑會兒步。」尚之桃看了眼男生的雙肩包,上面印著他們公司的Logo,哇,那可真是一家好公司。男孩察覺到她的目光,靦腆的笑了:「我們公司也沒那麼好,經常加班、出差,很辛苦。你呢?在什麼公司工作?」

  「凌美。」

  「凌美……我們公司好多廣告都是凌美出的創意。」

  尚之桃也有些害羞:「但那都不是我做的。」是Luke那個瘟神做的。

  她看起來真誠又憨直,惹男孩偷偷望她一眼。安靜來的很突然,二人一直走到公車站,站在清晨的細雨中等公車。

  「我叫孫遠翥。你呢?」

  「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遠翥嗎?」尚之桃笑著問他。

  「你竟然知道?」

  「我爸教我背過。我叫尚之桃。」

  尚之桃講完跳上公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朝孫遠翥擺手,與他再見。

  在尚之桃還小的時候,老尚也是費了點心思的,奔著將自己的女兒培養成文學巨匠的目標,每天教尚之桃背詩,給她讀書。尚之桃詩照背,書照讀,慢慢卻變成那個只能扶起一半的小阿斗。沒有天分啊……老尚偷偷對大翟說。

  又是搖搖晃晃的公車,她翻出書來看。年輕人精力旺盛,哪怕只睡了五個小時,仍能在清晨看起來清爽。她拿著一冊薄薄的商務英語來看。是在昨天簽合同的時候聽到同批的其他人夾雜著英文對話,有些詞她要反應很久才能想起什麼意思。突然間就覺得自己與他們相差甚遠,於是到家翻出了工具書。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讀書時候就是那麼一方天地,自己做那個中上游,從沒有危機感。工作才一天,危機感就找上門來。尚之桃說不清為什麼,大概是欒念那句「我勸你換一份工作」給她的觸動太大。

  公車上看書效率奇高,她複習了三十多個單詞,又看了一篇英文詩,結束之時恰好到站。漫長的公車時光一點不無聊,甚至還有收穫。

  她將書塞進背包,跳下公車。身上的杏色衣裙隨動作飄忽一下,頓時就有了幾分少年的翩躚神采來。快步流星向公司走去,趕在電梯門關上之時靈巧鑽進電梯。

  抬眸之時看到欒念,他好像並不意外見到她。笨鳥要先飛,如果笨,還不肯努力,那真是過不了試用期。欒念皮笑肉不笑逗她一句:「人事還沒上班。」

  「嗯?」他一句話堵住了尚之桃原本的問早,眼裡儘是大大小小的問號。

  「交辭職報告不用這麼早。」欒念料她不懂,補了一句,電梯叮一聲開了,長腿繞過尚之桃,朝辦公室走去。他嘴角掛著一抹笑,看不出是玩笑還是在嘲諷,但那神情都給人壓迫感。

  幹。

  尚之桃心裡學台灣電影裡的口吻罵了一句。睜眼之時給自己打的那管雞血被欒念兩句話抽乾了,突然有點沮喪。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又默默拐到自己的工位。別的校招生會接連兩天被高管勸退嗎?

  放眼望去,工位一片安靜。她不到八點就到了,這個時間公司的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中。她翻出第二天的作業來看,是行業通識手冊,講一些行業術語。

  那些術語晦澀難懂,尚之桃要邊查閱資料邊理解才能略懂皮毛。等她將手冊翻到一半,終於陸續有同事來。同批的Kitty看到尚之桃有點驚訝:「你好早啊!」

  「今天的資料我有點看不懂,所以早點來。」尚之桃指指手中的資料。

  「今天的行業通識嗎?」Kitty問她。

  「是啊。」

  尚之桃講完這句是啊,看到Kitty奇怪的神情,突然意識到這些對他們來講,應該是舊識了。但她很坦蕩,承認自己不懂那並不丟人,臉卻微微紅了。

  Kitty的優越感更勝了些。職場並不單純,有很多人在入職第一天便將公司的人際關係摸的很透,自然知道企劃部的校招生未來更有前途,市場部雖然管預算,但那僅是一少部分人。大部分人還是要去跑會場,做執行。用Kitty導師的話講:食物鏈底端。

  尚之桃並不知Kitty內心對她的輕視,她一心放在手冊上,想盡快將這些東西搞懂。甚至Lumi到的時候她都沒有發覺。

  Lumi將一杯咖啡放到她桌子上,大大咧咧來一句:「您喝咖啡。」

  尚之桃嚇一跳,慌忙站起來,被Lumi一把按在椅子上:「入職第二天喝導師咖啡的,你算頭一個了啊!」北京姑娘嗓門大,又講片湯話,這句格外有喜感,惹的大家笑著站起身看她們。

  Lumi卻不當回事,對尚之桃說:「就這樣啊,繼續保持。改改咱們公司的風氣,雖然我也想嘗嘗我小徒弟的咖啡,但一想到咱們不世俗,我也挺高興。」Lumi是在逗她。她可沒那麼多講究,別的導師喝著徒弟的咖啡,背地裡吐槽徒弟愚蠢,她可幹不出這事兒來。她很喜歡自己這個蠢笨蠢笨的徒弟,傻乎乎的,讓人看著就高興。

  尚之桃嘿嘿一笑:「謝謝Lumi。」心裡卻習得了,公司文化呢,導師一定要尊敬。就像古時拜師,也講究焚香敬茶磕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大概是這麼個理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03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七章 像你這樣傻的人

  尚之桃記得咖啡的事,第二天一早下了公車就直接去了咖啡店。她從前沒有喝咖啡的習慣,讀書時也只是在考試時臨時抱佛腳喝那麼幾袋速溶咖啡提神。她的想法很簡單,要讓自己的導師喝上自己買的咖啡,讓她在眾人面前抬起頭來。

  她剛付了錢,站在那裡等,站的筆直筆直,讓週遭放鬆的氛圍多了那麼一點正式。

  店員喚她:「您的咖啡好了。」

  「謝謝。」她側過身去拿咖啡,看到了站在收銀台前的欒念。她有點慌神,忙說:「Luke早。」都想不起請老闆喝一杯咖啡。

  「早。」欒念回了一句不再講話,尚之桃有點尷尬,也有點害怕,丟下一句:「Luke再見。」

  轉身跑了。

  連請欒念喝杯咖啡的情商都沒有。

  真的傻透了。

  今天是校招生培訓日。

  尚之桃坐在培訓教室裡看新人培訓宣傳片。她以為她會看到雞血的公司發展史,卻忘記了她是在凌美工作。凌美從來不屑於打雞血,他們更願意講血淋淋的現實。

  凌美的新人培訓宣傳片在最後一part將凌美近十年來校招生的淘汰比例列了出來,看的人觸目驚心。最後還有一行字:「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那並不丟人。站起身,走出培訓教室,你仍能得到兩個月薪水的賠償。」

  尚之桃想起欒念勸她辭職,此時甚至覺得欒念是為了她好了。

  宣傳片播完了,培訓教室一片寂靜。

  Tracy朝大家笑笑:「這麼凝重倒是不至於,今天的第二個分享有幸請到公司創意顧問、企劃部負責人Luke。Luke雖然剛剛二十八歲,但他二十二歲就斬獲國際廣告片大獎,被業內譽為創意天才。接下來掌聲歡迎Luke。」

  什麼狗屁介紹?欒念皺著的眉頭寫著對Tracy濫俗介紹的不滿。

  他可真不是好脾氣的人。

  尚之桃坐在最後一排看他,心想Lumi講得對,以後還是要離他遠一些。可他講的內容可真好。他講凌美的創意原則:簡約、高級、溫度、審美,他的ppt也深刻踐行凌美的原則,每一頁都絕美。

  聽他講這些,簡直是天大的享受。

  他又乾脆俐落,四十分鐘的分享沒有一句廢話,講完了被Tracy留在前台答疑。Kitty手舉的最快:「請問Luke是單身嗎?」

  大家笑出聲,欒念像沒聽見一樣,面無表情說道:「下一個問題。」他最討厭在這樣的場合開不合時宜的玩笑,浪費所有人的時間,等同於謀財害命。

  「那請問公司允許內部同事談論愛嗎?」另一個同事問。

  「公司不禁止員工戀愛,但有兩個個原則:不是上下級關係、不在利益相關部門。」Tracy回答這個問題,然後啟發大家:「難道大家就沒有專業的問題要問Luke嗎?機會難得。」

  大家都安靜下來。

  尚之桃倒是有很多問題,可她不敢問欒念。怕他當眾勸自己離職,那簡直太難堪了。於是低下頭去在本上標記出來,想著回去問盧米。

  欒念看著台下坐著的人,突然對這屆校招生有點失望,連個有鋒芒的都沒有,最慫的那個快把頭埋進膝蓋了。朝Tracy聳聳肩,轉身走出了培訓教室。

  尚之桃那時並不知道工作大概就是這樣,如果你錯過了最佳的提問時機,再等就很難了。等她結束了培訓回到工位,Lumi已經去會場了。她坐在工位上繼續啃上午沒啃完的行業通識,手邊的紙密密麻麻寫著字。

  尚之桃是有一個優點的。

  她寫的一手好字。

  她讀小學時冰城突然颳起一股學寫字的風氣,放了學的孩子們背著書包排著隊去學寫字,毛筆字、硬筆書法,尚之桃這輩子學的唯一一個課外班就是寫字。她學寫字要比別人有韌性,等到初中的時候,寫字風停了,大家都不學了,她放了學還會去老師家裡寫字帖。

  所以她的字真的出眾。

  一筆一畫,都有風采。哪怕是隨便在紙上亂寫,也帶著美感。她用一手好字去為行業通識做筆記,做的認認真真,甚至忘記了吃飯。等她將知識理解了一遍,抬起頭來,才看到月上西天。她抬起腕看時間,晚上十點半,如果快一點,還能趕上末班公車。

  她騰的站起身背起背包向外跑,一陣風一樣消失在辦公室。直到上了公車,腦子裡還是那些晦澀難懂的名詞。ATL、BTL、AE、brief、PR……很多詞在書本裡見過、老師也講過,可真放在工作中又是另外一回事。尚之桃想起Kitty,她真的什麼都懂,像太陽一樣發光。

  工作的第一週,尚之桃的頭腦中塞滿了知識,這樣的高頻學習效率遠遠高於在學校裡學習。她覺得一切都好,除了欒念。Lumi把與欒念對接的活甩給了她,尚之桃推脫自己不行。卻被Lumi打斷:「可千萬不能說自己不行,尤其在Luke面前。當心他聽到當天就找HR給你辦離職手續。」

  「而且你要這樣想,連Luke這樣的老闆你都能搞定。他日還有什麼牛鬼蛇神是你搞不定的?對嗎?」Lumi給尚之桃洗腦,她做為一個拆二代,在北京四九城裡橫行,工作無非就是圖有點事兒幹,如果能不用看欒念的臭臉,那簡直太好了。

  「那您是怎麼搞定Luke的?」尚之桃真心求教。

  Lumi噗嗤笑了:「我可沒搞定他,所以你上吧!你等等啊,我先讓頭兒跟他打個招呼,然後你再上。」

  ……

  尚之桃戰戰兢兢,在內部聊天軟體上給欒念發了一條消息:「Luke您好,因為我的導師Lumi最近要跟廣深城市聯動的案子,所以讓我來負責企劃部那幾個即將結束的項目的收尾工作。請您多指教。」

  她抬起頭偷偷看了眼欒念辦公室,他正坐在電腦前。尚之桃的手心滲出細汗,過了很久,欒念的頭像亮起,他只說了兩個字:「換人。」

  真是不出意料。

  尚之桃在工作第一週的週五晚上遇到了難題。要求換人還怎麼繼續?她打給Lumi,可Lumi已經身在夜店,在電話裡對她喊:「嗨,姐妹!我在過週末!天塌了也週一見吧您!」

  「可那個字……」尚之桃話還沒講完,Lumi電話已經掛斷了,可字還沒簽,財務在催。尚之桃獨自說完這句,哀嚎一聲趴在辦公桌上。過了很久才鼓足勇氣站起身來,拿著資料夾去找欒念。他秘書下班了,尚之桃沒法讓秘書傳話,只能自己硬上。

  如果他拒絕簽字,我就把資料夾放到他桌上說我不管了!

  如果他再讓我辭職,我就說你又不是我老闆!

  天真的尚之桃在心裡寫好了所有與欒念鬥爭的指令碼,帶著赴死的決心叩響了他辦公室的門。聽到他低沉一聲:「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10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八章 總是堅硬,偶爾也柔軟

  尚之桃推門而入,她自認這個動作帶著幾分迫人的氣勢。卻在進門後看到欒念滿面晴朗在與人講電話,見尚之桃拿著資料夾,便指指桌子,讓她將資料夾放下。

  她的氣勢頓時萎靡下去,卻還在心裡敲著小鼓,一旦他開戰,她就擂起戰鼓。她那點小心思都寫在臉上,在欒念看來跟弱智一樣。

  但他朝尚之桃笑了那麼一下,不痛不癢的笑,一根手指豎在唇前,做了個噓的動作。

  尚之桃有些雲裡霧裡,走過去將資料夾放下,聽到他輕聲細語的說:「那就賞個臉週末一起吃飯,上次你說想看的音樂會,我找人搞了兩張票。」

  他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打開資料夾,從第一頁開始看。

  電話那頭傳來女人清脆好聽的笑聲:「我被你特殊對待了嗎?」

  「是我的榮幸。」欒念一邊與她講電話一邊看檔案,絲毫不理會站在那裡的尚之桃。

  尚之桃有些尷尬,上次是分手,這次是約會。呦,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剛說換人,自己就撞他槍口上了。她覺得自己無意間聽到欒念太多秘密,再這樣下去,他肯定不會容下她了。於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遭,指了指門,意思是:我出去?

  欒念眼神幽幽看她一眼,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尚之桃只得站在那聽他講電話。他該死的手指翻檔案的速度太慢,令尚之桃覺得度日如年。她看向窗外,對面的辦公樓燈光滅了一半,又低頭偷偷看錶,末班車走了,今天要享受公司打車福利了。

  「那我明天傍晚去接你,我定了餐廳,咱們先吃飯。」欒念終於掛斷了電話,開始認真看項目檔案。他看檔案,又不講話,令尚之桃覺得難熬。

  然而最煎熬的不是這個,而是面前的欒念,他遲遲不簽字,好像第一次看那檔案一樣。終於看到最後一頁簽字的地方,尚之桃心中有一絲雀躍,卻聽到欒念問:「這個項目的總支出是多少?」

  「七十四萬。」

  「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尚之桃愣了愣,她不知道小數點後兩位是多少,她只是幫Lumi找欒念來簽個字,在進門前看了檔案和金額,卻沒認真記小數點後兩位。

  「74.13萬。」欒念坐到椅子上:「下次找人溝通工作以前,尤其是我,確保所有細節你都看清楚了,否則就換人。」

  下次?那這次不換了嗎?

  尚之桃突然覺得這個人性格真的太奇怪了,剛剛溝通軟體上打出換人二字的人不是他?有人操控他的電腦?

  尚之桃的心思都寫在臉上,欒念一眼就能看懂。蠢到無藥可救,張嶺和Tracy瘋了嗎?他們是怕團隊跑的太快,所以招了這麼個累贅嗎?

  他揮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將資料夾遞給尚之桃。

  她接過,認真說道:「那就拜託您了。」

  「拜託什麼?」

  「這幾個項目的收尾工作,拜託您指導我。」

  ……

  欒念聽到她說這句倒是不意外,她是能在訪談記錄裡寫Luke勸我換工作的人,還有什麼事她做不出來?

  「我在內部通訊錄裡存下您的電話了,我的電話系統裡還沒錄入,我現在打給您,勞煩您存一下。萬一有急事我會打給您。」尚之桃一鼓作氣講完這番話,拿出手機打給欒念。她想明白了,她才不要怕他。反正開始已經這麼糟糕了,最糟糕的結果無非就是他開了她。怕什麼!大不了從頭再來!

  她將電話撥過去,而後等著欒念嘲諷她,可他很奇怪,竟然拿起手機問她:「名字怎麼寫?」

  「高尚的尚,之乎者也的之,桃夭的桃。」

  「英文名?」

  「Flora。」

  欒念存下尚之桃的電話,而後將電話放在桌子上:「Flora Shang,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祝您週末愉快。」

  尚之桃拿起資料夾快步走出欒念辦公室,走回工位長舒一口氣,第一週工作終於結束了。好像很難,又好像並不難。尚之桃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在工位靜靜做了會兒,將複雜的心緒整理好,這才站起身來走出辦公室。

  她迫切需要睡一覺,這一週兵荒馬亂人仰馬翻,到此刻才感覺到疲憊。站在公司門口攔出租,攔了很久都沒有空車。馬路對面有醉酒的人朝她吹口哨,令她突然想起入職第一天同事講的那句妓女嫖客廣告人的笑話,又覺得有點恐怖。

  欒念開車路過,看到馬路對面的醉漢和站在路邊瑟瑟發抖的尚之桃,像被人拋棄的可憐蟲。嘆了口氣踩了剎車,將車倒回尚之桃面前,按下車窗,問她:「去哪兒?」

  尚之桃看到欒念,像看到救命恩人。比起被醉漢騷擾,她寧願被欒念奚落,拉開車門上了車:「我打不到車,您可以把我拉到繁華路段嗎?」

  「繁華路段能打到?」欒念反問她。

  深夜十二點的北京街頭,究竟有多難打車,尚之桃並不知曉。她紅了臉:「可我住的有點遠,不好意思麻煩您。」

  「不好意思麻煩我你上我車?」欒念討厭這樣奇怪的客套,有什麼可客套的?

  尚之桃真想打他。

  她短暫的二十二年人生,沒有碰到這樣一個怪人的經驗,可現在坐在他車上,人就有點氣短。

  咧著嘴朝欒念樂了那麼一下。

  嘿嘿。

  奇奇怪怪。

  「你去哪兒?」欒念不準備與她多說,直接問她。

  「北五環。謝謝您嘞。」尚之桃跟Lumi混了一個星期,已然掌握了北京話的精髓。

  欒念沒再跟她廢話,啟動了車。他車內有好聞的男士香水,醒腦提神,令尚之桃精神為之一振。她又不知該跟欒念寒暄什麼,怕講錯話欒念又嚇她。於是閉緊了嘴看向車窗外,城市褪去喧鬧,就連出夜攤的人都安安靜靜。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欒念講話:「你認路嗎?」

  「啊?」

  欒念看她一眼,乾脆在路邊停了車:「指路,會嗎?」

  尚之桃剛搬過來幾天,又是路痴,欒念這一問把她問懵了,向車窗外看看,那地方可真是陌生又熟悉。於是茫然搖頭:「不好意思,我剛搬來……」

  欒念也不意外,手指點了車載導航,又問她:「哪個小區?」

  尚之桃說了小區名字,那地方欒念聽說過,被譽為北京睡城的地方。她腦子不好用,不計算時間成本,工資難道不夠她挑一個離公司更近的地方嗎?

  蠢人。

  心中再一次給尚之桃定性,啟動了車子,將她送到小區門口,多餘的話一句沒講,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尚之桃甚至來不及道謝。

  她進了家門洗漱完畢,終於躺在床上,卻沒什麼睡意。手機握在手裡很久,覺得自己還是要有那麼一點禮貌,於是找到欒念給他發去一條消息:「謝謝你,Luke。」

  欒念沒回,他當然不會回。

  欒念最懶,不喜歡無聊應酬,不喜歡無效社交,他施捨了,也不指望別人感激。

  就是這麼一個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51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九章 不賣

  尚之桃睡足了一覺,第二天睜眼之時聽到客廳裡有人在講話。

  「中午一起吃飯?也算認識一下。」是孫雨,她喜歡交朋友。

  「好啊。我不會做飯,就負責買菜。」遠翥的聲音,尚之桃也聽過。她跳下床找出內衣穿上,又套上一件寬大T恤開了門,笑著問他們:「你們要聚餐嗎?」

  「是啊。今天是咱們601室第一次人齊,吃個飯認識一下。」孫雨說道,她男朋友這周公司去京郊團建,她仍舊不需要去找他了。

  「我也想參加,可以嗎?」尚之桃徵求大家意見,她也喜歡熱鬧。在這座城市初來乍到,總想交那麼幾個朋友。

  另一個沒有見過的男生也笑著說:「當然可以。」他穿著一件企業文化衫,那個標識尚之桃很熟悉,心中微微震驚,北京真是一座臥虎藏龍的城市,走在路上普普通通,卻沒誰是真正的路人甲。

  「那我介紹一下哦!」孫雨像模像樣充當起了中介:「尚之桃、孫遠翥、張雷。」

  幾個年輕人都笑出聲:「那我們去買菜。」張雷和孫遠翥自告奮勇去買菜,孫雨站在窗前看他們走遠,回頭問尚之桃:「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那你跟這兩個男生好好相處,他們的工作非常好。真真正正的網際網路新貴。」

  孫雨講的很現實,一個人在這座城市奮鬥不如兩個人,如果對方是一個收入不錯的人,那生活就會相對容易。尚之桃紅了臉:「我不著急,我剛畢業,想好好工作。」

  「工作和談戀愛兩不耽誤啊!」

  尚之桃忙擺手:「別別,同在一個屋簷下,太尷尬了。」

  孫雨咯咯笑出聲,又辣又嬌的貴州姑娘,最喜歡為別人撮合姻緣。

  尚之桃真的沒有那個心思,她滿腦子是工作,戰戰兢兢謹小慎微:「你知道嗎?我入職第一天,一個老闆就讓我辭職。」

  尚之桃嘆了口氣:「我有點緊張,他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得罪他了?」

  「沒有啊……」

  「他看上你了?」

  「……他應該不缺女朋友……」

  「那他為什麼第一天就想開了你?」

  對啊,為什麼?尚之桃想了好幾天都想不通,難道真的因為她在同批校招生裡是最平庸的那一個嗎?或許是的。

  她納罕的去洗漱,洗衣服,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了,男生們回來了。拎了滿滿四袋子食物。尚之桃忙問:「多少錢?咱們A一下吧?」

  「不用不用。」孫遠翥笑著搖頭:「咱們別做因為幾毛錢電費打架的室友,出門在外彼此照顧,不差這點小錢。」

  張雷也搖頭:「那樣太刻意了,下次你們來。」

  「好啊。」孫雨繫上圍裙去廚房:「我來露一手。」

  「我……只會煮麵……」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她那點手藝真的不能炫耀。

  「你來備菜!」孫雨笑著將蒜遞給她,轉身去收拾魚、剁排骨,動作麻利。男生們擠在廚房門口看孫雨快手翻飛,忍不住讚歎:「會做飯的女生不多了。」

  尚之桃朝孫雨豎拇指:「太棒了。」她的臉兒在廚房裡悶得粉嫩粉嫩,神情儘是少女的澄澈乾淨,像一個很乖巧的好學生。

  張雷看了眼孫遠翥,咳了一聲。

  「都能吃辣嗎?」孫雨問大家。

  「能。」幾人點頭。

  孫雨聞言跑回房間拿出一罐剁椒,然後將尚之桃向外推:「出去吧,嗆。」而後關上廚房的門,香味很快鑽了出來,尚之桃鼻尖動了動,突然覺得自己這一週以來的孤獨得到了治癒。

  是不是在這樣的城市,人和人很容易成為朋友?

  幾個年輕人坐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

  「喝不喝點?」孫雨問,她酒量好,長在茅台鎮的姑娘,週歲宴上長輩們就在她嘴裡點酒,那酒量是在茅台鎮的醬香型味道裡泡出來的。

  男生們點頭應允,尚之桃有些抱歉:「我不會喝酒。」

  「東北姑娘不會喝酒?」張雷問她。

  「那內蒙人也不都會騎馬啊……」尚之桃為自己辯解。

  「那就不喝,嘿嘿。」張雷撓撓後腦勺:「文化人不興勸姑娘喝酒的,除非姑娘自己要喝。」然後站起身去拿可樂,孫遠翥多問尚之桃一句:「能喝涼的嗎?」

  「能。」

  都是在異鄉漂泊的人,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坐在一起,距離忽然消失了,大家都被統稱為「外鄉人」。

  於是天南海北聊了起來,從中午聊到傍晚,仍舊覺得意猶未盡。他們聊的內容也有趣,各自的工作趣事,尚之桃是職場新人,沒什麼趣事可以講,於是就安靜聽著。

  原來工作分很多種。

  孫遠翥做巨量資料,他講巨量資料應用邏輯,以及巨量資料能解決的問題。講他和他同事因為一個抓取邏輯在會議室摔電腦,聽的孫雨咯咯笑。

  張雷呢,他做產品商業化,每天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出差、調研、喝酒、建模,造就了他一身痞氣。後來那幾年,尚之桃認識了很多商業化大佬,她發現他們大多像張雷。而張雷,也成為大佬中的一個。

  孫雨,做銷售出身。她之前在一個頂尖的視覺展示公司做銷售,最後因為客戶被領導強制安排給了其他同事,堅決辭職。

  是一群有趣的人啊!

  刷碗的時候尚之桃手機響,她跑過去拿起手機,聽到Lumi的聲音:「嘿,姐妹兒,昨天那款項我看流程快走完了,打款審批郵件記得提醒Luke審批啊!」

  「好的。」

  尚之桃掛斷電話,想起他昨天在電話裡約人晚飯和音樂會,看了眼時間,斟酌良久,還是決定給他發條消息。

  Luke您好,昨天那個項目的付款,財務已經開始走流程。還有最後一封郵件需要您審批確認。抱歉打擾您了。

  欒念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個好字,再無他話。好在事情解決了,尚之桃打開電腦收郵件,等著走最後的流程,可欒念直到晚上九點都沒審批。

  「怎麼還沒批?」盧米問她。

  「發了消息,他回了好。可能不方便?」尚之桃有些拿不準。

  「再去問問。」Lumi讓尚之桃衝,然後又安慰她:「別怕,你是最棒的。」

  「哦。」

  尚之桃又給欒念發了條消息:「Luke您好,請問您方便審批嗎?」

  不方便。欒念沒有回她,將手機丟回口袋,音樂會已經到了尾聲,身邊的姜瀾還在認真的看,欒念打心裡討厭這無聊的週末夜晚,可這個大甲方難啃,董事會派他上。欒念有分寸,與她談天說地,距離若即若離,對方也不傻,直到走進音樂廳都沒鬆口。欒念也不急,就這麼吊著,成了又不給他錢,他急什麼?

  可那尚之桃真是契而不捨,又一條資訊進來:「請問您方便盡快審批嗎?財務在等啦。」

  「讓她等。」

  「……好的。」

  「有事麼?」一旁的女人湊到欒念耳旁輕聲問他,身上的性感香氣也隨之飄了過來。

  「沒事。」

  「謝謝你陪我看音樂會。」姜瀾的指尖劃過欒念手背,輕輕的,很撩人。欒念是見過風月的,但他對姜瀾沒有興趣。扣住她手腕,將她的手緩緩移向她膝蓋。

  他又不是做鴨的。

  他不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2:10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章 你竊聽呢?

  在百無聊賴夜晚的最後,姜瀾家的樓下。

  「上來喝個茶?」姜瀾邀請他。見過風浪的女人,把人生參悟的很透。喜歡就要到手,管他是誰。

  「都是成年人,你的意思我懂。」欒念點了根菸:「但沒有必要,凌美又不是我的,就算簽了這個合同,無非就是我的團隊要更辛苦的加班而已。」

  姜瀾看著欒念,他真是長著一張薄情的臉,看起來就不好惹,但姜瀾喜歡。

  「合同照簽,預付款照打。」姜瀾突然笑了:「你要真跟我上去,我還真就怕了。」這種事也講求技巧,姜瀾大概看清楚了,欒念這個人軟硬不吃,來日方長,不急。

  「多謝。」

  「不客氣。」

  姜瀾轉身向前走,到樓梯口轉身看欒念,嘴角一抹壞笑:「真不上來?」

  欒念聳聳肩,上了車。

  已經快到十二點了,這個週末廢了一半。他到家沖了澡,開了一瓶冰蘇打,準備喝完就審批郵件。可尚之桃真有韌性,又一條催審消息發了過來:「Luke您好,請問您睡了嗎?……」

  付款著什麼急!大半夜他批了就能付嗎?尚之桃腦子是不是不好使?他打給張嶺,他顯然也在應酬,電話那邊很吵:「Alex。」

  「嘿Luke,光榮完成使命了?」

  「換人。」

  「什麼?」

  「我們部門的市場部對接人,我要求換人。」

  「為什麼呢?」張嶺好像有點喝高了:「為什麼換人?」

  「因為她笨。你知道我忍受不了笨人。」

  「可市場部沒其他人了啊……都派去外地跟執行了,再忍幾天啊,兵調回來就給你換。」張嶺敷衍欒念,他太瞭解欒念了,他看不上的人,想方設法也要換了,可尚之桃多踏實勤奮的姑娘,這次被換了,以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欒念也不再與他多說,打開電腦回了審批郵件。電腦還沒合上,尚之桃的消息就過來了:「收到啦,辛苦您。」顯然一直等在那。欒念發現尚之桃沒有別的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耐心,脾氣好。他這人軟硬不吃,碰到一個這麼不懂看眼色的主,也令他感到頭疼。

  「還有需要我介入的工作嗎?」欒念問她。

  「還有,但不急。今天很晚了,不打擾您休息了吧……」

  「留到明天打擾?」欒念也不是故意為難人,今天不處理,那就是明天了。他不希望尚之桃毀了他的週日。直接打電話給她,聽到她有點慌亂的問好。

  「還有什麼事需要我處理?」欒念不與她寒暄,徑直問她。

  「還有公司年度會議需要您敲定場地……」

  「那個我下週一跟Alex對。」

  「還有企劃部申請的Q3物料和預算使用進度,需要確認。」

  「找Kitty。」

  「那暫時沒別的工作了……抱歉打擾您了……」

  欒念靜了兩秒,壓下心中的火氣:「沒事。」

  「那晚安。」尚之桃的晚安說的有點心虛,她多少知道自己今天接連幾條消息有點不禮貌,可她也沒有辦法,老大和財務都催的急。她講過晚安就等著欒念掛電話,禮儀麼,等對方先掛斷。

  欒念將手機丟到一旁,喝了口冰氣泡水。氣泡在他口腔裡炸開,令他頭腦清醒,回過頭發現手機竟然還亮著,尚之桃沒掛電話?

  「你不掛?竊聽呢?」欒念突然開口,尚之桃慌忙解釋:「職場禮儀……」

  職場禮儀?操!欒念在心裡罵了一句,這員工腦子被狗吃了嗎?可她說的又沒錯,但她不懂變通嗎?他壓下火氣說道:「嗯,是我掛晚了。」掛了掛機鍵,轉身又被氣笑了。

  什麼腦子。

  尚之桃終於睡了,第二天睜眼聽到外面在小聲閒聊,突然愛上了這個小房子。她的室友人都很好,陽光快樂有理想,她下了班回來有這麼一個安全的小窩,真是很幸運。網上那些關於租房的糟心事她並沒有遇上,除了屋子不是中介說的那一間。

  起身穿好衣服,拿著臉盆推門出去,看到孫雨和孫遠翥正坐在那鼓搗電腦,都姓孫,親戚一樣。

  「你起來啦?」孫雨與她打招呼,尚之桃點點頭,框架眼鏡向下掉了掉。

  「鏡框鬆了?我待會兒幫你緊一下。」孫遠翥對著扶眼鏡的尚之桃說。

  「好啊,謝謝啦!」尚之桃去刷牙洗臉,她的皮膚很好,只用簡單護膚品就看起來氣色很好。拿著麵包片和牛奶清爽著一張臉坐到他們對面,她最喜歡吃麵包片配牛奶,這個組合一輩子不會膩。

  「好了。」孫遠翥按了重啟鍵,將電腦移向孫雨:「你看看。」

  「太厲害了,好了!謝謝你啊。」孫雨對他道謝。

  「不客氣。」孫遠翥轉身回到房間拿出一個工具箱,對尚之桃說:「眼鏡給我看看。」尚之桃將眼鏡摘下來遞給他,看孫遠翥從魔法箱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螺絲刀,三下兩下擰好了尚之桃的眼鏡。

  「試試?」

  尚之桃戴上,果然眼鏡不再向下掉,她朝孫遠翥笑了:「是不是好多男生都有這樣一個工具箱?」

  「也許吧。」

  孫遠翥看尚之桃的眼神有點不同,會更柔和。他記得第一次見她那個夜晚,她被他的拉桿箱嚇的魂飛魄散。她落荒而逃的樣子至今令孫遠翥覺得抱歉。

  「待會兒跟大學同學約了桌游,要一起去嗎?」孫遠翥邀請她們。

  「三國殺嗎?」尚之桃眼睛亮了,她在學校常跟同學們一起玩。

  「是,一起嗎?」

  「去嗎?」尚之桃問孫雨。

  「走啊!」

  都是單身男女,週末都沒什麼事兒,湊在一起偶爾放鬆一下會覺得快樂。他們搭地鐵到了集合的地方,看到了幾個形色各異的男女。

  尚之桃猜到孫遠翥畢業的學校很好,卻沒想到那麼好。國內排名第一的大學。他的同學們也都和善可親,一個女同學跑去為尚之桃和孫雨點了咖啡,一群人就這樣熱熱鬧鬧玩了起來。

  原來尖子生也玩桌游,而且玩的真不賴。

  尚之桃抽到忠臣,她選孫尚香。孫遠翥是主公,他選劉備。開了局就將武器都仁德給尚之桃,大家就起鬨:「遠翥這個主公,色令智昏啊!」

  尚之桃紅了臉,緊緊捂著自己的牌,第一回合就有人把炮火對準她,很快就只剩一滴血。別人放了南蠻入侵,尚之桃沒血了,孫遠翥給了她一個桃,大家又起鬨:「主公誒!」

  終於到她出牌,她手氣好,都是武器牌,孫遠翥又給了她兩張,掛上武器開始換裝備,最後裝上諸葛連弩和赤兔馬,對著隔位玩家連出了四個殺,迅速解決掉一個反賊,又丟出兩張牌與劉備一起回血。

  到底是年輕人,再乖巧柔軟,也有果斷的時候,臉上的神采遮也遮不住。牌桌上其他人看看孫遠翥,又看看尚之桃,總覺得這倆人不一般。

  尚之桃不會看臉色,她滿腦子是這局得贏。玩三國殺的人,總會給自己的動作配音。她每次給孫遠翥回血,都會說一句:「主公,來~」模樣別提多乖巧嬌俏。孫雨則不一樣,孫雨潑辣,她抓的是內奸,玩呂蒙,一張牌不出,都攢著,但不妨礙她起鬨:「哎哎哎,孫尚香你也跟我睡一下!」

  大家哄堂大笑。

  如果運氣也分三六九等,尚之桃覺得自己一定是一等運氣。她在短時間內認識了這麼多有趣的人,令她覺得孤獨褪去大半。不管工作的時候多麼舉步維艱,至少這個週末讓她回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2:18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一章 裝傻

  尚之桃一頭衝進電梯裡,而後抬起腿將背包放在上面,將那本商務英語向包裡塞。電梯門快合上之時又開了,戴著墨鏡的欒念走了進來。

  尚之桃慌忙放下腿站直身子對他打招呼:「Luke早。」

  「早。」欒念的眼透過墨鏡看她一眼,那本商務英語還有一半露在外頭。所以笨鳥還要在路上補習英語嗎?尚之桃不知欒念在打量她,筆直而拘謹的站在那。她知道欒念不喜歡跟人閒聊,問了早後就不再講話。一張臉嚴肅認真,煞有介事。

  但她很意外欒念這麼勤奮。上週工作五天,他除了有一天上午去見客戶,其餘時間都早早就到公司處理工作。當有天賦的人比別人還要勤奮,那就很可怕了。所以他那天對他說工作是為了賺錢揮霍肯定是騙人的,他來的比誰都早,走的比誰都晚,還哪裡有時間揮霍?

  尚之桃斷定欒念是那種言不由衷的人。他有一張很壞的嘴和奇怪的脾氣,但他卻並非遊戲人間的人。尚之桃從未聽說哪個遊戲人間的人工作日要在公司高強度工作十幾個小時。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電梯,欒念手插在兜裡,看到保潔阿姨竟然主動跟阿姨問好:「阿姨早。」

  而阿姨則看起來不意外:「早啊。」

  尚之桃驚掉了下巴,不愛理人的Luke其實修養很好?她在後面胡思亂想,差點撞上停下來的欒念。

  「你每天都這個時間來?」欒念突然問她。

  「是啊。」尚之桃表情有些呆:「這個點不堵車。」

  見欒念轉身走了,她跟上前去問:「有什麼工作需要我早上處理嗎Luke?」

  「你該處理什麼工作難道不該問你老闆嗎?」

  「那您為什麼問我每天幾點來?」死心眼刨根問底上了。

  「看看你能勤奮多久。」

  欒念皮笑肉不笑,丟下這一句轉身走了。尚之桃一臉狐疑跟在他身後,然後拐進了自己工位。坐下的時候抬眼看欒念的辦公室,他已經坐到辦公桌前,將電腦打開。

  尚之桃想起Lumi說欒念:他嚴肅,但工作時很認真。

  尚之桃覺得Lumi說的很對,他工作時真的很認真,比Alex認真多了。Alex搞市場的,常年遊戲人間,時常抓不到人。但Alex勝在易相處,每天和顏悅色。不像Luke,總是板著一張臉。板著一張臉,還不停嘲諷別人。挺討厭吶!

  尚之桃這樣想著,打開文件,將當日工作計畫寫進去。她深知自己沒有捷徑可走,又不想被淘汰,不能讓Luke如願。她又想起欒念勸她換工作,現在的她覺得被淘汰不丟人,被欒念說中了最丟人。

  也不知為什麼,心裡隱隱跟欒念較上了勁。

  欒念當然不知道尚之桃與他較勁,他手裡有個大案子要跟,但創意部門人手不夠,跟幾個部門溝通都無果。於是問Alex:「能借調兩個純執行的人給我嗎?」

  「純執行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用動腦,幫我機械性的處理一些素材,跟進流程。」欒念想了想加了句:「來個機靈的。」

  「Lumi和Flora吧。」Alex知道欒念補那句什麼意思,不就是在說尚之桃不行麼?他還偏不了:「剛好她們是對接你們部門工作的,好下手。」

  「不行。」

  「誰不行?」

  「Flora不行。」

  「那沒別人了……」Alex耍起了賴,公司裡別人讓欒念,忌憚他可能真會像傳言一樣任命。他可不在乎這個,搞市場的到哪兒還找不到個工作?你看不上我行,看不上我的人不行。說到底Alex就是一個護犢子的人。

  欒念聽出Alex的意思了,尚之桃愛用不用,不用我市場部沒有別人了。抬起眼看到尚之桃正站起來隔著隔板跟Kitty講話,Kitty不知在講什麼,有點盛氣凌人,尚之桃一直在點頭。

  出息。對老闆畢恭畢敬,對同期也抬不起頭。欒念眉頭皺了皺,對Alex說:「行吧。你能不能招點能用的人?Tracy不是給你HC了嗎?」

  「招著呢!這倆人先借你用,用完趕緊還我。」

  「行。讓她們今晚收拾行李,明天跟我們去廣州。」

  尚之桃人生第一趟出差,就這麼猝不及防的來了。她半夜到家收拾行李,躺到床上竟然有點睡不著。出差而已,又不是出嫁,怎麼這麼興奮?乾脆坐起來,拿出手帳,在上面手繪了一個簡版中國地圖,在廣州那裡貼上一面小旗。她一邊做一邊想,我的旅程要從這裡開始了,我以後還要去更多地方。

  她睜眼到天擦亮,然後拖著行李去趕早班機。機場高速的朝霞可真美,天空中儘是氤氳顏色,令世間一切都溫柔起來。

  她早到了兩小時,到的時候身上還沐浴著霞光,因為趕路微微紅著臉,頭髮散落在肩上,暖洋洋一個人。欒念喝咖啡,眼神在那個匆匆的身影上頓了一頓。尚之桃臉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像個呆頭鵝。那呆頭鵝看了他一眼,又假裝沒看到,在遠處背對著他坐下了。

  真行。

  演技真拙劣。

  尚之桃如芒在背,總覺得欒念在盯著她。是她心虛,假裝沒看到他。不然嘞?打個招呼然後被他晾到一邊嗎?她不知道自己筆直的脊背透著緊張,好像在等什麼人來救她。可憐巴巴的。

  終於盼到Lumi像個模特似的款款走來,尚之桃長舒一口氣朝她擺手:「Lumi。」

  「呦,到挺早啊。欸?那不是Luke嗎?」

  「是麼?Luke也到了?」尚之桃假裝回頭,看到欒念正低著頭看書,沒聽到一樣。

  Lumi拉著尚之桃到他面前:「Luke早啊。」

  「早。」欒念從書上抬起臉,看到尚之桃一副才看到他的神情,撇了撇嘴:「你也早,Flora。」

  嗯?主動問早?

  尚之桃看到欒念眼底的揶揄,騰的紅了臉:「早,Luke。」

  「你臉紅什麼?」Lumi突然這樣問尚之桃,後者則偷偷用手指戳她後背,Lumi又來了一句:「那你戳我幹什麼?」

  ……

  欒念突然笑了,有聲的。

  Lumi在公司待了兩年了,沒聽過欒念這樣笑,驚訝的看他,又發現這爺們兒笑起來真好看,牙齒整齊乾淨,陽光燦爛,一點不像平常那副鬼樣子。

  「喝咖啡麼?」欒念不理會她們看他的眼神,站起身問她們。

  「啊?」尚之桃反應慢。

  「喝!」Lumi反應快,老闆麼,能宰就宰:「小桃桃幫忙拿,我剛到,還喘著呢!」

  欒念走了兩步,見尚之桃還站在那,回過身丟她一句:「走不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2:24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二章 我戀愛過

  咖啡廳裡人來人往,他們等在一旁。有人路過,尚之桃就要向前一步靠近欒念一點給人讓路,人過了,她再退回去,反反覆覆。欒念一動不動看她紅著臉折騰,她臉紅,像情竇未開的少女。

  「你臉紅什麼?」欒念突然問她。

  「嗯?」尚之桃抬起頭看他,眼落進他清冷的眼中。他的眼神帶著一絲玩味,又問了一次:「你臉紅什麼?」

  「可能太熱了。」尚之桃的確覺得熱,她伸手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整個機場的空調都很好,哪裡就熱到這種程度。可尚之桃就是覺得熱,沒由來的。

  「尚之桃。」欒念忽然叫她中文名字,看到尚之桃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他,緩緩說道:「你這樣怎麼在廣告行業混?」

  尚之桃的眼裡寫著疑惑,她顯然不懂欒念為什麼突然這麼說。框架眼鏡也遮不掉她眼裡那汪乾淨清澈,那小小的疑惑像早春融化的湖面上浮著的那塊碎冰,也耀著溫潤的光。

  欒念有那麼一個小小的念頭,想摘掉令她看起來呆頭呆腦的眼鏡。繼續緩緩道:「你這樣膽小、害羞、怯懦、謙卑,怎麼在廣告圈混?你知道廣告圈都是什麼樣的人嗎?」

  尚之桃聽到他又在說她不行,忽然有點生氣,她生氣,臉愈發的紅:「我不知道,請您賜教。」

  欒念卻聳肩:「我教不了你,我能給你的忠告就是勸你換工作。」

  說完也不等尚之桃說話,轉身去收銀台拿咖啡。尚之桃一言不發接過一杯咖啡,跟在他旁邊。出了咖啡店,那喧鬧散去了幾分,一切突然變得安靜,尚之桃骨子裡那不明顯的倔強突然跳了出來,叫囂著讓她反抗。快走兩步站到欒念面前攔住他去路,眼神之中突然多了一點剛硬,整個人也跟著有了棱角,雖然那棱角並不明顯。欒念站定看著她:「怎麼了Flora?」

  「您給的忠告我記得了。」

  「然後呢?」

  「我就不換!」尚之桃脾氣上來的時候就像孩子,就這短短四個字而已,講完眼眶突然就紅了。她委屈的要死,覺得快要被欒念逼到絕路了。講完這句轉身就走,這麼生氣,還不忘那杯咖啡,手一動不動,到Lumi面前咖啡愣是一點沒灑。

  Lumi看她臉色不好,將腿從行李箱上拿下,大咧咧問她:「呦,這姑娘怎麼了?」

  「沒事。」尚之桃把拿鐵遞給Lumi,然後坐到她身邊。

  欒念走過來,將她那杯咖啡送到她面前,做好了尚之桃拒絕這杯咖啡的準備。她呢,卻紅著眼接過,甚至還說了一句:「謝謝。」不管多生氣,修養卻還在。尚之桃應該是長在一個小富即安的家庭裡,父母相愛,也很疼她,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該給她的教育一點沒少。從她平常的一言一行裡看得出來的。

  欒念眉頭皺了皺,突然意識到自己管的太寬。一個人是不是留在公司跟他有什麼關係?又不是自己部門的員工。

  Lumi覺得他們之間氣氛怪異,可又不知發生什麼,只好坐在他們中間不言語。各自喝著咖啡,好像彼此都不認識。直到創意中心另外兩人到了,他們才簡單聊幾句。

  出了機場,尚之桃坐在計程車裡看著外面鬱鬱蔥蔥的世界,又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老闆的話而生氣,且生這麼大的氣。這世界萬般美好,任哪一樣都比Luke的嘴好。Luke的嘴也好意思叫嘴,哼。

  這可是我第一次來廣州呢!

  「剛剛創意的Grace說Luke要請大家吃早茶,叫我們一起去。」Lumi說。

  「哦,好。」尚之桃有那麼一點不情願,她不想跟欒念一起吃飯,跟他一起吃的飯肯定不好吃。明明勸自己不生氣,可心裡還是會計較。

  「你從買咖啡回來就不對勁,怎麼了?」

  「沒事,被蚊子叮了一下,癢得心煩。」

  「叮哪兒了?我帶泰國小綠膏了,給你抹點。」Lumi當真了,從包裡翻出一小瓶綠膏,她去泰國玩的時候帶回來的。

  尚之桃只好指指昨晚被蚊子咬的地方:「喏,這兒。」

  「謔!這蚊子嘴挺黑啊!」Lumi笑道。也不知說的是蚊子還是欒念。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到了酒店換了一身衣裳,背著電腦出發了。

  尚之桃的那身衣裳,是一條豔麗的V領碎花連衣裙,白淨的脖頸接連胸前那一小片如玉肌膚。平時看起來普通的人偶爾換個風格,就飽滿鮮亮起來。

  Lumi走在她身旁,忍不住嘖嘖出聲:「看不出來啊,條挺順啊這妞兒!」

  尚之桃被她誇的有點臉紅,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領口,很保守,沒露什麼,不知Lumi在起鬨什麼。

  她們到餐廳之時,欒念正在補菜單。聽到Lumi打招呼從菜單上抬起眼,朝她們點頭,眼神掃過尚之桃,又低頭加菜。

  餐廳裡很吵,老人們用粵語聊天,語調溫柔好聽,尚之桃覺得自己像是去到了九十年代的香港,看到了她最愛的港片。又想起她用拼音學粵語歌的那幾年,眼神就更亮了些。

  Grace問欒念:「之前聽說Luke是廣東人?」

  「祖籍江蘇。」

  這算開了個頭,大家開始聊起了家鄉。尚之桃坐在那兒安安靜靜的聽著,偶爾回答一兩個問題。她的安靜就像手邊的水杯,就是放在那,需要的時候拿起來喝,不喝的時候不顯多餘。

  話題不知怎麼又轉到了戀愛結婚這裡,Lumi手搭在尚之桃肩膀上問她:「那你有男朋友麼?」

  尚之桃突然被問到有點慌亂,臉騰的紅了:「沒有。」

  「這麼愛臉紅,不會沒談過戀愛吧?」女同事們最喜歡聊八卦,哪怕這八卦與她們無關。這會兒除了欒念,都齊刷刷看向尚之桃。

  尚之桃被架到火上烤,無論如何都得招了。張口就是認認真真,不像滿口胡言的職場老油條:「大學談過一次戀愛的。」

  「說說?」Lumi逗她。

  「別了。」她抿起嘴,眼看向一旁。突然就想起辛照洲在嘈雜的鴨血粉絲店裡印在她頰邊的第一個吻。她至今記得當時他們之間的窘態。

  「喝茶麼?」一直沒開口的欒念突然問她們,而後起身為女孩們倒茶。Grace哪敢喝老闆倒的茶,慌忙起身:「我來我來。」

  「沒事,照顧好女士們是我的職責。」十分有風度,丁點不像數次奚落尚之桃要她離職的人。順道解了尚之桃的困境。

  欒念從內心裡不喜歡應酬,今天的聚餐就是應酬的一種。尤其不喜歡聚餐時聊的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好像知道誰睡過幾個人就能把案子做的更好一樣。

  他這一倒茶,下屬自然明白怎麼回事,於是收了天南海北的胡侃,認真聊起了這次的案子。

  尚之桃對欒念的氣一下子消了,甚至有點感激。欒念這人怎麼這麼奇怪,讓你在尊敬他與討厭他之間反覆切換,他卻樂此不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2:30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三章 心被撓了一下

  尚之桃真正見識到了廣告公司的出差強度。她從前以為的出差是悠閒自在,而真正的出差卻是馬不停蹄。

  那頓早茶結束後就開始了沒有盡頭的工作,一夥人兵分四路,因為她沒有經驗,被分到了給欒念做助理,Lumi則被派去了會場。

  尚之桃這人不記仇,早上的不愉快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可她不知欒念記不記仇,同事們陸續走了,只剩她和欒念坐在那兒。

  尚之桃有一點不自在,她說不清究竟是因為什麼,她每次在欒念身邊總是覺得不自在。心中隱隱害怕欒念又找藉口訓她一頓,好像她是那個不爭氣的學生一樣。

  「坐過來。」欒念下巴點到身邊的方向,讓尚之桃坐過去。尚之桃聽話,坐到他身邊,聞到他身上極好聞的味道,說不清是什麼味道,不像尋常的香水味。這會兒他看起來戾氣沒那麼重,整個人似乎平和了那麼一些。

  欒念將電腦推到尚之桃那個方向一點,把秘書剛剛發給他的日程展示給尚之桃看:「今天我們要見三個客戶,第一個客戶已經到了執行階段,其中一個部分就是Lumi去盯的會場主視覺和整體文案;第二個客戶已經中標,但創意部分需要微調;第三個客戶是晚宴,銷售跟進很久,進入深度需求探索階段,因為在超級客戶白名單,且客戶方出席Title對等,所以我需要出面。」

  欒念停下,偏過頭問尚之桃:「剛剛我說的情況記住了?」

  尚之桃點頭:「記住了。」

  「你要做的事情是做好前兩個客戶的會議紀要,在會後同步給我;多觀察客戶反應,在會後告訴我你的想法。」

  「好的。」

  「會喝酒嗎?」欒念問她。

  「不會。」

  欒念幽幽看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尚之桃懂:不會喝酒敢混廣告圈?坦蕩蕩的眼神迎上去,那叫板的神情欒念也懂:不會喝酒怎麼啦?

  尚之桃挺逗,有時候謙卑的要死,誰都能拿捏她;有時候又突然炸毛,讓她看起來有那麼一點不好惹,只有那麼一點而已。

  叫板歸叫板,工作還是要做的。於是一本正經問欒念:「Luke,之前Lumi說創意中心的會議紀要有特定範本,可以發我一份嗎?」Lumi才沒說過,但欒念這麼龜毛肯定要求很多,尚之桃可不想會後被他痛批一通。

  欒念順手找出一份紀要給她看,不足300字的會議紀要。尚之桃以為她看錯了,又覺得欒念在逗她,追問一句:「這個是會議紀要嗎?」都不如市場部的紀要長。

  「嗯。看清了麼?寫重點,別寫廢話。」

  「看清了。」

  尚之桃發現她真的是摸不到欒念的脈,她以為他是對工作要求很高的人,可他們的會議紀要卻寥寥幾字;說他要求不高,他又總是不停的提出建議。

  「關於工作還有問題嗎?」欒念問她。

  「沒了……」

  「走吧。」

  欒念除了工作不再與尚之桃說任何一句話,板著那張好看的臉站在路邊打車。尚之桃指了指路邊咖啡廳的遮陽傘:「您去那裡等吧,我來打。」恭恭敬敬下屬對待老闆的態度。

  欒念看她一眼,他並不喜歡尚之桃這樣,事實上大多的下屬都這樣,但他格外看不慣尚之桃這樣。想開口訓她,終於還是忍住了。

  關我屁事。

  愛打打去。

  我沒事兒老想訓一個笨蛋幹什麼?

  欒念心中說,竟真的移步到一旁看尚之桃打車。

  上車的時候,欒念拉開車門,看了眼尚之桃的碎花裙,無聲的坐到裡座。

  尚之桃隱約覺得自己被照顧了,又感覺沒有。她覺得自己不像上一週那麼怕欒念了,欒念嘴不好,可他工作的時候真的認真。他話少,但句句都是重要資訊,你只管認真聽著就好,該教的他一定會教,該講的話他一定會講。

  欒念見甲方,與尚之桃讀書時候的小打小鬧真的不一樣。她記得他們幾個窮學生見甲方的時候,緊張的不成樣子,不敢談條件,給建議也是小心翼翼。那時的甲方拿捏他們拿捏的很好,時常嘆氣:「哎,預算不多啊,實在不行我們就問問別的團體。」

  「您不用問了,我們最好。我們又便宜又好。」

  欒念呢?

  欒念給人的感覺就是我管你是不是甲方,聽我的就對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又有分寸,並不令人覺得討厭。

  他拋出了一個創意想法,與對方很認真的討論。如果遇到他不贊同的地方,他會慢下來,很認真的思考,然後提出客戶那個想法的問題。循序漸進。心平氣和。

  比如他會問:「所以這個創意的受眾群體究竟是誰呢?從創意元素拆分一下好嗎?」

  又比如他會說:「過去三年,我們嘗試過三次用這種傳播方式,效果並不好。」然後會打開電腦,找到當時的資料來展示。好像所有的東西在他頭腦中都被歸好了類,他想要隨時可以自取。

  他還會對著甲方的女高管微笑:「降價不是最好的策略。」

  怎麼那麼溫柔。他溫柔的時候又是另一副模樣,令人覺得如沐春風。

  欒念總是出人意料。尚之桃以為他會飛揚跋扈,可他沒有。他真是一個怪人。

  與第一個客戶談過,客戶一直將他們送到樓下,直到他們離開。

  尚之桃覺得自己學到了教科書等級的會面技巧,不,書裡可沒寫過這些。再看欒念的眼神就有一些藏不住的崇拜。她看一眼就算了,而後又看一眼,被欒念抓到,她也不覺得尷尬,終於光明正大說出心裡話:「您真的太厲害了,剛剛的會面好精彩。」

  「拍馬屁是你們大學必修課?」欒念問她。

  誇不得罵不得,就是這麼一個不好相處的人。

  尚之桃被他嗆了一句,卻也習慣了,不接他茬,繼續自說自話:「我今天跟您學到很多。」

  「學到什麼了?」

  尚之桃想了想:「學到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沖女客戶微笑。」說完狡黠的笑了,一派晴朗之氣,令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欒念定定看她,這個校招新人早上還跟他面前紅著眼睛跺腳呢,下午就敢跟他開玩笑了,心可真大。瞥她一眼轉身走進路邊便利店,買了兩瓶馬蹄爽丟給尚之桃一瓶,她慌忙接住:「謝謝。」

  「不客氣。」

  欒念喝水,餘光掃過尚之桃,她一張臉被陽光曬得微紅,明明很普通的姑娘,微微揚起脖頸喝水的時候,卻帶著那麼一點性感。乾淨的性感。他的心突然就被撓了那麼一下。

  很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2:03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四章 被照顧的夜晚

  尚之桃覺得給欒念做秘書一定很刺激。明明見上一個客戶的時候還萬物可愛的和氣樣子,到了第二個客戶那裡就變了天。

  尚之桃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沒見過跟甲方叫板的乙方。她覺得也有可能是自己工作時間太短,還沒見識到職場的牛鬼蛇神。

  起因是第二個客戶說創意要微調。

  尚之桃理解的微調是色彩變一變、大小調一調諸如此類,所有人都以為微調是這樣。客戶不是,客戶說的微調是推翻了重做。他用港普慢悠悠講出那句:「這條廣告片呢,我們覺得還是需要推翻重做的啦。」廣分的同事頓時傻了眼。看了一眼欒念。

  欒念沒理會客戶的話,指節扣在桌面上,偏過頭問尚之桃:「你讀書時做的那個項目,客戶讓你們微調,調的是什麼?」哈?讀書時做的項目?尚之桃這才想起欒念那輪面試的時候,她講了他們做過的一個項目,那場面試他一句話沒有講,她以為他根本沒有聽她講話。

  「客戶讓我們調一下場地的擺設。」

  「讓你們加東西了嗎?」

  「沒有。」

  「讓你們重新選場地了嗎?」

  「沒有。」

  欒念點點頭,又問廣分的同事:「之前每一輪溝通的確認有郵件記錄嗎?」

  「有。」

  「拿出來給秦總看看。」

  做生意講求誠信,樣片都出了你說要推翻重做,相當於花一套的錢買兩套創意,這不地道。那時的廣告市場還沒這麼透明公平,即便是凌美也會遇到這種欺行霸市的情況。

  廣分的同事也是見過世面的,不卑不亢拿出過往郵件給客戶展示:「您看,這裡,每一步都確認過。」

  「那怎麼辦呢?我們昨天晚上開會大家突然覺得有問題。」客戶耍起了無賴。

  「能理解貴司對創意和審美的變動。推翻重做不可能了,我讓財務聯繫您,核算樣片成本,您換一家看看。」

  ?尚之桃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欒念。還能這樣?可欒念是動了真格的,他開始收拾東西:「樣片我們刪除了哈,我讓財務按最低成本算,其餘首款退還,就當交個朋友。」而後朝秦總伸出手:「謝謝秦總。」

  秦總甲方做慣了,沒見過這樣的硬茬,話還沒說幾句就要走,但到底是生意人,欒念給他留了面子的。於是說道:「這樣,我們今天再開會碰一下,然後聯繫諸位。」

  「好。」欒念看了一眼廣分的同事,轉身出了門。態度之決絕令人咂舌。

  尚之桃跟在他身後,覺得自己血壓已經升高了。那個廣告片的支出費用是經市場部的,她上週剛好看過,那麼一大筆錢,欒念就這麼不要了?

  欒念頭也不回的走掉了,尚之桃小跑著跟上他,兩個人出了那家公司站在濕熱的廣州街頭。尚之桃的眼睛裡寫滿不解。

  「不懂就問。」欒念最受不了別人有話不說。

  「就……不合作了?」

  「嗯。」

  「就……賠了?」

  「嗯。」

  ……

  欒念指了指路上的車水馬龍:「你不是愛打車?打吧。」然後退回了樓宇之間的陰影裡。把疑問和思考的時間都留給尚之桃。這姑娘沒有城府,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笨的明明白白。

  談客戶講究配合。欒念本來就跟客戶不熟,這種場合他擺明了態度該走就走,留下當地同事去打圓場做客情解決問題。一硬一軟裡應外合問題就好解決。不然就要被客戶牽著鼻子走。答案尚之桃早晚會知道,欒念故意不告訴她,覺得逗她挺好玩。

  尚之桃站的筆直的打車,拘謹刻板的不像現代人。才二十出頭的姑娘,明明滿臉少年氣,可一走一坐一站又是這樣的姿態,在這樣的時代裡,顯的有點另類。

  欒念想起她在人流如織的機場紅著眼跺腳:「我就不走!」再生氣,也就那樣到頭了,好欺負的要命。

  坐上尚之桃打到的車,去赴一場晚宴。尚之桃還是想不通,那麼大一筆生意,說不要就不要了?看了欒念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問他:「真不要啦?」

  「你心疼你去追。」欒念丟給她一句,而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尚之桃好奇看他一眼,這一眼落在他微微揚起的下頜上,突然紅了臉。

  她想到了性。

  沒來由的。

  或許是廣州太熱了,人體的生存環境發生了改變,所以我突然對每天勸退我的老闆動了邪念。這是正常的,是人就會有邪念。尚之桃在心裡為自己想好了開脫證詞,如果有一天她因為對老闆動邪念被開庭審判,她的證詞一定在陳述階段就被駁斥。

  晚宴是在珠江邊上,透過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小蠻腰。

  「這位美女怎麼稱呼?」周雨馳看到尚之桃坐在那十分文靜,與凌美其他員工大不相同,特別問她一句。

  「尚之桃,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禮貌回答。

  「尚小姐乾淨溫柔,氣質真好。」周雨馳認真誇她。

  尚之桃的臉又紅了,在這樣的酒局上,她的臉紅就像雪原上那獨獨一株紅梅,打眼的很。

  男人們忍不住多看一眼,欒念也順著目光偏過頭,看到她粉紅的耳垂。

  「尚小姐喝點紅酒?」周雨馳又問她。

  「抱歉我不會喝酒。」

  「哪怕一小口?」周雨馳繼續勸酒,酒局上女孩子說不會喝酒都是託詞,一旦開始第一口,大多數原本說不會喝酒的女人酒量都不會太差。

  尚之桃沒經歷過這種場合,不知該怎麼回絕。

  「她今天還真不能喝酒,待會兒要幫我寫報告。」欒念突然說道,而後轉頭向尚之桃:「勞煩Flora保持清醒,今天幫我把報告發出去。」

  銷售老大程易航Apollo與欒念交換了一個眼神,大意是憐香惜玉了?

  欒念淡然拿起手機發了條消息給他:「女士喝多出醜你砸了單子別怪我。」

  這客戶Apollo跟了那麼久,自然懂欒念的意思,於是對周雨馳舉杯:「Flora確實有重要工作在身,咱們兄弟先走一個吧!」

  大家開開心心飲酒,尚之桃安靜的坐在欒念身旁,看他一小口杯一小口杯的喝,他酒量可真好,喝了半斤多仍能面不改色。但他喝酒的時候很少吃菜,只是認真喝酒,像在品酒,只偶爾喝一口熱湯。

  尚之桃沉迷於他的側臉,卻不敢多看。倒也不用多看,她完全記得了。

  他們在酒桌上聊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軍事、政治、歷史、哲學,想起什麼聊什麼。欒念話不多,但他什麼都懂,偶爾表達觀點的時候一針見血。有時他將手放到餐桌上,修長的手指,乾淨平整的指甲,還有手背上那根青色血管。一個二十八歲的成熟男人,乾淨、得體、犀利、好看,尚之桃對他起的那股子邪念揮之不去。

  再喝的多些,就開始聊女人。無論多成功的男人,喝多了總愛談論女人,好像少了這一環,他們那頂天立地的形象就立不起來一樣。

  聊女人的時候,欒念就很少講話了。

  他覺得低俗。

  欒念這個人,可以跟好朋友之間開很淺很淺的玩笑,也只是很淺而已,再深一點,比如今天桌上講的隱晦的黃話,他不願講,也不願聽。

  Apollo喝的有點多了,與周雨馳聊起名器,兩人都久經沙場,拋出「各有千秋」這樣的總結來。尚之桃聽不懂,但看他們的神情也知道不是好話。

  欒念聽了會兒,站起身出去,三分鐘後推開門,電話還貼在耳邊,朝大家歉意的笑笑,而後朝尚之桃擺手:「Flora,你來聽一下這個電話會。」

  尚之桃如釋重負,跟他走出去,欒念將手機丟給她,丟下一句:「有電話進來不用接,有消息不用回。」

  尚之桃愣了一下,轉眼明白了,欒念在解救她。她有點感激,突然覺得欒念這個人看起來很冷很冷,但他的心腸真的不壞,他對人、尤其是對她,相當刻薄,卻也在不停的做她的老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2:15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五章 絕不在你面前哭

  尚之桃有那麼一點感動,眼睛又有點紅了。想道謝,欒念已經進去了。包間的門關上,將那些下流話也關在了裡面。尚之桃拿著欒念的手機去外面吹風,廣州的夜晚,潮濕悶熱,她覺得自己被汗水黏住了。

  突然想起辛照洲就在深圳,距離她很近的地方。尚之桃覺得人真是奇怪而複雜的動物,明明已經分手了,卻還是想知道對方過的好不好。

  欒念的手機響了幾次,尚之桃將手機扣過去不敢看,好像看了就窺探了他的隱私一樣。她不習慣。

  哪怕跟辛照洲戀愛的時候,她也從不看他手機。

  她站在外面安靜的等著,過了將近一個小時,看到他們向外走,都有些醉態了,只有欒念看起來還算清醒。看到欒念的眼神落在她手上,慌忙將他的手機又貼在耳朵上,裝作在開會的樣子。

  倒是不笨。

  欒念看她像模像樣的樣子著實可笑,嘴角咧了那麼一咧。

  尚之桃假裝講了兩句話,而後將手機放下,迎了上來:「抱歉周總,今天這個會太急,出來的有點久。請您諒解。」

  周雨馳喝開心了,惺忪著眼睛對她說:「沒關係,下次見尚小姐。」抬起手朝尚之桃肩膀上搭,欒念推了一把Apollo,讓他迎上周雨馳的手,後者也聰明,順道跟周雨馳勾肩搭背。

  「我覺得還不盡興,咱們再找地方坐一會兒?」Apollo提議。周雨馳算是愛玩的人,又被乙方安排慣了,點頭:「好好。」

  「我就不去了,我晚上還有會。周總盡興。」欒念與周雨馳客套道別。

  Apollo朝大家擺手:「我送周總走,咱們總部見。」去了第二場。

  就這樣散場了。尚之桃目送他們的車開走,將欒念的手機還給他:「謝謝您。」

  欒念沒有說不客氣,仍舊是那個理由,他不想幫,任你做什麼他都不會幫,他幫了,就不在乎你是否感激。

  「有人打給我嗎?」欒念問她。

  「我沒看。」尚之桃認真的說:「不禮貌。」

  欒念大概知道她不說假話,垂眸看她:「如果不會喝酒,就永遠別喝。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為什麼?」尚之桃不懂就問。

  「原因你自己領悟。」

  欒念今天喝了很多,想在珠江邊走走,對尚之桃說:「我去走走。」

  「我也想走走。」尚之桃忙說道:「我沒來過廣州,想趁這個機會看看珠江夜景。」她說完跑進旁邊的冷飲店,買了兩杯冷飲,跑出來遞給欒念一杯:「我也請您一次。」

  欒念伸手接過,喝了一大口,轉身走了。

  尚之桃跟在欒念身後散步,珠江的風可真溫柔,吹的她頭髮蓬亂,像她很愛的秦淮河的夜晚。他們走了很久,找了兩個相鄰的長椅坐下,慢慢將各自的冷飲喝完。

  珠江邊到處都是長腿美女,尚之桃好奇欒念會不會喜歡看,偷偷看他,他呢,顯然見慣了美女,並不為所動。

  手機突然響起,她慌忙接起,Lumi用片兒湯話問她:「哪兒呢姐妹?」

  「我和Luke在珠江邊上。」她如實回答。

  「怎麼著?今兒睡外面了?找到職場逆襲的捷徑了?」Lumi逗她。

  尚之桃下意識看了欒念一眼,壓低了聲音:「不是,馬上就回去了。」

  Lumi咯咯笑出聲:「急什麼,跟Luke多聊聊,聽說Luke快升職了,你給自己鋪好路。」

  尚之桃不知如何接話,她不關心欒念會不會升職,只關心自己會不會被他裁掉。但話說回來,欒念升職了,裁她是不是容易了?

  尚之桃想到這忽然覺得嚇破了膽,自己早上還跟他發火了呢!

  尚之桃真是多想了。

  她那發火在欒念看來,就像一隻小奶貓在朝他呲牙,他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她制服。

  她心虛的偷看他那兩眼,都落進他餘光裡。令他恍惚覺得尚之桃想跟他做點什麼。但欒念對尚之桃不感興趣。在他看來,尚之桃太過平庸。今天偶然那一瞬失神,不過男人本性而已。

  平庸不是原罪,只是他搞創意,喜歡視覺上耀眼的女人。

  「走吧。」他站起身朝前走,珠江邊不好打車,要走一段路。尚之桃起身跟他走,這會兒的他跟上了發條一樣,大長腿一步又一步速度很快,好像剛剛那些酒都餵了狗。尚之桃小跑著跟了上去:「Luke,我跟不上。」她微微喘著:「您……可以慢點嗎?」

  「跟不上就自己打車。」

  ……

  這人怎麼這麼怪,剛剛還好好的呢!現在就甩起臉了?尚之桃心裡罵他是怪人,乾脆停下來,自己打車就自己打車,有什麼了不起?

  是她天真了。

  夜晚的珠江邊上哪裡就那麼好打車?兩個人一個在這頭,另一個在那頭,各自打車。十幾分鐘過去了,好運氣的欒念終於打到了車,尚之桃的脾氣一下就消失了,幾步跑過去開車門上了車,朝欒念笑了笑:「感謝您捎上我。」能屈能伸,一點兒也不覺得低頭有什麼丟人。

  欒念不理她,也不趕她下車,低頭回私人消息。

  尚之桃熬到目的地,跳下車,畢恭畢敬一句:「謝謝Luke今天教我很多,也謝謝Luke讓我一起乘車。」轉身逃了。

  跑進電梯間,房卡刷了樓層,速速按了關門鍵,而後長舒一口氣。

  進房間的時候Lumi正在做面膜,穿了一件吊帶睡裙,開衩到腿根,兩條長腿搭在桌子上,在尚之桃進門之時吹了個口哨:「可以啊姑娘,跟Luke逛珠江。明兒能不能直接轉正?」

  尚之桃舉手投降:「Lumi導師,我有個請求。」

  「有話但講無妨。」

  「只求別提Luke,給您鞠躬了。」

  「那提欒念?」Lumi還是逗她。

  「別……」

  Lumi將面膜扯下來,大笑出聲:「這麼怕他啊?出息。為師教你一招。」

  「什麼?」

  「但凡你怕的男人,想方設法睡了他,睡完你就會發現天下男人都是一個鳥樣兒。」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那你也怕Luke,你為什麼不睡了他?」

  「我怕我男朋友剁了我。」

  慫了。

  尚之桃從行李箱拿出睡衣穿上,她的睡衣,是一條中袖睡裙,帶著粉色蝴蝶領,十分可愛。她有點不好意思在Lumi面前換睡衣,想去衛生間。被Lumi叫住:「哎哎哎!都是女人,誰沒看過啊!」

  也對。

  尚之桃一狠心,脫下了連衣裙,胸前的鴿子撲騰了一下,Lumi哎了一聲:「好傢伙!好傢伙!你還有這等寶貝!」她指著尚之桃:「渾身都是寶!」

  尚之桃慌忙套上睡裙,雙手護在胸前,有點無措的看著Lumi。Lumi去洗臉,途經她身旁,嘖嘖一聲:「尚之桃你記住了啊,你可是有核武器的女人。你別輕易投降。」

  尚之桃哪懂什麼核武器,這一天跟打仗一樣,她只想洗個澡好好睡覺,明天繼續工作。明天非常值得期待,因為明天她終於不用跟欒念一起。

  欒念陰晴不定的。他對人不冷不熱,對她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尚之桃有時想請教他一些什麼,又總擔心自己的提問過於愚蠢。

  是的,在欒念面前,她覺得自己是個蠢人。就算是一個蠢人,卻在今天三番五次對他有了綺念。

  等她和Lumi關了燈各自躺在床上之時,尚之桃的疑問還未消散。她忍不住問Lumi:「Lumi,你曾覺得自己愚蠢過嗎?」

  「我為什麼要覺得自己愚蠢?」

  「我這幾天總會覺得自己愚蠢。」

  黑暗給了人膽量,尚之桃第一次與Lumi交心。她覺得她步入社會這短暫的日子時常有困惑:「你知道我為什麼怕Luke嗎?」

  「為什麼?」

  「我寫的老闆訪談是真的,Luke在做訪談的時候勸我換工作;他後來又說過一次。他覺得我不行。」尚之桃有點難過,她知道自己在所有同期入職的同事之中履歷最不漂亮,但她是不是真的差到欒念覺得她沒有可取之處的地步,她困惑了。

  「Luke說了兩次讓你辭職?」Lumi在黑暗中問她。

  「是。所以我該換工作嗎?」

  「你不該換工作。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嗎?你現在應該睡覺,明天早上開開心心起床,把Luke的話當成屁放了。」Lumi有點同情尚之桃,剛入職就被Luke盯上了,被別的老闆盯上也就算了,Luke是誰?再過段時間任命下來了,整個中國分公司都要他來管了。可她不能現在對尚之桃說這些,尚之桃已經戰戰兢兢了。

  尚之桃的第一個職場導師Lumi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沒有過人的天分,卻有不錯的運氣。她已經在床上睡著了,Lumi卻還睜著眼睛,她盤算著怎麼幫這個小姑娘留下來。這姑娘多好,任勞任怨,脾氣性格頂尖的好,怎麼就要開了人家了?

  這一天從天不亮到深夜,尚之桃這一覺睡的很沉很沉,到底是二十冒頭的年紀,第二天睜眼又是神清氣爽,一派青春無敵。Lumi睡前給她發消息說不去吃早飯,她躡手躡腳洗漱,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素淨著一張小臉兒去餐廳吃飯。她前一天晚上就沒怎麼吃飯,早上真的餓壞了,著實沒少拿吃的。

  端著餐盤找位置,看到坐在窗邊的欒念。他昨天喝了大酒,今早卻已看不出痕跡了。晨光一縷打在他面前的餐桌上,讓他多了一絲人氣兒。

  再有人氣兒,也是尚之桃不想也不敢招惹的人。尚之桃動作快,閃到柱子後面,而後四處張望找到一個角落。她躲閃的動作剛好落進欒念眼裡,鬼鬼祟祟,奇奇怪怪。

  尚之桃真是拎不起來。

  欒念見過太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人,在這樣的場合,會徑直走上前去問他:Luke一個人?隨便聊些什麼,對目前工作的想法、對職業生涯的規劃。他剛工作時,在美國總部,集體Team building,他眼見著一個同期自費升艙坐到老闆身邊。職場就是這樣,老闆就那麼一個,你躲在後面,就不要指望會被人看到。

  這麼好的機會,她像一隻喪家犬似的,跑了。

  拎不起來的尚之桃坐在餐廳角落悠然自在吃著早餐,也為了成功躲避了欒念而心生了幾分歡喜。只要成功躲過欒念,就又是沒被開除的一天。她這樣逗自己。

  可好景真是不長,她那顆藍莓剛塞進嘴裡,就見對面坐了人,抬起頭看到欒念,愣了一秒才與他打招呼:「Luke早。您吃了嗎?」

  「會議紀要呢?」

  ……「昨天晚上發給您了。」

  「發到哪兒了?」

  「您信箱。」

  欒念拿出手機,翻出手機信箱丟到尚之桃面前:「哪封是?」

  尚之桃是看到傳送成功了的,可欒念的收件箱裡並沒有。她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事:「我可以上去拿電腦下來嗎?」

  「如果你連會議紀要都忘記發,那你可以考慮今天就遞辭呈了。」

  尚之桃聽到他又這樣說,起床的好心情煙消雲散:「如果我沒發,我今天就辭職。」她站起身:「我上去拿電腦,請您稍等。」

  她拿電腦的路上,一遍遍回憶自己昨晚傳送的動作,還有已傳送成功的提示,她確定這沒有問題,拿著電腦下了樓,回到餐廳,坐到欒念對面,打開電腦,找出發件箱,是有一封她昨天深夜發出的郵件,收件人是Lukelu,不是Luke Luan,凌美還有一個人英文名叫Luke,姓Lu。

  她緊抿著嘴唇一句話不說,欒念沒錯,他真的沒收到郵件。錯的是她,她發了,但發錯人了。

  「對不起Luke,我發錯人了。」

  「所以。」欒念看著尚之桃,眼神鋒利:「你將昨天會議的保密資訊發給了別人?那你還不如不發。」欒念站起身:「辭職信別發錯信箱了,Flora。」

  尚之桃並沒有回答他,她不敢開口,她知道自己一旦開口就會哭出來。她不想在欒念面前哭,在他心中,她已然是最差勁的那一個,從來都是。如果她哭了,他更會看她不起。

  她就那樣咬緊牙關,沒有講話,也沒有哭。

  後來那幾年,無論她經歷什麼樣的風浪、質疑,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心中經歷什麼樣的崩潰,她都沒有在欒念面前掉過一滴淚。她可以在朋友面前、親人面前放聲痛哭,可她在欒念面前,從來沒有。

  她在餐廳坐了會兒,而後回到房間。Lumi已經起床了,尚之桃與她打了招呼,然後兩個人一起參加市場部的電話會。這個漫長的會議整整開了一上午,Alex佈置給她很多很多學習任務和輔助工作,除了繼續對接企劃部和創意中心,她還將學習PR和市場活動。等她開完會,看到手機上欒念發給她的消息:「還不發我?」

  她以為欒念問的是辭職信,於是回他:「抱歉開了一上午會,還沒來得及寫辭職信。」說的好像不開會她就會寫一樣,尚之桃這樣的姑娘,安心為別人鼓掌,自己也耍的一手好無賴。沒有渾水摸魚的本領,就不會養成那麼好的心態。早上的挫敗早就煙消雲散了。

  「會議紀要。」欒念回她。

  「哦哦哦,我以為您跟我要辭職信呢!」

  「?」欒念回她一個問號,這姑娘腦子怕是有點病。

  你沒事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2:45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六章 無趣的親密關係

  尚之桃將會議紀要發給欒念,而後給他發了條消息:「Luke您好,會議紀要已發到您的信箱,請您查收。」

  欒念過了十分鐘回她一條消息:「早幹什麼去了?」欒念的意思很清楚,你既然知道發過了紀要就要通知一聲,昨天為什麼不發完了確認?

  「昨天太晚了,怕打擾您休息。」

  「好的工作習慣,與早晚無關。」

  「謝謝您的指導,我記下了。」

  欒念眉頭皺了皺,將手機丟到一旁,跟Grace繼續確認其他工作。

  「我們今天傍晚要跟客戶去順德的工廠,跟進客戶產品、民間代言人情況,基礎資訊搞清楚後可以給出第一版創意。」Grace將自己的工作介紹一遍:「但客戶那邊行程緊,到了之後我需要一個幫手。可以讓Lumi跟我們一起嗎?之前與她合作過幾次,很潑辣,能鎮的住客戶。」

  「好。把Flora也一起帶去。」欒念補了一句。

  「好啊。我們都挺喜歡她,每天笑呵呵的,很能幹。」尚之桃找過Grace兩次,她很謙虛,也好溝通,Grace覺得與她講話不費勁。

  她能幹?

  欒念看了Grace一眼,沒有多講話。

  「那我們下午四點出發。Luke不跟我們一起去?」

  「我不去了,我有事。」

  欒念留在酒店處理工作,傍晚的時候他出了門。他來廣州的機會不多,廣州有他一個特別的朋友。崗頂有一家小小的舞蹈工作室,欒念到的時候,孩子們還在上課。他站在門口看了會兒,臧瑤還像從前一樣,將頭髮在腦後紮了一個利索的髮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在一個旋轉之時看到站在門口的欒念,嘴角便揚起,無比的好看。

  賞心悅目。

  如果問欒念他覺得最美的女人是誰?他的朋友們一定會替他回答:臧瑤啊!這還用問嗎?

  欒念耐心的等在門口,看臧瑤跳舞。

  他朋友不多,國內只有一個譚勉,還有兩個玩的好的小朋友在美國,每年見那麼幾次。除了這些人就是臧瑤了,他們認識十年了。十八歲到二十八歲,也算跨過了人生好長一段光景。

  譚勉曾問他:「你沒跟臧瑤發生點什麼?」

  欒念永遠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他跟臧瑤之間總是少了點什麼。至於是什麼,他說不清。

  臧瑤從課堂出來,笑著到他身邊:「怎麼這麼早?我要去沖澡換衣裳。」

  「不急,你去。」

  臧瑤朝欒念邁進一步,展顏一笑:「氣色不錯,看來這次分手仍舊沒對你造成致命傷害。」

  「管的真多。」欒念敲她頭:「去吧,待會兒去喝一杯。」

  「好,你等我。」臧瑤轉身跑了,身上那條芭蕾舞裙飄忽一下,很好看。

  臧瑤請欒念吃工作室附近的屋頂燒烤,兩個人坐在屋頂上吹廣州鹹濕的晚風。

  「我想啟程去下一個地方了。」臧瑤啃著生蠔對欒念說。

  「下一個地方是哪兒?」

  「我在想,或許可以去貴陽。廣州太熱了,貴陽涼快,爽爽的貴陽。」臧瑤翹著一根手指端起扎啤杯:「可貴陽是不是就沒有你們公司客戶了?」

  「有兩個。」

  「那你還可以來看我嗎?」

  「可以。」

  臧瑤將酒杯放下,指尖點在欒念手背上:「你怎麼又分手?」

  「無趣。」

  「你覺得女人無趣?」

  「不是,親密關係無趣。」

  「那就一直單身?不解決生理需要?」

  欒念聳肩:「不知道。」

  欒念討厭管束。他想不通為什麼女人一旦開始了戀愛,就一定要去約束你,幾點回家,與誰一起,是不是在回別的女人消息。他在散步的時候問臧瑤:「你會在乎你男朋友通訊錄裡都有哪個異性嗎?」

  「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緊張我才差不多。」臧瑤滿臉不可置信:「不自信的女人才想約束男人,自信的女人被男人追著跑。」她講完這句若有所思,然後對欒念說:「你討厭被管束,或許是因為你不夠愛。」

  「心理諮詢開始了?」欒念問她。

  「別,我可不敢。」臧瑤將長髮撩到一側,露出好看的脖頸,嬉笑著說:「你心理沒有疾病,你的根本原因就是太高傲了。」

  「我高傲?」

  「你沒有嗎?你是不是說過你大多數同事都是笨蛋?」

  「我收回那句話。我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我沒見識到真正的笨蛋。」

  ……尚之桃打了一個噴嚏。

  「我以為你收回那句話,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那你說,你是不是嘴巴特別惡毒?」

  「如果說真話算惡毒的話,我承認。」

  臧瑤拿他沒辦法,她沒法跟他辯論:「你哪天回去?」

  「週五晚上。」

  「那明天跟我男朋友一起吃飯好嗎?」

  「不好,我沒時間了。」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男朋友?」

  「我應該喜歡嗎?」

  臧瑤男朋友是個看起來有幾分病態的吉他手,欒念不是很喜歡那樣的人,不是不喜歡他的姿態,單純不喜歡他瘦骨嶙峋,看起來像根電線杆,講話卻十分激進。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反正我也快要去貴陽了。」

  「他不跟你去?」

  「他不去。有錢的老廣州離不開砂鍋粥和涼茶。」

  「你不也是有錢的波士頓女孩?為什麼四處流浪?」

  「錢花不完嘛……」臧瑤輕飄飄一句,像是在炫耀,又有那麼幾分愁思。欒念懂她的難過,輕聲安慰她:「別這樣。」

  「哦。」

  臧瑤長長嘆了口氣,靠在江邊欄杆上,憑欄遠眺。她有點想問問欒念,等她離開廣州,去北京行不行?北京也不那麼熱,北京還有他。可她不敢問。

  她覺得她現在跟欒念之間的狀態大概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狀態了,進一步遠一步都不行。她也曾想過,不行就拉著欒念,多喝一點酒,兩個人醉了,脫了衣裳把一切該做的事情都做了,或許這奇怪的僵持就打破了。

  可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不肯在兩性關係中低頭的人。

  「那你最近有對什麼女人感興趣嗎?」

  「沒有。」

  「那你最近對什麼感興趣?」

  「工作。」

  「騙人。」臧瑤輕聲笑了出來。

  「?」欒念看著她。

  臧瑤搖搖頭:「罷了罷了,跟我沒有關係。」她小跑幾步:「要不要送我回家?」

  「行。」

  他們倆從珠江邊向臧瑤家裡走,路邊時而站著三兩個黑人。「你晚上儘量別一個人出門。」欒念叮囑她。

  「我很宅的,你知道啊。」路過一個小水坑,臧瑤拉住欒念衣袖跳了過去,狀似不經的說:「要是咱倆到了三十歲都還沒結婚,不如就湊和一起得了。」

  「我不湊合。」

  在欒念心中湊合著結婚非常可悲,他寧願不結婚,也不會湊合。他沉默著將臧瑤送到家門口,拒絕上樓:「上去吧,下次見。」

  「我也很有可能會去看你。」

  「歡迎。」

  臧瑤上前一步,雙手穿過欒念手臂落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我會想你。」

  「保重。」

  欒念一直目送臧瑤上樓,然後才拿出手機,看到有幾個未接來電,尚之桃的。

  「什麼事?」

  「Luke,實在不好意思。Grace有檔案放在你房間,快遞來不及了,讓我回來拿,明天一早帶到順德。」

  「在酒店等我。」

  欒念掛斷電話看到Grace給他發來消息,很真誠的道歉。她知道欒念最難容忍這樣的低級錯誤。

  「下次注意。」

  欒念下了車看到尚之桃站在酒店門口等他,站的筆直,像犯了錯誤的學生等著老師批評。欒念沒有講話,從她身邊過去。尚之桃默默跟在他身邊,上了電梯。這種感覺很奇妙,她明明是去拿資料,又不是跟他睡覺,她緊張什麼?

  可她就是緊張。

  孤男寡女,在深夜共乘一部電梯,去其中一個人的房間,故事講到這就很旖旎了。尚之桃年輕的腦袋瓜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從此女人在公司裡飛黃騰達了?

  跟著欒念下了電梯,到了他房間門口便自動停下,等在外面。欒念進去找了很久也沒找到Grace說的資料,他在房間內喊尚之桃:「你進來。」

  「哈?不方便吧。」尚之桃的頭腦裡演剩下的故事了,不能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一個閃念,卻馥鬱芬芳香豔至極。

  有病吧!欒念起了一陣邪火,幾步走到門口,拉住尚之桃的手腕一把將她拖進門:「去找!」對尚之桃的一聲輕呼充耳不聞,而後站在了門口。

  尚之桃的手腕被他手心燙到,狠狠瞪他:我也是有脾氣的!可那一眼欒念沒看到,他面朝著走廊,一派正人君子之風貌。

  男人,大多數的男人在找東西這件事情上都是廢物。哪怕是欒念也不例外。尚之桃進去不到三分鐘,就在欒念的筆記型電腦包夾層裡找到了檔案。她向外走,看到欒念掛在衣櫃裡的衣裳,他品味真的好。

  「找到了,Luke。抱歉這麼晚打擾您。」

  「你剛剛想什麼呢?」

  「什麼?」

  「你剛剛,站在這,想什麼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2:52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七章 想了一個香豔的故事

  我想跟你睡覺。尚之桃內心跳出的那個小人兒真是膽大妄為,朝欒念微微一笑,眼隨即看向別處。那個香豔的故事在她身體四肢蔓延開來,揮之不去。

  慾望的覺醒。不僅是男性的權利,還是女性的。那句話馬上衝破喉嚨,卻聽到欒念說:

  「我建議你,別有那麼不合時宜的念頭。」

  她以為別人瞎嗎?她紅著臉站在那,眼神飄忽不定,滿腦子男盜女娼,現在的女孩都這樣了嗎?以為爬上老闆的床就能在公司平步青雲?她想什麼呢?

  尚之桃心中那個小人兒被杖斃,忙搖頭:「我真沒有。」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講完這句朝電梯間跑,還不忘丟一句:「您晚安。」

  欒念看著她慌張跑進電梯,嘴撇了撇,鼻腔裡哼了一聲,竟又咧嘴笑了那麼一下。

  她跑到大堂,開始琢磨著去吃口東西,從早上一直折騰,到現在還沒吃到飯,肚子咕嚕嚕叫。翻出手機來看看周圍有什麼可吃的,低頭研究了會兒,再抬頭的時候看到一個女人從計程車上下來,那個女人可真美,頭髮束在腦後,纖細筆直的身姿,下巴微微揚起,溫柔之中又摻雜著野性。尚之桃多喜歡看美女呢?自然多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回頭追著她再看一眼,這一眼卻看到欒念走出來,迎到女人身前,難得和風細雨與人講話:「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鑰匙,能在你這裡待一會兒嗎?」

  操。

  尚之桃從不講髒話,但有時她會在心裡罵髒話,這都什麼事兒?屋漏偏逢連夜雨?接二連三目睹老闆不大能見人的私生活,還是每人都想開了她的老闆。

  她撞上欒念的目光,慌忙朝他笑笑,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從唇前劃過,我會閉緊嘴的,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請您放心。

  欒念突然明白了她在想什麼,但他懶得與她解釋,冷冷看了她一眼,與臧瑤向裡走。

  尚之桃覺得自己自從工作開始就大有一種運氣用盡了的感覺,該看的不該看的、該聽的不該聽的都往她眼睛耳朵裡鑽,現在又要擔心欒念為了讓她閉嘴拿她開刀。

  她在酒店外面站了會兒,哪裡也不想去了,買了泡麵和香腸回了房間,吃了東西就蒙頭睡去,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奔順德,終於離開了廣州。

  人生中第一次出差,馬不停蹄,見了不知多少個人,聽了不知多少需求,五天時間眨眼便過,當她拖著行李在機場跟Lumi告別的時候,甚至生出了一股自己是女強人的錯覺來。

  但女強人可不會累。

  她回到家,跟孫雨一起出去吃髒攤兒麻辣燙,兩個人被熱氣熏的一頭一臉汗。

  尚之桃講起出差見聞,也說起欒念屢次要她離職的事,對孫雨說:「很有可能,我過幾天就要捲鋪蓋捲滾蛋了。滾蛋前我要寫大字報貼在公司電梯裡,就說他女朋友遍地開花!」尚之桃有點惡狠狠的,轉眼被自己逗笑了。

  她其實是特別活潑的姑娘,可惜工作把她折磨的好長時間沒有小模樣。這會兒狀態放鬆了,那點沒心沒肺、傻裡傻氣的活潑勁兒就表露出來。

  「他一個領導跟你較什麼勁?你別太緊張。」孫雨安慰她。

  「會不會有人上輩子就是仇人,這輩子也要拚個你死我活?」尚之桃喝了一口可樂,氣泡在她口腔炸開,碳酸飲料真令人快樂。

  「那是你多想了,這輩子給你機會跟人家拼了嗎?上來就要讓人家碾死了呢!」孫雨嚇唬尚之桃,她工作三年了,見過的職場比尚之桃多那麼一些。

  其實哪裡就用你死我活?

  這個老闆討厭你,給你小鞋穿,你早晚有忍不了他那麼一天。到那個時候連拼的念頭都沒有,恨不能拍拍屁股一陣煙似的消失,從此江湖不見了。

  尚之桃想了想,欒念那麼嚇人,大概真會碾死我。她那時根本想不到,不久以後,欒念真的差點把她碾死。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越討厭我,我越能撞見他的秘密。」尚之桃把欒念分手、約女人吃飯、在廣州帶女人回酒店的事一一與孫雨說了:「你看,我就是這麼倒霉。每次都是這樣,你不知道,那天在廣州酒店樓下,那位仁兄看我那眼,真是恨不得弄死我。」

  「私生活這麼亂?」孫雨睜大眼睛:「長什麼樣兒啊?這麼有女人緣。」

  「就是……長得……特別好看,一看就特別不安分那種。」在尚之桃心裡,欒念已經是那種不安分的人了。她甚至想過,他換女人這麼頻繁,一定會有隱疾吧?

  兩個人吃過了麻辣燙向回走,尚之桃覺得自己被掏空了,到了家沖了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蒙頭大睡。這一覺睡的很沉,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疲憊過了。讀書時做兼職也會累,可那種累是你操場上走一圈就能消散的,而這次,她覺得自己累的連指頭都懶得抬。

  等他睜眼的時候,已經是週日的下午,微風鼓動窗簾,電扇還在嗡嗡的響。廚房裡傳來炒菜香,一定是孫雨在做晚飯。

  她拿出手機,看到爸媽打來好多個電話,這才想起她睡覺之前靜音了,也忘記跟他們報備。忙打過去,電話響一聲就被接起,她聽到老尚好像在哭。

  「我爸怎麼啦?」尚之桃問媽媽。

  「你還敢問怎麼了?你要把你爸嚇死了。」媽媽也抹起了眼淚:「給你打了多少電話你不接,你爸昨天一宿沒睡,以為你出事了。」

  老尚哭的可真悲壯,尚之桃聞言也落淚:「哎呀,我錯啦,你們快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一家三口抹了會兒眼淚,爸爸媽媽又仔細問了尚之桃的近況。老尚聽說尚之桃經常加班到深夜,頓時很心疼:「爸爸下午就去給你打錢,你吃點好的補補。」

  「不用不用!我經常蹭室友的飯。」

  「那哪行呢?不能佔別人便宜啊。你吃人家一頓,就要還一頓。」老尚叮囑尚之桃:「別嫌東西貴不捨得吃,你爸有的是錢!」

  老尚哪裡有的是錢了?就那點死工資,無非是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吃苦。尚之桃當然懂,所以她從來都不與人攀比,她覺得日子麼,小富即安就夠啦。只要自己每天都在努力,總會一天比一天好。

  是個樂天派。

  天生樂天派,遇到讓她真正頭疼的事兒沒幾件。眼前只有一件,欒念。

  她又躺回床上,打開電腦去搜「你上司討厭你你該怎麼辦」?詞條裡結果亂七八糟,有的說請上司吃飯,有的說幫上司解憂,還有的說拍上司馬屁。

  這都什麼跟什麼?拍欒念馬屁?欒念不得揪著你衣領子把你丟城牆上示眾?請吃飯,她還沒拿到工資呢!Lumi說欒念一件衣裳頂她一個月工資,那他吃頓飯不得吃出她半個月?

  怎麼都不行。

  無解。

  誒?飯請不起,咖啡總行的吧?他每天都要喝咖啡,搞創意的人靠咖啡續命呢!就這麼著!

  尚之桃打定了主意要跟欒念搞好關係,第二天早早到了,拐進了公司樓下的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她到的早,咖啡店還沒什麼人,賣咖啡的男生招呼她:「喝點什麼?」

  尚之桃走上前問他:「每天早上都有一個高高的好看的男人來買咖啡,他喝什麼?」

  男生意味深長看她一眼:「Luke吧?」

  「對對。」尚之桃點頭。

  「Luke每天喝冰美式。」

  「那勞煩您給我一杯冰美式。」尚之桃頓了頓,不給自己買,好像顯的很刻意,於是說:「給我也來一杯。」

  咖啡做好了,她一手一杯出了咖啡店,剛好撞見欒念。

  「Luke早啊!」尚之桃笑著與他打招呼:「您來買咖啡嗎?」見欒念點個頭要過去,忙說道:「我剛剛不小心買了兩杯,要不賣給您一杯吧?」

  尚之桃差點咬舌自盡。送您一杯,賣您一杯,一字之差,謬以千里。

  她十個月就會叫媽,一歲多就追著鄰居家小哥哥吵架,也自認是個伶牙俐齒的人。可今天,她想請領導喝咖啡,張口卻是要不賣您一杯吧?

  她可真缺這一杯咖啡的錢。

  等欒念把她從公司掃地出門,她就可以喝西北風了,還喝什麼咖啡!

  欒念看她後悔不迭的表情,猜不出她這千回百轉是為了什麼,只在心裡說了一句:尚之桃有病。

  「要不我請您喝?」

  「喝不完你可以倒了。」欒念朝她咧嘴一笑,朝前走了幾步,從玻璃光影裡看到蠢人尚之桃張了口卻沒聲音,轉身走回她身邊,從她手裡拿過那杯咖啡:「明天還你。」

  尚之桃終於覺得看到了一線生機,忙跟在他身後:「不用不用,明天我還請您。」

  欒念終於懂了。

  尚之桃在討好他。

  「你就算天天請我喝咖啡,也改變不了你不行的事實。與其有動這歪腦筋的時間,不如好好充實自己。」他在前面昂首闊步,講出這些話來氣定神閒,尚之桃在後面跟著他,像一條慌不擇路的喪家之犬。

  跟著他進了電梯,又聽他說:「問問自己半個月過去了,有什麼收穫?每天沒頭蒼蠅一樣的忙,有時間復盤嗎?不動腦,怎麼成長?」

  罷了,喝她一杯咖啡,給她幾句忠告。

  「好的,Luke,我記得了。我今天就復盤,我會把結果發給您請您指正的。」

  「你發給我做什麼?我是你老闆?我有義務天天教你?」欒念訓了她一頓,心情大好,看她偏著腦袋不知在想什麼,又來一句:「如果你覺得我講這些話你消化不了,那你趁早寫辭職信。辭職信容易寫,就四個字:我不幹了就行。」

  「哦。」尚之桃莫名其妙挨了一頓訓,耷拉著腦袋出了電梯。欒念說的對,與其動那歪腦筋,還不如好好工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3:12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八章 我的學生我自己教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歸是要走那麼一段彎路的。

  尚之桃第一次走的彎路就是給欒念買了那杯咖啡。後來的她覺得自己當時太愚蠢了,她應該毫不保留的去努力,而不是企圖去走捷徑。

  這世界上極少有人能成功走上捷徑,有捷徑可走的人是上天眷戀的寵兒。大多數人都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去努力,但結果永遠未知。

  更何況欒念看起來就不會認可別人走捷徑,那在他看來是投機取巧。

  她從電梯裡出來坐到工位上,認真思考欒念的話,覺得他講的是對的。工作真是磨練人,這麼短的時間就激發了她學習和總結潛能。

  她真的認認真真總結了自己的工作,之前一直疲於奔命,並沒有進行過這樣系統的總結。當她在電腦上一點點敲出自己的工作,哇,原來我做了這麼多瑣碎的事情,原來我學到了這麼多東西。

  她後來經常會復盤,這種理性的思考方式一直陪伴她的職業生涯。

  所以欒念其實是個很好很好的導師。

  那一天工作結束,天才同事們陸續離開,尚之桃並沒有走,她認認真真的給自己制定了一個提升計畫。

  所有人都曾制定過提升計畫,又或者是願望清單。

  尚之桃認認真真思考了她和同事之間的差距,寫下她的提升計畫,還寫了一個三十歲前的願望清單。她不想給任何人看,寫過後鎖在抽屜裡。

  突然覺得目標變得清晰,這種感覺真的很棒。

  有時成年人之間的交流也會出人意料。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公司開始工作,有人走到她面前她仍渾然不覺。這一天是她第一次主持市場部供應商會議,她需要再熟悉一遍流程。

  一杯冰美式被放到她桌上,她詫異的抬起頭,看到欒念站在她桌旁,淡淡一句:「還你一杯。」

  「您太客氣了……」尚之桃有點不知所措,又想起昨天那杯咖啡帶給她的尷尬。

  欒念沒講話,拿起她的記事本來看。尚之桃寫的一手好字,是他認識所有的人中寫字最漂亮的,如果有一天凌美開了她,她去寫字帖賺錢也能餬口。這一手好字真令人愉悅。

  「下午開供應商會?」欒念問她。

  「是的,我在進行準備。」

  「這些供應商,執行效率最高的是誰?配合度最高的是誰?接受墊款週期最長的是哪一家?能接受的最大墊款金額是多少?各自擅長的領域是什麼?」欒念問她:「這些資料整理過嗎?」

  「我……」

  「過往沒有這些資料是吧?」欒念又問。

  「是。」尚之桃點頭。市場部用供應商,基本上是活來了,就隨機找幾家招標,中了的領活。事實上大多數公司都這樣。

  欒念挑挑眉,轉身走了。

  尚之桃愣了半天,突然發現,市場部竟然沒有統一的供應商參數庫?她看著那杯咖啡很久,而後打給姚蓓:「學姐,我想請您幫我一個忙。」

  「怎麼了?桃桃。」

  「我記得你之前說國企對供應商管理很嚴格,我想看看你們的供應商入庫參數。」

  「只能有表頭,其他敏感資訊不行。」

  「表頭就夠了。謝謝學姐。」

  「客氣個屁,三分鐘。」

  尚之桃突然體會到了工作的樂趣。

  從前的她太死板了,那工作放到眼前,她一板一眼執行的很到位,可她的視野很窄。她從沒有站的高一點再去思考這些問題。她有點感激欒念,拿起冰咖喝了一口,一點都不苦,加了糖漿的。

  「謝謝您,Luke。我準備緊急整理一下供應商資訊。」她給欒念發了條消息,由衷的感謝欒念。欒念沒有回她,他當然不會回。但他揚了揚眉頭,覺得自己親手帶的這個學生似乎也沒有那麼差,經過點撥還是能勉強上得了檯面的。

  欒念已經把尚之桃當做了他的學生,而他自己並沒有發現這樣的意識轉變。

  下午市場部的會議,也邀請了欒念。他的任命快要下來了,所有老闆都知道。有人服,有人不服。但服不服,表面工夫都要做到位。

  Alex是無所謂的,他跟欒念搭過一些項目,兩個人更熟一些。這樣的外部會議邀請欒念,也算表明他的態度。

  尚之桃作為會議主持,提前做了很多很多功課。在會議開始前Alex有些得意的對欒念說:「今天上午,我們備了一盤大菜,為公司對外管理工作的專業化和體系化,提前打個先河。」

  「期待。」欒念什麼都沒說。

  最開始的那幾句尚之桃有一點緊張,三兩根頭髮被汗打濕貼在臉上。Alex和Lumi都捏了一把汗,欒念聽到Alex問Lumi:「你確定沒問題?」

  「沒問題。」Lumi話是這樣講,但她仍舊坐直了身體,替尚之桃緊張。

  尚之桃看到坐在正中間的欒念那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神情,突然有了鬥志。她也並非一無是處,在Alex講話後,逐漸放鬆下來。

  會議有幾個日程:介紹過往項目進度;介紹下半年的主要項目和招標計畫;答疑。以及最後,凌美市場部代理商評分體系。

  是的,上午尚之桃拿到姚蓓的資料,突然覺得凌美的代理商入庫和解約應該有那麼一個體系,就像考試,多少分及格,多少分重修,成績差到什麼程度就勸退。她對Lumi說了她的想法,Lumi睜大了眼睛拍她肩膀:「可以啊!尚之桃!這套東西市面上可不多見!」

  Alex也誇尚之桃:「Flora果然很棒。」

  整個市場部上午都窩在會議室裡腦暴這套體系,就連午飯都沒有吃。

  市場需要公平,大牌的供應商需要督促,小公司需要機會。當一切有體系化的制度,管理就會步入正軌。也會避免很多經濟問題。

  欒念是聰明的,也是冒險的。

  他要接手凌美中國,希望公司能有所改變。但不應該所有改變都發生在他接手後。週一週會,Alex同步了市場部供應商大會的事情,週二早上,一杯加了糖漿的冰美式放到了尚之桃桌上,欒念順手拿起了尚之桃的筆記,特意問了她幾個問題。

  尚之桃不領悟,欒念也不會意外。

  但尚之桃領悟了,並且行動迅速,她的努力和想要改變現狀的決心令她絕處逢生。欒念早上看到她發來的資訊,覺得她能領會他的意思就算目的達到,可她交了一張漂亮的試卷,這多少令人驚喜。

  再驚喜,也還是面無表情,低頭敲電腦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公司裡的環境像個深潭,高處不勝寒。他不能表現得急功近利,也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所有的一切都講究機緣,也講求天道酬勤。

  最後一個部分真的精彩,欒念聽到供應商老闆們在竊竊私語,但大家對凌美市場部的新政策整體持肯定的態度。

  工作第一次帶給尚之桃成就感。

  當會議結束,她在整理會議紀要的時候,也復盤了自己的收穫。她希望自己遇到任何工作,都能站的高一點,換一種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而擁有了這項本領,她才能走的更遠。渾水摸魚二十二年的尚之桃突然有了工作理想。

  她的會議紀要直到半夜十二點多才輸出,一直半低著頭,整個肩頸都有些酸了。站起來舒活筋骨,看到欒念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他正坐在那裡聚精會神的工作。

  他今天怎麼走這麼晚?

  尚之桃對欒念的感覺很奇怪,她很怕他,卻又覺得他有時似乎在教她一些東西。

  她想再跟欒念說一句謝謝,又覺得自己太多餘,他不喜歡被打擾。

  尚之桃這樣想著,收拾東西,出了公司。

  她今天有成就感撐著,心情飄忽忽的像要飛起來,一點都不覺得累。除了夜裡車不好打,一切都很完美。她站在路邊打車,可這時加班出來的人很多,車又很少,她打不到。

  半個多小時後她琢磨著走一段碰碰運氣,卻看到有車停到她面前。是欒念。

  尚之桃不好意思再麻煩他,朝他擺手:「太晚了,您快回家吧。」

  「順路。」欒念推開車門。

  尚之桃看了看時間,太晚了,她不敢任性,上了欒念的車。

  「真的順路嗎?」

  「不順,你下車吧。」欒念一邊說一邊發動了引擎。工作不到二十天,尚之桃卻習慣了欒念講話的方式。她嘿嘿一笑,又問他:「您住在哪兒?」

  「住你附近。」欒念說順路倒也不是騙她,沙河有一片別墅區,從尚之桃家開過去十五分鐘。

  「那您為什麼住那麼遠呢?在公司附近住多方便。」

  「你為什麼住那麼遠?」

  「我沒有那麼多錢租房子。」尚之桃不覺得說這個有什麼丟人,她剛剛畢業,還沒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她能有錢才怪。

  欒念不多講話,偏頭看了尚之桃一眼。她坐在車上也是規規矩矩,雙腿緊和,如臨大敵。

  「你怕我?」

  「什麼?」

  「你是不是怕我?」

  「我沒有。我怕您就不會上您的車了。」

  尚之桃說的輕巧,她不敢多看欒念一眼。扭頭看向窗外,夜色斑斕,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該去學個車?對,該去學個車。什麼年代了還不會開車!

  欒念放起了音樂,這緩解了尚之桃的緊張。她終於將頭轉過來看向前方,甚至主動聊起了天:「今天謝謝您。」

  「謝什麼?」

  「謝謝您早上的指導。」尚之桃說:「我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天賦,甚至很平庸。所以您對我的批評和勸誡我都接受。我只想懇請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成長。」

  欒念認真看了她一眼,難得「嗯」了一聲。

  「以後我有不懂的不會的,可以請教您嗎?」

  「你沒有導師?沒有老闆?」

  「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Alex和Lumi讓尚之桃放鬆,他們令她覺得即便自己平庸,仍舊能夠被接受。而欒念不同,欒念令她有隨時被淘汰的危機。她在欒念身上學到了很多很多。不到短暫的二十天,欒念就用他的方式,令尚之桃的思維向上邁了那麼一小步。

  「別問我愚蠢的問題。提問前請謹慎思考。」欒念默許了尚之桃的請求,並提出唯一的要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4:00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十九章 給我滾回家

  尚之桃動了學車的念頭,就立即決定去學。用老尚給她的錢報了駕校,孫遠翥陪她去的。

  孫遠翥這個男孩真的很好,清清秀秀,溫溫柔柔,看人的目光專注而友好。尚之桃覺得自己在孫遠翥的目光下,能膨脹成一朵雲。

  「以後週末我可以陪你學車,反正我也沒事。」孫遠翥多少有些擔心尚之桃,提議陪她學車。

  「你可以跟同學們去玩啊,你那些可愛的同學們。」

  「不影響,我們一般下午見面。」

  「哦哦哦。」尚之態有點感激孫遠翥,他一直在幫助她,可他自己又渾然不覺。

  「教練說話都不會很好聽,你呢,每次去的時候給教練買瓶水,或者帶一盒煙。他講話難聽你別往心裡去。」孫遠翥叮囑她,他學車的時候教練不知講了多少難聽話,那些教練應該是從同一個培訓班出來的,訓人的話一模一樣:「我之前學車的時候,有女生被教練訓哭。」

  「這麼嚇人啊……」

  尚之桃請孫遠翥喝大醬湯,就在孫遠翥母校附近。看著周圍坐著的各色人等,突然想起自己想提升英語,就問孫遠翥:「你們學校有英語角嗎?」

  「怎麼?」

  尚之桃將自己的提升計畫說給他聽,她不覺得有什麼丟人。孫遠翥並沒有嘲笑她,反而覺得她認真上進的姿態很可愛。

  「我給你介紹一個外教吧?你別去機構學,機構很貴。這個外教,30塊錢四十分鐘,按次付錢。你可以跟他聊天,問他各種問題。我有幾個考托福的同學就是他輔導的。」孫遠翥給尚之桃指了一條省錢又高效的明路,尚之桃的頭點的什麼似的,把孫遠翥逗笑了:「期待你的提升計畫能成功。」

  「我會的。」

  孫遠翥介紹的外教住在他母校的學生宿舍裡,是一個美國留學生,高高大大的身材,標準的美國人長相,講著一口流利的北京話。給自己起了一個中文名字,叫龍震天。尚之桃琢磨很久,龍震天,嗯,好名字。外國留學生總給自己起那些很親民的中國名字,有時你建議他們改一個吧,他們會說:「這不是很好?」

  龍震天問尚之桃:「想學到什麼水平?」

  「想學到可以無障礙聽懂全英文會議的水平。」

  「那您且得費點功夫。」

  「有勞您了。」

  尚之桃被龍震天帶跑偏了,也不由自主講起北京話,三個人齊齊笑出聲來。龍震天喜歡交朋友,尚之桃又可愛,他就念叨晚上去學校附近的酒吧坐坐。

  他們學校附近都是韓國人,酒吧裡真熱鬧,講英語的、韓語的、少數講法語的、大多數講漢語的,什麼人都有。尚之桃第一次來酒吧,覺得很新鮮,左看右看,在右看的時候對上一雙清冷的眼。

  這世界真小。

  那不是Luke嗎?他跟幾個朋友坐在一起,三男兩女,男人真出眾,女人真國色。尚之桃想起他在廣州的女友,又看看眼前的女人,討好似的朝他笑笑。

  欒念收回眼,繼續跟譚勉講話:「聖誕節出發是吧?」

  「是。你們公司不是放聖誕假嗎?」

  「當然。今年去哪兒?」

  「北海道泡溫泉吧,最近太累了,咱們選個不太遠的地方。就不去美國看親人了,反正過年也是要回去的,怎麼樣?」

  「行。」

  「那我們也一起?」旁邊的女孩問。

  「我們每年旅行,從不帶女生。」譚勉抱歉的朝她笑笑,哪裡是不帶女生,帶的,臧瑤。欒念站起身來:「我去個衛生間。」

  酒吧的衛生間很陰暗,尚之桃從裡面出來一腳踩空差點栽到地上,被一隻手握著胳膊拎了起來,她忙道謝:「謝謝謝謝。」抬起頭看到了欒念。

  「你過來。」

  欒念丟下這一句轉身走了,尚之桃跟著他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酒吧。

  周邊很嘈雜,欒念冷著臉問她:「報告寫完了?」

  尚之桃週五是被佈置了作業的,Alex讓她寫企劃部市場部的聯合項目執行報告,週日發出來。尚之桃寫的差不多,還有一個收尾,明天上午寫完沒有問題。

  「還差一個結尾。」

  「沒寫完你泡酒吧?」

  「……我……」

  「你做過功課嗎就來逛酒吧?」

  「什麼?」

  欒念真的要被她氣死了,酒吧是什麼地方,是她這種沒腦子的人來逛的?跟兩個男人?其中一個還是外國人?連自己的水都不帶?她剛來北京幾天就隨波逐流了?

  但這跟他沒關係,他只關心他的報告:「今天晚上十二點前把報告發給我。」

  「不是說明天?」

  「讓你明天你就明天?你不給我時間改?」

  「我馬上回去改。」

  不就是因為我撞見你的好事了嗎?又給我小鞋穿。尚之桃忿忿的想,她這人沒城府,她以為她心裡想的藏的很深了,卻被欒念看的透透的:「你在心裡罵我?」

  「沒有沒有。」尚之桃頻頻搖頭,更顯心虛。

  「報告上一個錯別字都不能有。」

  「嗯嗯好。」尚之桃眼睛亮晶晶的,在夏日晚風中看著欒念,不知不覺講了句蠢話:「Luke您別擔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我一定替您保密。」

  「保密什麼?」欒念聽到她這麼說,雙手插進兜裡,靠在酒吧外牆上好整以暇看著她。

  「就是你的……女朋友們……」她特地加了個「們」字,心虛的看了欒念一眼。她也覺得自己奇怪,是他濫交又不是自己,她心虛什麼?八成是抓住老闆的小辮子令她惴惴不安了。

  欒念突然笑了,嘴角動了動:「行,你替我保密。我這人沒別的愛好,就好個色。讓別人知道,我找個藉口就開了你。」

  「您放心!」尚之桃忙舉起手指發誓:「我以我的人格擔保,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姿態很誠懇。

  蠢蛋。欒念心裡罵她,轉身進了酒吧。

  「去這麼久?」

  「排隊。」欒念順口胡謅。

  「朋友,我剛去了,衛生間一個人沒有。」譚勉戳穿他。

  他也不解釋,坐在那喝酒聽歌。偶爾瞟尚之桃一眼,她倒好,坐在那笑嘻嘻與人聊天,沒有要走的意思。

  尚之桃跟龍震天說著話,察覺到有人在瞪她,一眼又一眼,真煩人。她不得不拉著孫遠翥跟龍震天告別,出了酒吧。

  到了家沖個澡就開始寫報告,趕在11:55分的時候發給了Alex和欒念,而後各給他們發了一條消息。

  Alex很詫異:「發這麼早?」

  「給老闆們留時間修改。」

  「只是看一下項目進度,不需要修改啊。」

  ……

  幹。欒念這個龜孫兒,尚之桃躺在床上生氣:那酒吧多好玩呢,歌唱的也好,卻被Luke這個王八蛋連恐嚇帶威脅的把她趕回了家。

  過了很久,欒念回了郵件給她,寫了三點改進意見,對,三點:

  1、項目經費清單加上每一項的回收預估-之前做過

  2、項目各分項,項目負責人及考核指標加上

  3、突發情況及應急方案,加上

  明天發我。

  尚之桃打開自己的報告來看,這些她都沒寫,欒念給的意見很中肯。他雖然很討厭,但是每次給的意見都直擊要害,像一個性格嚴肅卻總能帶出高分學生的老師。

  她從床上爬起來,按照欒念給的意見改報告。她並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工作狂。如果有待辦事項,她會睡不著,並且反反覆覆的想。

  這一改,就改到凌晨三點。又重新傳送了郵件,突然覺得無事一身輕,剛要閉上眼,卻收到欒念的消息:「這次好多了。」

  這次好多了。

  尚之桃有點開心,得到表揚的感覺真好。她回:我會繼續努力的,謝謝Luke。

  又加了一句:「您怎麼還不睡?」

  欒念回她一句:夜生活。

  夜生活個屁,他從酒吧出來就代駕回了家,晚上喝了點小酒反倒有點興奮,又有點無聊,看了會兒美劇,又看了會兒書,但就是睡不著。

  唯一的樂趣就是給尚之桃批改作業,並且知道她一定會爬起來改完。他可怕的掌控欲在尚之桃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突然覺得像尚之桃這樣沒什麼個性的聽話的女人也挺好。

  尚之桃雖然笨,但執行力強。用Tracy的話說:她有責任感。

  她改完的方案仍舊像屎一樣,距離欒念的標準還差很遠,但他卻回了一句:這次好多了。為什麼呢?大概是為了避免員工猝死。難得有了一點慈悲。

  「哇,夜生活。那我不打擾您啦,晚安Luke。」

  這個哇字用詞考究,含義頗豐,欒念甚至能想像出尚之桃那張八卦的臉,還有她根本不會隱藏情緒的臉,一定清清楚楚寫著:嘖嘖,衣服脫完了吧?

  欒念破天荒回了一句:「晚安。」而後將手機丟到一旁,睡了。

  尚之桃一直睡到中午,想起昨天欒念指導她寫報告,意識到自己還沒真正瞭解過報告怎麼寫,於是抱著電腦去了客廳。室友們正在小聲聊天,看到尚之桃出來問她:「你終於起了。」

  尚之桃不好意思的笑笑,將電腦放在桌子上,轉身去洗漱,都收拾好了才坐到桌邊:「我想請教一下幾位前輩。」

  「什麼?」張雷問她。

  「我不會寫工作報告……」尚之桃有點害羞:「大家都比我有經驗,可以給我講講工作報告應該怎麼寫嗎?」尚之桃被自己的勤奮和上進嚇到了,但凡她讀書時能有這股勁頭,總能考上一本的吧?不好好讀書,在工作中被吊打,這不是活該嗎?

  張雷忙舉手做投降狀:「這個我不行,你遠翥哥哥行。」

  「都行都行。」尚之桃謙遜好學,一雙真誠的眼看著大家:「我想學的很多很多,我的升級之路還遠著呢!」

  孫雨銷售出身,站起身環住尚之桃肩膀:「要不姐姐教你喝酒吧?」

  大家哄笑出聲。

  這間屋子裡的笑聲令人記了好多好多年,十年後,三十二歲的尚之桃來北京辦事,特意約了孫雨在這附近喝了一次酒,彼時的孫雨已經是婚戀行業的大佬,妝容精緻,張口就是幾千萬投資。她喝多了指著樓上的燈光對尚之桃說:「要不我買下這裡吧?」

  別了。

  尚之桃抱著她,她們在北五環的街頭失聲痛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4:08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章 美人魚失去一切

  「Luke的任命下來了。」

  尚之桃聽到Kitty跟Grace說。

  「在哪兒?」

  「公司郵件組。」她們的聲音裡有掩不住的雀躍。職場就是這麼現實,上位者的員工會獲得更多機會,升職、加薪、部門權重增加,那時尚之桃不懂這些,只以為她們是在替欒念開心。在她心中欒念是值得的,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尚之桃之前聽大家講過欒念會被任命,但任命到什麼職位大家沒細說。她打開郵件,看到了Tracy代表董事會發的任命通知。看著看著,她的臉色就有點不好。

  從前她還心存僥倖,Luke即使看不慣她,但她不是他下屬,他胳膊伸不了那麼長。這下好了,整個凌美中國都得聽他的了。

  尚之桃突然覺得自己岌岌可危起來。下意識看向欒念辦公室,又笑自己犯傻,他出差了,已經一週不在了。

  「怎麼了?不舒服嗎?」Lumi看她臉色不好,湊過來問她。

  尚之桃搖搖頭,指指那封任命郵件,壓低聲音問Lumi:「這下Luke是不是能名正言順開我了?」

  Lumi點點頭:「可不?」Lumi故意板起臉一臉嚴肅,逗她那麼一逗。

  尚之桃慘白著一張臉:「那我怎麼辦?」

  Lumi笑出聲:「看把你嚇的!」一把摟過她肩膀:「他上任後要處理的工作多著呢,哪裡就輪得到要開你這個小小校招生啦?」

  他平常工作也很多,不一樣得空就訓我嗎?尚之桃心想。

  「聽我說,Alex對你很滿意,我也對你很滿意,過去兩個月,我們給你的輪崗評定是A。他要開你也得有理由對嗎?」

  「我的評定是A嗎?可我覺得我太普通了。我看到Kitty他們表現的都非常優秀。」

  「您沒事兒吧?他們表現好不好要Luke評,是Luke直管他們。每個部門的用人標準不一樣。」

  「哦……那我是A,他就不能開我嗎?」

  「除非你犯巨大的錯誤。」

  尚之桃的心放下了一點,又強迫自己收心去處理手中的供應商報價單。

  這一收心就收到了半夜,終於把那一堆資料整理完,然後拿起手機,竟然看到欒念在十點鐘發給她的消息:「我知道你還在公司。去我辦公室,在我抽屜裡有一個U盤,幫我拿出來送到這個地址。」欒念發了一個餐廳的位置,可那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的事情了,現在是週五晚上的十二點。

  尚之桃回他消息:「對不起Luke,我剛剛在處理報價單,才看到。我現在給您送過去嗎?」

  欒念的電話打了過來,尚之桃聽到話筒裡有風聲:「換一個地址。你記一下。」欒念講話聽起來跟平常不一樣,有點奇怪。尚之桃忙拿起筆記下一個地址:「我送到這裡嗎?」

  「嗯。」欒念掛了電話。

  他喝多了。

  今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Tracy說公司任命下來,管理層有必要聚餐。欒念從機場趕到聚餐的地方,參加了一場無聊的酒局。無非是表面功夫的表決心,看起來其樂融融。欒念討厭這樣無聊的酒局。

  無聊,卻一定要喝很多酒的酒局。

  他到了小區門口不忘叮囑保安:「一會兒一個叫尚之桃的來找我送資料,讓她進來。」

  大半夜送什麼資料?別墅區的保安對裡面業主的私生活見怪不怪了,送自己吧?保安心想。尚之桃到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保安送她到欒念的門口,按響了門鈴就走了。

  周圍一片安靜,別墅區綠化好,夜裡能聽見很多蟲鳴,還有風吹過萬物發出的聲響。原來Luke這麼富有。在尚之桃心裡這就是富有了,她遠不知真正富有的人是什麼程度。

  欒念過了五分鐘才來開門,他剛洗了臉漱了口,能勉強保持清醒,開了門後斜靠在門框上,朝尚之桃伸出手:「辛苦。」

  「沒事沒事。」尚之桃講那個U盤放在他掌心:「那您快休息。」

  「叫車了嗎?」

  「沒有。」

  欒念哪怕醉了都覺得尚之桃沒有腦子,心想大半夜你不叫車走回去?「你進來等我。」

  「是不是不方便?」孤男寡女,他又是他老闆。

  「你有病吧?」欒念醉酒格外刻薄:「你現在脫了看看我對你感興趣嗎?」他徑直走進去,重重摔進沙發,拿起電話的手並不穩,長舒一口氣打給門衛:「幫我攔車,攔到了告訴我。」

  尚之桃站在那無所適從,欒念微閉著眼睛對她說:「坐著等。」

  他呼吸有點重,喝大酒真的太難受了,抓起手邊的水猛喝了幾口,放杯子的時候手裡沒準,尚之桃慌忙上前接住水杯:「您還要喝點水嗎?」

  「嗯。」

  她拿起水杯看了四週,終於找到了廚房,跑進去接了水,出來時欒念已經睡著了。斜倚在沙發上睡的,這姿勢可不舒服。

  尚之桃費盡力氣將他的腿移到沙發上,又上前托住他的頭,手指觸到他脖頸上的肌膚,滾燙。尚之桃的心騰的跳了那麼一下,一雙手放也不是繼續也不是。

  欒念眉頭皺了皺,她橫下心來用了力,將他的頭抱在臂彎,向他頭下塞了個靠枕,而後撤出手臂。低下頭看到欒念微紅的臉,有別於平常的嚴肅和冰冷,異常的好看。

  尚之桃有點看呆了。

  果然女人也都是好色的,如果你沒被蠱惑,一定是那個人不夠好看。她將眼移到一邊,強迫自己忽略心頭的慌亂,看到在他的客廳裡,有一個巨大的水族箱,裡面只養著那一條孤零零的紅色的魚。尚之桃也不知那魚叫什麼,只是覺得好看。她站起來仔細看了會兒那魚,它被困在這麼一個大缸中,明晃晃佔了一面牆,有一種講不出的孤獨的美感。

  電話響了,她跑過去接起,聽到保安說:「欒先生,車攔到了。」

  「謝謝。」

  尚之桃掛了電話,隨便找了個東西蓋在欒念身上,逃也似的出了他的家。

  明明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卻因為去了一趟欒念家裡而變得不同。她就像剛從海中上岸的人魚,對人世間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又遇到那個人,令她覺得新奇的人。

  這怎麼能行呢!

  尚之桃胡亂搖頭,人間太可怕了,美人魚最後失去了一切。

  她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睡不著。突然想起她和辛照洲分手的那天,辛照洲說:你要北上,我要南下,咱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只有祝福你,別被殘忍的社會吞沒。

  這一夜她少見的睡的不好,女孩本來不是心事很重的人,突然在這一晚有了心事。說不清道不明的。

  是在第二天上午被電話吵醒,她閉著眼接起,意識還沒甦醒,啞著嗓音講了句:「您好?」

  「昨晚幾點到家的?」是欒念。他睜開眼睛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他讓尚之桃給他送東西,他覺得自己過分了,大半夜讓一個姑娘給他送資料。

  尚之桃被這個聲音嚇精神了,騰的坐了起來:「我,我不到兩點到家的。您家裡不會丟東西了吧?」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欒念家裡丟東西了,不然他打電話來做什麼?

  「丟了。保險櫃被撬了。」

  幹。

  尚之桃的太陽穴跳了一跳,疼了起來。她想了想自己走的時候究竟有沒有關好門呢?應該是關好了……吧?她不記得了。

  「您丟了什麼重要物品了嗎?」

  「鑽石丟了。」

  「那……不是我拿的……我不知道您保險櫃在哪兒啊……」尚之桃一邊說一邊去想,終於找回了一些冷靜:「您家裡應該有攝影機吧?要不您調一下錄影看看?」

  欒念聽到她聲音有些抖了,意識到尚之桃不那麼識逗,如果他再演下去,她可能會哭死:「逗你的。」

  ……

  尚之桃又在心裡罵他,有病嗎?她想罵出來,突然想起從昨天起,欒念是整個凌美中國的老闆,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於是把罵人的話嚥了回去,卻也不再講話。

  「昨天晚上辛苦了。」欒念總算講了句人話:「資料很重要,我待會兒要傳給相關項目。」

  重要?你大可自己開車去公司取啊。尚之桃心中叨念一句,嘴上卻說:「應該的應該的,能為公司做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很開心。」

  聽筒裡傳來欒念的笑聲,這笑聲令尚之桃一愣。他笑什麼?

  欒念笑她演技拙劣的馬屁,和骨子裡的那一點謙卑:「你怕我開了你是吧?」

  「誰不怕啊?」尚之桃有點委屈:「我問過Kitty她們,您都沒讓她們換工作。」

  「你提醒我了,我覺得她們也不大行。不如後天你們幾個手拉手辭職?」

  「哈?」

  「哈什麼?」欒念難得與她多講幾句:「我問你,你怕什麼?怕從凌美離開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我本來就是誤打誤撞進凌美的。」

  「你自己知道?」欒念終於逮到了機會:「Tracy是你什麼人?」

  「Tracy?Tracy就是Tracy啊……」

  欒念剛上任,公司裡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是他上任後要做的工作。Tracy一直硬挺尚之桃,這令他好奇她們之間的關係。但從尚之桃口中很難套出什麼消息來,欒念放棄了。

  他想起U盤裡還有一些他懶得整理的無關痛癢的資料,於是對她說:「你今天有私人安排嗎?」

  「我沒有。」

  「那你加個班吧。回頭找你的Tracy報備加班費用。」

  尚之桃第一次聽說加班竟然有加班費,傻傻問了一句:「加班有錢拿?」

  「不然?」

  「加!」尚之桃突然來了精神:「我馬上加,您說讓我幹什麼,我馬上就幹!」誰沒事跟錢較勁?

  欒念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搞的一愣,這麼窮?

  「我給你個地址,你去那裡等我。你必須當著我的面處理資料。」

  無關緊要,卻是涉密。

  「好好好。我這就出門,您說去哪兒?」尚之桃跳下床,又問了一句:「咱們加班是按小時付加班費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4:17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一章 色心還是凡心

  「按秒付。」欒念講完地址掛斷了電話。

  尚之桃快速刷牙洗臉,套上一件大T恤就出了門。欒念發來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廳,裡面人很多,她到的時候他已經到了。坐在裡面的角落,一抬眼就能看到整個咖啡廳。

  欒念看了一眼不修邊幅的尚之桃,猜她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素面朝天一張臉,到哪兒都不出挑。

  「坐這。」欒念指指他旁邊的位置,尚之桃坐下去,看到欒念將那盤巧克力華夫推到她面前:「沒吃早飯?」

  「沒有。」

  「吃完再工作。」

  他今天過於和氣了一點,尚之桃甚至覺得他是不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體了。尚之桃真的餓了,但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減肥呢?」欒念突然開了口。

  「不是……我餓的時候甜食吃多了會噁心……」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她不是挑食的人,卻還是有那麼一點小毛病:她餓的時候不能吃那麼多甜食。

  「現在還餓嗎?」

  「不餓了。」

  「那幹活吧。」欒念將U盤從電腦裡拔出來遞給她:「Q4項目盤點資料夾複製到你電腦上。」

  「好。」

  尚之桃速速複製了,然後等欒念發話。

  「做資料整理,對比Q3做客戶新增對比、簽約金額環比、服務項目篩查,透視出資料結果,寫結論。我講清楚了嗎?」

  「講清楚了。」尚之桃速速開始做,欒念在一旁看了五分鐘,尚之桃還有一個可取之處:她辦公軟體用的好,資料公式全部用手寫的,功底很紮實。再看她工作的時候,嘴唇緊抿,一心一意撲在電腦上,外面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欒念低下頭去,繼續處理他的工作。

  尚之桃將基礎資料整理完,又順手整理了每一個銷售的資料。凌美的銷售部可謂王者之師,他們的銷售業績在行業內要算翹楚,即便這樣,這些銷售的資料放在一起也能看出各種問題來,比如簽約週期、簽約金額、同意客戶的不同合同服務內容,尚之桃不懂,皺著眉頭思考很久。

  「怎麼了?」欒念見她有一會兒不敲電腦,問她。

  「我不大明白,這個合同,明明五月份就開始首次報備了,但是7月1號才簽,還有這個。每個銷售都有這種情況。」

  「想不明白?」欒念問她。

  「想不明白。」

  「結合kpi去看。」欒念提醒她,然後又去看自己的電腦。

  欒念永遠是這樣,他不會直接告訴尚之桃答案,而是要她自己去想。尚之桃打開kpi表格,認認真真看了很久,她好像看懂了一點。於是輕聲問欒念:「我看到他們Q2的任務都超額了一點,所以這些客戶留到Q3嗎?」

  欒念嘴角動了動:「還不算太笨。」見尚之桃哦了聲,又問她:「如果是你,你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

  「長腦子幹什麼的?想。」

  「哦。」

  尚之桃又認認真真的想,可她沒做過銷售管理,但她這兩個月一直在做市場預算管理,有的項目預算超了,會留到下個月或下個季度去花,這都是潛規則。而凌美的銷售激勵,百分百達成業績就能拿到全額獎金。

  她想了很久,嘗試著問欒念:「把任務調高一點?」

  欒念聽到這句笑了:「直接調任務嗎?你信不信他們明天就一起辭職?」

  「哈?」

  「哈什麼?」欒念合上電腦,拿過尚之桃做的表格仔細看了,沒有資料錯誤,分析邏輯也清楚:「這部分工作可以交活了。」

  「好的。」尚之桃應他一句,但坐著沒動。

  「不走?」

  「剛剛的問題還沒有答案呢。」

  「用你的加班費抵扣學費。」

  「那不大好吧?」尚之桃聽說要把自己的加班費扣回去,忙討價還價:「要不等您工作日有空再教我,我也沒有那麼太急。」

  光明正大為五斗米折腰。

  生存的韌性。

  欒念突然想到這個詞,尚之桃身上有實實在在的生存的韌性。她無意間抓到了好牌,戰戰兢兢怕輸了這一局,努力在這其中去尋找一種平衡手段。

  「銷售階梯獎勵,不單一制定任務完成,將他們的業績按區間制定。厲害的人可能拿到更多,差一點的人則會變相降薪。公司可以通過這種手段實現對人才的識別、激勵以及淘汰。這是答案之一。」欒念說道:「你如果感興趣,就去請教你的Tracy,我昨天下午電話跟她談過。」

  「哇,這樣啊,厲害。」尚之桃學到了知識,覺得無比開心,她誇讚一句,又覺得欒念的口吻不對:「我的Tracy是什麼意思……為什麼Tracy是我的……」

  欒念拒絕與她討論,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五點了。就問尚之桃:「你還餓嗎?」

  「餓。」她如實回答。

  「走吧,去吃一口東西。」

  去吃一口東西?欒念請嗎?她要吃到老闆請的飯了?因為她週末加班?還是因為她過分可愛?不對,她怎麼敢讓老闆請客?她不想幹了?

  尚之桃頭腦裡念頭多,想想自己這個月的剩餘,終於忍不住說道:「我們AA嗎?」

  欒念裝電腦的手頓了頓,抬頭淡淡看了尚之桃一眼:「你跟你老闆AA?」

  「那不然……」

  「你請。」

  欒念丟下這兩個字向外走,表情真是嚴肅,能看出他是認真的。尚之桃跟在他身後,心想我可不能打腫臉充胖子,老尚說過,人際交往,和則聚,不和則散。哪怕你是我老闆,你也不能狠宰我。

  兩個人出發,尚之桃看欒念的車開往她不熟的地方。確切的說她除了公司和家附近,對北京都不熟。

  「有忌口嗎?」欒念見尚之桃不講話,心想這傻子真的被嚇住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隱藏心事和情緒,就把那點戰戰兢兢和不屈擺在臉上。

  「沒有。」

  「那咱們去吃魚。」

  「嗯?」

  欒念也不再多說,一心一意朝山上開。他在山上有一家常去的魚莊,現撈虹鱒魚,鐵鍋燉了,十分入味。

  山上路黑,沒什麼燈,欒念開的慢,又緩緩在路邊停了車。看到尚之桃睜大了眼睛,幽幽問她:「怕我殺人拋屍嗎?」

  ……

  尚之桃一愣,想起欒念平時那清冷的性格,還真挺像殺人拋屍的連環殺手的。於是故作鎮定說道:「我出門前跟我室友說過,我找老闆加班。我也把您聯繫方式告訴我室友了。」

  「真的!」尚之桃又加了一句,拿出自己的手機給欒念看,她沒有說謊,她將欒念的電話號發給了一個號碼。

  一個女孩獨自在外闖蕩,最基本的自我保護意識是生存的基礎。尚之桃並不像她看起來的那麼傻。

  「那你今天逃過一劫了。」欒念挑了挑眉,不再嚇她。

  「那咱們繼續出發嗎?」

  「等會兒。」欒念眼睛不舒服,從手邊拿出眼藥水滴上,而後閉著眼睛小歇。

  「您眼睛不舒服嗎?」

  「乾眼症。」

  「哦……」尚之桃一直以為欒念無堅不摧,可他這樣的人也會有常人的煩惱,比如乾眼症。

  「我爸也有乾眼症。」

  「然後呢?」

  「然後他就不看電腦了,換了一份工作。」

  「所以你覺得我換什麼工作合適?」

  ……

  欒念真不是一個容易聊天的人。用大翟的話講:有些人就是嘴賤。欒念休息了幾分鐘繼續開車,他們到山上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魚莊掛起了紅火的燈籠,熱熱鬧鬧。

  老闆認識欒念,遠遠迎上來:「欒總來了?」

  「來吃魚。」欒念對老闆說:「老樣子吧?」

  「好嘞。」而後對尚之桃笑笑:「您好。」

  「老闆好。」

  尚之桃有點侷促,那老闆看欒念對眼神好像她是欒念什麼人。等老闆走遠,尚之桃有些遲疑的說道:「要不要跟老闆解釋一下?」

  「解釋什麼?」

  「解釋我不是您女朋友……」

  「你看起來像我女朋友?」欒念被尚之桃氣笑了,她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男盜女娼,吃個飯就是男女朋友了?是她自視甚高還是對他瞭解不夠?

  「我不像嗎?」尚之桃不服氣。

  「你像嗎?」

  ……

  什麼人吶!

  魚莊後面有一個長廊,二人等魚的時候去長廊裡坐著,一人坐一邊。

  尚之桃收到孫雨的消息:「怎麼還沒回來?」

  「吃個飯就回去。」

  「沒為難你吧?」

  「沒有。」

  「那就行。」

  尚之桃收起手機,側過臉看欒念,又想起昨晚指尖奇怪的觸覺,就這樣微微紅了臉。她分不清自己動的是色心還是凡心,無論是什麼心,欒念好看的皮囊就在她旁邊,這令她有那麼一點無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4:25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二章 此刻風月無邊

  「會開車嗎?」欒念拿過酒,尚之桃不會喝酒,剛好可以開車下山。誰知看到尚之桃搖頭:「我不會。」

  欒念心裡是有那麼一點飄忽的,平淡無奇的尚之桃坐在他對面,竟然有那麼一點下酒,如果再細咂摸,還能察覺到一點風月無邊的感觸來。

  在廣州偶有的那一次怪異的慾念,此刻又滲進身體裡那麼一點。

  ……

  欒念將酒放到一旁,跟老闆要了一瓶可樂,給尚之桃倒上,又為她挑了肉質最肥美的一塊兒魚,後者有點受寵若驚,慌忙開口道謝,卻聽到欒念說:「感謝你請我吃飯。」

  哦。尚之桃掙扎在溫飽線上,其實是有那麼一點摳門的,如果可以讓她選,她首先不會跟欒念一起吃飯,如果一定要吃,她會選一家好吃不貴的路邊攤。反正大家都是要生活的,欒念來體驗一下人間疾苦也不奇怪。

  「不客氣,應該的。」她儘管那樣想,卻還是客套一句,吃了口肉,覺得自己這飯不能白請:「您跟我一起吃飯,是不是就代表您覺得我還成,可以留在公司觀察啦?」

  「我上次跟一個同事吃完飯,並沒影響第二天公司解聘他。」

  「您別嚇我。」

  欒念看她一眼:「你不考慮學個車嗎?你大概是凌美第一個不會開車的人。」

  「我之前去駕校報名了。在背題。」

  「好好學。我擔心你學不下來。」

  「那不能。」

  尚之桃咧嘴笑了,一張臉被魚鍋熏的紅撲撲的:「您常帶女朋友們來這裡吃飯嗎?」

  「你常問題這麼多嗎?」

  「嘿嘿。」

  欒念不理她,兀自吃飯。他昨天喝了大酒,今天沒正經吃飯,這會兒終於覺得胃裡不空了。不餓了,心情自然也好了一些,頗有一點和顏悅色了。於是也順著尚之桃的腦回路問她:「那你呢?平常休息的時候跟男朋友做什麼?」

  「我沒有男朋友呀。」

  「酒吧那個?」

  「那個是我室友。」

  「你室友看起來不錯,可以嘗試交往。」

  「我室友真的很厲害。」尚之桃由衷誇獎孫遠翥:「他什麼都會,而且脾氣很好,經常幫助我。」

  「怎麼幫助你?幫你什麼了?」

  「就是……日常小事,事無鉅細……還陪我去駕校報名……」

  「所以對你們女孩來講,這就是好的標準?」

  「作為朋友……難道還不夠好嗎?」

  「做朋友夠了,做男朋友還需要努力。」欒念逗她。

  尚之桃聽到欒念這樣說,還真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所以您對女朋友們很好?」她也是伶牙俐齒的,幾口魚肉下了肚,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了,敢跟欒念叫板了,那個「們」字真是故意的。

  欒念看她梗著脖子,大有與他雄辯一番之勢,終於笑了。尚之桃不膽怯的時候,其實還挺好玩的。

  她不僅人挺好玩,飯量還挺大。

  「不怕胖?」

  「我餓了……今天只吃了這一頓飯。」有點可憐。

  欒念也覺得她挺可憐,又將另一塊兒肉夾給她:「吃吧。」

  他們兩個飯吃的還算愉快,快吃完的時候尚之桃對欒念說:「我去衛生間。」偷偷去結賬。這個禮儀她懂。

  「那一桌多少錢?」尚之桃問老闆。

  「五百三。」

  還好。尚之桃心想,欒念還算是個人,沒有狠宰她:「我來結賬。」

  「不用結賬,欒總在這裡辦了一張卡,存了很多錢。剛剛撈魚的時候他說從卡裡劃?」

  「啊?」

  尚之桃有點震驚,想起欒念面無表情的說:你請。他隨便說的,她當真了。尚之桃覺得自己有點傻,她竟然看不出欒念講話的真假。她向來分不清欒念講話的真假。

  她回到餐桌前,坐到欒念對面,清了清嗓子:「Luke。」

  「什麼?」

  「下次一定讓我請您。」

  「還有下次?」欒念的臉上是你認真的?你還想讓我再跟你吃一次飯那樣的表情。

  「反正我是認真的。」尚之桃知道自己看不透欒念,所以先表態:「我是認真的。」

  「那你準備請我吃什麼?」

  「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別研究了,我還有很多女朋友『們』要約,今天是例外。」欒念說罷站起身:「回去?」

  「好的。您把我放到山下好打車的地方就好。」

  「這麼懂事?」

  尚之桃的懂事令她看起來是一個很見外的人,在人際交往中很怕會給別人添麻煩。欒念不喜歡女人這樣,他更喜歡女人直接。懂得要強,也懂得示弱。比如這種場合就該對他說:「要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可尚之桃不懂這些,她還不懂應用自己的性別優勢。

  欒念不再與她討論該將她放到哪裡,只是慢慢將車開出去。出了魚莊就是一條下山路,尚之桃看車窗外,隱約看到天上繁星。哇了一聲。欒念看了看她,將車停在觀景區,車窗搖下,周圍一片漆黑。

  尚之桃將頭探到車窗外,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那麼美的星星,是她在忙的不可開交的日子的一點獎賞。

  欒念下了車,倚著車仰頭看了會兒。尚之桃並沒跟下來,她的分寸感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她不能站在欒念身邊看星星,那是情侶該做的事,而他是她的老闆。

  她知道這其中的區別。

  兩個人各自欣賞了一會兒,才繼續開車下山。欒念徑直向尚之桃家的方向開,尚之桃後知後覺,快到她家她才發現欒念的善意:「謝謝您啊Luke。」

  「沒事。後天記得找HR申請加班費用,你提線上,知會人填我。」

  「好的,謝謝。」

  欒念停了車,看著尚之桃的身影消失,這才向回走。

  只是普普通通一起加了個班,尚之桃卻覺得她對欒念的感覺發生了改變。她堅定的認為欒念是一個好人了,只是他嘴很壞。一個尖刻的好人。

  她想起欒念,又覺得他可真是一個怪人。

  孫雨敲門進來,眼睛通紅。

  「怎麼啦?」尚之桃問她。

  孫雨搖搖頭,坐在尚之桃床邊:「我跟你聊一會兒好嗎?我有點難受。」

  「你怎麼啦?」尚之桃將她拉到床上,兩人面對面坐著。貴州姑娘剛面對尚之桃,就落了淚:「我分手了。」

  「昨天不是還要說今天去他那嗎?」

  「他跟我說不用去了。」孫雨哭了出來:「你知道嗎尚之桃,我失業了,新工作還沒找到。他工作很好,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不平等。他跟我說覺得我們之間共同語言越來越少……其實就是覺得我差勁。」

  「可你不差勁啊……」尚之桃不知該怎麼安慰孫雨,孫雨多好啊,那麼好看的貴州姑娘,又那麼聰明,怎麼就差勁了呢?

  「你還不知道,北京是一座很現實很殘忍的城市。」孫雨太難過了,她是付出了感情的,可別人卻把她的感情放到天枰上去稱,她的感情被明碼標價了。

  尚之桃聽她這樣講,心裡也很難過。

  她讀書時談過的那場戀愛沒有沾染世俗,那時她和辛照洲吃學校旁邊的小吃,坐公車去公園,又或者她坐在籃球場邊等他,那時他們想的只是愛不愛,而不是這愛情值多少錢。

  即便他們後來分手了,也是帶著善意彼此祝福。

  「也沒準還會和好呢……」尚之桃不會勸人,只能去挑一種好的可能:「會不會過兩天他忽然意識到,還是你最好……」

  「然後在遇到更好的人以後再離開我一次嗎?」孫雨哭的更厲害:「我永遠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了。」

  孫雨心疼的跟什麼似的,從前所有的好都變得不真實。她以為他出差、團建只是工作需要,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不是工作需要,是他自己需要。他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們之間冷下來,直至分手。

  成年人真是太醜陋了。

  尚之桃將肩膀借給孫雨靠,她有些茫然,姚蓓對她說如果要戀愛,找條件好的,少吃點苦。尚之桃對物質生活沒有什麼大的慾望,也就不知道條件好的到底是指什麼。

  她陪著孫雨很久,聽到孫雨開始擦眼淚,而後坐直身體:「你知道嗎尚之桃,我突然間明白,去他媽的男人,我得靠自己。只有自己夠強,男人才會追著你跑。不然他們永遠不會懂珍惜。」

  尚之桃忙點頭:「對!咱們要強大起來!」

  像是誤入了傳銷團夥,看起來很激昂。孫雨破涕而笑,指尖點了點尚之桃腦門:「你激動什麼?」

  「我也要強大!」

  尚之桃想,等自己強大了,就不怕欒念每天嚷嚷著要開除她了。等她強大了,把辭職信拍到欒念桌子上對他說:「老娘不幹了!」

  這情形想想就有那麼一點痛快,不,十分痛快。

  尚之桃根本沒有意識到,欒念盤踞在她心中的一個小角落裡,逼迫著她前行。

  「那你今天跟那個討厭的老闆加班還愉快嗎?」孫雨光顧著哭,忘記問尚之桃。

  「還好啊,他除了嚴肅一點,人倒是不壞。他還請我去山上吃魚。」尚之桃把今天發生的事與孫雨講了,孫雨聽著聽著神情變了:「尚之桃,你那個老闆不會是想潛規則你吧?」

  「什麼?不可能,他有很多女朋友的……」

  「男人;尤其是有錢男人,從來不怕女朋友多,他們只想征服下一個。」

  「不能不能。」尚之桃擺手:「我見過他在廣州的女朋友,跟世界小姐一樣。」

  「那又怎麼樣?不排除他想獵奇。再說了你身材這麼好。」

  尚之桃臉紅了:「你別胡說了,他不缺女人,我對他也不感興趣。」

  「你確定嗎?」

  「我確定。」尚之桃講完又思考了那麼一會兒,不對,她對欒念太感興趣了,她想跟欒念做點什麼。

  那欒念對她呢?尚之桃不確定,她晚上又失眠,仔仔細細將今天與欒念相處的種種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孫雨說的對,他就是想潛規則我!

  尚之桃騰的從床上坐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4:52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三章 恭喜你

  尚之桃走到公司門口,看到欒念從咖啡店向外走,撒腿就跑。

  可不能給老闆機會潛規則我,我對他動心思,那只是想想而已,他想睡我,那就是要動真格的了。

  雖然我可能因此得到重用,但我會失去人格。但受到重用似乎也不錯?

  尚之桃那並不算太好用的腦子裡滿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她一邊跑一邊被自己逗得噗嗤笑出了聲。

  她跑的快,刷了卡衝進電梯,速速按了關門鍵。到了工位將背包向身旁一放,整個人縮了進去開始工作。

  她一個小人物,欒念也不會總派活給她。新的企劃部老闆馬上就要到位了,等新老闆到,Lumi和尚之桃就徹底不用對接欒念了。尚之桃滿心期待這一天。

  好像欒念是洪水猛獸。

  欒念從咖啡廳出來,看到尚之桃撒丫子跑了,不知她又犯的什麼傻。到了公司看到空無一人,他在辦公室,尚之桃在外面。尚之桃每天都第一個到,欒念有點讚賞她的勤懇了。

  有的人勤懇是三分鐘熱度,一旦那人覺得處境安全了,就會懈怠;有的人勤懇是終生的,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有始有終。尚之桃應該屬於第二種人。

  在昨天的工作匯報中,Alex介紹市場部的工作,講到用人,特地提到了尚之桃。說他們準備跟她談結束輪崗的事。換句話講,尚之桃順利轉正了。

  Alex講這些的時候,Tracy一直看著欒念。她以為欒念會像從前一樣反對,但他頭都沒抬,好像Alex匯報的工作與她無關。

  Tracy有一點納悶,她問欒念:「Luke不發表意見?」

  「你一手遮天,我可不敢。」欒念陰陽怪氣。Tracy是總部直接任命的人力資源總監,無論誰做凌美中國負責人,都要忌憚她幾分。欒念不忌憚她,但欒念不忘記嘲諷她。

  「我以為你不發表意見是因為認可尚之桃的能力,以及我的眼光。」

  「我不發表意見單純就是因為尚之桃是你的人。」

  「尚之桃不是我的人。」Tracy回答。

  欒念卻聳肩,表示這個溝通沒意義。他對於誰轉正根本不感興趣,他現在的緊要任務是處理銷售團隊的新績效模型。凌美的銷售團隊都是業內的大咖,這個團隊從上到下充滿傲氣,不好管。他們能完成任務,卻也把客戶壓在手裡,致使業務沒有大的突破。欒念與Tracy談過改革,Tracy就一句:「團隊汰換率控制在30%。不然你的360度考評我肯定給你差評。」

  欒念知道Tracy認真的,她需要團隊穩定,如果出現大規模人員異動,她是要背責任的。

  「那尚之桃轉正流程我正常走了。」Tracy又說道。

  「別人轉正你怎麼不問我?」

  ……「沒法說,咱們倆能不能就尚之桃的事情理性溝通一次?你總板著一張臉,員工談話的時候大家都說怕你。」

  欒念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尚之桃轉不轉正對他沒有影響,別人是不是怕他也不影響心情,因此也就不再與Tracy討論。

  尚之桃不知道這些,她要被外派了。派到一個山區,跟進一個廣告片的拍攝,俗稱打雜。市場部總要在這個時候派出人去,大家看看那個地方,都嘖嘖一聲不肯去。那地方現在已經開始下雪了,山區又冷又陰,老鼠有三十釐米長,別說女生了,就連男生都不敢去。有人偷瞄尚之桃,覺得她還沒轉正,應該接受這個考驗,也隱隱希望她能挺身而出。尚之桃接收到了這個目光,真的挺身而出了:「要不……我去?只是我沒跟過,不知道該做什麼。」

  「你去?你懂什麼?這活我看男同事去最合適。」Lumi一邊剪指甲一邊在桌下踢尚之桃,這姑娘有病吧?看不出別人在欺負她?

  「你什麼都不懂,這可是咱們最大客戶的案子,萬一搞砸了呢?」Lumi又加一句:「搞砸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Alex卻不這樣覺得。尚之桃是新人,什麼項目都要跟,這是一定的。所以他問尚之桃:「你確定你願意去?」

  「她去的話,那就做雙份差旅預算吧。」Lumi嘆了口氣:「我也去。」Lumi始終覺得自己是尚之桃的導師,她對尚之桃是有那麼一點江湖豪情的。所謂江湖豪情,就是我的人我得罩著。

  尚之桃感激的看Lumi一眼:「謝謝Lumi。」

  「客氣什麼。」

  尚之桃並不知此去幾多凶險,她只是覺得這是工作,她需要什麼都去嘗試,才能瞭解工作的本質。她這樣尊重工作,工作亦沒有虧待她。

  在結束週會後,Alex單獨留下了她。

  「Flora,你來猜猜我接下來要對你說什麼?」Alex從來都不嚴肅,甚至朝尚之桃眨眼睛,有一點孩子氣的要尚之桃去猜。

  「額……」尚之桃還真的仔細想了想,她最近工作沒出什麼紕漏,於是搖搖頭:「Alex,我不知道。」

  「那你看看這個。」Alex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紙,放到她的面前。

  尚之桃拿起來看,看到巨大的「勞動合同」幾個字,中英雙語勞動合同,她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Alex:「我……」

  「你輪崗的第一站是市場部,我跟Lumi溝通過,我們都想你留在市場部。你願意嗎?」

  「我願意。」尚之桃雞啄米似的點頭,她還不會掩藏,只覺得開心。開心到眼底發熱。

  「那你回去簽這份正式合同,然後交到人力資源那裡。」Alex朝尚之桃豎拇指:「加油,Flora。你知道的,北京這座城市很殘忍也很公平。只要努力,就會有結果。你過去兩個多月的勤奮、責任感大家都看在眼裡,是你自己贏得了這份合同。」

  尚之桃好像在做夢。

  她記得入職的第一天欒念勸她換工作,那時的她多麼惶恐,多麼戰戰兢兢。可今天,她正式留在了這裡,Alex說她是靠自己的努力留下了。

  這太感人了。她甚至有那麼一點想哭。

  尚之桃直到下班,都還感覺這不夠真實。她百感交集,總覺得想跟誰聊一聊。

  她問姚蓓:「學姐,您在北京嗎?」

  「我在航天基地。怎麼啦桃桃?」

  「我被聘用了。」

  「真的!!!」姚蓓連打三個驚嘆號,而後將電話撥了進來:「我的學妹就是這麼有出息對嗎!我跟你說,你想想要吃什麼!等我回去咱們一定要好好慶祝!」

  尚之桃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我想吃日料,我們公司附近有一家,我很想去吃。」

  「那等我回去!」

  平庸之輩尚之桃,體會到了另一種快樂。

  尚之桃與人分享了喜悅,可她自己的開心還沒散去,她想獎勵自己,她覺得今天的她真是值得獎勵。要不就去吃日料?請孫雨他們一起?可這會兒太晚了,他們到了日料都要關門了。自己去!對!週末請好室友們吃飯!

  尚之桃有點開心,在工位上站起身,臉上還掛著笑呢,伸展了身體又坐下了。而後立刻收拾東西,一分鐘都等不了。她背著包朝外走,碰到了準備下班的欒念。尚之桃來不及躲閃,只得朝欒念笑笑:「Luke下班啊。」

  「嗯。」再無話。

  尚之桃也不講話,她進了電梯站到角落裡,卻聽欒念問她:「今天不吃點好的?」

  「哈?」

  「不是被正式聘用了?」

  「哦……是。」尚之桃不會說謊,她臉上的表情實實在在寫著:我現在就去吃好吃的。見欒念在電梯鏡裡看她,有點不情願的說:「您要一起去嗎?……」

  「好。」

  ?

  「您不用為難,如果您晚上有約的話。」尚之桃補了一句,這事兒還有迴旋餘地嗎?

  「不為難,沒有約。」

  ……

  「哦。」

  摳死你得了。欒念在心裡笑她,他這人就這樣,本來順口逗她一句,她越不情願他越要去,她不開心了他就舒坦了。說簡單一點,欒念就是那麼一個損人利己的人,用譚勉的話說:骨子裡就不是什麼好人。

  「吃什麼?」欒念問她。

  尚之桃搜腸刮肚去想說吃什麼他能不去呢?麻辣燙?過橋米線?涼皮?

  「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料不錯,要讓你破費了。」欒念半死不活說了一句:「吃398檔的,不然沒有鵝肝。」

  「哦。可是在公司附近,萬一同事看到,是不是解釋不清?有損您名聲。」

  「你多慮了。」欒念朝她笑笑:「請吧。」

  尚之桃跟欒念吃的第二頓飯,就是那家日料店。

  他們進去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日料店人很少,他們找了個安靜的包間坐著,包間能看到庭院裡的景觀。景觀開了夜景,有小橋流水,靜謐異常。欒念果然點了398那一檔,一點沒手軟,尚之桃也點了那一檔。既然要給自己慶祝,那就要狠一點,哪怕這頓飯會花掉她十分之一薪水,她也覺得值得。

  欒念要了清酒,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後問尚之桃:「駕照學下來了嗎?」

  「下週末考科目二,不過我可能要延期,因為今天被外派跟致勝的拍攝。」

  「去山裡?」

  「嗯……說是要半個月。」

  尚之桃也給自己倒了一小杯清酒,啜了一口,還行,勁兒不大。她咧嘴笑了笑,內心的喜悅根本藏不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5:14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四章 不如做點什麼

  欒念試圖去理解尚之桃的喜悅,事實上他並不覺得轉正有什麼值得慶祝,他過去那二十八年順風順水,並不能體會尚之桃此刻膨脹的滿足感。

  「把你錢包給我。」欒念朝尚之桃伸出手。

  「為什麼?」

  「我怕你喝多了結不了帳。」

  ……尚之桃真的乖乖的將錢包拿出來給欒念,她的錢包怎麼說呢?上面畫著水墨畫,再仔細看,那畫裡有兩隻狗,奇奇怪怪的畫面拼湊。欒念眉頭皺了皺:審美堪憂。

  「現金夠嗎?」欒念又問。

  「不夠。」

  「刷哪張卡?」

  尚之桃站起身拿過錢包,拿出一張卡遞給欒念:「這張。」她豁出去了,請就請嘛,就這一次。

  「密碼。」

  「062400。」0624是辛照洲的生日,戀愛中的男女總會將對方的生日作為自己的特殊密碼,分手了該換了,可尚之桃懶,就這樣一直沒有修改。

  「行。喝吧。」

  尚之桃很開心,又喝了兩小杯,但也僅止於這兩小杯了。她酒量不行,有點頭暈,晃了晃腦袋說不喝了,不喝了。說不喝,又多喝了一口。

  欒念也不管她,認真吃鵝肝和生魚片,大概有一些日子沒吃日料了,這一吃覺得味道還不錯,胃口就這麼開了。對面的姑娘嫣紅著一張臉,又一次覺得她那傻不拉幾的還挺下酒。

  欒念這個老謀深算的人,在慢慢織一張網。在他接連對尚之桃起心動念後,立即做了決定,他要跟這個女人做點什麼。但他需要時機,他想跟尚之桃做點什麼,又不想與她過從甚密。如果兩個人能彼此解決需要但都不用對彼此負責,這樣的狀態最圓滿。

  「你去山裡是自願的?」他冷不丁問尚之桃。公司環境是這樣,老人欺負新人,職位高的欺負職位低的,有關係的欺負沒關係的。很難有純粹的職場關係,除非一個能力極強的人,崗位缺他不可。

  「我是。」尚之桃喝了好多水,頭暈好了一些:「我沒做過,就想嘗試一下。我想學很多很多東西,想變成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像Kitty一樣。」尚之桃喝了酒話竟然密了起來。

  「為什麼要像Kitty?」

  「Kitty真的很厲害,她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做什麼都很漂亮。」

  欒念看了她一眼,沒接她茬。

  「如果Kitty不厲害,也不會進創意中心。公司裡的人都清楚,創意中心和企劃部,永遠挑最好的。」

  「你與其盲目攀比,還不如好好找棵大樹抱。」欒念講起話來真真假假。

  「我人生地不熟,抱誰大腿?」

  「Tracy。」

  「我跟Tracy不熟。」

  「那你可以試試抱我大腿。」

  嗯?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冒出的雜亂念頭,欒念要潛規則她的念頭。雙手放在胸前,神情戒備:「我不會出賣自己的。」

  欒念很少失態,這一下被尚之桃戳中隱秘心思,險些噴了酒:「你沒事兒吧?」

  「那您讓我抱您大腿?我一個小姑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沒錢能力也一般,我靠什麼抱您大腿?」

  欒念手指點了點尚之桃:「手拿開?」

  「嗯?」

  「拿開。」

  尚之桃將手移開,狐疑的看著欒念。卻見他打量了她的胸,而後撇撇嘴:「你的擔心真是多餘了。」欒念笑出聲:「尚之桃你以為我想睡你是嗎?我缺女人嗎?」

  尚之桃紅了臉。

  「別做夢了!」欒念隔著桌子敲她腦袋:「等週末晴天,把你腦袋裡的水晾乾。」

  幹。

  我不是挺好嗎?尚之桃低頭看自己的衣裳,委屈巴巴。

  兩個人這頓飯著實吃了很久,尚之桃站起身的時候晃了一下。欒念讓服務員給她倒水,果然拿著尚之桃的錢包去交錢了。

  欒念,竟然真的宰了尚之桃一頓。他結過賬回來把錢包遞給尚之桃,還不忘道謝:「謝了啊。」

  「不客氣。應該的。」

  「恭喜你被正式聘用。」欒念很認真的講了這句話。他如今覺得Tracy說的對,企業要有多元化的人才結構,一個團隊裡不應該都是精英,也還該有這樣的人,有趣的大傻子。

  他們出了餐廳,欒念並沒有叫司機來接,而是跟尚之桃一起站在路邊打車。她站的並不穩,又被風吹亂了頭髮,清澈的眼裡瀰散笑意,又認真對欒念講了一句:「我不會出賣自己的。」

  好像在給自己加油打氣,她的這點惶恐被欒念看到眼中,他突然明白了:尚之桃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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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之桃跟Lumi出發了,Lumi在飛機上對尚之桃說:「平時管市場部的人叫大爺,等到了你就會發現市場部的人就是他們的小碎催,一會兒渴了一會兒餓了一會兒酒店有大蟲子了。老娘在家衣來伸手 飯來張口,卻要伺候那些事兒精。」

  尚之桃被Lumi逗的前仰後合。

  Lumi就是大小姐,對她來講,工作就是混日子的一種方法而已。所以她誰都不怕,卻也沒什麼追求。用她的話講:「當官有什麼好?當官的工資還沒我收的房租多呢!」也算公司一霸了,同事們都讓她幾分。

  他們下了飛機,跟拍攝團隊集合,上了一輛大巴車。一行十幾個人浩浩蕩蕩,開了六個多小時,終於進了山裡的一個小鎮。那小鎮,從東頭到西頭不過一公里,房子高一處低一處。都2010年了,竟然還有這樣的小鎮,尚之桃覺得新奇。

  Kitty舉著相機四處拍,用她的話講:「這是體驗生活的絕佳機會。」

  Lumi撇了撇嘴,對尚之桃說:「還體驗生活,她真當自己是仙女下凡了?」

  尚之桃忙捂她嘴,她這心裡忽上忽下的,總覺得Lumi早晚得跟Kitty幹一架。Lumi不喜歡Kitty,她覺得Kitty太「裝」了。

  Kitty走了,廣告片導演丟給Lumi一個取景地清單,非常客氣的請她們幫忙溝通取景。

  「沒定好?」Lumi問

  「之前大概看了看。」

  Lumi拿著那摞紙拉著尚之桃走了:「瞧見沒?這就開始了。」

  這鎮子,從這裡到那裡,看著不遠。真走起來也是費力氣,尚之桃走了幾步,差點摔了跟頭。那大樹的枝幹在地下延伸,又從地面上冒出來一段兒,她沒看到。

  兩個人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的一個一個取景地去看,等他們都看完,天已經黑透了。

  山上黑了天就會降溫,兩個人凍的哆哆嗦嗦向回走,到了住處看到大家穿的暖和,正坐在外面喝酒聊天。Kitty見到尚之桃朝她招手:「Flora,你回來啦?市場部的工作真是太辛苦了,換做我,肯定做不來。」

  Lumi嘖嘖一聲:「看Kitty采風,覺得你體能應該不錯。明天閒下來的時候跟我們去後山的取景地。」

  Kitty不敢惹Lumi,朝她們笑笑,又與別人講話。

  Kitty不喜歡尚之桃。不喜歡她的原因是因為她無意間看到尚之桃的簡歷,覺得她能進凌美只是憑運氣。Kitty總是覺得自己應該與同樣優秀的人在一起,與尚之桃同批令她懷疑自己的能力。不僅如此,Kitty討厭尚之桃的性格。每天笑嘻嘻的,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說好,沒有能力的人靠著吃苦耐勞去混好人緣,不值得尊敬。

  尚之桃不知道Kitty的想法,她只知道Kitty不是那麼喜歡她,因為Kitty與她講話跟她與別人講話完全不同。但這無關緊要,尚之桃不在乎。

  她和Lumi一人吃了一口熱乎乎的泡麵就窩進被窩裡,山裡太冷了,今天又沒有熱水,兩個人都不想洗臉。勉勉強強刷了牙。

  以為進了被窩這一天就結束了,周圍都安靜下來以後,卻聽見牆角窸窸窣窣的聲音。尚之桃坐起來開了燈,看到牆角有一隻老鼠。那老鼠有一隻腳那麼大,肥膩肥膩,看到光亮突然在屋裡亂竄起來。

  尚之桃從小怕老鼠,她尖叫一聲跳下床,想起那老鼠在地上,又跳上床。Lumi也怕,她的叫聲比尚之桃還要大,跳到尚之桃床上,兩個人抱在一起。

  她們的尖叫聲吵醒了所有人,男同事在門外敲門,尚之桃和Lumi竄到門前;開了門跑了出去。

  「怎麼了?」

  「大老鼠!這麼大!」Lumi跟同事比劃:「不是說來之前放鼠藥了嗎?」

  店主也跑了出來,聽到這句有點不好意思:「鼠藥不夠了,有兩個房間沒有放……對不起對不起,明天就去縣城買。」

  尚之桃抹掉眼角的淚水說:「沒事沒事。」

  她真的被嚇壞了。這會兒手腳冰涼。她知道這次來山上會很艱難,卻沒想到在第一晚就敗給了老鼠。好在有男同事好心,跟她們換了房間。

  尚之桃躺在硬木板床上,聽著外面的響聲,覺得十分對不起Lumi:「Lumi,真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要求來這兒,你也不用陪我受苦。」

  「別說這沒用的,老娘來體驗生活了。」Lumi寬慰尚之桃:「這麼一體驗就覺得平常的幸福了,等我回去了我得給我爹媽磕兩個。」

  「等回去我請你吃飯吧?」

  「請吃飯算了,等回去你替我加兩個班兒吧!你也知道我不愛加班……」

  「替你加一個月班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5:43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五章 工作是一場修行

  尚之桃第二天睜眼時渾身痠痛。長在大平原的孩子,走了多半天山路,身體吃不消了。她還好,喊了兩聲好累啊就勉強爬了起來,Lumi就沒這麼好運了,她大姨媽來了。

  本來就累個半死的人,現在身上沒一個零件屬於她。她大姨媽來又折騰得狠,肚子絞痛,又想嘔吐。尚之桃嚇壞了,跑出去找司機:「得帶Lumi去縣城醫院,她生病了。」

  司機哪裡敢耽擱,跟尚之桃一起把Lumi送到了醫院,打了止疼針。尚之桃太過意不去,坐在Lumi旁邊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淚,平常遇到多委屈的事兒都勸自己笑笑過去的姑娘,今天因為心疼Lumi而哭得停不下來。

  「祖宗誒,你給我送終呢?」Lumi逗她:「快別哭了,這真是趕巧了。」

  「你今天就回去好不好?」尚之桃想讓Lumi趕緊回去,這地方太苦了,Lumi沒吃過這樣的苦。她自己也沒吃過,可這是她選擇要來的,她必須堅持。

  「不好。」Lumi瞪她一眼:「你趁早斷了讓我回去的念想,我明天就好了。我要是把你自己留在這,Kitty還不欺負死你?」

  「我不會讓她欺負我的……」

  「胡說。我看你就是太老實,誰都敢拿捏你。」Lumi嘆了口氣:「我想吃碗熱麵條……」

  「我去給你買!」尚之桃看到Lumi終於有了食慾,起身撒腿就跑了。縣城到底比那個名不副實的小鎮要好,醫院旁邊就有一條小食街,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尚之桃看到一家麵館排隊很長,味道聞起來很好聞,於是打給Lumi:「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胡說!給我來最辣的!」

  尚之桃咯咯笑出聲:「好。」她排了很久隊,買了兩份酸辣肥腸麵,還給Lumi買了串串回到醫院。Lumi右手在輸液不能動,朝尚之桃張嘴:「來,餵我。」尚之桃真的就聽話的一口一口餵她吃。

  Lumi就喜歡看尚之桃那股憨憨的勁頭,這年頭像尚之桃這樣的姑娘不多了。她待人好,倒不見得會拿出多貴重的東西,就是直愣愣捧出自己的一顆心。

  兩個人在醫院待到下午,Lumi回血了,於是回到了山上。

  大家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就等演員了。看到她們回來,圍上來噓寒問暖。Lumi白皙的手一揮:「打完針了,又是一條好漢。演員什麼時候到?」

  「快了。」導演坐到Lumi旁邊,小聲問她:「這次預算到底批了多少?」

  「我不知道啊……我們就是來跟執行的。再說了,錢不是客戶出?」Lumi跟導演打馬虎眼,事實上這個項目凌美談的是全包,客戶全部授權凌美來做,只管驗收。但來之前Alex叮囑過,不能跟拍攝團隊講實話。拍攝團隊麼,你給他一千萬他都能花完。

  導演看在Lumi這裡探不出消息,就問一旁的尚之桃:「Flora你知道嗎?」

  這回尚之桃長了心眼,也學Lumi:「我也不知道啊……老闆就是讓我來搞後勤。」

  一來一去,什麼有用的話都沒有講。

  「可以啊,小桃桃。」Lumi在導演走後誇她:「學的挺快,知道怎麼跟這些老狐狸打馬虎眼了。」

  「您教的好。」

  天黑透了,演員到了,不是什麼知名演員,凌美這次的廣告片是一個系列故事,打通產品與人性,打的是溫情牌。在這裡拍攝的故事是生活在大山裡的少年,經歷不同的人生,最終回到這裡的故事。目的是對客戶老使用者的召回。

  當天晚上就拍起了外景,尚之桃沒經歷過這種工作,覺得很好玩,穿著羽絨服站在一旁看熱鬧。工作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每天要坐在電腦前不停加班,有的人也可以拿著劇本背台詞,各有各的樂趣。

  尚之桃看的認真,以至於手機響了她都沒有聽到。是在深夜結束了拍攝才看到Alex打給她。忙回給他,Alex剛好是管理會中歇,就在會議室接了電話。

  「Alex,抱歉剛剛在現場沒聽到電話響。」

  「Lumi沒事吧?剛剛創意的Kitty匯報工作說Lumi生病了。」

  「哈?」

  Kitty匯報工作為什麼要說Lumi生病的事?尚之桃不懂,但她也沒有多想。於是將Lumi的事對Alex講了。

  「沒事,讓她養好身體,千萬別出什麼事。另外,部門有緊急的項目,你們倆得回來一個人支援。你們自己商量誰回來。」

  「好的,Alex。」

  尚之桃掛斷電話,對Lumi說道:「Alex說有緊急項目,讓你回去支援。」終於有藉口讓Lumi回去了,她的負罪感輕了那麼一點。

  「什麼時候?」

  「明天。」

  「那我不放心你怎麼辦?」

  「你不回去咱倆都完了。」

  尚之桃第二天一早送走了Lumi,Lumi在走之前叮囑她很多:「你是市場部管預算的,後勤工作可以做,但他們必須對你客氣;所有的進出項都要列好,回頭財務要查的。」

  尚之桃謹記Lumi的教導,可她還不會端架子,別人讓她做什麼她都高高興興去做,不到一天時間,就跟劇組混熟了。導演覺得尚之桃很不錯,跟別的管市場的人不一樣,就對她說:「下次拍廣告片,還請你來。」

  「好啊。」尚之桃應了,然後就拿著採購清單跟司機去了縣城。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體力勞動者。原來做市場工作是一定要有好體力的,尚之桃慶幸自己四肢健全精力充沛,不然可能真的會累死在這座山裡。

  司機劉武是公司專門為欒念招的,退役軍人,可欒念一般情況下都會自己開車,他閒著沒事,就請命來這裡開車。劉武是退役軍人,四十多歲,寸頭,精氣神兒很足的一個人。他看尚之桃一直笑呵呵的,沒什麼脾氣,也不嬌氣,就在路上誇她:「姑娘,你可以啊。一個女孩做市場,不怕苦不怕累,還每天開開心心,挺難得。」

  「嘿嘿。」尚之桃嘿嘿一聲:「我什麼都不會,所以要多學習。採購物資也算學習了對不?」

  「你想的真開。採購物資不就是買東西嗎?」

  「那倒也是。今天早上聽Kitty說您是Luke的司機嗎?」

  「是,不過是個閒差。欒總喜歡自己開車,也就喝酒的時候會讓我開。」

  「哦哦。」

  尚之桃哦哦了兩聲,突然想起他們前幾天喝酒,欒念並沒有讓劉武去開車。她好像突然參悟了那麼一點門道,那就是欒念其實是在避嫌。

  我也得守住嘴,千萬不能給自己惹麻煩,尚之桃想。欒念這個人城府很深,很多事當時你不理解,過了一段日子再往回想,就大概能明白他心中的那一些彎彎繞繞。

  「你跟欒總熟嗎?」劉武突然問她。

  「啊……」尚之桃愣了一下,馬上說道:「不熟啊,只是一起開過兩次會,剩下就是平時在公司打個照面。」

  「怕他嗎?聽說很多女同事都怕他。」

  「怕!」尚之桃點頭:「他可太嚇人了。」

  劉武憨厚的笑了:「其實他私底下人挺好的,也不嚴肅。有時他喝酒我送他回去,他會留我喝茶,或者吃點水果。還會跟我聊天,不是你們看到的樣子」

  尚之桃想說:那是因為他沒勸過你辭職……不過她忍住了,只是咧開嘴笑了笑。

  第二次來縣城,比第一次更認路。

  劇組要買的東西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把破蒲扇、一張木板凳兒、一件的確良的襯衫等等。有好多東西在大城市已經看不到了,可這個小縣城裡竟然能夠找到。

  尚之桃突然想起欒念在一次會上說的,業務下沉。怎麼下沉呢?大概就是受眾是多種多樣的,大城市不用的東西賣到小地方,無論怎麼樣,都會有市場。

  從這家到那家,一家又一家,挑東西、砍價、記賬,這些瑣碎的活做起來也不容易,等他們把東西都買完,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匆匆吃了口麵條又向回趕。一路顛簸,尚之桃突然後悔出那碗麵,在快到鎮上的時候,叫劉武停車,都吐了出去。

  真是一場修行。

  她回去後又跟大家盤點了物資清單,確定沒問題了,才回到房間。這麼折騰一天,傍晚又吐了一回,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她吃了兩片藥,又喝了點熱水躺回床上,打開電腦。

  沒有網,但還能做表,將今天的支出填進去,折騰到半夜才結束工作。

  Lumi走了,她突然有那麼一點孤獨。

  年輕的女孩是很容易被孤獨打敗的。尚之桃也沒有鎧甲,在這樣的深夜裡,孤獨猶如洪水將她淹沒。她突然冒出那麼一個念頭來,什麼時候才能有個家呢?在北京這樣的城市,五環外,或者六環,這都沒有關係,能買那麼一個小小的房子。是不是就不會孤獨了?

  是在深夜,她睡著覺,察覺到被子上有什麼東西爬過,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一雙小而亮的眼睛於微弱月光中盯著她。

  她從來沒有跟老鼠對視過,這一生也只有那麼一次。

  指尖腳尖瞬間冰涼,緊接著是身上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生命好像靜止了,甚至忘記尖叫。

  那老鼠比她先反應過來,蹭一下消失了。

  尚之桃經歷了人生第一個崩潰的黑夜。

  後來她把這個夜晚當作笑話講給別人聽,她說:老鼠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樣亮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5:49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六章 也曾有過美好愛情

  到了下一個晚上,她不敢睡在屋內,也不願吵醒別人,索性出了門看星星。

  山上的星星可真好看,一整片燦爛夜空。尚之桃想起跟辛照洲戀愛時,他們曾一起跋涉到鄉下去看星星。那時他們都沒有錢,坐公車,換乘一次又一次,住最破的招待所,好像還不如現在住的那一家。

  可那時的尚之桃甘之如飴。

  她記得辛照洲將她的腳丫揣進懷裡,有點心疼的說:「別人談戀愛都沒吃過這樣的苦。」

  「別人談戀愛也沒看過這麼美的星星啊。」尚之桃傻裡傻氣,她不知道好多人戀愛,既不用吃苦,也看得到這麼好的星星。

  她坐了一會兒,覺得冷了,就跑進屋裡,燒了壺水,泡上腳,覺得通體舒暢,又在心裡為自己加油:床邊有鼠夾,牆角都放著鼠藥,今天一定沒問題的。裹著被子準備睡覺。剛閉上眼,手機就響了,是Alex,她忙接起。

  「hi,Alex。」

  「Flora,我們還在開管理會。剛剛其他老闆問起拍攝的執行情況,我現在公放,你跟大家同步一下。」

  這匯報來的猝不及防,深夜了,老闆們竟然要開管理會。尚之桃毫無準備,她騰的坐起來,說了聲:「好。」

  「那我公放了啊,與會的人有Luke、Tracy、Jason、Zack,你ok嗎?」

  「好啊。」尚之桃迅速整理思路,等Alex說可以便開始匯報:「各位老闆好,目前拍攝了3個簡單場景,新增費用兩千一百元,暫時沒遇到什麼問題。」

  「好好,你們注意安全,拜拜。」Alex瞭解尚之桃,她匯報的簡單,但工作肯定是做的紮實。所以不願為難她。

  欒念眉頭皺了皺。

  這叫什麼匯報?

  會議結束拿起手機給尚之桃發消息:「你剛剛匯報的是什麼?」

  「進度啊……」

  「你確定?」

  「我……」

  欒念生了一點氣,他覺得尚之桃真是拎不清,這麼重要的場合她匯報就輕描淡寫幾句?徑直打給她:「你現在重新匯報一次。」語氣冰冷。

  這一句嚇的尚之桃魂飛魄散,清了清嗓子:「我剛剛講了重點內容。」

  「狡辯?」

  「不是不是。」尚之桃忙擺手,她忘記欒念根本看不到她擺手了。

  「重新匯報。」欒念重複一遍。

  「我們拍攝……」

  「不對。你們指的是誰?這兩天拍攝了幾個場景?分別都是什麼?距離完成進度條到哪兒了?花了多少費用?花在哪兒了?預估花費多少?預估達成效果什麼樣?」欒念連珠炮一樣,一句又一句,他就連就職發言都是那麼幾句話,今天卻講了這麼多話,一次性的。

  欒念真的沒法忍受自己的團隊有蠢人。尚之桃是凌美的員工,他是凌美的掌門人,所以尚之桃是他團隊的人。

  尚之桃按照欒念的提問重新組織了語言,怯怯的說:「我重新匯報?」

  「說。」

  尚之桃依據欒念的提問又重新進行了回答:「本次拍攝項目,包括劇組、創意、市場在內共有十七人參與,目前已拍攝3個場景,分別是薄霧之晨、山中小徑、月光心事;本次廣告片共十六個場景,剩餘部分計畫在10天內拍完;截止到今天,雜項共花費市場費用兩千一百元,後續的花費我還沒做預估,但不會超預算。」

  「嗯。」欒念嗯了聲:「你在其中充當什麼角色?」

  「我……管錢和……打雜……」尚之桃聲音越來越小,果然,欒念在聽到打雜二字時打斷了她:「你的價值是打雜嗎?我到哪兒招不到一個打雜的人?如果你還繼續打雜,那你趁早回來,別浪費公司差旅費用,也趁早走人。」

  他掛了電話,將電話丟到一邊。

  這一天忙的連飯都沒有吃,到了晚上還被尚之桃氣個夠嗆。她到底怎麼回事?打雜?她認為自己的價值是打雜嗎?

  尚之桃被欒念訓了一頓,徹底精神了。

  倒也沒有沮喪,反正欒念經常訓她,這又沒什麼稀奇。但欒念訓的對,她的確沒有匯報經驗。她以為自己說了重點,可或許在別人眼中是敷衍。

  乾脆開了電腦,打開文件,開始總結匯報的方法。匯報方法是什麼?大概就是欒念問的那些關鍵問題。又想起欒念的口氣,這人脾氣可太臭了,明明是在教她,卻不好好講話。

  尚之桃哼了一聲,欒念這個怪人。

  她用了半個小時時間寫了一個匯報方法的文件發到欒念的信箱,然後發消息給他:「剛剛接受了Luke的指導受益匪淺,整理了一份匯報方法發到您的信箱了,可以請您幫我看看嗎?」

  資訊剛發過去就收到欒念的回覆,他說:「幾點了?」

  尚之桃看了看時間,回他:「凌晨一點了。」顯然沒領會欒念那「幾點了」的用意。欒念是在說:幾點了?你不睡別人也不睡?你有病吧?

  看到尚之桃的回覆,欒念的眼睛眯了起來。她真是看不懂眼色啊。跟她這種人真是生不起氣,你氣死了,她可能會蹲在你屍體邊滿臉問號:「你怎麼死了啊?」……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沒有腦子的人。

  欒念坐在床邊,還濕著頭髮打開了電腦信箱,看到尚之桃總結的匯報要點。具體,所以囉嗦,但進步巨大。

  又打給尚之桃:「關機了嗎?」

  「您沒睡啊?」尚之桃問他。

  欒念突然有一股掐死尚之桃的衝動,靜了兩秒讓自己冷靜,而後說:「我來說,你來改。」

  「好的,謝謝您Luke。」

  「以後做工作匯報,要先思考別人關注什麼?然後是你的項目本身。」欒念說的仔細,尚之桃記的認真。這深夜輔導來的很突然,尚之桃突然生出一股讀書時下課後被老師留下單獨輔導的錯覺來。也不知是老師怕學生拖班級後腿還是單純對學生好。

  「記下來嗎?」

  「記下了。謝謝您。」

  「既然記下了,你主動跟Alex申請一次項目匯報會,等你回來仔細匯報一下這次跟進項目的進度。」

  ……「好的。」

  「不願意?」

  「不是不是,我只是覺得有點突兀。」

  「如果你覺得做向上管理突兀,那你就做好永遠不向上走的準備。」欒念講的是職場現實,不做向上管理的人在職場走不了太遠。

  「好的,我明天就跟Alex約時間。」

  兩個人突然靜了下來,尚之桃有點尷尬。她絞盡腦汁想該說些什麼,結果欒念掛斷了電話,連再見都沒說。

  欒念今天講的話太多了,多一句都懶得講,掛斷電話吹了頭髮躺回床上。

  手機又響了,他拿起來看,是個陌生號碼。他接起,聽到對面含糊的哭聲:「欒念,你信不信我死給你看?」

  欒念掛斷,那電話又打了進來:「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

  「不要以死來要挾我,你知道這沒用。」欒念聽到手機那頭的哭聲,他罕見的沒有掛斷電話,等她哭聲消了一些才說:「分手的時候說好的好聚好散,你大可不必鬧成這樣。」欒念掛斷電話。

  第二天他睜眼,看到手機裡有幾十個未接。

  張欣瘋了。

  然後他看到收件箱裡躺著幾條消息:

  「欒念嗎?我是張欣的朋友。她割腕了。」

  「你能不能來一下醫院,她在搶救。」

  「你他媽是人嗎?就這麼對自己的前女友?」

  欒念打電話過去,那邊接起,開始咒罵欒念:「你他媽要是不想活了你說一聲,我們弄死你!」欒念皺著眉頭聽那邊洩憤,而後問道:「哪家醫院?」

  對方愣了一下,迅速說了醫院地址。

  欒念梳洗完畢拿著車鑰匙出了門,路上堵了一會兒,到急救中心的時候已經九點了。他找到病房,看到張欣正靠在床頭,一個姑娘餵她吃水果。

  張欣看到欒念,將送到嘴邊的水果推開,眼淚又掉下來。

  欒念心想,真不錯,昨天半夜還在搶救,早上就能吃水果,情緒收放自如,不愧是張欣。

  他走到張欣床前,對她朋友說:「你早上在電話裡罵我?」

  那姑娘一愣,轉而說:「罵你怎麼了?我他媽還要找人弄死你呢!」

  欒念拿出手機,當著她的面按下停止錄音:「行,證據我錄下了,待會兒傳給律師。」

  姑娘也是個倔的,騰的站起身,手朝欒念臉上甩,欒念動作快,後撤一步握住她揮來的手腕:「別撒潑,到最後難看到無法收場。」

  欒念最討厭別人撒潑,男人女人都一樣,在他面前撒潑都會令他不悅。有道理就講,沒道理就閉嘴。他甩開那女人的手冷眼看向張欣:「有意思嗎?」

  「你一點不心疼對嗎?」張欣看著欒念,她覺得這個人的心真是捂不熱。戀愛麼,他也會送你包,週末跟你約會,平常也會打那麼一兩個電話,但也就這些了。他永遠跟你遠著,哪怕是在做愛的時候,她也感覺不到他有多愛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分手快半年了。你要求我的售後服務持續多久?三年?五年?十年?」欒念知道此刻急救中心的人是怎麼看他的,在他們心裡,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

  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不願再跟張欣廢話。

  「下次想自殺別再打給我了,命是你自己的,你不想要了不用通知我。」

  「另外,你別忘了,是你先提的分手。」

  張欣一言不發,徹底的恨上了欒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5:57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七章 不談戀愛

  「你想要什麼?」欒念語氣緩和下來,坐在張欣床邊,淡淡看著她:「從前看不出你是會在分手後以死相逼的人。我以為我們談的很好。」

  「我中了你的圈套,你冷暴力我,逼我主動提分手。」

  欒念以為張欣跟他是一類人,不喜歡被束縛,覺得一段舒心的關係就是彼此信任給對方留有餘地和空間。起初張欣是這樣,後來她變了。她開始試探、查崗、纏著欒念,甚至找人跟蹤他。這令他極其厭煩疲憊,他提出分手,張欣又百般糾纏。

  「我今天來看你,不是要和你復合。」欒念拿過張欣手中的水果看了看,又放回她掌心:「好好吃你的水果,好好養傷,別再給我打電話。還是那句話,好聚好散。」

  「你心真黑。」張欣的眼睛眨了眨,長睫毛上又沾了淚珠,楚楚可憐。

  欒念不吃這套。

  欒念這人軟硬不吃。

  他打定主意的事哪怕你是天王老子都沒用。

  「比起你造謠我那些事,我心腸好多了。」張欣想搞臭他,逼迫他回頭。欒念無所謂,他反正名聲不好。拿出一根錄音筆給張欣看:「你如果繼續下去,咱們就法庭見。」

  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有人結束一段戀愛關係能好聚好散,有人則會鬧的不可開交。欒念見識了女人的狠戾,逼急了是會往自己身上劃刀子的,突然就厭倦了親密關係。他從前也不是對親密關係上心的人,他就是那麼一個沒什麼心的人。世人口中的渣男。

  他驅車到公司,電梯裡碰到了Lumi和Alex。

  「早啊Luke。」Lumi和Alex跟他打招呼,然後Lumi聊起了尚之桃:「Flora真的能吃苦,這次拍廣告片兒那破地兒,我這輩子不想再去了。可Flora真是堅持住了。導演說整個劇組的後勤她都照顧的很好,不僅如此,昨天還跑出去找了新的取景地。厲害。」

  Alex聽她忽然提起尚之桃,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自己的兵麼,總歸也要誇一下的。於是點頭說道:「Flora真不錯,堪重用。」

  欒念幽幽看他們一眼,他們刻意的表演演技可以說相當拙劣了,又看了眼Lumi,緩緩開口:「帶這樣的徒弟一定很辛苦吧?」

  給Lumi問的一愣,電梯門開了,欒念朝他們笑笑出去了。欒念納悶的是尚之桃這隻呆頭鵝竟然在職場交到了朋友,變著花樣為她講好話。

  他走到辦公室剛開了電腦,尚之桃的消息就進來了:「Luke,我跟Alex約了匯報啦。在下下周週二。」

  「?跟我有什麼關係?」

  「向上管理哦!」尚之桃現學現賣,她由衷覺得欒念講得對,就是要向上管理,不然怎麼讓領導知道你做了什麼呢!她早上起床突然茅塞頓開,覺得她不僅要管理好Alex,還要管理好Tracy、Luke,總之該管理的都得管理。

  Luke煩我怎麼辦?尚之桃在心裡問自己。

  怕什麼,反正已經很煩了。又轉眼給出了答案。

  ……

  是不是傻?欒念心裡念了一句。

  或許是Lumi在電梯裡誇尚之桃讓Alex突然有了靈感,他讓Lumi,迅速在內部網路上拉了個群聊,將拍攝小組、尚之桃、他自己、Kitty、欒念等人都拉了進來。

  Lumi心想Alex終於開竅了,知道應用自己的特權了,於是在群裡說道:「聯合項目,前線的夥計們辛苦了。有問題勞煩在群內溝通,Alex說等大家回來加雞腿。」

  群內一眾人等都出聲應和,只有尚之桃沒有講話。尚之桃幹什麼去了?找群演去了。創意中心跟導演協商臨時改了指令碼,需要找一個老年群演,要乾淨的、看起來隨和的頭髮花白的老奶奶,要求十分具體。

  Kitty對尚之桃說:「Flora,拜託你了。」

  「不是你們找?」導演問Kitty。

  Kitty搖搖頭:「這樣的事還是市場部同事擅長。」

  尚之桃覺得只是工作而已,又能出去走走,挺好。於是就走了。

  她正在鎮子裡溜躂,想找個合適的老年群演。從東頭到西頭,終於在一棵古樹下找到一個曬太陽的老婆婆。尚之桃湊到她身邊,朝她笑笑:「阿婆,拍廣告不?」

  阿婆搖搖手,她聽不懂尚之桃講話。

  尚之桃比劃半天,阿婆還是聽不懂,她索性拉起阿婆的手把她拉到現場,阿婆看到攝影機忙向後退,顯然很害怕。尚之桃只好又把阿婆送回了樹下。

  找人太難了。乾脆去找司機劉武:「您帶我去一趟縣裡吧?」

  「走。」

  劉武開著車帶著尚之桃去了縣裡,尚之桃記得之前那家麵館有一個奶奶,依稀符合Kitty和導演的要求。兩個人一路奔波到了那兒,跟店主說明來意,店主問:「給多少錢?」

  「兩千哦!本來是一千,但因為要跟我們一起去鎮裡,路上有點顛簸。」這是尚之桃第一次主動加價,老人不容易呢,為了賺這點錢,能把屁股顛碎了。她也第一次體會到管錢的快樂,那就是老娘願意給多少就給多少,在合理範圍內能做主的感覺真好。

  「要得。」店主喜不自禁:「你等著啊,我去問問,如果沒有問題的話你們明天來接人噻!」

  「好啊,謝謝您。」

  尚之桃餓了,趁著店主去找人,請劉武吃了一碗麵條,又給劉武加了雞腿。劉武見她吃的香,就問她:「你不覺得有些活不該你幹嗎?」劉武覺得尚之桃這姑娘挺傻的,無論給她什麼活她都幹,真的是一點不挑活。Kitty每天混在導演跟前,什麼活都沒幹,導演卻逢人就誇她。

  「我知道啊,但待在那也沒事,來縣城挺好啊,還有好吃的麵條。」

  手機響了,尚之桃連忙接起,聽見Lumi說:「祖宗誒,去哪兒了?」

  「我在找群演。」

  「哦。」Lumi掛斷電話,又給Kitty打去:「你在哪兒呢?」

  「我在現場哦!」

  「你剛剛群裡說的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尚之桃找不到合適的群演,群演是尚之桃該找的嗎?」Lumi想想就覺得來氣,老闆們都在的群裡,就輪得到你敲邊鼓嗎?

  「是尚之桃說她沒問題的。」

  Lumi氣個半死,掛斷電話。轉而在群裡說:「剛剛給Flora打過電話了,Flora主動承擔了找群演的工作,現在奔波去了縣城。」

  尚之桃可不知道發生的這件事,她與老婆婆講完那場戲時天已經黑了,他們慢慢向回開,卻遇到意想不到的事,下雨了,車陷在了泥裡,劉武試了很多種辦法,車還是倔強的杵在泥裡。

  劉武嘆了口氣上了車,開始打急救電話。

  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車輛急救都要幾個小時後才能到,也沒有途經的車輛。

  荒山野嶺,週遭一片漆黑,尚之桃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狼叫聲。身邊又坐了一個不那麼熟悉的男人,她想來想去,給Lumi發了條消息:「我和劉武車壞在路上了。」

  「這會兒?」

  「這會兒。」

  「行,我知道了。我現在就跟他們說,你和劉武在路上。劉武是Luke司機,應該可靠。你別害怕。」

  Lumi安撫尚之桃,然後就在群裡說:「Flora怎麼這麼命苦,大晚上車壞在荒郊野嶺。劉武也沒有辦法。」

  欒念一直沒在群裡講話,看到這句回了句:「Flora辛苦了。」

  Lumi等著欒念再說句人話,可欒念卻變成啞巴了,沒有繼續在群裡發言。

  他給劉武打去了電話:「車壞了?」

  「是。也沒有車經過,救援要過幾個小時才到。」

  「辛苦了,照顧好尚之桃。把電話給她。」

  尚之桃坐在那裡瑟瑟發抖,頭腦裡已經編了好幾個版本妙齡女子被拋屍荒郊野嶺的故事。拿過電話聽到欒念問她:「害怕嗎?」

  尚之桃點點頭,她又忘記欒念看不到她點頭了,但欒念能大致想到她的模樣,剛畢業的姑娘,跟一個陌生男人困在荒野裡,不哭出來已經很勇敢了。

  「劉武是我面試進來的,他是退伍軍人,又家庭圓滿,你不用害怕。」欒念難得溫和:「晚上吃了嗎?」

  「吃了麵。」

  「車上有防寒的衣物嗎?」

  「有一條毯子,劉武給我了。」尚之桃帶著哭腔,但她咬著牙不許自己哭出來,要堅強,哭什麼?可有些時候,害怕是止不住的。

  欒念輕聲笑了:「尚之桃還可以。」

  「嗯?」

  「我說你還可以,沒被嚇哭。雖然人蠢點,但好歹算是勇敢。」

  「哦。」誰他媽要勇敢啊!我要的是熱乎乎的被窩和光明啊!

  欒念也不會安慰人,單純是關心下屬的安危,該講的話他講了,就掛斷電話,出了公司。他晚上約了譚勉吃飯。

  到地兒的時候譚勉已經到了,正在點菜,看到他進來嘲笑他:「聽說你腳踏四船?」

  欒念聳聳肩,不回應譚勉的嘲諷。譚勉卻不依不饒:「要我說,你以後乾脆別談戀愛。解決生理需要就找個床伴,各自互不干涉,多好。」

  「是挺好。」欒念顯然不愛說這事,問譚勉:「週末打球嗎?」

  「打啊。」

  「別找啦啦隊。」欒念討厭有啦啦隊,吵的人頭疼。

  「啦啦隊可都是漂亮姑娘,不找啦啦隊你怎麼發展床伴?」

  「你轉行拉皮條了?」欒念冷森森看他一眼,低頭看了眼時間,十點多了,尚之桃會不會嚇的尿褲子?腦海裡猛然蹦出這樣的念頭。又想起今天群裡上演的各種戲碼,終於打給Kitty:「你明天回來吧。」

  「有緊急工作嗎?」Kitty有點意外欒念打給她。

  「如果群演都讓市場部找,那你在那裡應該沒什麼意義了。」欒念沒有說尚之桃的名字,他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為她出頭,單純是出於團隊管理的需要。在他的團隊裡,沒有擔當的人就是要撤下來,換有擔當的人上。他就是這麼直接。

  Kitty反應極快,迅速說道:「我要跟您解釋一下,不是我推活,是咱們臨時改了指令碼,需要跟導演深度溝通,而我分身乏術,所以拜託了Flora。後面我會注意的Luke。」

  「嗯。回來做復盤。」欒念緩和了語氣,給Kitty機會改正。

  「這麼小的事兒你也管?」譚勉有點意外的說道。

  欒念聳聳肩:「偶爾體會一下拿捏下屬的快感。」

  「我不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6:18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八章 我身材好,你不吃虧

  尚之桃發現工作就是一場修行。Kitty突然斂了氣焰跟在她旁邊好好幹活,這讓尚之桃的日子好過了那麼一點,但也只是那麼一點而已。

  她在山裡待那半個月,經歷的事情好像比她讀書四年都多,工作每天都有新的問題,而她,每天都在不停的升級打怪。當她拖著行李回到北京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

  北京已經進入了秋天。

  她在這個秋天,擁有四天調休假,這太幸福了。只可惜室友們都不在,孫雨回貴州參加婚禮、張雷和孫遠翥出差了。尚之桃蒙頭大睡了一天,到傍晚的時候才睜開眼。看到姚蓓打了幾個電話給她,忙回過去:「學姐。」

  「吃飯不晚上?」

  「你不上班?」

  「今天單位團建,下班早。我買車接你去啊,你想吃什麼?」姚蓓問她。

  「好啊好啊,我這就起床。我什麼都行,不挑食。我來請您啊,這個月公司莫名其妙給我發了獎金,雖然不多,但也值得慶祝。」

  「你那點錢還是留著吧!不挑食的話,咱們去吃燒烤吧,就在大學邊上。」

  「好啊。」

  尚之桃好久沒有見過姚蓓了,算起來應該有三年了,姚蓓畢業後她們就沒再見過,但一直在聯繫。她站在路邊等姚蓓,看到一輛小車停到她面前,姚蓓從車上跳下來:「小桃桃!」

  尚之桃撲上去抱住姚蓓:「學姐。」開心的不得了,甚至有點想哭。在這麼大的城市看到一個親人真的不容易。

  兩個姑娘抱了一會兒,鬆開的時候姚蓓說:「走,晚了就要排隊了。」

  「好!」

  姚蓓變了很多,一根簪子將頭髮簪在腦後,一件好看的風衣將整個人襯的修長溫柔,尚之桃移不開眼。姚蓓的手拍在她頭上:「你再看我我會誤以為你取向變了。」

  尚之桃嘿嘿一笑。

  姚蓓一邊開車一邊看她一眼:「和辛照洲還有聯繫嗎?」

  「沒有了。」

  尚之桃覺得她和辛照洲的分手好像跟別的男女不一樣,他們是彼此祝福了的。那時尚之桃難過,靠在室友肩膀上哭,流著淚問:「我們為什麼要長大?如果一直都是大三該有多好。」

  大三那年,是尚之桃和辛照洲最好的一年。

  是在那一年,在他們看星星的晚上,辛照洲和她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成長。尚之桃記得他們之間的慌亂、驚訝,還有彼此臉上的汗珠。她覺得自己勇敢極了。

  「他現在在深圳嗎?」姚蓓問她。

  「是。他父母都在深圳,他們家是新移民,政府有政策。比在北京好。」

  尚之桃想,人生就是這樣,他向南,她向北,他們都身不由己。

  「還想他嗎?」姚蓓問她。

  尚之桃想了想,搖頭:「早都不想了,都快分手一年啦。」難過是真的,但她這人鈍感也是真的,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那麼好,分手了她哭過幾場,難過了個把月,就又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尚之桃。有時在學校裡看到辛照洲,他倔強的別過臉去,到最後都不肯原諒尚之桃不跟他走。

  走去哪兒呢?男孩自私,以為女孩愛一個人就該跟他浪跡天涯,他忘了他也是有腿的,他也可以跟女孩走。

  姚蓓看著尚之桃,突然笑了。

  「怎麼啦?」尚之桃問她,聲音甜甜軟軟的。

  「多談幾次戀愛。」姚蓓認真說道。

  「嗯?」

  「要不你不工作的時候做什麼呢?大好年華,晚上不跟男人膩在一起,有意思嗎?」

  「學姐,你是航天工作者……」尚之桃提醒她,搞科研的女人張口說這些,感覺有點奇怪。

  「航天工作者就不能有性生活啦?」姚蓓咯咯笑出聲:「我問你,來北京幾個月了,有沒有什麼男人讓你覺得有點饞。」

  尚之桃突然想起欒念,他喝多了,脖頸上的肌膚燙到她指尖。那天她曾冒出的那個念頭:欒念什麼樣兒?

  微微紅了臉看向車窗外,欒念那個人冰冷冷的,脫了衣裳肯定也熱不起來。他與人親熱的時候可能也皺著眉頭,沒什麼情緒,或許他連前戲都不會做。

  想什麼呢?尚之桃搖了搖頭,想將奇怪的念頭趕出去。

  姚蓓說起她的戀愛:「他說要結婚,我爸媽說沒房不能結。」

  「那你的想法呢?」尚之桃問她。

  「他家壓力重,父母都在鄉下,養老成問題。我如今也有一點現實,你知道嗎?我們體系裡的女人都嫁的好。」姚蓓不再像從前了,二十歲的女人以為愛情是一切,可現在她被生活錘煉過,知道女人除了愛情還要房子、車,還要擔心父母的養老,孩子未來的教育。女人要思考的問題真的是太多了。在一個紅綠燈那裡,姚蓓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桃桃,我想分手了。」

  上一個是孫雨,男朋友出軌了,找了一個工作學歷都很好的姑娘,要奔他們的大好前程;眼前的這一個是姚蓓,她看清了現實,決定在這個世界裡奔走。尚之桃突然覺得,一旦離開了那座校園,愛情就變得遙不可及。

  她不知該怎麼說,她自己還對這個世界混混沌沌,可身邊人的遭遇都在對她說:愛情不堪一擊,愛情不值一提。

  可尚之桃哪裡還有時間去顧那些情情愛愛,她只要活著就很好了。得先活下去呀!不能再跟老尚和大翟要錢了呀!

  姚蓓帶她吃烤串,主動要求喝酒。尚之桃不會喝酒,也主動要了一杯,兩杯,三杯,三杯啤酒下肚,飯還沒吃多少,就醉了。還有一絲清醒的時候給Lumi打電話,聲音含糊不清:「老師您好,我喝多了……」

  Lumi在電話那頭嚷嚷:「在哪兒呢?跟哪個王八蛋喝的?」

  尚之桃嘿嘿笑,姚蓓搶過她電話,對Lumi說:「你是桃桃同事吧?我倆都喝多了,麻煩你來送我們一下。」快速說了地址,一點不拿自己當外人。

  Lumi也仗義,穿上運動服就打車來了,看著坐著的兩個女人,一個趴在桌子上,一個單手托腮,還行,沒鬧事。

  「真他媽行啊你們。」Lumi指著姚蓓:「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吧?車鑰匙呢?」

  姚蓓把車鑰匙給她,看Lumi扶起尚之桃,跟在她們身後。

  「嘿,這小破車!」Lumi調侃一句,將她們倆塞進車裡,好在姚蓓醉的不算厲害,知道尚之桃住在哪兒,Lumi翻騰很久在尚之桃背帶褲口袋裡找到鑰匙,攙著她回家,掌心無意放在尚之桃胸前,順道捏了捏:「好傢伙,挺有料啊!」

  尚之桃被她佔便宜,還不忘打她手,就這麼著被Lumi送進了家,給她漱口擦臉接水,然後又去送姚蓓。Lumi也不知自己造的什麼孽,大晚上被這兩個女人折騰成這樣。

  尚之桃呢,睡得昏昏沉沉,起來喝了兩次水,也不知酒醒沒醒,恍惚間聽到手機響,還知道拿起手機,看到螢幕上模模糊糊的Luke。

  哦~~Luke啊,要開了我那個人。

  尚之桃第二天早上醒酒,仔細想了想昨晚的事,從Lumi送她回家後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依稀記得自己接過電話,拿起手機來看,是的,接過,Luke的。

  尚之桃想不起那通電話裡說了什麼了,她瞬間精神了。想了很久,決定給他打回去。

  欒念拒接。

  尚之桃又打了一次,他還是拒接。

  幹。

  尚之桃在心裡罵了一句,我在電話裡說什麼了?她拍了拍腦門,又寬慰自己別那麼緊張,措辭很久給他發消息:「嗨Luke,我昨晚跟朋友喝了酒,醒來看到有您的電話打進來。我來確認一下,昨晚您有給我佈置工作嗎?如果有……是什麼呢?抱歉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欒念瞄了眼消息,將手機丟到一邊繼續開會。尚之桃更急了,又發了一條:「是十分要緊的工作嗎?」

  欒念還是不回她。

  昨晚那通電話令欒念覺得尚之桃腦子裡有屎,說什麼她自己不知道?

  今天的會是無聊的業務進展會,冗長的數字和報表,大段的文字陳述。這些東西會讓欒念暴躁。他喜歡簡約,任何繁複的東西都令他暴躁。

  終於忍不住打斷:「我不針對任何一個人,但今天的業務進度會沒有任何意義。」他指指Alex:「Alex,剛剛Doris說的華南區Q3完成預估是多少?」Alex沒想到會被提問,愣了一下:「90%多?」

  欒念沒繼續追問,而是問Doris:「剛剛Alex說市場部預算申請駁回率多少?」

  「70%左右?」

  欒念攤攤手:「這些敏感的數字都藏在繁冗的資訊裡了,這樣的會議開一天,能記住的內容有多少?沒必要,浪費時間。今天的業務進度匯報到這,請大家回去重新準備內容,明天再開一次。我的要求很簡單:重要的事情講清楚;核心進度所有人都要瞭解;所有跨部門合作必須達成共識;所有問題必須有解決方案。ok嗎?」

  「好的好的,確實。」大家點頭。

  Tracy見大家緊張起來了,於是提議:「那咱們開始下一個日程:溝通一下中國區司慶的最終日程,會前跟市場部和企劃部溝通過,我們會請供應商選一個高端場地,請合作過的藝人來表演節目,宣傳片也將開拍,今年沿用往年的保留節目:大佬表演,各位老闆可以商量一下今年出什麼節目。」

  Tracy見欒念不講話,就說:「Luke讀書的時候也是組過樂隊的,怎麼樣,今年單獨出一個節目?」凌美只有Tracy一個人敢把欒念架到火上烤,欒念果然眉頭皺了。可Tracy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又繼續說道:「今年是Luke負責全盤工作的第一年,跟大家正式亮個像是十分必要的。」

  欒念不愛表演節目,雖然他也和朋友一起租了一個排練室,偶爾會去唱歌,但那是為了解壓。

  「那就這麼定了。」Tracy替欒念決定了,而後朝欒念眨眨眼:「那勞煩各位今天商量商量演什麼,需要我們準備些什麼。稍後企業文化和市場部會成立司慶項目組,分別跟各位老闆溝通。」

  Tracy等人都走了才對欒念說:「剛剛主動提議你表演是因為你任命第一年,大家總是感覺離你太遠,太有距離感不利於你工作。還請你諒解。」

  「真有禮貌。」欒念哼了一聲:「知道了,我安排。」

  「演什麼?」

  「脫衣舞。」

  「那我先替公司女同事憧憬一下。」Tracy講完笑著走了出去。

  欒念拿起手機,看到尚之桃三分鐘之前發來一句話:「Luke……我……昨天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顯然是見欒念不接電話不回覆心慌了。慌就慌,關我屁事。欒念又丟開手機工作。

  他每一秒的沉默對謹小慎微的尚之桃來說都是折磨。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她腦海中各種念頭:我是不是耽誤工作了?我是不是跟他說你讓我辭職你算老幾了?我是不是說著話睡著了?

  不管了,再打最後一次!又顫顫巍巍打給了欒念,卻意外聽到他的聲音:「有事?」

  「我……」

  「你什麼?」

  「我昨天喝酒了……今天起床看到您昨天打給我……」

  「嗯,我昨天著急看拍攝項目的預算單。」

  「哦哦哦,我這就發給您。」尚之桃長舒一口氣。

  「不用,Alex給我了。」

  「那我……沒說其他的吧……」

  「比如呢?」

  「我不知道……」

  欒念懶得跟她講話,徑直掛了電話。

  ?尚之桃滿臉問號。沒有任何休假的心情,當天就銷了假,第二天一早就趕去了公司,一頭衝進電梯裡,看到拿著咖啡的欒念。

  「Luke早。」尚之桃小心翼翼站到角落裡,偷瞄欒念。他怎麼面無表情?他……怎麼轉過頭來了?尚之桃來不及移開眼神,一雙忐忑的眼落到欒念的眼中。

  欒念眉頭挑了挑,眼神緩緩向下,落到她胸前那麼一下,而後聳聳肩。這一眼莫名其妙,尚之桃騰的紅了一張臉,這到底什麼情況?

  還行。欒念心裡說,還算配得上她誇自己,她那天怎麼說的?

  「我跟你說,我身材很好,你不吃虧。」

  像她這麼自薦枕席的人欒念還是第一次見,如果不是她喝多了,他當天就開了她讓她滾蛋。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話從她嘴裡冒出來,喝點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你脫光了看我對你有興趣嗎?什麼人都想往我床上爬?

  電梯門開了,欒念長腿一邁先行走了出去,尚之桃跟在他身後像霜打的茄子。沒精打采坐到座位上,又敲了敲腦袋:「你倒是好好回憶啊!」抬起頭看欒念,他已經打開電腦開始工作了。

  她提前結束休假,市場部簡直歡天喜地了。活那麼多,尚之桃來了彷彿都看到了曙光。幾個人一商量,把司慶對接的活給了尚之桃。

  Lumi將椅子拖到尚之桃旁邊,坐下問她:「你怎麼提前銷假了?連著週末休個長假多好?」

  「我室友都走了,我一個人沒什麼意思。」

  「哦……你以後別喝酒了啊!」Lumi有點流氣流氣:「就那點酒量還出來現呢!」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酒不定出什麼事兒呢!尚之桃想了想,偷偷問Lumi:「那天你送我回家……我沒說什麼……胡話吧?」

  「說你活好算胡話嗎?」Lumi壓低聲音:「尚之桃,我真看不出來啊,你平時這麼乖,喝完酒挺豪爽啊!」

  「不能吧?……」

  「這麼著,下次你喝酒跟我說一聲,我帶個錄影機。嘖嘖嘖。」Lumi搖著頭坐回工位,留尚之桃一個人臉色發白。

  過了會兒Lumi才想起正事兒還沒說呢,於是又劃著椅子到尚之桃旁邊: 「這個司慶的項目其實很好,雖然瑣碎,也不算kpi,但是你可以趁機與各部門老闆熟悉起來。因為今年各部門的老闆要聯合表演節目,Luke也會單獨出個節目。」

  「Luke?單獨演節目?」Luke能演什麼節目,表演死人臉嗎?尚之桃心裡嘀咕。

  「那我不清楚啊,之前他一直拒絕參與演出。說是今年被Tracy趕鴨子上架了。」

  「哦哦哦。那我該做什麼呢?」

  「待會兒Tracy會在內部網路拉項目組的群,這個項目我不能帶你,但是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找Tracy。」

  「好的。謝謝Lumi。」

  「不客氣。」

  Lumi講完了正事兒神情就變了,小聲對尚之桃說:「看了嗎?」

  「什麼?」

  「嘖嘖嘖,可精彩了。」Lumi拿過自己的電腦,攬過尚之桃肩膀:「噓!」

  尚之桃垂首看電腦,我靠,可真精彩。那郵件上赫然寫著凌美新任CEO公然玩弄女性感情,致使前女友自殺。尚之桃睜大了眼看Lumi,她第一個反應是:「為什麼我沒收到?」

  「可能是不知道哪裡搞了咱們公司的員工郵件地址,挑了一批發的。」Lumi合上電腦,撇了撇嘴:「這事兒,有內鬼啊!」公司文化多精彩呢,欒念剛任命就被人舉報作風問題,還發到企業信箱,沒有內鬼哪裡搞得來員工信箱地址?

  「你信嗎?」Lumi問她。

  尚之桃果斷點頭,我信啊!她好想對Lumi說我聽過Luke講分手電話啊!我還聽到Luke約女人看音樂會啊!我還在廣州看到一個女人去了Luke房間啊!可她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又搖搖頭:「我跟他不熟……」

  「甭管了,跟咱們沒關係。Tracy那邊如果知道會啟動內審調查的。咱們公司對這種事差的嚴。」Lumi講完碰了碰尚之桃手臂,下巴朝欒念辦公室抬了抬:「瞧,這不就去了?」

  尚之桃抬起頭,看到Tracy進了欒念辦公室。

  「怎麼了?」欒念抬起頭來問她。

  Tracy將列印下來的郵件放到Luke面前:「看看。真沒想到今天一上班就這麼精彩。」

  Luke看到張欣實名發的郵件,郵件裡的照片可真精彩,男人和女人十分親密的照片。欒念聳聳肩:「我沒這個癖好。」

  「你有沒有我不管,但事兒既然出了,今天就要解決。你給我一個解決方案。」Tracy真的頭疼,這件事解決不了欒念就面臨被掃地出門的風險。

  欒念將那張紙丟到紙簍裡:「除了你還有別人收到嗎?」

  「我讓IT查過了,30%的同事收到了。」

  「所以她是怎麼搞到咱們員工列表的?你工作出紕漏了。」欒念靠在椅子上看Tracy:「你們不會把員工資訊賣出去了吧?」

  「說你的事兒呢,別往我身上潑髒水。員工資訊任何人都能洩漏。」

  「那還不查?」

  「現在說的是你的事。你能不能解決?」

  「能啊。」欒念笑了:「找另一個女人站出來,再發一封郵件,說這封是假的,我身材沒這麼差。」

  ……Tracy被欒念氣笑了:「你不好好解決,我只能請內審和法務調查了。」

  「同意。」欒念點點頭:「快點調查,如果涉嫌對我的名譽損害,讓公司該告就告。」

  「行。」Tracy嘆了口氣走了。

  欒念目送她離開,收回視線的時候看到從他辦公室前經過的員工意味深長看他。他對此無所謂,準備繼續工作。可那尚之桃怎麼回事?她發來一條消息:「Luke,我相信你。」

  尚之桃心想,向上管理麼,就是在老闆有困難的時候表示支援,哪怕她覺得那郵件裡寫的都是真的呢!只是那照片有點讓人失望,別看Luke平時穿衣挺好看的,脫了也就那麼回事。

  她的這點虛情假意欒念見識到了,餵不熟的白眼狼。冷冷看她的工位方向一眼,低頭工作。

  尚之桃以為自己向上管理結束了,準備開始好好工作了。Alex說讓她今天把各位老闆的節目都統計完,其他老闆都非常配合,六個部門老大,兩個節目,不到五分鐘就統計完了。就剩欒念了。

  於是又給欒念發消息:「Luke,我知道您心情肯定不好,但我永遠支援您。是這樣的,今天我們要確認司慶上您的表演內容,所以請您大概跟我說一下好嗎?」

  「尚之桃。」

  「老闆我在,您有什麼指示?」

  「收拾東西滾蛋!」

  尚之桃多少瞭解欒念,而今看到這句話不像從前那麼慌張了。欒念趕過她那麼多次,也沒見哪次真趕她走。過會兒他就會忘了。

  再說,他今天心情不好,衝她發脾氣應該的,她全然接受。

  「所以您演什麼節目?」她又不怕死的追問一句。

  操。欒念罵了一句,尚之桃這個女人怎麼回事?她怎麼那麼氣人?欒念從來都是氣死別人的主兒,而今卻被尚之桃這個不長腦的氣個半死。

  板著臉不講話,也是稀奇,看到張欣發那語句不通的下流郵件不生氣,卻被尚之桃那兩句閒話惹急了。

  到下班都沒回尚之桃消息。Alex問了三次,尚之桃終於坐不住了,決定去找欒念。她在門口問秘書:「Luke這會兒有空嗎?」

  秘書拿起電話打給欒念,然後有點為難的對尚之桃說:「Luke說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電話還沒掛呢,欒念對秘書說:「一個字不差跟她說。」這得多討厭一個人啊,秘書有點同情尚之桃。

  「哦,好的,謝謝你。」尚之桃回到工位上,一直等著。欒念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了,辦公室空無一人。尚之桃見他向外走,忙拎起背包跟了過去:「Luke您下班啦?」

  「你這一天沒別的事兒幹了是吧?」欒念頭也不回的說,腳步一點沒有慢下來。

  尚之桃一路小跑跟著,還笑了兩聲:「那倒不是,工作很多,但您的節目Tracy和Alex問了好幾次。」

  兩個人上了電梯,尚之桃因為追著他跑了幾步,這會兒有點氣喘。

  「Luke,您……」

  「尚之桃。」欒念開口喚她:「你想知道你前天晚上跟我說了什麼是吧?」

  「啊……」

  「你說你想跟我睡覺,還說你雖然長得不好,但身材不錯,你說你前男友說你深藏不露,你建議我試著跟你睡一次。」

  電梯開了,欒念走了出去,走了兩步又掉頭回來,伸手攔住即將關上的電梯門,看著臉紅成一顆鮮桃的尚之桃:「不走?」

  尚之桃恨不能鑽到地下去。那天喝酒的時候姚蓓一直對她說,你對誰有衝動千萬別忍著,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不違反道德倫常,其他都無所謂。趁年輕,多體驗。她每次講這句話,尚之桃都能想起欒念。

  欒念心情大好,收拾你這麼個笨蛋還不容易?你自己做的蠢事足夠你後悔了。垂下眼看尚之桃紅著臉出了電梯,竟忍不住從喉間發出一聲嗤笑。

  兩人分道揚鑣,他去取車出來,尚之桃果然打不到車。一腳剎車跺在她面前:「上車。」

  「不用了不用了。」尚之桃急忙擺手,欒念也不跟她多講,走了。愛上不上,關我屁事。後視鏡裡看尚之桃身影越來越遠,秋風乍起,吹的她有點可憐,又掉頭開了回去:「你上不上?」

  「上!」穿少了,千萬別吹感冒。

  尚之桃坐在欒念車上覺得有點氣短,她想替自己解釋幾句:「Luke,是這樣的哈……我那天喝多了……可能說了一些胡話,您別介意。」

  「所以我是你性幻想對象?」欒念偏過臉來看尚之桃:「你自慰的時候想的是我?」他在國外待那麼多年,這樣的開放話題在他看來沒什麼不能講。更何況尚之桃這個呆子看著乖巧懂事,卻滿腦子淫穢思想,挺逗。

  「我……」

  「你什麼?要不跟我回家?」欒念繼續逗她:「反正我也有那麼一段時間空窗了,咱們都別認真,怎麼樣?」

  「不用了不用了。」尚之桃擺手:「別委屈了您的寶貝。」

  「我幫你實現願望,你道謝就好。不用太客氣。」

  「您這樣騷擾下屬不好。」

  「是嗎?」

  欒念拿出手機,點選播放錄音,尚之桃聽見自己含糊不清的聲音:「我挺想跟您睡一次的……」她慌忙拿過他的手機按了暫停鍵,而後將手機丟回給他。

  「所以是誰騷擾誰?」

  「我騷擾您我騷擾您,我錯了。」尚之桃舉手投降:「我承認我那天有點躁動,我清醒時可沒這種想法。請您相信我。」

  「人在醉酒的時候才敢講真話。」

  「真不是真不是。」尚之桃擺手:「Luke麻煩您在路邊停個車,我在這附近約了人……」

  欒念看到前面的地鐵站,在路邊停了車,看到尚之桃落荒而逃,大笑出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8:40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二十九章 來我家麼?

  尚之桃覺得自己完蛋了。她怎麼能說出那麼放肆的話呢?她原本也不是那樣的人,怎麼到了欒念面前就變成了那樣。

  她懊惱一整個週末,欒念卻不放過她。他在半夜給她發消息:「來嗎?我家。」

  「我舉報您啊。」尚之桃的反擊一點氣勢都沒有,帶著心虛。

  「錄音?」欒念的意思是忘了我有你錄音了?你告發我?他並不是真想讓尚之桃去他家,單純覺得她挺好玩,逗她逗上癮了。他的那點桃色新聞和壞名聲一點沒影響他的心情。他將手機丟到一旁,笑出聲。

  尚之桃每天躲著欒念,像老鼠躲著貓。有時偶爾碰見,欒念滿臉正經,卻發消息給她:「喝酒了嗎?」喝酒代表失態,欒念死死捏著尚之桃的命門。尚之桃看一眼手機,抬起頭就滿臉通紅,Lumi覺得她不正常,忍不住問她:「你手機裡存黃圖了?」

  ……

  我手機裡沒有黃圖,我手機裡有個王八蛋。尚之桃心想。

  有時又沒法避免,比如綵排。

  要綵排三次,老闆們要配合走個過場。尚之桃負責對接綵排,將現場導演的安排跟老闆們溝通,別的老闆們還說,跟欒念說的時候,尚之桃不敢看他,有時看他一眼,又會騰的紅了臉。她這樣的臉紅,看在欒念眼中就是她對他明晃晃的喜歡。欒念有點不知好歹,想藉著她對他的喜歡肆意行兇。欒念心裡的慾念接二連三的動,甚至沒有發現他對尚之桃,分明有著蓄意接近的嫌疑。

  終於捱到司慶那天。

  欒念一直沒公佈的節目資訊要面向大家了。他是第一個節目,尚之桃站在外圍維持秩序,看到舞台上搬來了樂器。Tracy特意去後台徵求欒念意見:「拍你的照片發給校友們看怎麼樣?」

  「給錢。」欒念正在解身上那件緞面襯衫的扣子,一條隨性的牛仔褲將他的腿襯得愈發的長。Tracy看到他這樣,嘖嘖一聲:「老天爺真是給了你好皮囊。」

  「內審怎麼樣了?」

  「進行中。你擔心?」

  「我不擔心。」

  欒念的朋友們走了進來,風格各有不同,卻都透著腔調。今天公司裡不定有多少女同事要瘋狂了,Tracy想。

  同事們都在圓桌旁就坐,尚之桃恍惚之中看到有人跳上舞台,鼓槌敲了那麼幾下,演奏聲起,燈光也亮了。

  那抱著電吉他的人,穿著緞面襯衫,衣扣解開了那麼幾顆,半遮半掩的好看胸膛。尚之桃還從來沒見過欒念這樣笑,嘴角上揚,露出雪白的牙齒,有那麼一點壞,又陽光燦爛。她的心不知被什麼擊打了一下,竟然有一絲微微的疼。

  他們改了《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欒念的手指在吉他上翻飛,笑著看向同伴,他們之間的默契是用數年培養出來的,神采飛揚,自信狂妄。同事們瘋狂了,站起來跟著音樂搖擺。尚之桃沒有聽過這首歌,也沒見到過這樣的欒念,他光芒繁盛,用這無人企及的魅力將人的信念擊破。

  「這爺們真是太絕了!」Lumi為欒念叫絕,她側過頭看到尚之桃看向欒念的目光,突然在她耳邊大聲喊:「尚之桃,有些人你可以跟他睡覺,但永遠別愛上他。」

  Lumi的話尚之桃懂,她是在說: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欒念是業內頂尖的創意大師,他尖銳富有英俊才華橫溢,而你只是那個努力又平平無奇的人。愛上他你會受傷的。尚之桃當然懂,她沒有那樣的奢望,可她被欒念的光芒吸引。

  她也想變成欒念那樣的人。她讀書時也在台上唱過歌的,她差點忘了自己那時也偶爾有那麼一兩個閃亮的瞬間。

  「睡了他,就今晚。」Lumi對尚之桃玩笑著說,甚至推了尚之桃一把。

  「別別,今天想睡他的人太多了。」尚之桃笑出聲,聽到對講機裡傳來講話聲:「還有一分鐘首個節目結束,準備開餐。注意清場。」

  清場,那說的就是尚之桃帶的維護秩序這個小組了,欒念的演出結束了,大家齊聲叫「Encore!」欒念似乎心情不錯,又唱了一首歌。

  等他結束了唱歌,尚之桃心裡那陣莫名的小風颳完了,她站在場邊看同事們晚宴,也會欣賞台上的節目。擔心同事們撞到摔到,時常提醒大家:「注意腳下哦!」「慢點走哦!」也引導上菜:「別碰到人哦!」兢兢業業。

  欒念跟譚勉講話,餘光看到任勞任怨的尚之桃,她穿的那身工作服有點颯爽的勁頭,白襯衫塞進黑色西褲裡,頭髮高高豎起,還像模像樣拿著對講機,有點像是女保鏢的樣子。欒念噗嗤一聲笑了。尚之桃煞有介事的樣子還挺好玩。

  「怎麼了?」正講著話的譚勉問他,他則搖頭:「沒事。」

  晚宴的固定環節是敬酒,欒念即便再少喝,跟一人啜那麼一小口,也要喝個三五兩。很快,老闆們帶著各自的下屬開始在場內打酒,先介紹下屬,而後就是客套話:「合作愉快呀!」「承蒙關照呀!」講著話,眼睛卻盯著欒念那桌,一旦圍著的人散了,下一波人趕緊上前。

  Alex塞到尚之桃手中一個分酒器,加一個小酒杯,尚之桃忙說:「我今天不能喝哦!要工作到清場。」

  「白水。」Alex朝她擠眼:「人多,他不會每個聞,湊個數,走吧。」

  市場部的男男女女跟在Alex身後湊到了欒念面前,Alec的手搭在欒念肩膀上:「Luke剛剛那個表演太精彩了,魅力四射啊!」

  「對!太性感了!」Lumi開口迎合,大家笑出聲。尚之桃縮在人後沒動靜,生怕欒念聞她的酒杯。Alex開始逐一介紹員工,每介紹一個,大家都懂規矩的讓那人到前面去,到了尚之桃,欒念的眼神落在她的分酒器上:「市場部的姑娘酒量不錯。」沒由來講了這一句,而後手落到分酒器上。就像上學時候老師抽查作業,每次都恰巧抽查尚之桃一樣,欒念抽查到了她。

  完蛋了。Alex也有點緊張,尚之桃這孩子可真倒霉,什麼壞事兒都不能做,一做壞事兒一準被抓到。

  欒念聞了聞尚之桃的分酒器:「今天鼻炎犯了。」而後將分酒器還給她。料她也沒膽量再喝酒了。

  大家為尚之桃逃過一劫而笑出了聲。

  酒杯碰到一起,欒念笑著說:「大家辛苦,一起努力。」

  晚宴持續到十點才散,譚勉喝多了,欒念安排劉武提前送他回去。等散場了,他自己叫代駕。Alex有眼色,對欒念說:「這個點兒不好叫車,市場部派個人送Luke回去吧。」

  「也好,辛苦了。」欒念收起手機。

  Alex去找人,看到剛剛換好衣服正在吃水果的尚之桃,她忙到這個點兒,就吃了那麼一小塊糕點,從後廚找來一份果盤果腹,然後準備回家。

  「Flora。」

  「Alex。」

  「會開車嗎?」

  「會啊。」尚之桃上週末才去拿了駕照,此時還處於莫名自信中:「怎麼啦?」

  「你去送一下老闆。」

  「妥嘞!哪個老闆?」

  「Luke。」

  ……「行!」

  Alex找到人了,帶著尚之桃去欒念面前:「讓Flora送您。」

  「你會開車?」欒念眼睛立了起來。

  「會,當然會。」尚之桃不服輸,揚起脖子。

  欒念不好捲Alex面子,只得說道:「那辛苦Flora。」

  「很高興為老闆服務!」尚之桃口號喊的響,跟在欒念身後去了地下車庫。

  大家走的差不多了,酒店的地下車庫沒什麼車了。尚之桃心想,這出庫應該挺容易。走到欒念的車前,發現他換了車。尚之桃的夢想座駕。她上車前謹遵教練教誨,前後左右走了一圈兒,觀察了四週情形,跟做法一樣。然後朝欒念伸手:「Luke,您的車鑰匙勞煩給我。」

  欒念突然有點後悔,Alex的面子有什麼不能捲的,這尚之桃開車跟做法一樣,怎麼有點嚇人。但又不好顯得太小氣,只得將車鑰匙放在她掌心。

  尚之桃信心滿滿,這有什麼的啊!教練可是說她很有天分的!上了車,調座椅,調後視鏡,繫安全帶。駕校教的那套還熱乎著呢,一點沒忘。然後插上車鑰匙,掛檔鬆手剎,心裡甚至還來了一句:「走吧您吶!」

  咣一聲。

  出庫容易,前提是行駛方向得對。

  欒念的酒瞬間醒了。他坐那一動不動,尚之桃也一動不動,也不敢講話。

  過了半晌,欒念才開口:「駕齡?」

  尚之桃伸出一根白嫩手指,有點心虛的說:「一週。」

  欒念覺得自己的頭蓋骨快要被氣開了,一週你他媽敢說你會開車!忍著衝動不去掐死尚之桃。尚之桃卻不怕死的說:「Luke……我們得……給保險公司打電話……」

  這車欒念花了小兩百萬,上週末剛提,今天第一次開出來,這可真是巧了,這車的歲數跟尚之桃駕齡一樣長。

  尚之桃認罪態度很好,主動提議道:「您看這樣成麼?我陪您一起等保險公司,畢竟您是車主。」

  欒念瞪了她一眼,靠在座椅上醒酒。這磨人的安靜令人毛骨悚然,尚之桃的肚子叫了一聲,打破了這尷尬,讓氣氛變成另一種尷尬。

  「沒吃飯?」欒念問她。

  「沒有……」

  欒念嘆了口氣,給劉武打電話:「待會兒你折返回場地幫我處理一下事故,我先走了。」劉武也不多問,只是痛快的答應:「行,您先走。我去處理。」

  兩個人出了車庫,周邊已經沒有人了。好不容易打到一輛車,尚之桃忙說:「先送這位先生。」尚之桃討好欒念,怕他反應過來讓她賠錢。欒念那車撞那麼一下,她半年工資能賠進去。

  欒念也不做聲,看著尚之桃獻慇勤。男人麼,對車的感情就像對女人一樣,剛提的車被尚之桃撞了,再大度也想訓她一頓。在車上又不好訓,怎麼訓?回頭計程車師傅還笑他小氣了。強忍著到了地方,丟下一句:「下車!」

  兩個人站在寒風裡,欒念牟足了勁頭想好好訓尚之桃一頓,她大概也知道錯了,眼看著別的地方不敢看他。

  「你到底會不會開車?」欒念對她瞪眼睛。

  「會啊……我有駕照啊……」尚之桃很委屈。

  「有駕照不等於會開車。」欒念看她好像快哭了,心裡勸自己,罷了罷了,沒必要,有保險。

  尚之桃的肚子又叫了,她太餓了,今天一大早就進會場,中午只吃了幾口盒飯,晚上剛吃水果就被Alex拉來送欒念,餓得她快吐了。

  欒念瞪她一眼,丟下一句:「我也餓了。走吧。」

  「去哪兒?」

  「當然是去我家吃東西,不然去哪兒?」

  「不方便吧?」您的桃色新聞還沒解決呢,心可真大,回頭我舉報你勾引女下屬。

  「你有病吧?」

  ……

  尚之桃一想,也對,說欒念跟她,大家八成會說:「尚之桃得費多大勁才能搞到Luke啊,下藥了吧?」欒念的桃色新聞無論如何傳不到她頭上,他們之間看著就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尚之桃跟在欒念身後去了他家,站在門口有點拘謹。欒念指著鞋櫃:「自己換鞋。」

  「哦。」尚之桃換了鞋,起身的時候看到欒念脫掉了外套。肩膀挺闊,腰身又收的好,真的好看。

  欒念去到廚房,他今天喝了很多酒,也沒怎麼吃東西,胃就很空。尚之桃跟在他身後,看他從冰箱裡拿出意麵和牛排,他竟然還會做飯。她有點不好意思,輕聲問他:「需要我做點什麼?」

  「不用。」

  尚之桃做不到欒念那麼自如,好像對他來講與一個女人獨處一室是很平常的事。尚之桃只與辛照洲那樣相處過,可那時他們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不會覺得拘謹。

  她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等著,而後看到欒念端了意麵和牛排出來:「過來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09:01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章 無法控制的一切

  兩個人站在那個細長吧檯兩側吃牛排,欒念吃了兩口,又轉身去榨西瓜汁。他覺得自己的胃被什麼東西膩住了,迫切想喝點涼的。也因為他抬眼看到尚之桃垂著眼,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讓他心癢難耐。

  八成是空窗久了。欒念找不出什麼合理解釋來,忽略了他之前對尚之桃生出過的念頭。一杯西瓜汁裡有多半杯碎冰,好不容易壓下心頭那把火。卻聽見尚之桃對他說:「可以給我一杯西瓜汁嗎?」

  尚之桃也渴,她覺得自己有那麼一點腿軟,說不清為什麼。

  欒念放了一杯西瓜汁在她面前,看她吃完牛排,又喝了西瓜汁,她好像吃的很開心,眉眼彎彎,溫柔異常。吃過了對他道謝,姿態乖巧:「謝謝Luke,那我不打擾您啦!」

  尚之桃穿上外套走到門口,她想回頭跟欒念告別,卻看到他靠在牆上,看她的眼神幽幽的,與平常有那麼一點不同。尚之桃想起今天欒念在台上唱歌的時候她心中湧起的那絲疼意,告別的話堵在喉嚨裡。就那麼看著欒念,眼神怯怯的。又寫著一些不明不白的情緒,她自己說不清那情緒是什麼,從哪兒來的,又將在哪裡宣洩。

  「你有男朋友麼?」欒念淡淡問她。

  尚之桃搖搖頭。

  「你接受一夜情嗎?」欒念又問她。他問尚之桃是不是接受一夜情,好像他經常一夜情一樣。

  尚之桃沒被人問過這樣的問題,她從前的淺薄認知裡覺得性跟愛是有關聯的。可現在欒念問她,讓她思緒很亂。她搖搖頭,卻又點點頭。身體下意識向後,卻被欒念堵在了門上。

  他的吻鋪天蓋地令尚之桃透不過氣,她有點想走,可當她的掌心觸到他的心跳,她繳械了。尚之桃分不清自己遵從的是慾望還是心動,她只是覺得她想留在這裡。

  欒念嘗到她的舌尖,還有西瓜的清甜,碎冰的微涼,鼻腔湧入她乾淨的味道,那麼不尋常。

  年輕的女孩一旦情動,就會將身體內翻湧的情感傾瀉表達,淋漓盡致卻又乖巧柔軟,哪怕欒念凶狠異常,她也覺得那好極了。

  欒念想要一段單純的性關係,他不用投入過多感情、不需要費心維繫,合拍就在一起,不合拍就散,他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很好的藉口:戀愛太令人費神。

  尚之桃掌心貼著他脖頸的肌膚,始終不敢睜眼。汗水打濕了彼此的衣裳,欒念的襯衫從頭到尾都沒有脫掉,他們就在欒念家裡的那道門前完成他們之間第一次性愛,激烈的性愛。

  那天的情形令人永生難忘,當尚之桃離開欒念後的某一天,那天刮很大的風,她坐在窗前看北國的風將樹的枝椏吹的七零八散,突然就想起她與欒念之間的這個夜晚。她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那樣的激情和不顧一切,欒念在她身上種了一個蠱,讓她那幾年不停被拉扯,卻無法邁出離開他的第一步。

  當一切都結束了,他們兩個人都不再講話。仔細回想,根本無法追溯剛剛是怎麼發生的,情緒來的突然,過程又激烈,根本不給人任何時間思考。尚之桃終於冷靜下來,她意識到自己也陷入了欒念的桃色事件中,太荒唐,太幼稚。她做不出四處張揚這件事,欒念卻能不聲不響開了她。她小心翼翼揣摩欒念的心思,猜想欒念大概並不想為此費神。

  於是她想了那麼一會兒,終於開口:「Luke……剛剛,我是說剛剛是個意外,我們都是成年人,一夜情很正常,咱們千萬別因為這個尷尬,謝謝你。」她還對欒念說謝謝,然後背對著他整理衣物,穿戴整齊了就站起來:「那個……我走了哈。」她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歸結於一時的衝動,這樣以後見面也別尷尬。欒念有沒有感覺吃虧尚之桃不知道,但她沒有吃虧,甚至覺得剛剛的體驗太棒了。

  別人一夜情是這麼告別的嗎?或者她應該給欒念留點錢?他服務挺好的……她胡思亂想出了門,欒念始終沒有講話。

  可尚之桃出了門又覺得可惜,怎麼不多待一會兒呢,以後就睡不到了。她快走到欒念小區門口,夜晚的風很大,大到讓她躑躅不前,一咬牙又轉身走回他家,手放在門鈴上,還沒有按,欒念就開了花園的那扇外門,一把將尚之桃扯了進去。

  還是沒有講話,欒念抱起尚之桃將她帶向二樓的臥室,他的衣裳擦著她的臉,她的唇主動尋找到他的,尚之桃的熱情令欒念意外,他將她丟到床上,身體傾覆上去,啞著聲音問她:「為什麼回來?」

  「想到以後不會再有,就覺得可惜。」尚之桃難得這麼大膽,她這輩子所有的膽大妄為都用在了那一晚。她真的喜歡與欒念肌膚之親,那感覺棒極了。

  欒念的唇印在她脖頸上,牙齒輕輕抵住她的肌膚,輕聲說道:「只要你想,隨時可以。」

  尚之桃覺得自己的身體重建了,她和辛照洲分手的時候誤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不會有別人了,她那時覺得自己的身體只能接納辛照洲,現在的她恍然大悟,當女人脫離那些老舊思想的桎梏,只依照本能去探索的時候,身體的解放竟然這麼容易。

  這簡直太棒了。

  這一夜他們幾乎沒有講話,在沉默的鬥爭中一次次將彼此融進身體裡,尚之桃覺得自己變成了早春雨後地上的泥,無論如何都壘不出形狀。

  是天將亮時才想入睡。床上突然多了一個人,誰都不習慣,尚之桃如是,欒念亦如是。他自在慣了,家裡連個住家保姆都不肯請,他從不跟女人睡在一起。兩人各自扯著被角守在一側,尚之桃突然想到:一夜情的人都是完事了就走吧?情侶才會過夜。於是清了清喉嚨問欒念:「Luke,您家裡有客房嗎……」

  「旁邊。」

  「我可以去客房睡嗎?」

  「嗯。」

  尚之桃如釋重負,胡亂套上衣服去了旁邊房間,這一夜鏖戰令她睜不開眼,沾了枕頭就睡著了。心真是大。

  欒念卻睡不著。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了?他怎麼對向之桃下手了?他有點懷疑自己,包括他講的那句:只要你想,隨時可以。

  操。他瘋了嗎?她想他就可以了?這輩子還會有昨晚那樣的失控?不可能的。他又有一點生氣,看不出來尚之桃還挺開放,一夜情很正常,挺好,你能這麼想,我可真是太欣慰了。

  欒念胡思亂想很久,終於睡著了。這一覺睡的非常好,昨晚的酣暢淋漓好像在他體內裝了一個睡眠開關,讓他的睡覺變得十分容易。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睜眼已經是傍晚,欒念有種久違了的任督二脈被打通的感覺,神清氣爽,心情愉悅。他跳下床去沖澡,突然想起旁邊客房還睡著一個人,於是敲門:「該起了。」

  沒人應他。

  推門進去,床上乾乾淨淨,哪裡還有睡覺的痕跡?枕頭一張紙,寫著幾個字:「昨晚辛苦Luke了。」龍飛鳳舞的字,透著俐落風骨。

  ???昨晚辛苦Luke了?尚之桃把他當鴨了?留張紙條拍拍屁股招呼都不打,走了?

  欒念又被尚之桃氣笑了,這女人真行!將那張紙順手丟進抽屜,轉身下了樓。他心情有一點好,吹著口哨去了健身室,上了跑步機。心率攀升,運動分泌的多巴胺令人興奮,但比昨晚差點。尚之桃那麼乖巧的姑娘,卻有著驚人的熱情,欒念想起她咿呀一聲,捧著他的臉去尋他唇,要給他們之間的放肆一個溫柔的結尾。

  譚勉打電話叫他去喝酒,他應了,換上衣服出了門。

  欒念身上帶著一股身體饜足的倦怠,又有那麼一點意氣風發,譚勉的目光在他身上過了幾個來回,意味深長笑了。

  「怎麼了?」欒念坐下看他。

  譚勉指了指他的臉:「你滿臉寫著:我昨晚性生活不錯。」

  欒念揚揚眉不答他話,這令譚勉好奇:「交新女朋友了?」

  「沒有。」

  「有床伴了?你是這種人?」

  「我是哪種人?」

  「隨便一夜情的人?」

  「關你屁事。」

  欒念懶得解釋,這是他的私生活,他也不想剖開給別人看。譚勉卻不依不饒:「不能說?你從前可不藏著掖著。」

  「難不成我還要給你介紹一下?」

  「所以你真有床伴了?」譚勉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他平常也沒什麼消遣,冷不丁碰到一件這麼好玩的事打定了主意探尋。

  欒念靠在椅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過了很久才丟出一句:「意外。」

  把這一晚當成意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蓄謀已久。是在廣州他那一眼落在尚之桃身上之時,就起了滿心壞心思。一邊壓抑自己,一邊想造反。

  「意外好啊,大都市男女每天都會遇到意外。」譚勉朝他擠擠眼。

  「你真是管的寬。」欒念這樣說譚勉。

  按道理說他應該會對昨晚發生的事感到後悔,他其實自認是一個很膚淺的人,他並不需要女伴多有才華,好看就行。他單純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耀眼的美刺激他的頭腦產生更多創意。尚之桃只是那麼普通一個姑娘,又沒有聰明的頭腦,她沒有一點符合他對女人的期許。

  但他不後悔,甚至覺得非常愉悅。早上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絕不會跟尚之桃再有的人,這時又開始搖擺不定。欒念有些意外,他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今天這是怎麼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01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一章 薄情的人

  尚之桃在欒念家中那無比舒適的床上醒來,看到窗簾透過的那縷陽光,猜測時間或許已到了午後。她愣了會兒,爬起來去了衛生間。在馬桶上坐了很久,什麼問題都沒解決。說到底還是不習慣。她默默稱讚自己膀胱,真是一個能辦大事的膀胱。洗了臉漱了口,套上衣服,將床鋪好,寫了張字條放在枕頭上,輕手輕腳出了門。

  昨晚沒摘隱形眼鏡,這會兒眼睛乾澀,也不敢眨眼。被風吹著小心翼翼眨那麼一下,生怕隱形眼鏡眨出來,就那樣站在欒念小區門口打車。小區保安偷偷看她,覺得這姑娘看著不像是特殊職業的人,但這個小區裡的住戶可不會自己走到門口攔車。尚之桃朝保安友好的笑笑。

  秋天午後的陽光溫和清透,令人滿意。除了風,為什麼北京的秋天要刮這麼恆久的風?她看著街道邊的樹被風吹的搖擺不定,又想起自己,攀附欒念的身體,像那棵立不穩的樹。

  辛照洲也令她快樂,可他們帶給她的快樂並不雷同。辛照洲總是問她是這樣嗎?是這裡嗎?好不好?他時時刻刻在意她的感覺;欒念不,他不詢問,他完全主導,甚至談不上溫柔,但會令她瘋狂。

  尚之桃覺得自己很奇怪,她以為自己會受到良心的譴責,諸如你竟然一夜情?你竟然發生沒有愛的性?但她沒有。原來我這麼開放啊!她悄悄給自己定義。

  坐在計程車上,看到街邊一閃而過的樹會想起欒念;看到天上的雲,也會想起他。欒念太耀眼了,尚之桃二十二載光陰裡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她對他充滿好奇,也被他吸引。

  她下了車跑回家裡,看到孫雨坐在沙發上朝她勾手指,臉紅的跑回房間,換了一件高領襯衫。孫雨跟了進來,關上門坐在她的床上,頗有興致的看著她:「要不要交代一下昨天晚上幹什麼了?」

  尚之桃抿著唇不講話,坐在孫雨旁邊。衣領再高,遮不住她脖頸上那三兩處痕跡,孫雨眼尖,手指扯了扯她衣領:「哎呦,談戀愛了?」

  尚之桃忙搖頭:「我沒談戀愛。」

  「那這是怎麼回事?」

  尚之桃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孫雨一定會笑她道德敗壞的。可孫雨纏著她不放,還捏她臉:「快交代!」女孩子的快樂就是這麼簡單,能坐在一起八卦些什麼就很開心,尤其要分享的是其中一人的情史。

  「是跟你說過的讓我離職的老闆。」尚之桃終於講了,她好像還沒從昨晚的氣氛中走出來,想到欒念又會臉紅。她後來也有其他朋友,可她只跟孫雨講起過欒念,甚至沒有對姚蓓說起過。她莫名信任孫雨,而孫雨呢,死守著她的秘密。成為尚之桃關於欒念的情感的唯一出口。

  「你睡了你老闆?睡了讓你離職的老闆?」

  「是意外。」尚之桃終於想好了說辭:意外。他日若有一天與人聊起,她可以說:我那時也有過一次意外。

  「到底是意外還是預謀?我知道你肯定是意外,你的老闆也是意外?」孫雨不肯信,男女之間很多事看似意外,實則早有預謀。在孫雨看來,她這個單純的室友被她的老闆「預謀」了。

  「應該不是……」尚之桃矢口否認,肯定是意外,欒念是什麼人?他都沒正眼看過自己,怎麼就能預謀了?

  「好啦好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孫雨壓低聲音:「怎麼樣?」

  孫雨問怎麼樣,尚之桃又想起欒念的汗珠落在她臉頰,他低頭吮去,又將那鹹濕送到她舌尖。

  「不用答了,我知道了。」孫雨笑出聲:「我們小桃桃昨晚通體舒暢了。」

  「我這麼做是不是不對?」尚之桃問她。

  「哪裡有對不對?你自己高興就好。」孫雨拍拍尚之桃肩膀:「跟你說,我從前的公司裡有幾個同事,他們有固定性伴侶。」

  「固定性伴侶跟談戀愛有什麼區別?」尚之桃有點不懂。

  孫雨看她的迷糊樣大笑出聲:「你呀你……固定性伴侶只解決需要,不需要付出感情。因為談戀愛很麻煩,可大家又很忙,所以有這麼一個人能省去不少事。」

  「哦。」

  尚之桃沒睡夠,她有點睏了,打了個哈欠倒在床上,想起晚上還跟龍震天約了英語課,於是蓋著被子補覺。閉上眼睛就是欒念,他的呼吸貼在她耳骨,他那麼冰冷的人,做愛的時候卻喜歡吻人,掌心貼在她脖頸上,虎口貼在她下巴上,拇指食指捏著她的臉,將她拉向他,凶狠的吻她。那麼薄情的嘴唇,吻起人來卻滾燙。

  尚之桃想:我完了,我好像有點上癮。

  她從床上跳下去,跑到孫雨房間,認真問她:「你上癮過嗎?跟你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

  「嗯?」

  「就是閉上眼睛就是他,想跟他做點什麼。」

  「當然。」孫雨咯咯笑出聲:「尚之桃,你完了。要不我給你出個主意?」

  「什麼?」

  「問問你那個老闆,要不要做你的固定性伴侶。」

  「不。」

  尚之桃又跑回房間,她覺得自己完了。起初跟辛照洲有肌膚之親的時候,她並不喜歡,因為她總覺得那種感覺很奇怪。是在一個晚上,他們在鄉下的小屋子裡,辛照洲用了很長時間吻她,溫柔、綿長,她是在那一次覺得這其實也很好的。可那時辛照洲就在她身邊,就與他一座學校,他們每天泡在一起,週末偷偷出去,尚之桃不需要上癮,因為辛照洲就在那。

  她在傍晚起床。跟龍震天約了練口語,哪怕這一天無數次想起欒念美好的身體,傍晚仍然忘掉了他,去做計畫好的事。

  她和龍震天后海邊相見,龍震天與她聊天,語速很慢。尚之桃如果遇到聽不懂的單詞就打斷他,請教他。龍震天對他說,他之所以來中國,是因為他喜歡穿旗袍的姑娘。旗袍是世界上最美的衣裳,只有中國姑娘能穿出風韻。他還問尚之桃:「你穿過嗎?」

  尚之桃想了想,問龍震天:「活動禮儀算嗎?」

  她可不是穿過嗎?大一被拉去做社團活動禮儀,穿著緞面小旗袍,端著裝著名片的小托盤,別提多滑稽。

  龍震天這樣陽光燦爛的高大外國人,尚之桃這樣乖巧可愛的中國姑娘,兩人走在一起就惹人遐想。尚之桃甚至能看懂路人目光的含義:又一個費盡心機要嫁老外的。

  「所以剛剛那句怎麼翻譯?」尚之桃問。

  「用你們漢語說的意思是:經一事,長一智。」龍震天耐心回答她。

  「哦哦,謝謝。」尚之桃隨身帶著錄音筆,在她每次與龍震天見面後回去的路上,還會反覆再聽兩遍他們之間的對話。龍震天是一個特別好的老師,耐心而友善,當他糾正尚之桃的口音時也是那麼可愛:「oh~你的腔調可以去英國生活。」

  尚之桃起初還覺得不好意思,後來就覺得無所謂:我是在學習呀!如果我什麼都會,那我為什麼要學習呢?我就是因為不會所以才要學習呀!」

  她這樣想,就將顏面放下了。

  尚之桃在畢業後忽然真正的愛上了學習。她開始覺得學習其實很有趣,知識無窮無盡,像宇宙,浩瀚如海。每當她意識到自己又進步了那麼一點,她就很開心。她會跟姚蓓、孫雨、Lumi分享,她會說:「等我學完英語,我還想學法語和日語。」

  大家以為她說說而已,可她不是。像今天,無論前一天發生了什麼,無論她疲憊還是難過,她都會如約與龍震天見面,他們談天說地,在這歡聲笑語之中,世界一點點在尚之桃眼中打開。新奇的世界。

  她與龍震天告別,在回程的地鐵上想起孫雨的話:「你可以與他做固定性伴侶,那省去很多麻煩,又能解決問題。」

  尚之桃正視了自己的慾望,她在手機消息裡打字了又刪去,刪去又打,終於給欒念發了一條消息:「Luke,我們可以做固定性伴侶嗎?」

  後來的尚之桃回憶起當時的自己,她無法解釋那時她為什麼會做那樣的事,為什麼要給欒念發那麼一條消息。她當時以為自己勇敢,後來卻認清那是一場荒唐。那樣的開始,又能有什麼樣的好結果?

  為什麼人總是會在年輕的時候做那麼愚蠢的事,好像愚蠢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欒念正在跟譚勉喝酒,看到手機亮起,尚之桃的資訊進來了,他眉頭皺了皺,不由自主的。他覺得尚之桃似乎是給自己找到了一條活路,甚至覺得尚之桃想出賣自己的身體。又或者她在乖巧的外表之下就是藏著那麼一顆時刻想撒野的心。

  她或許也高估了她自己在床上的表現,雖然他承認那很不錯。欒念討厭交易,他覺得尚之桃在與他交易。

  欒念對她說:「不好意思,昨天是個意外。」

  「男人在分泌多巴胺的時候講的任何話都可以當成他在放屁。如果我有哪一句話讓你誤會了,那我跟你道歉。」欒念講話就是這麼刻薄。

  尚之桃收起手機,指尖微微抖著。她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欒念昨晚那句「只要你想,隨時可以」分明就是他說的那樣,男人在脫掉褲子說的話不作數,要看他清醒時怎麼想。清醒時的欒念根本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所以昨晚可以歸結為他的「酒後亂性」。

  那又怎麼樣?我又沒吃虧。找欒念這樣的鴨大概要花不少錢,但我一分錢沒花。我可真是太有本事了。尚之桃揶揄自己。

  這一晚她睡的很好,將欒念拋在了腦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10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二章 若無其事

  尚之桃情緒處理的好,可到了上班時候就發了愁。她下了公車四下看了眼,沒有欒念,真好。撒腿跑進了辦公樓。

  沒人教她與上司一夜情後應該怎麼辦,她昨天偷偷搜過,網上說: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彼此都不會尷尬。

  尚之桃忐忑到下午,開週會的時候聽到Alex跟Lumi說:「待會兒要跟Luke開線上會對一下Q4預算的事,你和Flora參加。」

  「不當面開麼?」Lumi覺得欒念這個人能稍微好溝通一些,遠端會議他總會提各種各樣問題避免你溜號。

  「他出差了。廣告行業峰會。」

  「那行。」

  尚之桃在一旁長舒一口氣,接過Lumi的表格開始寫公式算預算。Lumi坐在旁邊看她寫Excel公式沒有停頓,拍拍她肩膀對她豎起拇指:「桃桃,你是這個。」

  「哈?」尚之桃不明所以。

  「我敢說你的Excel水平在公司能排第五了。前四是搞商業分析那幾個神仙。」

  尚之桃微微紅了臉。

  她下了功夫的,最開始她只會用簡單公式,倒也能應付工作,但她覺得不夠好。於是開始系統化的學習,孫遠翥推薦了書給她,有時還會開深夜課堂,給她和孫雨上課。尚之桃甚至動起了念頭研究資料可視化。

  「我只是覺得熟練一點可以提高效率。」

  「你覺得的非常對。」

  Lumi坐在她旁邊跟她一起理資料,其實尚之桃現在已經不需要怎麼帶了,市場部的基礎工作她或多或少做過了一輪。她很踏實,做過的工作都認真的整理過,心裡清清楚楚。Lumi對她放心。

  兩個人中午都來不及出去吃飯,終於趕在下午的溝通會前把資料理清楚發給了Alex。

  一般開預算會,老闆和項目負責人溝通就好,其他的人都是列席。尚之桃聽到欒念說:「抱歉,上一個日程剛剛結束,我遲到了。」

  「沒事沒事,我們也剛剛做完整理。香港熱嗎?」Alec問欒念。

  「還行。比北京熱一點。今天的列席人員都有誰?」欒念問。

  企劃部和市場部各自介紹了列席人員,會議就算開始了。

  尚之桃打開筆記本記會議紀要,在座的每一位都比她資歷深,這種活不需要特意安排,她會主動做。而且做會議紀要其實能學到很多東西,尤其是跟欒念一起開會。他頭腦清楚,語言凝練,每次講話都直指問題,從不拖泥帶水。尚之桃在悄悄學習。

  她有時會想,自己要是能變成Luke那樣的人該有多好?

  今天的預算討論會開的有一點激烈,從第一個項目起,欒念就開始問ROI預估。第一個項目是銷售部的行業交流會,在北上廣深香港重慶廈門幾個城市,邀請不同行業的甲方一起做研討。目的是客情維護。總體預算1700萬。

  「擬邀客戶名單有嗎?」欒念問。

  銷售部Apollo回道:「有的,我來發一下。」邀請的客戶都是行業頂尖客戶。

  欒念靜了幾秒後說道:「項目目標有問題,如果是客情維護,拉出來喝酒吃飯就好了,這些客戶五十萬足夠了,還能做的更好。我們為什麼要花1700萬去做50萬就能達到目標的事?」

  會議室的各位彼此看看。行業交流沙龍是凌美每年的必做項目,打造行業影響力的,所有人都沒想到欒念會首先對這個項目開炮。

  「所以Luke建議怎麼調?」

  「我的建議是:如果想不清楚,就砍掉。」

  財務的Selkie朝他們聳聳肩。她在會前就打過預防針,她跟欒念開會風控會,知道他多嚴格。可在座的大佬都不信,覺得他年紀輕輕上位沒有這樣的魄力。到底是低估了這個年輕人,他雖然年齡比他們小,但雷霆手段是不容小覷的。

  「這樣可以嗎?」Alex打圓場:「回去呢,Apollo也帶著團隊一起重新溝通一下這個項目,客情維護只是很小一方面,打造行業影響力還是必要的。」

  「如果是打造行業影響力,那我要看到可能會發佈哪些報告,以及會有哪些結論。能請來哪些專家,帶來多少潛客。上次會議我們講到過公司業務轉型,中型客戶短頻快的項目也可以接,把這部分客戶也納入到邀請對象中來。」欒念直接提出了要求:「先把這些想清楚,再考慮後面要不要做。下一個項目。」

  尚之桃看到銷售部老闆Apollo並不高興,她有些好奇,這樣的場合如果欒念跟他們面對面,他們還是什麼樣的反應呢?她從心底認同欒念提出的問題。她做市場幾個月,漸漸對預算有了感覺,那都是真金白銀要向外掏,花出去的每一分錢可不是要聽到動靜嗎?

  「那我們溝通下一筆預算?」Alex問。

  「好。」尚之桃聽到欒念喝水的聲音,咕咚一聲,令他想起他接吻時滾動的喉結。欒念會像她一樣偶爾會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嗎?

  這個會議太刺激了,Lumi在桌下踢尚之桃腳,而後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全砍了哈哈哈哈,接下來一分錢不花。」

  「我要嚇死了。」

  會議室氣壓很低,沒有一個人開心,除了哈哈哈哈的Lumi。Lumi無所謂,花錢花的又不是她的,不花也不是給她省的。她只是覺得痛快。用她胡同串子的話講:「這些老幫菜也該收拾收拾了。」Lumi可沒少因為錢跟這些大老闆生氣,花錢的時候大手大腳,內審的時候推三阻四,表面跟你嘻嘻哈哈,背地裡講你壞話。欒念這麼一來,所有人都能收斂點。

  欒念不傻,知道今天這個會開下來他會背不少罵名。但他無所謂。儘管如此,還是給Alex發去一條消息:「你的部門要加班控預算可能會很辛苦,但你得明白,這件事上,我是在幫你。」

  「我知道,謝謝。」Alex又不傻,欒念這麼搞,他工作好做不少。

  「市場部是公司的財神爺,你們控好預算才不會被抓小辮子。今年總部內審更加嚴,如果真仔細審下來,在座各位有幾個能通過?輕的通報,重的開除,最重的送進去都有可能。」

  「這個我也聽說了。謝謝Luke出來唱這個黑臉。」Alex知道欒念的好意了,他大概看出來了,他雖然管市場部,但拿那些人沒辦法。所以欒念今天跳出來整頓預算,不是下馬威,單純就是表個態。

  Lumi又給尚之桃發消息:「Luke這爺們真性感。他每次這麼尖銳的時候,我都想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跟別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

  別扒了,我看過了,不一樣。尚之桃在心裡說。好像她看過很多男人一樣,她只有辛照洲這一個淺薄經驗。

  「Kitty早上說咱們內部聊天會被監控。」尚之桃回了Lumi一句,她有點擔心她們這樣議論欒念會被看到。

  Lumi笑出聲:「放心,監控不到你我頭上,還有人講的更混。」

  「哦哦。」

  這個會太難熬了,欒念不停開炮,所有的人應接不暇。尚之桃突然覺得前幾個月她經歷的都不能稱之為職場,今天才是。針鋒相對,又都刻意收斂,看似認同,又暗流湧動。好不容易捱到會議結束,欒念突然問:「會議紀要誰記的?」

  Alex看了尚之桃一眼:「Flora記的。」

  「會議結束後發給與會全員抄送我。我待會兒還有晚宴,今天先到這裡,大家辛苦。」欒念掛斷電話。

  尚之桃合上電腦出會議室,看到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打開來看,是欒念:「跟他們確認二次匯報節點,在會議紀要裡一起同步出來。」

  「好的。」

  再無話。

  欒念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令尚之桃鬆了口氣,這樣以後就不會尷尬了吧?她突然想一個問題,是不是若無其事就能看起來體面?大概是的。你看Luke,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處理這件事情的手段太嫻熟了,一看就是段位很高。

  她跑去跟各位老闆確認下一次匯報的時間,大家顯然都心情不好,搪塞尚之桃:「我要跟團隊深度溝通一下,這個改動可不是小改動,相當於重新立項了。等我商量商量。」就是不說什麼時候能做完。

  尚之桃有點為難,她坐在座位上措辭,覺得這個活簡直太燙手了。過了半小時左右,欒念已經在晚宴上喝完第一杯酒,沒有等來尚之桃的會議紀要,於是問她:「怎麼還沒發?」

  「老闆們沒確定好下次匯報時間。」尚之桃儘量說的委婉一點。

  欒念大概知道了,尚之桃被他們拿捏了。她當初如實寫Luke勸我辭職的訪談記錄的勇氣哪裡去了?欒念眉頭皺著,而後在高管群裡說:「我想了一下,儘管改動很大,但預算必須本週敲定。請秘書約一個週三下午的會,屆時沒有新方案的團隊視為放棄預算。」然後繼續說:「Alex,讓你們部門記會議紀要的同事把剛剛的內容發出來吧,我還要再看一下。」

  「好。」Alex回的快,然後對尚之桃說:「就這麼發吧。」

  尚之桃點點頭,將會議紀要發了出去。抬起頭看到Lumi朝她使眼色,兩個人朝過道看去,一個堪稱絕色的女人走在Tracy旁邊,進了Tracy辦公室。

  「誰?」尚之桃用口型問Lumi。

  Lumi拿出手機發消息給她:「你沒看出來?Luke前女友,郵件上那個。」

  「比照片上還要好看。」尚之桃回了一句。

  「聽說家境也非常好。」

  「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6 11:27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三章 倔驢的魅力

  因為欒念在預算會上的操作,各部門突然緊張起來。每個部門盤踞一個會議室,開始搞預算立項。市場部也不能走,隨時待命,因為不定哪個部門開著會就會找他們:「這裡幫忙看看合理嗎?」就連尚之桃都覺得自己跟著市場部地位上升了那麼一點。這種感覺可真不賴。

  她跟著他們昏天暗地加了三十多個小時班,只在辦公桌上睡了那麼幾個小時,這三十多個小時她徹底搞清了市場的預算邏輯。那並不是你說花多少錢,我給你多少錢,你告訴我回收了什麼的簡單事情。而是每一步都有門道,每一步都可跟蹤和追溯。這就很有趣了。

  學到了知識就很快樂,到了週三再開會的時候,尚之桃看到了市面上的一流方案。凌美的人都是精兵強將,放在任何一個場合都是人中龍鳳。這一版的方案好到讓尚之桃覺得上一版他們就是在混日子。

  目標明確,行動方案紮實,每一分錢都預估的清楚。Lumi對尚之桃說:「看到了麼?這就是一頭倔驢該死的魅力。我大概明白為什麼董事會一定要他上了。不是他還能是誰?」Lumi現在特別喜歡欒念,她甚至原諒了欒念平時的傲慢,覺得他不傲慢就不正常了。

  Lumi說欒念是倔驢,尚之桃忍不住嘿嘿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不是麼?」

  「是是是。是挺驢。」尚之桃忙應和她。

  欒念針對這一版預算立項沒有上一次的棱角,但還是提出了改進方向,約週五再過一版。在最後,他突然說:「我是不是太嚴格了?」

  大家都愣了那麼一愣,不講話。

  他自己卻笑了笑:「週五見。」然後結束了會議。

  尚之桃回到家看到孫遠翥和張雷正在討論一個技術問題,他們討論無人駕駛技術。2010年,無人駕駛只是一個概念。但孫遠翥的公司卻投了預算在這件事上,他作為高精尖技術人才被調進了項目組。

  「主要是在北京不好做測試,我們的模型沒有地方跑。只能去外地沒有人的地方。」

  「技術不成熟,會有隱患。去外地也挺好。」

  看到黑眼圈的尚之桃都打住了:「你通宵了?」

  尚之桃點點頭:「公司搞預算來著。你要去哪兒?」是問孫遠翥。

  「西北。」

  「那要很久嗎?」尚之桃有點捨不得孫遠翥,她習慣了他週末或者晚上給她和孫雨講各種各樣的知識。他的頭腦中裝著一整個宇宙,有時尚之桃看著他會想,他一定讀過全世界的書吧?

  孫遠翥跟欒念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欒念有棱角、堅硬、冰冷、光芒萬丈,孫遠翥溫和、內斂、腹有詩書氣自華。尚之桃會害怕欒念,但不會怕孫遠翥。

  「是。」孫遠翥對她笑笑:「給你寄好吃的。」

  「只給尚之桃寄嗎?」張雷在一邊打岔。

  「都寄。」孫遠翥臉微微紅了,對尚之桃說:「快去睡吧,你看起來太疲憊了。」

  「好。」尚之桃向房間走,又轉身回來對孫遠翥說:「你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

  在北京飄著就是這樣,哪怕一個屋簷下見一面都很難了。大家都加班、出差、聚會,每一天都安排的滿滿當當。尚之桃確實覺得很累,洗了澡就躺到床上,補了一覺。

  到週五的時候她跟著同事們抱著電腦去會議室,一推門就看到欒念坐在那兒翻雜誌,雜誌上是他們公司為一個日化大品牌設計的平面廣告。

  看到他們進來,他停止動作,將雜誌放到一旁,對秘書說:「給大家分一下吧。」他從香港帶回蓮香樓的糕點,無比精緻,每人一小份。尚之桃坐在第二排,接過糕點放到椅子自帶的小桌上,抬起眼看到欒念的目光。他淡淡看她一眼,與看旁人無異。尚之桃想起自己前幾天總結的體面:坐直身體,若無其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又好像在告訴欒念:「Luke你別擔心,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於是坐直身體,看起來無懼無畏。我本來也沒做錯什麼,她這樣鼓勵自己。

  尚之桃從小養成的鼓掌人心態讓她成為一個不容易把事放在心上的人,她這樣的人不會感到銳痛,但她並不知鈍痛也傷人。

  這個會開的很快,立項通過了就歸檔到市場部,由市場部進行項目入庫,因為是週五,很多同事有事,就把這個工作交給尚之桃。入庫系統很複雜,每個項目要填的資料很多,尚之桃一頭紮進去,連口水都沒喝,生怕自己將關鍵資訊填錯,搞了幾個小時終於搞完。關了電腦站起來,看到欒念的辦公室還亮著燈,他還在工作。

  他真的很努力。我要向他學習,做一個即使很有天分卻也很努力的人。

  她背著雙肩包出了公司。

  樹葉落光了,天又冷了一層。街邊仍舊有醉漢,還有那麼幾個跟她一樣攔不到車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喜歡喝酒到深夜,然後在街頭遊蕩,這個城市真的有太多深夜醉酒的人。她想,如果我能在三十歲之前在這座城市有個房子就好了。這樣無論多晚,哪怕像現在這樣站在街邊,我都不會害怕。因為我有自己的住所呀!

  戴上耳機,聽著歌,琢磨著該往哪兒走,一輛車停到她面前。

  不是被她撞壞那輛,那輛估計要修很久。

  尚之桃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又想起自己的四字箴言:若無其事。於是上了車,對他說:「謝謝Luke,又要麻煩你。」

  欒念看了她一眼,身體探到後座拎過一個包裝袋,放到尚之桃身上:「送你的。」輕描淡寫。那標誌尚之桃認識,昂貴的禮物。尚之桃好像被燙到了手,再沒了若無其事的淡定,將那包裝盒遞給欒念:「別,我不需要。」

  「你不要這個,是想跟我談感情嗎?」欒念啟動車,開車一點不影響他講話。

  ……

  尚之桃覺得自己好像在賣身。只是她的價格貴一點。價格貴一點並不是因為她表現出色,單純是因為她碰到了一個大款。

  她緊抿著嘴唇不講話,那包裝盒就在她手中放著。她看著窗外,心想別人會怎麼處理這個禮物?她沒有答案。於是問孫雨:「我老闆送了我一個包,我該怎麼處理?」

  「收下。」孫雨只回她這兩個字。

  在這座城市裡,幾乎所有的商品都被標好了價格,人也是。孫雨經歷過一次痛徹心扉的分手,突然明白金錢的意義。去他媽的愛情,沒有錢就餓死了,餓死了還追求什麼愛情?就是這樣的孫雨,後來做起了愛情的生意。也是這樣的孫雨,後來為了愛情奮不顧身。每個女人都曾言不由衷,她們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自身的成長。再過一些年,當她們再去回首這段時光,會發現很多事當時根本沒有對錯,只是一種選擇而已。

  不是所有人,生來就強大。

  要知道你看到今時今日強大的人,都曾在某一段時光、被磨皮削骨,進行自我重塑。

  孫雨是這樣,尚之桃也是這樣。

  欒念也是這樣。

  「是不是我如果不收下這個禮物,你會擔心我把我們的事說出去?」尚之桃終於開口。

  欒念眉頭皺了皺,把車停在路邊,罕見的點了一根菸,吸了一根,又是一根,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什麼,這沉默很難熬。可她仍舊坐在那不講話,看著窗外,陪欒念抽菸。

  欒念其實並沒有菸癮,那天他抽了一根又一根,對眼前虛無縹緲的煙圈著迷。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在賣身?」過了很久,欒念問她。

  尚之桃嗯了一聲。她情緒很低落,說不清為什麼。

  「那我應該給你錢才對。」欒念將煙掐滅:「留著吧。」再不肯多說一句。他將尚之桃送到她小區門口,尚之桃拎著那個昂貴的禮物下了車,甚至都沒有被欒念道謝。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覺得這個晚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身體裡崩塌了。

  因為她拿了欒念的禮物。

  這禮物太燙手了,她不要不對,要也不對。她不是Lumi那種人,遇到她不喜歡的人或事張口就是一句去你媽的;她也不是孫雨那種人,接受就接受,理直氣壯。她就卡在那中間,不上不下。

  拎著那個袋子進了家門,孫雨正在洗臉。看到尚之桃神情不對,就擦了臉走到她面前。

  尚之桃朝孫雨聳聳肩,撇了撇嘴走進臥室,孫雨跟在他身後:「你怎麼不開心?」

  「我說不出來。」

  「那他說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孫雨坐在她床邊:「尚之桃,你知道我做銷售的吧?那時我們每天都要做客情關係。我們送客戶東西,客戶不收,我們就斷定這個客戶我們應該搞不定,以後與他相處就會格外小心;客戶收了,我們就會放心。這個客戶是我們的人了。」

  「嗯,我收了,我會替他保守秘密的。」

  「那你難受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孫雨將尚之桃拉到身旁坐下,手搭在她肩膀說:「儘管你現在不確定,可能也不肯承認,其實,你喜歡他。」

  尚之桃咬著嘴唇,突然掉了一滴淚,沒有徵兆的。

  「你看,你還哭了。」孫雨幫她擦眼淚:「我認識你有幾個月了,你不是那種跟別人一夜情的人。儘管你玩笑著跟我說你只是喜歡他的身體。但是尚之桃,你不是那種不喜歡一人就跟人上床的人。」

  「我才不喜歡他。我只是覺得尷尬。」尚之桃擦掉眼淚:「我如果很有錢就好了,在我跟他睡完就在他床頭留下一沓錢。而不是讓他先有機會送給我一個包。」這是最令尚之桃生氣的地方。

  「好好好!」孫雨鼓掌:「果然有骨氣!那你就不想拆開看看嗎?」

  尚之桃搖搖頭:「不拆了吧,我不喜歡。」

  「那就放那!」

  「嗯!」

  尚之桃有了人生第一件奢侈品,但她並沒有打開來看,她甚至不好奇欒念到底送給她哪一款。總之在她心裡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她以後再也不能做那樣的事了。再也不要跟欒念發生什麼了。

  那天晚上她睡不著,在電腦上看電影,順道刷論壇。看到一個組隊貼:去喇叭溝門看紅葉。這也太好了,將連結發給孫雨:「去看紅葉好不好?秋天馬上結束了!」

  「好啊。」

  速速線上上報了名。第二天早早起床趕到大巴車站,看到一群穿著衝鋒衣登山鞋的男男女女,很多人背著相機,尚之桃沒有相機,她只有一個卡片機,還是辛照洲送給她的。尚之桃突然覺得她的週末不該只有工作和學習,也應該有很多別的好玩的事。

  就像孫雨說的:「咱們要生活,而不僅僅是活著。」

  那時尚之桃年輕,在她心中活著就等於生活。後來她漸漸明白了這之間的不同。活著是餬口,生活是理想。她後來變成一個很懂生活的人,是因為生活令人愉悅、而僅僅活著,會有無盡的痛苦。

  在活著的時候,抽出那麼一點時間來生活,是對自己的獎賞。

  她一邊走那山路,一邊向下看,紅葉鋪陳林間,是這人間最後的秋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09:45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四章 我老闆特別行

  趕在秋天的尾巴看了這次紅葉。這紅葉跟南京的不一樣,有大山大河的洋灑的美。心裡的那點沮喪就這麼消失了。

  從山上下來,領隊提議去簋街吃飯。

  簋街其實離尚之桃的公司不遠,但她從來沒去過,於是跟孫雨一起報名了聚餐。北京是多麼開放的城市呢,大家明明都不認識,在山上也只是有那麼就幾次眼神交錯,可坐到一張桌上,就突然熟絡起來。

  孫雨愛熱鬧,跟男生一起喝酒。一整桌不熟的人天南海北的聊天,也是一種新奇體驗。

  尚之桃只關心眼前的小龍蝦。在南京讀書的時候最喜歡吃小龍蝦,南京的龍蝦便宜一些,從盱眙運過去,時間短,蝦肉鮮嫩。有時她和室友們去市場買了去旁邊的小館子加工,一頓花不了多少錢,很解饞。她好久沒吃過小龍蝦了,這一吃就覺得這幾個月的生活終於跟學生時代連接上了。

  她安靜吃龍蝦,聽他們天南海北的聊天,手機響了幾次都沒聽到。還是去衛生間的時候才發現,是Alex。Alex一般不會在週末打給他,他經常說工作時努力工作,生活時好好生活。他下班後玩的比誰都凶。如果他找她,那肯定是有事。

  尚之桃忙回給他:「抱歉Alex我剛剛沒聽到。」

  「沒事,週末方便加個班嗎?」Alex徵求向之桃意見。

  「我還在外面,可能要十一點左右到家,來得及嗎?」

  「不需要開電腦。是咱們公司跟一個大甲方搞籃球賽,雙方各自要組拉拉隊,這個組織任務落到咱們部門頭上了。你來組織吧?」Alex覺得尚之桃年輕,又畢業不久,拉拉隊這樣的事離她不遠,組織起來得心應手。

  「好的。」尚之桃大學時候參加過拉拉隊,被趕鴨子上架的。倒是不那麼陌生,於是應了。

  她應了,Alex很開心:「這也不算啥kpi,也不是工作,你能答應我很開心。Flora真是我的大救星。我馬上讓Luke聯繫你,他是公司籃球隊隊長。」

  「誰?」

  「Luke啊,他球打的很好,這個大甲方又是他的關係。」

  「哦。」

  尚之桃想,如果不辭職,大概永遠逃不出「人生何處不相逢」定理了。她回到飯局上,繼續啃小龍蝦,欒念電話進來的時候她剛摘掉手套,站起身走到一旁接起。

  欒念聽到她周圍的熱鬧,男男女女笑聲迭起,就沒做聲。年輕姑娘愛熱鬧,週末跟朋友們在一起天經地義。

  「我這裡太吵了,您稍等我出去接。」尚之桃跑到外面,問欒念:「現在還吵嗎?」

  「不吵了。明天咱們下午三點跟三田在球館碰面,你也來一下,看一下場地。」

  「好的。」

  「地址我晚點發給你。」

  「好的。」

  「不用太複雜,三分鐘就行。參考NBA的拉拉隊。」

  要求還挺高,NBA。尚之桃在心裡反抗,嘴上卻還是「好的。」

  她接連說了幾個好的,絕口不提那個包的事,她睡了一覺想明白了,無所謂。她只要不背,那包就不是收買她身體和精神的東西。用那個包給他們那一晚彼此找個台階下,他送了,她收了,完事了。至於欒念愛怎麼看她就怎麼看她。

  「Luke,您待會兒發地址給我就好了,我明天準時到哈,您要是沒別的事的話,我先掛啦?」

  「嗯,再見。」

  「拜拜。」尚之桃這次沒講職場禮儀,先掛斷電話,跑回去繼續聽他們聊天。席間有個男人一直在看孫雨,孫雨也不害羞,光明正大看回去。等他們聚餐結束後,那個男人走到孫雨面前:「可以交換個電話嗎?以後再一起出來玩。」

  「好啊。」

  尚之桃站在一旁看他們交換電話,又朝那男人禮貌笑笑,跟孫雨離開了。

  「他好像喜歡你。」兩個人在等車的時候尚之桃說。

  「別,充其量是對我感興趣,也或者只是想睡我。」孫雨聳聳肩。她分手後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那天夜裡崩潰成那樣的她,現在看感情彷彿無關痛癢的小事。

  孫雨是受到打擊了。她還沒從打擊裡走出來,她有時晚上會偷偷哭,但第二天就跟沒事人一樣。

  「他們說結束失戀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再找一個,我試試管用不管用。」孫雨自嘲的說。

  「要不我把我老闆介紹給你吧?」尚之桃開玩笑,她其實跟好朋友在一起的時聊天百無禁忌:「我老闆……還行。」

  「還行還是特別行?」孫雨臉湊到尚之桃面前,觀察她的神情。

  尚之桃想了想,噗嗤笑了:「特別行。睡過以後還會送你包。我之前沒經驗,你如果跟他睡,記得提前選好包。」

  兩個人大笑出聲,把這麼一件難堪的事就這麼笑過去了。

  尚之桃第二天跟孫雨一起出去吃了烤魚,回家沖了個澡就早早出發去籃球館。她不喜歡遲到,老尚說別學那些亂七八糟的社會經驗,約會就是要早到那麼幾分鐘,學會尊重別人,也是對自己尊重。尚之桃在公車上背電影台詞,龍震天出去玩前給她留作業了,說是下周見面要考。

  背一會兒聽會兒歌,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到的時候欒念已經到了,他正在打球。尚之桃挑了一個不明顯的角落位置,繼續背台詞。

  欒念投中一個球,回身的瞬間看到坐在角落裡的尚之桃。她好像一直是這樣,開會要坐在第二排,敬酒藏在後面,與他發生關係後留張字條偷偷走掉絕口不提,吃虧了也就吃虧了,不去追溯。

  更不用指望她會在中場休息的時候給他遞一瓶水,她不是沒有這樣的眼色,只是覺得別人一定會遞,她單純不想爭強而已。

  只顧低頭努力。

  尚之桃裝出的那點若無其事欒念心知肚明。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她。

  這世界上大概就是有這麼一種人,永遠不會羨慕別人擁有什麼,對自己擁有的那點破東西和破遭遇全然接受。尚之桃就是這種人。欒念覺得自己對尚之桃下手太黑了,有的是玩得開的不當回事的女生,他對她下什麼手?他缺女人嗎?難得他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在香港的時候酒店旁邊就是商場,他出差時從不逛街,卻破天荒去逛了一次。他買的那個包不算便宜,折完匯率還要三萬多。

  欒念收回眼神繼續打球,等凌美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才下了場。他身上滿是汗水,頭髮濕透,拿毛巾擦了擦招呼大家:「集合吧。」

  尚之桃拿掉耳塞,將資料塞進書包。作為今天到場的唯一一個女同事,被公司的男同事們擋了個嚴嚴實實。她只能安靜聽著他們講場地的事,還有戰術的事。辛照洲也打籃球,他那時會拉著尚之桃給她講籃球規則,還要求尚之桃必須看他打球。

  她聽了一會兒覺得跟自己關係不大,有些神遁了,卻聽到欒念叫她:「Flora。」

  「嗯?」

  男同事們這才想起尚之桃在他們身後,笑出了聲,向一旁閃身讓她現身。

  「我跟Alex打過招呼了,他已經在各部門招募拉拉隊員了。」欒念對她說。

  「好的好的。」組織排練其實挺困難,凌美那些個性的女同學們一個比一個難搞。尚之桃甚至覺得大家會打起來。

  「但Alex說人不夠,所以你也頂上吧。」欒念又說。

  「哈?」尚之桃像一隻呆頭鵝,眼睛裡寫著我嗎?你說的是我嗎?

  銷售部apollo笑了:「Flora辛苦了。」

  「可我不會跳舞啊。」

  「你應該行。」欒念莫名講了這一句,她身體柔韌度很好,跳個健美操綽綽有餘了。

  ……只有尚之桃聽出他這句話背後的深意,騰的紅了臉,欒念在調戲她?可他一臉正經,什麼都看不出來,好像他講的是一句普通的話。

  「那就散了吧,大家辛苦了。Flora留下吧,對方拉拉隊提出要互動,待會兒我跟她們通個話,你也聽一下。」

  「好的。」

  大家就這麼散了,尚之桃站在旁邊有點拘謹,欒念看了她一眼說:「稍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換衣服。」

  「哦。」尚之桃瞄到欒念到肱二頭肌還有被衣裳透出輪廓的胸肌,忙將目光移到一旁,非禮勿視。

  欒念這衣服著實換的有點久,久到尚之桃以為他在裡面像女人一樣畫了個全妝,她等到四點半,才看到穿著一身休閒服出來的他。搞創意的人審美真的好,那身衣服搭出來很高級,就連場內打球的男人們都會看他一眼。

  「走吧,去車上打電話,這裡吵。」

  「哦。」

  又是一個哦。

  欒念也不多講話,帶著尚之桃去了停車場,兩個人上了車,欒念打電話被對方掛掉了:「稍等會兒。」

  他們就那麼坐在車裡等,欒念也不講話,尚之桃也不講話。期間欒念接了三個電話,其中兩個是女生打給他,他簡單講了幾句掛斷了。還有一個是他媽媽。

  尚之桃屏住呼吸不敢講話,坐在那聽欒念跟他媽媽講話,心裡有說不出的緊張。欒念媽媽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好像是醫生,她跟欒念講她治療的一兩個病人的事,期間他媽媽有點難過,欒念安慰她:「你盡力了。」是很溫暖的母子關係。

  電話最後,欒念媽媽說:「劉阿姨給你介紹的姑娘,你去看一看。談不談戀愛無所謂,得有禮貌。」

  「好。」

  原來Luke也需要相親,哦對,他28歲了,該相親了。這個電話聽到後來,尚之桃已經很自如了,她甚至支起了耳朵,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欒念無意瞥見她耳朵動了動,索性伸出手去捏她耳朵。指尖的溫熱觸到尚之桃發燙的耳垂,她向外偏頭想逃出這奇怪的旖旎感,卻聽到欒念問她:「跟我回家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09:58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五章 丟盔棄甲,一敗塗地

  這不在欒念意料之中。

  他拒絕了尚之桃,是打算不再跟她有什麼的。可當他的指尖觸到她發燙的柔軟的耳垂,突然就想跟她做點什麼。迫切的,帶有摧毀力量的,想碾過她。

  尚之桃昨天還在想我再也不會跟欒念發生關係了,今天聽到他邀請她回家,愣在那,看著他,一言不發。

  欒念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摩挲:「突然覺得你的提議不錯。」他這樣說。

  「什麼?」

  「做固定性伴侶的提議。」欒念提醒她。他發動引擎,不再講話。車開的有點快,快到尚之桃覺得他們不需要前戲,只是在車上這段詭異的沉默都令她動情。

  她說不清自己怎麼了,慾念湧動到嚇到了她自己。她緊抿嘴唇,那句停車就在她口中,可無論如何說不出來。比起下車,她更想留在欒念身邊。先愛上的那個人會丟盔棄甲,一敗塗地,這個道理她懂了。

  後來她不知道是怎麼發生的,欒念又席捲了她,在他的車庫裡,在他的車上。尚之桃後來想,怎麼就急到車都不能下了?

  欒念的舌尖包裹她的耳垂,又深深探入,尚之桃的髮間有幽幽的香氣,小而急的呼吸聲像極了謙卑的她的平常,欒念故意用力,讓她那一聲輕啼衝破喉嚨,他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好聽。聲音再也收不住,輕輕淺淺,偶爾有那麼一聲,聽的人骨頭酥軟。

  從車上,到臥室,再到浴室,欒念越戰越勇,尚之桃崩潰的不知東西。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對不對,只知道這一週她閉上眼睛就是欒念。年輕的姑娘一旦給慾望開了閘,就合不上。別人暫且不行,只覺得吃他沒有吃夠,好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了才能去找下一個人。

  水淋在她肩頭,洗去她一身汗膩,也洗去他的味道,尚之桃以為到頭了,卻遠不是。淋浴間溫度很高,她快要窒息了。他的味道洗去了,又有了,就是不放過她。

  最脆弱的時候,她渴望他的吻。雙手捧著他的臉,綿密的吻他。

  這一次真的徹底,每一個毛孔都充滿快樂。不知過了多久才將氣喘勻,下意識去尋找被子,卻不小心觸到欒念的手。連愛都做了,觸到他手卻快速的縮回,好像牽手比上床更十惡不赦。

  欒念將被子遞給她,兩個人一人守著床的一頭,像上一次一樣。

  我真的瘋了,尚之桃想。

  欒念你他媽是不是瘋了?欒念想。

  他們都不講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昨天剛決定不再做這種事了,一個前幾天剛剛拒絕了她說做固定性伴侶的提議。都背離了初衷。

  「我覺得週日的時機不是很好。」過了很久,尚之桃開口說道。

  「嗯?」

  「週一要上班,身上痕跡還很重。」親熱的時候管不了那麼多,結束了才發覺欒念喜歡在她身上留印記:「第二天痕跡還沒消,如果是週五晚上,還有時間吸收……又或者下次您……別給我留草莓?」她其實還在想的是週日太耽誤事兒了,她週日還要學英語呢!週五晚上從公司出來來他這裡,第二天離開他,週末什麼事兒都不耽誤。

  欒念聽到尚之桃認真跟他討論以後什麼時候方便,覺得這個場景有點滑稽。他談過那麼兩三次戀愛,沒有過固定性伴侶。他萬萬想不到在這件事上,竟是尚之桃在主導他。現在的女孩這麼開放了嗎?

  他沒有講話,穿上衣服走出臥室,下樓給自己倒了一杯冰蘇打,一口喝進去,瞬間清醒。他非常不喜歡被人主導的感覺,哪怕這件事無足輕重。也倒了一杯給尚之桃,尚之桃灌了一口,沁人心脾。

  「清醒了嗎?」

  「清醒了。」

  「那你回去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他下了逐客令。這就難堪了。尚之桃並不知道她的話令欒念起了不適,他著急跟她鬥一鬥,至於鬥什麼,大概就是看誰在這件事上更放得開了。

  「哦,好。」尚之桃起身穿衣服,聽到欒念打電話:「劉師傅,幫我送個人吧……」尚之桃跳過去搶他電話,欒念把尚之桃鎖在胸前,而後把電話舉高,仰起頭對著電話說:「對,在我家。」

  「……」掛斷電話放開尚之桃:「怎麼了?」

  「公司不允許內部員工談戀愛。」尚之桃有點著急,主要是因為她沒法面對劉武。

  「咱們是炮友,不是戀愛。」

  「……」欒念丟了一句給她。

  「那也不行啊……讓劉師傅別來。」她慌忙去找手機準備溜之大吉,欒念眼疾手快搶走她手機:「求我。」

  幹。

  「求你。」尚之桃對他拜拜,請他放她一馬,給她留幾分顏面。

  欒念達到目的了,給劉武打電話:「劉師傅,不用來了,人自己走了。你休息吧。」手裡還握著尚之桃的電話不給她。

  尚之桃朝他伸手:「我得走了啊。」欒念跟耳聾患者一樣將她手機塞進枕下,閉上眼睛睡覺。

  「那我走不走呢?」

  「睡客房。」

  「哦。」

  尚之桃爬到床上,手探到欒念枕下摸出手機,轉身向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停下:「那我明天怎麼上班呢……?」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欒念不理她,緊閉著眼睛不講話,肚子卻出賣他,他餓了。打了一下午球,又跟尚之桃做了這麼久運動,他還沒吃東西呢!於是睜開眼,套上T恤,看到尚之桃還站在那兒,跟個大傻冒似的。

  「餓嗎?」

  「……」尚之桃想說不餓,可是她餓到沒有骨氣,於是點點頭。

  「那你去做飯。」

  「我只會煮麵。」尚之桃那點煮麵的功夫還是在學校宿舍裡練出來的。

  「嗯,湊合吃。」

  兩個人上了電梯,尚之桃突然問欒念:「您家裡為什麼沒有阿姨?」

  「不習慣。」

  「什麼?」

  「不習慣跟陌生人在一起。」

  那您跟陌生人上床的時候可看不出不習慣來,尚之桃腹誹。到了一樓,欒念果然做甩手掌櫃,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紅酒,坐在高腳凳上,朝尚之桃抬下巴:「去吧。」

  去就去。

  尚之桃從冰箱裡翻出番茄、雞蛋和幾樣青菜,又找出麵條。像模像樣的洗菜打火。向鍋裡倒了一點油,然後就開始變成了一個門外漢。她在學校煮麵用的是小電鍋,哪裡用過明火,蔥花撒下去油濺了出來,鍋裡還著了火,她嚇的跳了半步。

  欒念一口酒差點沒噴出來,忙繞過去關了火。皺眉看著尚之桃:「會煮麵?」

  「啊……」

  「你還會什麼?」欒念再也不會相信尚之桃說她會什麼了,她說她會開車,撞了他的車;她說她會煮麵,差點燒了他家。將尚之桃推到一邊,動作麻利煮了青菜麵。

  上次是牛排意麵,這次是青菜麵,欒念竟然會做飯。尚之桃有點意外,站在旁邊看著他忙碌,有點手足無措。

  「您居然會做飯。」

  「我嘴刁。」

  欒念從小嘴刁,小時候上幼兒園,他不喜歡吃幼兒園的飯菜,寧願餓著。後來跟隨父母去了美國,讀書時候他不愛吃西餐,外賣也不好吃,於是自己偶爾做點。自己做的太難吃,也終歸是自己做的,能吃的下去。慢慢的就會做那麼一點。

  尚之桃嘴可不刁,她什麼都愛吃,包括欒念施捨她的這碗麵。尚之桃塞了一口麵條進嘴裡,突然想到:如果Kitty知道她親愛的老闆跟我一起睡覺,還煮麵給我吃,會不會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削我的骨?她本來就不喜歡我。

  她一邊吃麵一邊胡思亂想,腦子裡甚至演了一部電視劇。兩個人安靜的吃過麵條,尚之桃有點為難的問他:「您這有多餘的牙刷嗎?」

  「嗯。」欒念帶她上樓,在衛生間的抽屜裡拿出備用牙刷和牙膏給她。

  「那毛巾呢?浴巾呢?睡衣呢?隱形眼鏡盒呢……?」尚之桃突然想起很多事:「如果我以後每週五晚上過來睡在這裡,這些我都需要。」

  「我們確定每週五晚上見面了?」欒念問她。

  ……尚之桃被他嗆了一句,還沒想好怎麼反擊,又聽他說: 「你自己不會帶?」

  「把我要每次背著嗎?還是說您這裡有什麼地方可以借我放一放。」

  欒念聽出來了,尚之桃在問的其實是:我放在這裡合適嗎?您其他女朋友看到會不會介意?他沒有回答她,懶得跟她廢話,拿起牙刷刷牙。

  尚之桃站在那裡想了想,又問:「公司裡其他女同事會來這裡嗎?」

  欒念吐了一口牙膏沫,冷冷問她:「怎麼?要去認姐妹?」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不至於,不至於。」

  尚之桃這點上是個明白人,不想做第三者而已。於是乾脆直接問:「您現在沒談戀愛吧?如果有女朋友,我們這樣就不大好哦!」

  欒念真的有點生氣了。尚之桃腦子有包吧?他有女朋友會他媽帶她回家裡?將牙刷丟進漱口杯,轉身進了主臥,關上門,將她那些爛問題關在門外。

  尚之桃撇撇嘴,去刷牙洗臉,然後去了客房。欒念真的有品味,他選的床品極其舒服。上一次她沒仔細看,今天躺在上頭認真感受了一下,覺出了欒念的床與她的床的不同。她有點累了,關了燈在欒念的客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早睜眼,發現欒念臥室的門已經開了,可他人卻不在。尚之桃刷完牙才看到他滿身大汗上了樓,他每天早上都要健身。

  尚之桃看了眼時間,所以這大哥六點就起了?我的天。欒念脫了運動衫,光著精壯的上身進了衛生間,看到尚之桃停留在他腹肌上的目光,捏著她衣領把她拎了出去,關上門去沖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0:11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六章 怪好看的

  尚之桃站在門口等了會兒,欒念繫著浴巾走出來,髮上嘀嗒落下水珠,色相滿分。可她沒時間欣賞,手指了指欒念臥室的方向:「Luke……您臥室也有一個衛生間,也能洗澡。」跟我搶什麼呢?我上班要遲到了。尚之桃從來不遲到,她真的擔心會遲到。她還在發愁待會兒要怎麼走。

  欒念不理她,走進衣帽間去換衣服。搞創意的人,對穿戴要求極高。欒念的衣裳都剪裁得體,簡約高級。他並不像其他創意人那樣穿的花哨獨特,他的衣裳看起來更低調。可是低調的衣裳到了他身上,就顯出了不同。

  換好衣裳見尚之桃梳洗完了,神清氣爽。她不化妝,今天連乳液都沒用,她自己沒帶,欒念家裡也沒有女士護膚品,就那麼素淨著一張臉。好在她皮膚好,白皙粉嫩,什麼都不用,就很好看。唯一讓她為難的就是她鎖骨上那個吻痕。

  尚之桃對著鏡子看,想起欒念的牙齒貼在那,舌尖微微掃過。從前覺得欒念這個人冰冷死板,親密時不會有什麼溫柔和耐心,甚至覺得沒準兒他就是一個機器,毫無技巧可言。大錯特錯,他的技巧就像他的創意,都是頂級的。

  尚之桃有些苦惱的將毛衫上的帶子抽緊,遮住她的脖頸,看起來卻有一些怪異。

  「您家裡有創可貼嗎?」她跟在欒念身後下樓,順道問他。要是能有個創可貼貼在印記上就好了。

  「欲蓋彌彰?」

  「……」

  「那麼怕被別人知道你有性生活?」

  「不是……別人問起來不好說。」尚之桃胡亂找藉口。

  欒念停下來看她一眼:「有什麼不好說?你就說你的床伴是我。」真假難辨。

  尚之桃一時之間語塞,乾脆閉了嘴。到了一樓欒念卻拐進廚房,拿出兩個餐盤,遞給尚之桃一個:「吃了再走。」

  欒念竟然還會做早餐。尚之桃有些自慚形穢,她一直覺得自己從工作以來就忙亂慌張,從前早上在公司偶遇欒念的時候還曾想過:這位大兄弟真讓人羨慕,每天那麼悠哉,一定有人把一切打理好了吧?

  可今天才知道哪裡有人打理。他早起健身,沖澡,準備早餐,哪一樣不是自己做的?連阿姨都不肯請,省錢給女人買包嗎?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美味。跟她的麵包片和牛奶一樣好吃。不,牛奶比欒念的差一些,欒念的熱牛奶裡撒了桂花,真好喝。

  「Luke做的早餐真好吃。」尚之桃朝他豎拇指:「這個牛奶太好喝了,如果我還能再喝一杯就更好了。」

  欒念沒有回應她的奉承,拿過她的杯子又為她倒了一杯牛奶,然後拿出乾桂花灑在上面。尚之桃終於知道那個女孩為什麼要在電話裡哭鬧著不分手,還要在他們公司裡鬧成這樣了:一個這麼會照顧人、活好、愛送包的男朋友,誰能乾脆俐落離開呢?那怕是要丟了半條命才行。

  好在他們只是床伴,她沒有那麼多期待,不用丟那半條命。

  搭欒念的車去公司,尚之桃猜測欒念會讓她在哪裡下車。可欒念始終沒有停車,一路將車開進了地下車庫。是他每天上班的時間,地下車庫還沒有什麼人,欒念倒車入庫的時候尚之桃四下看個仔細,確定沒有人。等他停好車,她打開車門,撒腿跑了。車門都沒關嚴,怕被人看到。

  欒念看她竄逃的背影,覺得她是一個十足的蠢人。換做別人,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以換來特別的優待。

  依舊是去買咖啡然後上樓,走到辦公區看到尚之桃已經坐在電腦前開始工作了。欒念走進辦公室,也開始自己的工作。白天有那麼一次在辦公區偶遇,尚之桃像從前一樣跟在同事身後,像什麼都沒發生。

  公司在這一天發佈了郵件事件的調查結果,是Tracy親自發的郵件,她在郵件中寫道:據詳查,欒念並未在公司內外部同時發生多段感情,郵件之中出示的照片經技術部比對為合成照片,照片中的男性不是欒念。欒念的確與該女子有過一段時長為半年的戀愛,但二人是和平分手;其中細節涉及隱私不在公示郵件中闡明。同時也一併調查了公司員工資訊洩漏的事,經技術部門資料調取和分析結果,在公司內部網路內無人進行違規操作。以上調查結果將進行七天公示,如有其他線索,請主動聯繫我們。

  除了證明欒念的清白,其他的幾乎什麼都沒說。公司文化就是這樣,儘量不把事情鬧大,除非一方真的要把另一方弄死。Tracy徵求過欒念的意見,要不要對洩密結果進行公示,欒念只說:「念在初犯,可繼續觀察。但還是要進行談話,就咱們三人吧。」至於這個洩漏員工資訊的人到底是誰,從頭到尾都沒提。

  尚之桃看著郵件,想起昨晚問他:「公司裡會有女同事來你家嗎?」

  欒念說:「怎麼?你要去認姐妹嗎?」

  她自認對欒念瞭解不多,今天卻在這件事上有那麼一點相信他。欒念或許是一個嘴很壞的人,但他本人並不像他的嘴那樣冷血。尚之桃想到這裡突然有點害怕,難道我的大腦被我的下半身支配了嗎?我看到、聽到的那些都是假的嗎?

  她思考深入,Lumi喊了她幾聲她都沒有聽到。

  Lumi坐在椅子上長腿一蹬滑到她面前,手在她眼前一晃:「幹嘛呢?魂兒丟了?」

  尚之桃回過神來,忙問她:「怎麼啦?」

  「看通告了嗎?」

  「看了啊……」

  「我就說這爺們是被冤枉的,果然。」Lumi笑了笑,看到尚之桃怪異衣領下的痕跡,嘖嘖兩聲:「姐妹兒,你知道你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吧?大方亮出來,老娘昨天晚上有性生活了!這有什麼丟人呢?你看看銷售部的Linda,每天都在顯擺自己的豔遇。」

  尚之桃紅了臉:「別鬧。」

  她又將衣領拉高了點,然後對Lumi說:「今天早會上說的那個調研項目,我想申請做項目經理可以嗎?這個項目小,我看大家都不想接,我又沒做過,剛好趁機學習。」

  「當然好了!想接就去找Alex,有問題一起解決。」Lumi拍拍她:「衝!」

  尚之桃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Lumi,你為什麼從來不主動接項目,你能力那麼強,什麼事情都能做好。」

  「還不夠我挨累的呢!」Lumi聳聳肩:「我又不缺錢,當個普通員工不是挺好麼!」

  「好好好。」尚之桃對Lumi豎拇指:「真硬氣。」

  Lumi拍她頭而後笑出聲:「感謝國家,感謝我太爺爺太奶奶,感謝我爹媽。」

  Lumi非常坦蕩,她對工作沒慾望,有件事兒幹就挺好。她就是那麼一個大混子,但交到她手裡的活她又幹的讓你挑不出什麼錯處來。Lumi的存在讓尚之桃知道,同事可以分很多很多種,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想向上爬。

  「那我要是接了那個項目,如果有地方不懂,你還會教我嗎?」尚之桃覺得自己離不開Lumi,如果沒有Lumi,她可能在凌美待不到今天。

  「說的什麼話!不幫你幫誰?幫Kitty那個煩人精嗎?」Lumi最討厭Kitty,Kitty每天拿著勁兒,長著三幅面孔,對著老闆是一副,同級是一副,對外包又是一副。職場變色龍混的風生水起,Luke甚至讓她獨立接一個項目的創意工作,這他媽不是瞎了嗎?

  「你沒事兒也跟Kitty學學,看看人家對領導的態度,拿到的都是好項目。那都是真金白銀。」Lumi語重心長:「就是有人吃她那套。」

  兩個人說著話,看到Kitty 去了欒念辦公室。Kitty穿衣裳十分開放,這都深秋了,她穿了一條緊身連衣裹臀短裙,一雙黑色過膝長靴,露出白嫩嫩一條腿,從你身旁走過去,會飄過一陣香氣。

  她拿著一本列印素材,放到欒念辦公桌上,並沒有坐到他對面,而是站在他身旁,手支在桌子上,好身材一覽無餘。

  「嘖嘖。」Lumi嘖嘖一聲:「瞧見沒,學著點,你身材可比她好。」

  尚之桃又想起在欒念車上,他的手覆上來之時那晦澀的目光。微微紅了臉:「別。我不自在。」

  「自信點,小桃桃。你要自信一點。」Lumi回到自己的位置,開始工作。

  尚之桃又看了眼欒念辦公室,他皺著眉,好像在思考。

  欒念皺眉是因為他不喜歡Kitty的香水味。他認同女人應該灑香水,但香水也要分場合,她今天的香水太濃了。欒念指了指對面的位置:「Kitty你坐在那等我一下。」

  「好。」Kitty端坐在欒念對面,一條腿疊在另一條腿上,定定看著欒念。

  欒念完全沒注意她的目光。

  他在看Kitty交的這版創意稿,Kitty是一個十分有才華的人,她交的這版平面創意,用色大膽,視覺衝擊力極強。但與品牌契合度不高。

  「與甲方溝通一下吧。」欒念沒有直接指出她的問題,讓她自己去接觸甲方,那樣能讓她成長更快。

  「好啊。當面溝通嗎?甲方在上海。」

  「當面溝通吧。」

  「您與我一起去吧?我覺得沒有您我心裡沒有底氣。」Kitty在示弱,也在表忠心,欒念朝她笑笑:「讓Grace陪你去。」

  「好啊。」

  Kitty走了,她的香水味還留在欒念辦公室,欒念起身推開窗,坐下的時候看到市場部的幾個人站在過道講話。尚之桃束著馬尾,乾乾淨淨、簡簡單單,又站姿筆直,與周圍的氛圍格格不入。

  怪好看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0:20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七章 長期的……秘密的……不談感情的……

  Alex把那個小項目分給了尚之桃。部門同事沒人願意接這樣小的調研項目,因為很難出成績。但尚之桃願意,不管怎麼樣,都是她第一次做項目經理。

  她有一點開心,又有那麼一點緊張,拿到初始項目資料後就坐在工位前沒動過。每一年的行業調研都是公司的必做項目,用以支撐不同部門為不同行業客戶制定廣告決策。

  雖然是小項目,卻非常複雜。相關部門需求調研,往年投入產出分析,調研公司選擇,項目里程碑,每一項都要有。她跟在Lumi身後做過那麼幾個項目,自己也看過相關書籍,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平常功課做足了,此刻終於要上考場了的感覺。

  尚之桃看完全部資料已經很晚了,等她抬起頭,周圍已經空無一人了,只有欒念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她想了想,拿出手機來打字:「我今天獨立接了一個項目。」手指放在傳送鍵上半天,還是刪除了。她不知他們有沒有熟到分享日常的地步,欒念這個人對別人的生活不感興趣的。於是刪除了,可又想跟他講一下這件事,雖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代表她有進步了。

  「我今天獨立接了一個項目。」她發給他。

  欒念看了眼手機,然後放下,並沒有回她。尚之桃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看手機,欒念始終沒有回她。嘆了口氣背著包出了公司。

  她今天運氣很好,出了門就打到一輛車,插上耳機聽歌,眼睛卻一直盯著手機。她快進家門的時候才看到欒念回她:「好好做,加油。」再也沒有比這更正式的口氣了。

  「謝謝。」

  尚之桃的項目令她焦頭爛額。需求調研的第一步就卡住了。卡在創意中心。

  Kitty始終不給出創意中心的需求範圍,尚之桃催了她兩次,她都說太忙了,還沒有做。尚之桃有一點困惑,明明是一個服務類項目,為了助力業務,為什麼Kitty會這麼不配合。

  Lumi建議尚之桃上升處理,讓老闆把任務壓下來,可尚之桃覺得這樣不好,還沒到上升處理的程度。Kitty本來就很討厭她,如果上升了,後面就沒法錯了。

  說到底,尚之桃還是害怕衝突。她想了很久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在週三的傍晚終於忍不住給欒念發了消息:「Luke,抱歉打擾您了。我獨立做了一個項目,但卡在需求調研這一步了,我想請教您怎麼能讓大家配合項目進度呢?」她不想告任何人的狀,只想好好解決問題。

  欒念這次回的很快,他說:「開不針對任何人的項目溝通會,讓各方匯報進度。然後通發郵件,標準項目各方執行人。」

  過了一會兒,又發來一條:「別害怕衝突。」

  尚之桃看到他對她說別害怕衝突,覺得欒念真的是把她看透了。他明明沒有關注過她,卻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會因為什麼樣的事躑躅不前。

  「好的,謝謝。」

  「不客氣。籃球友誼賽的拉拉隊準備的怎麼樣了?」

  「週四週五兩天會排練。」

  「好。辛苦了。」欒念想了想又對尚之桃說:「獨立做項目經理是好事,但在項目中重要的是搞定人,人搞定了,進度就能跟上。」

  留時間給尚之桃獨立思考。

  欒念回完消息收拾東西出了公司,他約了姜瀾晚餐。姜瀾是行業協會副主席,董事會讓他再努努力,做國內行業協會顧問。欒念建議董事會再選個人,董事會說不行,姜瀾就喜歡你。

  欒念開車到了吃飯的地方,一家日料店。姜瀾還沒到,他坐在那裡等,也不催她。等了大概四十分鐘,給姜瀾打電話,姜瀾接通了一個勁兒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堵車了。」

  「沒事,那就改天?」

  「別,就今天。我遲到了今天我做東,勞煩你等我一下。」

  「好。」

  欒念掛了電話,知道姜瀾是在拿捏。她做甲方做慣了,做出了一身傲氣。欒念懂。索性拿出電腦處理工作,姜瀾到的時候他起身迎接:「辛苦了。」

  「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事,稍等我十分鐘,我剛剛收到一封郵件,需要緊急處理。」哪裡有什麼郵件,睚眥必報而已。打開一封郵件,隨便敲點什麼,還皺著眉,像模像樣。姜瀾坐在一旁等他,過了二十分鐘,她終於笑了:「你小氣。」

  欒念假裝不懂收起電腦:「吃飯?」

  「我鄭重跟你道歉,等人的滋味真不好。」

  「餓壞了吧?」欒念不接她茬兒,對一旁的服務生說:「勞煩開餐吧。」

  「喝點酒嗎?」姜瀾問他。

  「我開車了。」

  「司機呢?」

  欒念笑了: 「也可喝點小酒。」

  欒念跟姜瀾一起喝了點小酒,兩個人還是像上次一樣,並沒有聊工作。姜瀾講起她上一次分手後獨自去北海道住了幾天的事:「那時覺得戀愛真的很傷神,我以後寧願不戀愛了。」

  「吃一塹長一智嗎?」

  「你沒有同感嗎?」

  「沒有。」

  姜瀾笑了。她笑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有一點嫵媚。她是那種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有魅力的女人,並且很懂得展示魅力:「可我聽說你上一段戀愛非常讓你頭疼。」

  「說實話,並沒有。何必庸人自擾?」

  欒念就是這樣的人,他現在熱愛自由。姜瀾托腮看他,覺得這個男人看著可真順眼。她這頓飯只喝了那麼一點酒,東西只吃了幾口,對欒念說:「我要自律一點,保持身材真的太難了。」

  「理解。」欒念點頭。

  這一餐飯,姜瀾講了很多自己的過去。她好像很久沒有跟人這樣袒露心扉,話匣子一開就再也合不上。她甚至講起她的初夜,在一個細雨綿綿的夜晚,拉斯維加斯城外的一個汽車旅館。

  欒念靜靜聽她述說,插嘴的時候不多。

  他的耐心傾聽令姜瀾覺得愉悅。說到底她混到今天,看似身邊熱鬧,但她非常討厭下流的男人。她喜歡男人有那麼一點風骨,而她呢,一點一點拆掉這男人的骨頭,最終與他合二為一。她喜歡這種狩獵的遊戲。而欒念是最優質的獵物。

  兩個人喝了小酒出來,晚風沉醉,姜瀾有些微醺,腳步亂了一下。欒念伸手扶住她胳膊,將她帶上了車。問她:「送你到哪兒?」

  「我家裡吧。」她報了一個地址,劉武點頭:「好的。」

  姜瀾看著欒念忽明忽暗的臉,多好看的一張臉。掌心貼在他膝蓋,頭靠近他,與他耳語:「去我家裡坐坐嗎?」

  「我不一夜情。」

  「長期的……秘密的……不談感情的……」

  「我沒這習慣。」欒念講完這句突然想起尚之桃,問他她隱形眼鏡盒、浴衣、睡衣應該放在哪兒的尚之桃。男人說謊果然眼睛都不眨。他怎麼沒這習慣?他現在正在培養這習慣呢!

  欒念收了神嘆了口氣:「我以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更優質。」

  「比如呢?」姜瀾坐回去,頭靠在椅背上,側過臉看她,衣領微微敞著,春光無限。大概是個男人都會繳械的那種春光。卻沒觸動欒念。

  欒念朝她笑笑,並不給她這個答案。

  扭頭看向窗外,心想下一次還是換人應付姜瀾吧,忒累。送走姜瀾,終於到了家,沖了澡躺在床上。想起尚之桃的困擾,打電話給她:「問題解決了嗎?」

  尚之桃正在爬樓梯,聽起來有點氣喘吁吁:「還不算解決,我發了郵件,明天邀請各方參與項目進度溝通會。」

  「我沒收到你的郵件。」

  「……我沒發給您。」

  「為什麼?你開項目進度溝通會不邀請各方老闆?你拿什麼震懾別人?靠你自己張牙舞爪嗎?公司樓下的野貓都比你凶。」

  「我……」

  「明天幾點?」

  「下午三點。」

  「我知道了。」欒念講了一句,聽到尚之桃那邊開鎖的聲音,問她:「到家了?」

  尚之桃壓低了聲音,對著電話輕聲說:「是的。」怕吵到室友。張雷最近接連加班和出差,孫遠翥進到那個無人駕駛項目黑白顛倒,孫雨被人拉去研究做相親網站,總之大家都很忙,都需要很好的睡眠。

  她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走向自己的臥室,關上門,然後說:「Luke我到家了,您這麼晚還不睡嗎?」

  「我剛到家。」

  「哦。」

  「睡吧。」

  「晚安。」

  欒念掛斷電話,心想自己現在真的是閒出屁了,一個普通員工的項目進度也要在深夜關心。尚之桃卻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掛了電話還要發資訊感謝他:「Luke,真的謝謝您指導我的項目。」

  欒念不知道該怎麼回,就像她那天突然對他說她獨立接了一個項目一樣。於是把手機丟到一旁閉上眼睛準備睡覺,過了一會兒又過手機:「沒事,不用客氣,好好做。」

  「我會努力的。」

  我知道。

  欒念從來沒見過誰像尚之桃這麼努力,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她努力的像是沒有退路和底氣。那天Tracy與他溝通公司下一年的用人戰略,提到想再招一到兩個尚之桃這樣的人,她原話是這樣講:「你看到了嗎?尚之桃是一個用人實驗,這個實驗結果告訴我們,只要有那麼一點天分,加上足夠的努力,就可以彌補求學分層帶來的差異。」

  Tracy有那麼一點得意,尚之桃是她非常成功的試驗品。那天欒念並沒有反駁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0:51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八章 真的喜歡藏不住

  尚之桃上一次跳舞還是大一時候,學校社團組織活動,她被趕鴨子上架。踩了幾次同學的腳以後大家就不再讓她跳了。不跳舞可以,總得偶爾亮個相吧?後來尚之桃在水房洗衣服,社團的同學從旁邊經過,聽到她在哼歌。原來尚之桃唱歌好聽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於是就被迫上台唱了那麼一兩次。

  尚之桃不喜歡當眾表演。尤記得兒時逢年過節,親朋好友歡聚一堂,總要讓孩子表演節目。尚之桃一無所長,所以每次都帶著筆墨紙硯,輪到她的時候她就站在那說:「我給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爺大媽們表演一個寫字吧!」寫字費功夫,她一副字寫完,飯都吃完了一半。

  到了現在,她沒有跳舞的天賦,跟在那些從小學跳舞的女同事後面總是跟不上動作。

  Kitty作為編舞對尚之桃有點不滿,對著鏡子說:「Flora,你是不是跟不上?」她心裡還在生氣。尚之桃下午拉著各部門一起開項目溝通會,她自己的進度有點慢,欒念在會上批評了她。

  「抱歉抱歉。」尚之桃擦了把汗跟大家道歉。

  「再來一次。」

  大家在前面跳,尚之桃在後面比劃,她跳舞那根筋大概是真的折了,一個舞跳下來真的要了命。其他女同事都笑出來,有善解人意的說:「別為難Flora了。Flora你舉牌好不好?」

  「好好好。」

  尚之桃終於從跳舞的苦海中被解救出來了,舉牌子容易,她不用排練了。於是出門給大家張羅訂餐。等她訂餐回來,發現大家已經商量好了髮型和服裝,雙馬尾、運動短裙,運動短裙是尚之桃之前採購的。怎麼梳都行,反正她不跳就行。排練到晚上十點,尚之桃又跟大家同步了第二天的場地和時間,以及注意事項,然後就散了。

  週五晚上,夜生活開始。尚之桃有點想去欒念那,可他沒有開口,她又不好問,顯的她有多猴急,雖然她真的猴急。她跟孫雨討論過這種狀態,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了性癮,這算不算一種病?

  孫雨笑她胡思亂想,她說:「我跟前男友剛戀愛的時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你能說我有病了嗎?」

  「不能。」

  「那不就結了?」

  到了家看到只有孫雨在,就換了拉拉隊的衣服給她看。尚之桃平常穿衣打扮很低調,可拉拉隊這條短褲裙將她的長腿暴露無遺。兩條腿在燈下白的發光。頭髮再梳起雙馬尾,一雙眼水波橫生,往那一站就有那麼一點出挑的味道。

  孫雨前前後後仔細看了,莫名說道:「我猜你明晚不會回來了。」

  「嗯?不回來我去哪兒?」

  孫雨不懷好意笑出聲:「你那位冷酷老闆可能會把持不住。」

  尚之桃終於明白孫雨在說什麼,臉微微紅了:「他不會的。他在廣州的夥伴特別特別好看;他前女友也特別特別好看……他見過的好看女人太多了。」夥伴這個詞用的妙。她並不知道欒念跟臧瑤什麼關係,可半夜進他房間的人,關係應該不會簡單吧?

  「管他呢!盡情享受青春吧!」孫雨拍拍她肩膀。

  尚之桃又對著鏡子練了會兒舉牌,然後才睡去。

  第二天早早到了球場,處理好後勤工作後雙方的人就陸續到了。兩個公司都是業內翹楚,打籃球的人身材又都不會太差,拉拉隊的姑娘青春靚麗,一群男女在一起真是賞心悅目。

  等拉拉隊從更衣室出來,球場上有人吹了一個哨子。

  員工清了場,三田的拉拉隊就上場了。三田拉拉隊的姑娘們都很好看,那個領舞在跳完後跑到欒念面前,將手中的綵帶掛到了欒念脖子上。大家都在起鬨,欒念站在那兒,罕見的笑了笑。欒念的目光掃過梳雙馬尾的尚之桃,那堆姑娘裡屬她白,屬她笑的最燦爛。欒念被她那傻不拉幾的樣子逗笑了。第一次見舉牌舉的這麼嚴肅的啦啦隊員。

  而緊接著,在他的意識裡,他撕掉了她的短裙。欒念突然嚴肅起來,他不喜歡自己這樣。

  尚之桃覺得他的笑容可真好看,他要是多笑笑就好了。到了凌美,尚之桃兢兢業業舉了牌子,等拉拉隊跳完舞,她站在那想起孫雨昨晚講的話,她說欒念今晚可能不會讓她回家。偷偷看了欒念一眼,他並沒有看她,而是在跟三田的人講話。在講話間隙,他看了三田的領舞一眼。

  尚之桃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終於捱到活動結束,在換衣裳的時候聽Kitty說:「剛剛Luke跟我說讓我和Grace參加晚上的聚餐,我們就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

  「哦哦哦。」大家好像對此並不意外,再講了幾句話就散了。

  尚之桃換了衣裳出了更衣室,看到欒念已經換好衣裳,正在跟三田的人講話,那個領舞站在他身邊。兩個人看起來有一點般配。

  欒念這樣的人真的是無論在哪兒,都有女人緣。

  尚之桃出了體育館,有點後悔早上取消了今天跟龍震天的會面。她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以後萬萬不能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打亂學習的進度了。

  她回了家,孫雨不在,開了電腦看了會兒美劇,然後下樓去吃飯。她有點心不在焉,總會有那樣的念頭冒出來:欒念會帶她回家嗎?然後問她:有男朋友麼?接受一夜情麼?像他對她那樣。

  隨便吃了口麵條,然後回去睡覺。渾渾噩噩過了這個週末。

  週一早上在電梯間又碰到了欒念,他們各站在電梯一邊,尚之桃對他問了聲早,而後就像從前一樣不再講話。欒念也沒有講話。

  兩個人出了電梯,一前一後的走,尚之桃去了工位,欒念去了辦公室。

  尚之桃覺得有點難熬。她在這個週末明白一件事,孫雨說的對,她不是那種會隨便跟人一夜情的人。她跟欒念發生關係,是因為她喜歡他。那喜歡藏的很好,她從前沒有發現而已。是在那天結束了球賽,欒念他們跟漂亮的女生一起去聚餐,欒念的眼神在三田的領舞身上掃了那麼幾眼以後,尚之桃的心裡泛起那麼一絲難過。她才意識到,她對他的喜歡,比她想像中還要多。

  她有點無助,不知該怎麼處理這種事。還帶著失神,失神了就會出錯。她發出去的brief錯了,而她沒有發現。

  這一週真的很忙碌了。到了週四,尚之桃覺得肚子不舒服,翻了日曆才想起她來了例假。她不像別人一樣痛經嚴重,但在例假期間會拉肚子。這一天跑了好幾次衛生間,到了晚上的時候覺得心力交瘁。坐在工位上天人交戰很久,終於決定回去休息。

  這還是她上班以後第一次按時下班。之前那幾個月她的生理期第一天剛好都趕上了週末。

  到了家發現孫遠翥竟然在。

  他們好久沒見了,尚之桃很開心,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跟孫遠翥聊天。

  孫遠翥看她捂著肚子,就問她:「你怎麼了?」

  「沒事。」尚之桃不好意思講。

  但孫遠翥懂了,她對尚之桃說:「我要下去買點吃的,你吃了嗎?」

  「我沒有。」

  「那你等我,買回來一起吃。」

  「我給你錢。」

  「不用。」

  孫遠翥去買飯,過了很久拎了幾盒飯菜回來,對尚之桃說:「餓壞了吧?來吃飯。」

  尚之桃很感激,對孫遠翥道謝:「謝謝你呀。」

  「客氣什麼。」

  張雷和孫雨都沒有回來,兩個人面對面吃飯,聊一些工作中的事。尚之桃說起她最近獨立接了項目,孫遠翥特別替她開心。他誇她:「我就知道你很棒。」

  真心實意替尚之桃開心。

  等吃過飯,他起身去了廚房,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做什麼,過了會兒卻端了一碗紅糖水出來:「你喝點這個,我不知道會不會管用。上學時聽女同學說這個管用。」

  尚之桃的眼紅了紅,喝了一口,非常好喝。

  「很好喝。」

  「那就行。」

  孫遠翥坐在她旁邊,兩個人很久都沒有講話。尚之桃覺得孫遠翥好像有點悲傷,說不出為什麼。大概是因為她從小平庸,所以格外關注別人的情緒。

  「你心情不好嗎?」她輕聲問孫遠翥。

  「為什麼這麼問?」孫遠翥有點意外,從來沒有人問過他是不是開心,所有人都覺得他很開心。可尚之桃問了,令他心中暖了又暖。

  「說不出為什麼,只是覺得你好像不開心。」

  「我很開心。」孫遠翥朝她笑笑。尚之桃喜歡看孫遠翥笑,他笑起來乾淨晴朗。

  「那就好。」

  尚之桃一邊喝孫遠翥做的糖水,一邊與他聊天。孫遠翥給她講他讀書時的故事、他的同事、他看過的書,天南海北無話不談,她心裡那點惶然無措好像被他治癒了。

  「你明天出差嗎?如果不出差,週末我可以請你們吃飯嗎?我經常蹭你們的飯。」

  「不出差。」

  「那我們去吃火鍋好不好?」

  「好。但能不能在家裡吃?」出去吃會更貴一點,孫遠翥心疼尚之桃的錢包。她剛剛開始工作,每天拚命工作,賺錢不容易。

  「可我不會做飯。」尚之桃有點沮喪。

  「在家裡吃烤肉怎麼樣?我們公司前段時間發了電餅鐺,可以用來烤肉。」

  「好!」

  尚之桃跟孫遠翥又聊了一會兒,張雷和孫雨還沒回裡。於是說了晚安,各自回到房間。

  尚之桃心情好了那麼一點。雖然她一直在等欒念給她發消息,隨便什麼,工作、生活,哪怕是跟她說要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都行,可欒念什麼消息都沒發,好像在他心裡,她就不值得那麼一條消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0:58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三十九章 不理

  是不是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就會陷入無止境的幻想之中?至少尚之桃是這樣的。在她的幻想中,欒念是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的。哪怕這喜歡無跡可循,她也寧願這樣想。

  她週五的工作結束的沒有那麼晚,可她卻賴在工位上不走。或許會像之前一樣,她很晚出門,欒念經過發善心帶她走。她在心裡演繹許多遍當她上了他的車應該說些什麼,或者乾脆什麼都不說,他們有足夠的默契,欒念能帶她回家。

  可欒念走了。他從辦公室出來,目不斜視走了出去。尚之桃心裡像有一隻貓爪子在抓撓她,微疼微癢,能忍受,但那滋味總歸是不好受。

  她又坐了一會兒,才背著包出門,趕上了末班公車。期間她的車途經十字路口,就停在欒念的車旁,她看到欒念在笑著講電話,不知跟誰。尚之桃戴上耳機扭過頭去,她覺得愛上一個她把握不了的男人真的太讓人痛苦了。那時她也沒有那麼長遠的眼光,她只看到眼前,眼前的她自己因為一個人的若即若離痛苦萬分。

  這難熬的夜晚將她獨立思考的能力剝離開去,夜班公車在城市裡穿行,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擊垮了二十二歲的尚之桃,激發了她的叛逆。

  她說週末要請室友們吃飯,到了家剛好人都在,於是拿著小本出來統計:「大家想吃什麼呀?」

  「牛肉牛肉!」孫雨說。

  「五花肉!」張雷說。

  「雞翅!」張雷又說。

  「活蝦!」孫雨緊跟著來一句。

  大家報菜名,報來報去都是肉菜,孫遠翥坐在一旁替尚之桃心疼她的錢包。象徵性的點了洋蔥和生菜葉,然後提議:「明天我陪你去吧。」

  「哈?」

  「怕你拿不動。」

  孫雨看著,嘿嘿一笑:「一起去。熱鬧。」

  尚之桃這人從小心事就淺,無論什麼事兒到她那很快就過去了。前一天晚上還因為對欒念的患得患失而難過,第二天睜眼就沒事兒人一樣了。四個人有說有笑去農貿市場,有那麼幾次孫遠翥要付錢,被尚之桃打掉了手:「不許!我會生氣。」

  「那我下次請你。」孫遠翥誠懇,他覺得尚之桃這樣的女孩不容易,一個人來到這個城市,拿到的底牌那麼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好啊。」尚之桃對他笑笑:「回頭請你和龍震天吃烤鴨好不好?每次上完課龍震天都請我吃飯,我的學費還不夠他的飯錢。」

  「他就是喜歡交朋友,你不用覺得虧欠他。他宰別人的時候下手特別黑。」

  「那也太喜歡交朋友了。」尚之桃咯咯笑出聲。

  「你學的怎麼樣了?」孫遠翥走在她旁邊,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只留那麼一個小袋子讓她象徵性拿著。尚之桃感激的看他一眼:「龍震天說我進度很大,他說按照這個速度,再有一年就能出師了。」

  「你真厲害。」孫遠翥誇她,好像他從來沒見過優秀的女孩一樣。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會學習的人,他身邊的人都是國內外頂級院校畢業的人,那些人在一起暢想的都是星辰大海。

  尚之桃有點羞愧。

  兩個人一邊走路一邊聊天,孫遠翥走在外側,讓尚之桃走在裡側。當經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他的手握住尚之桃的手腕向後拉了一把,避免她被車碰到。

  張雷在後面看到了,問孫雨:「尚之桃有男朋友嗎?」

  孫雨想說有,後來一想,她那個老闆八成是個王八蛋,提了褲子就不認人。孫遠翥可比那種男人強多了,於是搖搖頭頭:「沒有。」

  「那感情好,可以湊一對了,兩個人多般配。」

  「是挺般配。」孫雨點點頭。

  年輕人在一起很容易開心,幾個人一起洗菜,聊天,熱熱鬧鬧。張雷和孫雨又是那樣性格的人,一點都不能閒著,以至於尚之桃的電話響了很久她都沒聽到。還是孫遠翥去拿飲料看到電話在閃,喊尚之桃:「你電話響了。」

  「你幫我接好不好?」尚之桃正在洗菜,她空不出手來。

  「好。」

  孫遠翥接起電話,輕聲一句:「喂?」他是那種哪怕只講一個「喂」字也十分溫柔的人。

  欒念愣了一下,將手機拿遠看了看,沒打錯:「我找尚之桃。」

  「好。請稍等一下。」孫遠翥輕聲說道,這時張雷講了一個笑話,大家笑出聲。孫遠翥走到尚之桃面前:「應該是找你有事,要接嗎?」

  「那你幫我一下好不好?」尚之桃側過臉去:「我的手濕著。」

  「好。」孫遠翥將電話貼在尚之桃耳上,尚之桃的聲音還帶著笑意:「哪位?」

  「是我。」欒念說道,然後不給尚之桃反應時間:「今天供應商反應所有項目進度,你看看你自己提的brief。」

  「好的。」

  欒念率先掛斷電話,尚之桃擦了手拿過手機,看欒念發來一條消息:「如果連基本的brief都不會提,還要你做什麼?」

  尚之桃慌忙跑回臥室,打開電腦,看到自己發出去的郵件。她發錯了,資料管道和資料模型都錯了。供應商已經開始回收資料了。

  她沒有犯過這麼大的錯誤,突然不知該怎麼辦。

  欒念正在盛怒之下,又給她發來一條消息:「這算一級事故,我已經跟Tracy和Alex說過了,一年之內不允許晉陞和加薪,這個季度獎金減半。你現在想補救方案。」

  尚之桃坐在電腦面前,突然就哭了。

  她特別難過,那天她因為欒念分神了,導致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她覺得特別委屈,甚至開始後悔不該跟欒念有那樣的開始。如果他們什麼都沒做,她還是那個認真努力的尚之桃,並不會因此而將工作搞砸。

  孫雨敲門進來,看到她在哭,就問她:「怎麼啦?」

  「沒事。」尚之桃抹掉眼淚:「我打個電話。」事情總該解決的,她不能停滯不前。第一個電話打給Alex,講了自己失誤,Alex表示理解,並安慰她:「人非聖賢孰能無過?Luke對你講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他就是那麼一說,不會真的不給漲工資。」

  「不是漲工資的事。」尚之桃難過的是他公事公辦的態度,他強硬的語氣並沒有因為他們曾在一起無比親密的度過兩個晚上而有所改善,甚至更糟。

  「那不就結了?沒事啊,我剛剛跟供應商打過招呼了,這次不單獨付款,後面有其他項目會不給他們。你發正確的brief給他們就好。」

  「謝謝您Alex。」

  「別客氣,下次別再犯這樣的錯了。」Alex也未必能容忍下屬犯錯,只是尚之桃是初犯,並且並不嚴重,Luke誇張了而已。Alex想不通為什麼欒念這麼生氣,大概真的如公司的人所說,欒念容不下尚之桃。

  尚之桃迅速調整到正確的brief發給供應商。

  然後握著手機想了很久要不要給欒念回消息,最後還是放下手機。並沒有回覆他。

  尚之桃不想回覆。

  不能升職就不能升職好了。不能加薪就不能加薪好了。扣我獎金就扣我獎金好了。反正在工作這件事上我本來也沒有什麼能失去的。

  我本來就沒擁有什麼。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跟上司較勁還是在跟性伴侶較勁,只是覺得她一句話都不想跟欒念說。於是將手機放在臥室,出去吃飯。她不想毀了自己一整個週末。

  美食和朋友能夠拯救任何不開心。

  尚之桃跟他們一起吃飯,孫雨聊到她做的那個相親的項目,說起男男女女線上相親的故事,說一個男網民用禿頭照片做頭像,給每一個女孩發的第一句話都是:「嗨,我在牡丹園有兩套房,可以一起吃個飯嗎?」她講這個帶著十足的調皮語氣,然後問尚之桃:「他跟你說話你會回嗎?」

  「我……我媽說讓我找個子高不禿頂的。」尚之桃認認真真回答,大家又笑出聲來。

  「要不我上個女號去聊一下?」張雷笑道:「我就是挺好奇他房子什麼樣的……」

  幾個人笑作一團。而後孫雨嘆氣:「我們這個就是優質使用者太少了,你們能不能註冊一下,提高我們的使用者質量?」

  「行行行。」尚之桃說行,當即抱過了電腦,幾個人頭對著頭在網站上註冊了資料。資料上還需要上傳照片,這就有點難為人了,尚之桃問孫雨:「要真人照片嗎?」

  「好啊。」

  「你們系統不做虛擬使用者?」張雷突然問孫雨,他做商業化,對各種商業化玩法信手拈來。

  「我們做了一些……但……」

  「回頭給我和遠翥看看。」

  「妥嘞!」孫雨非常開心:「我的事業就靠你們三個了,當然你們的婚姻大事也可以交給我。」

  「我先看看你們的女會員。」張雷的商業化基因動了,此時認認真真研究起了孫雨這個項目的商業模式,還問孫雨:「要做到線下嗎?」

  「當然。不過今年來不及了,應該只在聖誕做一場,明年開始大範圍做。」

  「那挺好,線下的時候讓我去,我去認識認識異性。」

  「我也去。我要幫你做托。你看我行嗎?」尚之桃舉起手。

  「你可太行了。你就是成功男性喜歡的二十出頭工作不錯長得也不錯的姑娘啊!」孫雨逗她:「我要主推你們幾個!」

  「這不是婚托嗎?」孫遠翥突然說道。

  「不算吧……畢竟你們都是單身……」

  這頓飯熱熱鬧鬧吃了很久,尚之桃把欒念以及他的批評甩在了腦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1:07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章 不如在一起?

  尚之桃吃的多了那麼一點,覺得自己血糖升了上來,她產生了一股幸福滿足的眩暈感,匆匆洗了澡上床,將手機調成靜音狀態,蒙頭大睡。

  欒念正在和譚勉等人在酒吧,放下酒杯的時候瞄了眼手機。

  「晚上約人了?為什麼總是看手機?」譚勉問他。

  「沒事。」

  欒念覺得意興闌珊,看著台上唱歌的人,偏過頭去問譚勉:「你說我開個酒吧怎麼樣?」

  「酒吧?北京最不缺酒吧。」

  「開到山上,私人會所性質。只對少數人開放。」

  「那你怎麼盈利?」

  「我想開,就肯定不會賠掉。」

  「三百萬投資起步。」

  「錢不是問題。」

  「對,忘了欒公子出身富貴了。」譚勉打趣他:「回頭陪你去選址,想好在哪兒開了嗎?」

  「沒想好。現在就是那麼一個念頭而已。」欒念有時覺得挺沒勁的,額外找點事兒幹日子也能有趣點。台上的歌已經唱到了南方,他又看了眼手機,剛好亮起。是藏瑤。

  譚勉眼尖,看到臧瑤的名字朝他立立眉,起身坐到別的地方。

  「你在哪兒?」臧瑤問他,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一點難過。

  「我在酒吧。」

  「我可以去北京找你嗎?」

  「怎麼了?」

  「我想搬到北京去。」臧瑤說:「我在廣州待夠了,我受夠了廣州。」她突然哭了:「我受夠了廣州,我想去找你們。」

  「好的。來吧。」

  欒念想不起這是臧瑤第多少次搬家了,從他認識她起,她就不停的流浪,從來不肯在一個地方久居。

  「謝謝。」臧瑤道了聲謝,輕輕掛斷了電話。

  譚勉坐回來,笑了:「原來是在等臧瑤的電話。」

  「不是。」

  「那你為什麼一直看電話?」譚勉問他。

  「可能會有工作電話。」欒念這樣說,但他等的工作電話並沒有來。

  「所以臧瑤發給你做什麼?」

  「她想來北京住一段時間。」

  「挺好,你房子大。要我看,你們倆也別僵著了,這次她來,把該辦的事辦了,索性在一起吧。」譚勉開始胡說八道,臧瑤和他們一起玩了那麼多年,她和欒念看起來不清不楚。朋友們不止一次賭他們什麼時候修成正果。

  欒念沒有講話。

  他跟臧瑤之間並不是譚勉所說的那樣。臧瑤是他很好的朋友,好到他對臧瑤沒有慾望。

  「住在你那個房子裡吧,我幫她付房租。」欒念並不想跟臧瑤住在一起,一旦住在一起了,很多事更說不清了。

  「臧小姐差你這點房租?臧小姐差的是你將她吃乾抹淨的動作。」譚勉打趣他。

  欒念並不想多講他和臧瑤的事,事實上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願意將自己的私生活給別人看。更何況他現在就沒有什麼私生活。

  這個夜晚太無聊了,沒有任何事能提起他的興趣,卻在兩個女人經過時猛然想起穿啦啦隊服的尚之桃。

  他喝了酒回到家,週末的好睡眠並沒有如約而至,順手拿起手邊的書來看,心裡思索尚之桃的問題解決了嗎?她這次沒有向自己求救,所以事情卡在了哪裡?

  供應商打電話給他,他接起,聽到供應商說:「問題解決了,馬上就重新跑數。也跟您打個招呼。」

  「怎麼解決的?」問題解決了,尚之桃都沒跟他說一聲?

  「Alex打給我了,說了一下情況。合作這麼久了,偶爾有一點小失誤沒關係的,吃虧是福。」供應商多聰明,自然不會對欒念說Alex要在後面的項目中補償他的事。他不說,不代表欒念不知道。

  尚之桃可以,搞定了她的直屬老闆,她真是知道誰能救她了,學聰明了。

  「Flora將新的brief發給你了嗎?」

  「發了。下午就發了。」

  「好的。」

  尚之桃給供應商發了新的brief,她犯了那麼大錯誤,連解釋都沒有一句。徑直打給她,她沒有接。欒念所有的狠話都堵在喉嚨裡,她不接,他的火無處發洩。

  欒念生了悶氣。

  他從來不生悶氣。他從小就厲害,周圍的人都讓著他。哪怕到了職場,他也比別人跋扈一些。從前談的那麼兩三次戀愛,他也不做君子,倒是不用跟前女友吵架,但他一來一去講話十分氣人,幾句話下來對方就會熄了火。哭鬧對欒念來說一點用都沒有,他前女友都知道。

  他生氣,是因為尚之桃犯了那麼大錯誤都不跟他解釋。她吃喝熱鬧什麼都不耽誤,給她的直屬上司打個電話了事,根本沒想過如果不是他發現問題,這個錯誤將給公司帶來多大的損失,她以後又該如何在公司立足?

  那股氣就纏在他心口,吐不出來,也散不下去,就那麼一直憋著。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他在家裡健完身,去廚房做一口吃的,看到手機亮了一下,尚之桃給他發消息:「Luke您好,Alex讓我跟您確認一下,下周的市場部週會您要參加嗎?」隻字不提她犯錯誤的事。

  尚之桃壓根不想提那件事,有什麼可提的,被他劈頭蓋臉罵了那麼一頓,獎金扣了,不能晉陞了,也不能加薪了。之前Kitty交的創意出問題,開始客戶差點解約,還是欒念出面擺平了,但那次都說他什麼都沒說。公司的人說他護犢子,他對尚之桃那麼苛責,無非就是因為她不是他的「犢子」,哪怕她跟他有過那麼兩次很親密的時候。

  「Alex為什麼不自己問我?你們市場部沒人了嗎要派你來問?」欒念生氣的時候也還是會講道理,但他從來不跟尚之桃講道理。

  尚之桃見他又開始蠻不講理,就回他一句:「那我讓Alex自己問您。剛剛是因為他被其他工作纏住,就順口讓我幫忙問一句。抱歉打擾了。」

  尚之桃說完就給Alex打電話:「Luke說讓您自己問他。」

  「嗯?他心情不好?」

  「我不清楚。」我怎麼知道他心情好不好?我跟他又不熟。

  尚之桃掛了電話就去洗衣服,徹底將欒念當個屁放了。你凶我,我還不喜歡你了呢!此時的她就是那個涉世未深的幼稚的人。她以為自己是在跟上司較勁,其實不是,她是在跟她喜歡的人較勁。只是她潛意識裡不肯承認而已。

  尚之桃下一個週一一早看到板著臉的欒念的時候,依然笑著跟他打了聲招呼,然後又站到電梯角落。欒念看都沒看她一眼,電梯門開了徑直走了。欒念那股氣就堵在他心口,這悶氣讓他對尚之桃置之不理。他也納悶,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小時六十分,一分六十秒,六部電梯24小時就位,他為什麼總能碰到尚之桃?

  尚之桃坐到工位前認真開始工作。她犯過一次錯誤,差點搞砸了平生第一個項目,於是格外小心,再不肯犯錯。Lumi來的時候見她認認真真就跟她打招呼:「勞模,「表」妹,我司優秀員工,工作呢?」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然後拉著她講了她brief提錯的事:「我不能再犯錯誤了。我要好好工作。」

  「Luke要扣你獎金?一年之內不許你升職加薪?」Lumi有點驚訝,欒念再嚴格,也沒堵死別人的後路過,他那人只是嘴不好,如果他大殺四方,那你不用問,肯定是那四方有問題。但這次的四方是人畜無害的尚之桃啊!Lumi認真思索良久,終於忍不住問尚之桃:「小桃桃,你仔細想想,你確定你沒得罪過Luke嗎?」

  「我沒有啊。」尚之桃敢得罪他嗎?接著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Luke顯然是在給你穿小鞋。不然怎麼解釋這事呢?」

  「Luke又不是第一天給我穿小鞋,我可是三番五次被他勸退的人。」尚之桃笑了笑,扭過頭去工作,不再談論這件事。

  尚之桃心中再不裝事,但也還是一個很要強的人,骨子裡就那麼一點小小的自尊,被欒念踩的稀巴爛。這令她不想面對他。

  Lumi和Alex有兩次讓尚之桃幫忙找欒念對項目進度,她都婉拒了。也是為了避開欒念,她都算好了時間去趕末班公車,如果工作沒做完,就把電腦背回家裡。

  項目資料開始陸續回傳。

  尚之桃曾想過這資料不會太簡單,卻發現這根本是很複雜的事。分析不需要她做,但需要她能看懂。她開始陷入行業資料裡,一看就是大半天。做商業分析的同事對她說資料講求邏輯之美,你需要在繁雜的資料中去發現規律和突破,看懂是一回事,分析又是另一回事。

  尚之桃嘗試著去發現同事所說的邏輯之美,無果。這令她有那麼一點沮喪,邏輯是什麼?為什麼我沒有?她跟孫遠翥聊起這件事,孫遠翥建議她做一些邏輯訓練。

  「比如呢?」

  「比如……」孫遠翥在電話裡說了一半,然後笑了:「週末我來開個班吧?」

  「那感情好。」

  「工作的事你不用太著急,不要覺得自己是萬能的,一個人能做所有事那是不可能的,你要認清自己,也要學會示弱。適當降低你老闆對你的預期,這也是一種向上管理。」

  我降低不了。

  我老闆覺得我啥也不是。

  尚之桃心裡說道。掛斷電話向辦公區走,在自動門那裡碰到了欒念。她已經好幾天沒跟他打過照面了,象徵性問一句:「Luke好。」

  「資料回收的怎麼樣?」欒念突然問她,問的尚之桃一愣。

  欒念卻好像心情不錯,插兜站在那裡等她回答。

  「已經回收了三個行業的資料,接下來會有專業的商業分析團隊介入分析。」

  「嗯,加油。」

  「謝謝。」

  周圍會有人路過,尚之桃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講話,那樣會讓別人覺得他是大度的老闆,而她是扶不起的小阿斗。她朝欒念笑笑:「抱歉Luke,我還有工作要處理,您關心的項目進度我稍後整理一下,發給Alex和您可以嗎?」

  「好啊。」欒念在微笑,春風和煦的樣子。

  尚之桃看不懂他,索性就不看他,朝他點點頭,走了。背影裡寫滿倔強,這次她的倔強非常明顯,欒念看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1:15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一章 沒有愛

  尚之桃想不通她為什麼再一次上了欒念的車。她明明站在那裡等公車,可是公車沒有來。她看到欒念的車開了過來,僅剩的那點自尊讓她別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他。

  欒念卻把車停到她面前,對她說:「上車。」

  「謝謝您,我等公車。」尚之桃不再講話,也不看他。她心裡的委屈無處訴說,就那麼藏在她心底,不強烈卻也並非察覺不到。她有點期望欒念能說一兩句柔軟的話,比如你很努力,我看得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錯誤沒關係,我可以為你兜底。就這麼一兩句話,像他對Kitty那樣就行了。尚之桃不知自己為什麼要跟Kitty比較,不幸的感覺都是源於比較。

  欒念也不講話,就那麼看著她。男女之間的這種僵持,就是要看誰更弱一些。尚之桃禁不住他的端詳,哪怕她側過身去,也還是能感受到欒念那沒什麼溫度的目光將她包裹的綿密。

  年輕的女孩沒有跟誰進行過這種心力的角逐,漸漸就有了頹勢,最終落敗的一塌糊塗,懵懂著坐上了欒念的車。

  「去哪兒?」欒念問她,看似是把決定權交給她,其實他們兩個都無比清楚答案,尚之桃只能去他那兒。欒念比尚之桃更瞭解她自己。

  尚之桃與他較勁,對他視而不見,躲著他,看起來很有風骨,又帶著倔強,可從裡到外都清楚明白:尚之桃喜歡欒念。欒念看得見。

  這看得見的喜歡令欒念感興趣,他時常被人喜歡,但尚之桃這種獻祭似的愛很新鮮。他一邊開車一邊想,他其實是卑鄙的。是他先對尚之桃動了慾望,然後織了一張網將她網了進來,他有時看著尚之桃的欲蓋彌彰都會覺得自己會遭報應。

  將車停在地下車庫,卻並沒有馬上下車。而是對尚之桃說:「Flora,我們談一談。」

  尚之桃扭過頭去看他,眼睛裡那一道光很溫暖。

  「首先,我們的關係是性伴侶而不是戀愛,你認同嗎?」欒念想把話一次性講明白,從此他們不必再費心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去下定義。性就是性,愛就是愛,彼此分的清清楚楚。

  尚之桃又將臉轉過去看向車窗外,頭腦空了那麼一下,過了幾秒才說:「嗯,我認同。」

  「所以,我們不需要彼此約束。不管我們之中哪一個想要戀愛,或者想跟別人發生關係,都坦誠講出來,然後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你認同嗎?」

  尚之桃終於明白什麼是性伴侶了,原來是這樣,彼此解決需要又不影響遇到別人,真的很自由了,她點點頭:「認同。」

  「那我們是不是不能把我們的關係告訴任何人,包括親人、朋友、同事?」尚之桃問他。

  「我覺得是這樣,你也這樣想嗎?」

  尚之桃多麼沒有主意,她見過的社會和人間太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都會遇到這樣的事。她明明在心裡拒絕了欒念,可她的頭卻點了點。她看到欒念笑了。欒念笑起來很好看,他不經常笑,偶爾笑那麼一次,會讓人無法自拔。

  後來,當她的火車駛離北京,車輪在鐵軌上摩擦出鈍響,她的心像被碾過一回的時候,突然就想起那天晚上欒念的笑。分明是在笑她是個傻瓜。

  「Luke,我餓了。您可以給我做點吃的嗎?」她改不了對欒念用您的習慣,她心中始終對欒念充滿敬畏。尚之桃結束了這個話題,她覺得這沒什麼可討論的,本來就是一局勝負分明的殘棋,他隨便動一個子,她就是死局。

  「好。」欒念下了車,為她開了車門。

  她喜歡看欒念做飯,她乖乖等在那裡,看欒念挽起衣袖為她做意麵煎牛排,那個冷峻的男人像是走下了神壇。尚之桃覺得這個畫面性感極了,她走上前去,指尖捏住他的衣角拉了拉。

  「Luke,我不想吃東西了。」

  「嗯?」

  欒念偏過頭去看她,尚之桃踮起腳尖將唇印在他下頜,若有似無那麼一下,抬起眼看他:「做點別的。」

  欒念嗓音有一點啞:「比如?」

  尚之桃不講話,手拉著他衣領讓他低頭,牙齒咬在他下巴上:「比如,這樣。」

  尚之桃從前不是這麼開放的人,她跟辛照洲在一起的時候,總會羞怯。可她在欒念面前就是這麼放得開,她的身體遵從她的意見,想什麼就去做什麼,頭腦中在叫喊:反正我們不相愛。

  如果不相愛,那就只有性了。

  尚之桃想的明明白白徹徹底底,既然只有性,那就好好享受性好了。這種新奇的體驗讓她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在世界的另一面,一切都沒有想像的那麼光明,卻也不是那麼至暗,只是現實血淋淋的,也沒有那麼美好。

  尚之桃支在沙發上,驀然抬頭的瞬間看到外面孤零零幾條雪線,斷續一句:「下雪了。」是這一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場雪,北京那幾年不大下雪,那天那一層薄薄的雪何其珍貴。

  「賞雪嗎?」欒念問她。

  「好。」

  他抱她至窗前,小院內昏黃的燈光,隱隱的雪和頹敗,冰涼的玻璃緊貼她滾燙的肌膚,激起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她嚶嚀一聲縮到他懷中:「涼……」又是那麼一聲,整個人力氣盡了,任他予取予求。

  冰城長大的孩子有多喜歡雪呢?尚之桃不肯上樓,裹著被子坐在那看雪。欒念也就不上樓,坐在沙發上翻書。他有一種罕見的滿足感,心中的戾氣少了那麼一點,再看尚之桃就覺得她其實算是個賞心悅目的姑娘。

  可不是?剛剛經歷過一場瘋狂歡愛的女子,此時安靜的斜倚在那,頰邊的嫣紅還殘留那麼幾分,認真的賞雪。看起來格外順眼。

  欒念並無他求。這樣就挺好。

  凌晨四點,尚之桃終於熬不住,上了樓,去到那間客房,雖然才第三次睡在這,卻很熟悉了。與欒念說了晚安,關門,爬上床,關了夜燈。黑暗如約而至,來自北國的姑娘聞到屋外雪的味道,睡的格外沉。

  她把心事都放下了。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心事,她前幾天的心事只是跟欒念較勁而已。第二天當她睜眼,想起欒念前一晚與她講的話,他們的關係至此清晰明了,再也不用贅述了。

  起床穿衣裳,欒念還沒起,她輕手輕腳刷牙洗臉,然後出了欒念的家。別墅區不小,她每次都要走十幾分鐘才能走到門口。奇怪的是保安已經認識她了,甚至朝她點頭。只是那眼神很奇怪,也說不清是輕視還是同情。尚之桃也沒有心思琢磨這些,求知慾令她想早早回家,孫遠翥說要給她講資料分析邏輯。

  尚之桃想變的更好,具體好到什麼程度她沒有想過,但她希望自己每天都能進步一點。在她的想像中,幾年以後,她變得很強大了,那時她能跟欒念平等的對話。

  進門的時候孫遠翥已經起床了,看到尚之桃朝她笑笑:「回來了?」

  尚之桃點點頭。

  其實在北京這樣的城市,有很多事情你不必講的仔細。一個姑娘徹夜未歸,肌膚上還留有前一夜的證據,這時一切昭然若揭,多問一句都是廢話。孫遠翥不傻。

  但他並沒有因此誤會尚之桃,他以為尚之桃陷入了愛情,一場並沒有讓她很開心的愛情。

  「你再睡會兒,我加個班,下午給你講好嗎?」

  「好啊。謝謝你。」尚之桃回到臥室,當真爬上床,又睡了一會兒。

  她和欒念之間的關係,只在週五的夜晚。這其實很合尚之桃的意,她原本週末就安排了學習,這樣真的什麼都不耽誤。

  孫遠翥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他甚至自備了一塊兒黑板,放在餐桌前,站在那裡,像時光裡的少年。怎麼會有人這麼乾淨呢?孫雨坐在尚之桃旁邊,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尚之桃,為什麼孫遠翥這麼乾淨?」

  尚之桃也不知道為什麼。孫遠翥就是這樣一個人,二十六歲還有一身乾淨少年氣的人。在尚之桃心中,孫遠翥不染塵埃。一直都是。

  「尚之桃,我水性揚花了。我才失戀兩三個月而已,可我現在愛上孫遠翥了。」孫雨又對她說。

  尚之桃哇了一聲,從手機上抬起頭,孫遠翥停止講課,認真問道:「有什麼問題嗎?同學?」

  尚之桃搖搖頭,看看孫雨:「老師我沒有問題,她有。」

  孫雨罕見的臉紅:「我也沒有,要不老師你從頭再講一遍吧,我從第一句就沒聽懂。」孫雨那麼聰明,返點打款張口口算的人,卻說她聽不懂,無非是想聽孫遠翥多講那麼幾句話。

  孫遠翥真是有耐心,耐心又笨拙:「那我再講一遍。」

  「要不我走?」尚之桃偷偷給孫雨發消息。

  「別。」孫雨回她:「我只是順口那麼一說,我沒有勇氣。」

  「你沒有勇氣?」尚之桃有點意外,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孫雨,你怎麼會沒有勇氣?

  「我沒有。」

  他太好了。孫雨在心中說。

  孫雨講的是真話,孫遠翥這麼溫暖乾淨的男生只可遠觀,哪怕別的女生想去到他身邊,孫雨都會有護在他面前的念頭。

  尚之桃學習的很認真。她能免費聽到這麼頂尖的資料分析課,來自於國內頂級院校優秀學生代表的親授,別人沒有這樣的運氣,她有。

  她看看孫遠翥,又看看孫雨,目光溫柔,又藏著故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1:23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二章 心的落腳處

  尚之桃生平第一個項目完成的還算順利,除了最初那個插曲。那天下午,當她坐在會議室裡,完成項目交付的時候,竟有那麼一點隱隱的激動。雖然這只是那麼稀鬆平常的一個小項目,卻是她很大的進步。

  她在會議室裡多坐了一會兒,並且迫切的想找人說上幾句話。最先想到的就是欒念,他一直在指導她該怎麼做,尚之桃很感激他。她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悅,她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她給欒念發消息:「hello,我人生第一個獨立的項目交付了。我有一點開心。」

  欒念正在開股東會,看到這條消息,破天荒回她一句:「恭喜。」

  再過一會兒他又發來一條消息:「要請我吃飯嗎?」

  「要!」

  「去山上吃魚?」

  「好。」

  尚之桃的喜悅有了落腳處,開心的像個孩子。她找了個離公司遠一點的地方等欒念,他開車來接她,上車的時候問她:「選這麼遠的地方?」

  「怕人看到。」

  ……「不能因為工作?」欒念問她,見她恍然大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你八成是有點傻。」

  兩個人朝山上開,快到魚莊的時候,欒念拐進了一條小路,尚之桃小小一聲:「誒?」

  「今天沒跟你室友說你跟我出來吧?」

  「沒有。」

  「那方便我殺人拋屍了。」欒念嚴肅一張臉,察覺到尚之桃呼吸一緊,扭過頭看她一眼。開到一座破舊民宅他停車下了車。

  尚之桃跟在他身後站在民宅前,民宅前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做天然停車場。

  「我想在山上開個酒吧,在選址。這裡怎麼樣?」

  「哈?」尚之桃對這些沒有概念,只是覺得這地方有點破舊:「要翻新嗎?」

  「推了重新蓋。」

  ……「那為什麼要開在山上?」

  「方便看星星。」

  尚之桃抬頭看了看,山上的星星真的比山下的好看。尚之桃打了個噴嚏,冬天山上的夜晚太冷了。

  「走吧。」

  他們上了車,欒念問尚之桃:「這裡怎麼樣?」

  「看星星很好啊。」

  「那就這裡。」

  「啊?」

  欒念從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別人發了這個地址給他,今天也是他第一次來看,尚之桃站在那空地抬頭看星星的樣子挺美,突然就決定了。

  魚莊的老闆竟然還記得尚之桃,問他們:「現在撈?」

  「好,謝謝。今天不從我卡裡劃,今天這位女士請客。」欒念板著一張臉,對老闆說。

  「是的是的。」尚之桃點頭。

  「撈條大的,吃不了我打包。」欒念又來一句。

  「那倒也不必。」尚之桃拒絕。

  老闆站在一旁笑了:「我去撈魚。」

  山上剛下過雪,蓋在燈籠上,樹的枝椏上,尚之桃很喜歡,站在一塊兒石頭上將枝椏上的雪搖下來,兀自笑了。欒念就那麼站在那看她,不跟她一起玩。

  尚之桃覺得這個晚上很好,她所求不多,像今天這樣,她有了進步,欒念願意跟她一起慶祝,就足夠了。

  轉眼間就冬深。

  尚之桃有時會期待更多,比如聖誕節公司會放假,年輕人都喜歡聖誕節,尚之桃也一樣。可欒念要休假了,去北海道。尚之桃有那麼一點失落。

  尚之桃早早結束工作,給姚蓓打了電話:「學姐,我完成那個項目的交付,有項目獎金哦!我要請你吃飯。」

  「好啊。我下班去接你。」

  「那我可以叫上我室友嗎?還有我導師。」

  「所以冰城姑娘開始搖人了嗎?」姚蓓笑道。

  在尚之桃的老家,並不算很大的城市,冬天漫長,大家最常做的事就是喝酒。散在城市各個角落的人,打那麼幾個電話就迅速能坐到一起。冰城人在喝酒前最常問的是:「搖人嗎?」這個習慣被尚之桃學的很好。

  尚之桃笑了:「一起熱鬧嘛。你別開車啦,我也不讓我導師開,咱們去喝點小酒。」

  「那挺好,剛好下雪了。可你明天不上班嗎?」姚蓓問她。

  「明天是平安夜,我們公司有三天聖誕假。」

  「還有聖誕假這麼奢華實用的假期?」姚蓓著實羨慕。

  「美企嘛。」

  欒念帶給她的那麼一點失落轉眼就散了,她破天荒沒有加班,收拾好東西就走了。Lumi在一旁問她:「是上次我送回家那姐妹嗎?」

  「是啊。」

  「那我今天要跟這姐妹好好喝酒。」她講著話把手臂繞到尚之桃脖子上,與她勾肩搭背:「我問你,來北京快半年了,交到男朋友了嗎?聖誕節怎麼過?」

  聖誕節怎麼過呢?尚之桃沒有想過。欒念當天晚上的飛機就要走了,尚之桃在他家裡聽他打電話,好像是有那麼幾個朋友每年一起過,從聖誕節到跨年。今年他去北海道。

  「我想在家大睡三天。」她想好了,最近太辛苦,今天喝點小酒,明天睡個天昏地暗。

  「那多浪費。」Lumi對她笑笑:「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行不行?」

  「嗯?」

  「我發小,比你大三歲,自己開了一家小飯館,家裡三套房子,人長的也不錯。考慮不考慮?」Lumi挺希望尚之桃能跟她發小戀愛的,她喜歡尚之桃,如果他們在一起了,那他們以後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

  「可是我還不想找男朋友。」尚之桃忙說道,她覺得她跟欒念的關係並不算乾淨,而她又沒有抽身的打算。她不想侮辱任何人。

  「好吧。那改天一起吃個飯總行了吧?」

  「哈哈,好。」

  兩個人出了公司去坐地鐵,去Lumi老房子附近吃炙子烤肉。下了地鐵看到孫雨已經等在那,下雪了,她看的入迷。尚之桃叫她,她朝Lumi笑笑,並沒有認生。姚蓓也不認生。幾個人就這樣第一次湊到了一起。

  姚蓓對另外兩人說:「小桃桃上學的時候人緣就非常好,喜歡她的男生也不少。對不對?」

  尚之桃被誇的有點臉紅,忙搖頭:「沒有!只有辛照洲一個!」

  「不是,很多男生喜歡你。你不知道而已。你那麼鈍感,只有辛照洲那樣的偏愛你才能看得出來。」

  尚之桃想起辛照洲。

  姚蓓說的沒錯,辛照洲真的是偏愛她呀。可是再偏愛又能怎麼樣呢,不是一樣要在最後一個北上一個南下嗎?尚之桃在快要過節的時候有那麼一點脆弱,也不知辛照洲現在在深圳怎麼樣了?

  她端起Lumi的酒喝了一口,眼睛有點紅了:「辛照洲真的偏愛我啊。我覺得我這輩子恐怕再也碰不到像辛照洲那樣明晃晃的愛我了。」

  她很悲觀。

  下雪的時候她承認她喜歡欒念,卻也不奢望欒念喜歡她。欒念講電話不避諱她,他聽到一個男人說:「這次去北海道,你和臧瑤能不能修成正果?」

  臧瑤是誰?欒念會在節日的時候送她一束花嗎?尚之桃喜歡花。她還記得在大三那年的聖誕節,辛照洲抱著一束花站在宿舍樓下。擔心花被凍壞了,將大衣敞開來,將花護在他身前,有狼狽的浪漫。

  他們吃完飯,Lumi嚷嚷著要去夜店。她對她們說:「別做乖乖女!去夜店跳舞喝酒!到了夜店你們就會發現,去他媽的男人!」

  都沒有去過夜店的女人們,跟在Lumi身後就這麼去了。尚之桃到了夜店才發現自己還是天真了。進去第二分鐘她就覺得心臟要跳出來了。姚蓓和孫雨倒是適應,跟Lumi一起跳舞。她們不讓她坐在那,也不許她喝檸檬水,要了一杯雞尾酒給她。Lumi在她耳旁喊:「今夜不回家!」

  尚之桃覺得她好玩極了,笑出了聲,也學Lumi啜了口酒。尚之桃是從那天開始喝酒的。但她喝酒挑人,只跟喜歡的人一起喝。那時她酒量還不好,半杯雞尾酒下肚,就頭暈腦脹。好在人還算清醒,坐在那裡跟著音樂搖擺。欒念的電話進來的時候她沒看清,只看到手機亮了,順手接起:「喂?」

  也是湊巧,坐了那麼久都沒人理睬她,偏偏她接起電話,一個男人湊到她電話旁:「美女,來跳舞!」

  尚之桃下意識躲開他,再去看電話,已經掛斷了。她打開來電,將手機拿的近了些,看到欒念的名字。於是禮貌回給他:「有事嗎?剛剛沒聽清。」

  「你在哪兒?」欒念問她。

  「我在夜店。」尚之桃並不覺得來夜店有什麼,夜店除了太吵其他都還挺好玩的,她也漸入佳境。

  欒念沒再回她。他知道年輕的姑娘都喜歡玩,平時看起來再乖巧也還是有叛逆的時候。尚之桃去夜店跟他也沒有本質的關係,就算她今晚跟哪個男人回了家,他也並不介意。過了很久才又給她發消息:「我的魚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

  尚之桃沒再回他。

  確切的說尚之桃喝多了,她連自己的手機在哪裡都不知道,被另外三個女人送回了家。等她第二天上午睜眼的時候,雪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她有點悵然若失。

  北海道也下了這麼大的雪嗎?於是拿出電腦查看北海道天氣,北海道的雪果然很大,小樽可真美。網站上只有那麼幾篇關於北海道的遊記,被她看了不知多少遍。是在平安夜那天的晚上,她突然看到一篇簡短的遊記,剛剛上傳,遊記裡有一群人的照片,其中一張那個人她很熟悉,欒念。

  欒念將手伸到一個姑娘腋下,將她舉起來,丟到雪地裡。他笑的很開心。

  原來他也有那麼開心的時候。

  那個姑娘尚之桃也覺得熟悉,想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是在廣州的那個夜晚,去欒念房間的那個姑娘。原來她叫臧瑤啊。

  臧瑤可真好看。怪不得他的朋友們要他快點修成正果。

  尚之桃將那遊記看了幾十遍,她甚至能將臧瑤的描寫背下來,她說:「這一生,一定要跟愛的人來一次北海道啊。在小樽喝清酒,在洞爺湖看雪,在野湯泡溫泉,一群人喝的微醺,彼此看一眼,說:要永遠在一起啊。」

  這段話寫的真好,尚之桃幾欲流淚。她最喜歡臧瑤那張照片,在厚厚的雪地上,她踮起腳尖跳舞。

  是她所未能擁有的人生。

  她的平安夜過的有點孤單,樓下有大人帶著孩子互相送蘋果,那幾年大家對洋節充滿了熱情。她覺得她也應該吃個蘋果,於是跳下床去客廳,看到餐桌上放著一個蘋果。蘋果下壓著一張紙,上面寫著:「給尚之桃。平安夜快樂。孫遠翥。」

  尚之桃突然就哭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1:31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三章 下雪的時候請講真話

  尚之桃整理好情緒,第一次去敲了孫遠翥的門,她想當面對他說聲謝謝。

  他正在看美劇,尚之桃看到他的房間內堆滿了書。他好像並不在乎這個節日,像往常一樣自在。

  「哇。」尚之桃站在門口探進頭去:「你有好多書啊!」

  「沒什麼別的愛好。」孫遠翥有點不好意思:「你怎麼沒出去玩?孫雨呢?」

  「孫雨她們公司今天組織聯誼活動,說是要到半夜啦。張雷出差還沒回來嗎?」

  「還沒有。」

  突然不知還該說些什麼,就這樣靜了下來。孫遠翥看到尚之桃的目光幾次落在他臥室內堆著的那些書上,就問她:「要不要進來看看有沒有想看的書?」

  「方便嗎?」

  「方便。」

  尚之桃從來沒仔細看過欒念的臥室,她總覺得欒念的臥室距離她很遙遠,卻仔細參觀了孫遠翥臥室內的書。尚之桃第一次知道一個愛書之人是什麼樣子,除了書,孫遠翥再沒有別的東西了。他像一個先生,無論世事變遷,他只要一張安靜的書桌足以。

  孫遠翥令尚之桃覺得安穩,這樣的安穩感陪伴尚之桃很多很多年。

  尚之桃仔仔細細的看,他看的書很雜,政治、經濟、歷史、地理、藝術、物理、天文、文藝,什麼都有。尚之桃順手翻了幾本,他在每一本書的第一頁夾上他的讀書筆記,只有一頁紙,那字寫的極其好看,尚之桃甚至覺得比她自己的還要好看。而那些書,除了封面,沒有一處褶皺污漬,乾乾淨淨。像他整個人一樣,太過珍貴。

  「要不要挑兩本看?書非借不能讀也。」孫遠翥見她喜歡,就問她。

  尚之桃忙擺手:「不要不要。」她不敢借孫遠翥的書,她看書並不像他那樣,她會在書上隨手塗抹,看到哪兒順道會折一個小角。她怕毀了孫遠翥這些好書。

  孫遠翥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了,抬腕看了看時間:「咦,十一點了。咱們兩個要不要搞一個讀書會?分享一下近期讀過的好書?」

  「我近期讀的書是商務英語。」尚之桃自嘲道:「公司同事英文很厲害,有時開國際會議,他們講話我聽不懂。」

  「那你就分享商務英語。」孫遠翥提議。」

  「我可以分享我大學時看的書嗎?」

  「也好。」

  兩個人一拍即合,還像模像樣的洗了水果,面對面坐在客廳裡,一人拿著一本書。尚之桃拿著《許三觀賣血記》,孫遠翥拿著《國家地理》。

  如果沒有孫遠翥,尚之桃會覺得這個聖誕很難熬。當她抱著電腦一遍遍看那篇遊記的時候,尤其看到欒念的笑容,她都覺得自己太荒唐了。

  「我喜歡這本書,看過四遍了,每一遍都哭的停不下來。」

  「我看過。我也是。」孫遠翥說道。

  「真的嗎?」

  「真的。」

  尚之桃突然發現,孫遠翥的坐姿跟他很像,他們坐著的時候都是那樣筆直,看起來有一點謙卑。尚之桃以為自己的謙卑是因為她永遠平庸,而孫遠翥那麼優秀,卻也還是這樣。

  尚之桃輕輕笑了,屋門鎖響了,他們同時看向門,看到披星戴月的孫雨。她神情並不好看,但還是朝他們笑笑。看到桌上的書,訥訥一句:「你們在讀書嗎?」

  「我們在開讀書會。」尚之桃起身接過孫雨的大衣幫她掛上,又小心翼翼看她一眼:「你怎麼啦?」

  「我看到前男友了。在我們舉行活動的地方,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過平安夜。」孫雨輕聲說道:「我是不是不該說這個?你們讀書會開的好好的。」

  「我挺想聽的,如果你想說的話。」孫遠翥突然開口講話:「不過我覺得這麼說太枯燥了,咱們最好邊吃邊說。」他笑的時候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憑一己之力拯救兩位女士的不開心。

  好多年以後,孫雨在醉酒後捏著尚之桃的衣領哭的涕泗橫流,咬著牙說:「如果世界上多幾個孫遠翥多好?」

  他不光提議,也起身到廚房,翻出他們僅有的泡麵、番茄和青菜,煮了一份學生宿舍泡麵給她們。三個人一人一碗麵,第一口泡麵下肚就看到孫雨的眼淚滴到碗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沒出去過節過。」

  起初在一起,都是一窮二白的人,兜裡比臉都乾淨。一到過節就窩在家裡,口口聲聲不想排隊,其實是追不上節日飛漲的物價。也或者兩個人各自在城市一旁,打那麼一會兒電話,就算做過節了。連花都沒有收過。

  這種委屈尚之桃好像嘗過,又好像沒有嘗過。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孫雨,想罵她前男友是臭男人,想起孫遠翥也在,生生憋了回去。

  「男人,有那麼一小撮男人,其實非常差勁。」孫遠翥卻主動批判:「你只是恰巧遇到了那麼一個。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不如我請客,咱們去看午夜場吧?」

  孫雨破涕而笑:「午夜場,我還沒有看過。」

  「我也沒有!」

  「那太遺憾了,我上學的時候,總是和同學們去看午夜場。咱們走吧?」

  說走就走了。

  平安夜的深夜,三個年輕人出了家門,在熱鬧的街頭行走。這城市本來就熱鬧,如果遇到這樣的節日,人流更是經久不散。他們穿梭在人流中,真切的察覺到人的渺小。

  到處都熱鬧。就連平安夜的午夜場也是。

  他們三個人排了很久的隊,終於買到電影票。平安夜的電影院座無虛席,他們三個坐在情侶當中尤顯突兀。孫遠翥給她們兩個人買了可樂爆米花,對她們說:「像孩子一樣開心吧。」

  在平安夜的夜晚看愛情片,電影裡演的美好令人羨慕。尚之桃看了幾次手機,她想對欒念說節日快樂,可又覺得他正身處於開心之中,她那句節日快樂一定看起來很荒唐。孫雨見她一直低頭,湊到她耳邊對她說:「別說任何話,相信我。」

  孫雨好像看透了愛情,越主動的下場越慘,沒人能逃出這個魔咒。她不希望尚之桃像她這樣,輸的一塌塗地。尚之桃那根本不能算作愛情,只是一個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被衝動沖昏頭腦而已。

  「嗯。我知道。」難過的人看愛情片都會哭的很慘,尚之桃也一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這麼鈍感的人,沒主動喜歡過什麼人,從前辛照洲先愛上她,她才慢慢動心。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竟然會這麼心酸又怯懦。

  她從此愛上了午夜場。

  後來有很多時候,她一個人去看午夜場,如果不是節日,午夜的電影院沒有什麼人。她選一部安靜的電影來看,把某一段時光的難過、疑惑、不甘都留在電影院。

  「北海道冷嗎?」他們從電影院出來,尚之桃突然問道。

  「還好吧。」孫遠翥說:「溫帶季風氣候,對冰城人來說,北海道相較此時的冰城只能算涼快。」

  尚之桃笑出聲:「我是不是假冰城人,我特別怕冷。你看我,要在冬天穿很多很多衣服的。」

  「挺好,知冷知熱。」孫雨攙著她胳膊:「我好了。還好今天晚上有你們。」

  「那就好。」

  孫遠翥微微笑了,眼鏡上結了一層霜,他拿下來擦掉,眼睛邊上有被鏡框壓出的痕跡,但並不影響他清爽溫柔。尚之桃想與孫雨講話,卻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孫遠翥身上,不似平常那樣頑皮,很安靜。尚之桃好像突然間懂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懂。

  她默默換了個位置,換到孫雨另一側,不做站在他們中間的那個人。

  凌晨三點的北京,竟然下起了雪。

  「我們學校好多學生會在這樣的時候唱《戀戀風塵》。」孫遠翥問她們:「聽過嗎?」順口哼了兩句。

  那天黃昏,飄起了白雪。

  從電影院回住處,要走六公里。他們三個人都拒絕打車,緩緩在雪中漫步。就這麼走著,都沒有講話,一直走到樓下。孫遠翥突然問她們:「要不要給你們拍照片?」

  「好啊!」孫雨喜歡拍照,所以喜歡這個提議。

  「那你們等著,我上去拿相機。」孫遠翥是一個攝影愛好者,他有時會買很貴的器材,出差的時候帶著,去拍不同的城市和人。

  他舉起相機,對站在雪中的女孩們說:「對,就是這樣,微微側過臉。」他聲音很輕,怕吵到熟睡的鄰居,好在三個人足夠默契,哪怕這樣,也能意會。

  那天他們穿行在一個有雪的世界裡,相機記錄下這段如光掠影。姑娘們好看,但笑的都不開懷。放大來看,眼裡都還有愁思。

  「要拍個合影嗎?」孫遠翥問。

  「好啊。」

  他支起三腳架,在小區的涼亭裡,雪中的薄霧晨曦,他們站在那兒,孫遠翥站在中間,笑容晴朗,孫雨看著他,尚之桃看著鏡頭。

  照過了相突然都有些落寞。

  「不如,等到夏天的時候,一起去泰山看日出吧?」孫遠翥提議。

  「好啊!找一個張雷也不忙的週末。」

  是在此時的北海道,臧瑤站在欒念對面。幾個朋友坐在一起通宵。譚勉突然問臧瑤:「關於欒念,你有沒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們?」

  「真心話大冒險嗎?」臧瑤抗拒。

  「不是,單純好奇。」

  臧瑤點點頭,她說:「我只知道我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其實在開始的時候,我記得,我們都不想做彼此的朋友。」

  她看著欒念,有那麼一點試探。

  欒念喝了點酒,有點神思恍惚。他不大記得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是什麼樣了,但卻堅定的搖頭:「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只想跟你做朋友。」

  沒有人對欒念的話表示驚訝,大家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講話從不迂迴。哪怕他今天這句話可能會讓他失去臧瑤這個朋友,他也不會換一種方式來說。

  「喝多了喝多了。」譚勉在一旁打圓場,幾個人共同笑起來,企圖把尷尬笑過去。

  「我沒喝多,我知道我說了什麼。」欒念打斷大家的笑聲:「臧瑤,跟我出去談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1:58 A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四章 就結束吧

  「一定要在平安夜這一天談嗎?」臧瑤看著欒念:「你知道這可能會毀了我這一生所有的的聖誕節。」

  「你剛剛說最開始我們都不想做朋友是什麼意思?我不記得我有對你表達過什麼特殊的感情。」欒念突然想起張欣說過的話,她說你真冷血,你不是人。

  臧瑤點點頭:「那是我誤會了。」她有點難過,她一直以為欒念對她是不同的,無論她搬去哪裡,他總會去看她。欒念是她為數不多的舊時朋友,知道她所有的故事。

  「如果讓你受到傷害,我很抱歉。」

  臧瑤笑著搖頭:「別,你是欒念,欒念從來不會認錯。何況這不是你的錯。」

  「我很遺憾。」

  臧瑤聳肩:「開心點~我回去還要搬家,我真的準備在北京住一段時間,然後……我想去銀川。」

  「我有毀了你一生所有的聖誕節嗎?」欒念問她。

  「不至於。」臧瑤朝他笑笑,心裡卻無比難過。欒念是她心中對男人最後那麼一點期待,她從來都知道,她真的愛他,只是她不敢而已。

  尚之桃體會到煎熬。

  她還年輕,喜歡一個人不懂掩藏,想念也不懂。她整天盯著手機,希望能跳出欒念的隻言片語。有點卑微的指望他能在快樂假期的間隙偶爾想起她這麼個「床伴」。

  哪怕像從前一樣問她工作都很好。但欒念沒有。

  她直到聖誕節的傍晚才想起欒念要她幫忙照顧他的魚。那條紅龍,尚之桃前兩次去的時候偷偷給它起了名字:小紅旗。

  「可我沒有鑰匙。」她給欒念發去消息。

  「花園那棵樹上,綁著的那個聖誕裝飾裡。」

  「好的。」

  尚之桃穿上羽絨服出了門,穿行在聖誕節的傍晚裡。這世界真的熱鬧,令她那顆心愈發的鮮活,想參與到這熱鬧中來。可是姚蓓出差了、孫雨有聖誕節交友活動、Lumi一定泡在夜店裡,她不知道該找誰玩。

  到了欒念家裡,發現他的院門沒有上鎖。欒念對他小區的治安真的很自信,推開門進去,看到他庭院中那棵樹綁上了一顆紅球。欒念敷衍的裝飾了他的樹。

  尚之桃摘下紅球,從裡面拿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開了燈,看到小紅在巨大的魚缸裡游。尚之桃不懂照顧魚,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魚?

  「Luke,請問我應該怎麼照顧你的魚?」

  欒念的電話來的快,尚之桃慌忙接起,聽到欒念說:「幫我給魚缸換過濾棉,過濾棉在廚房的儲物櫃裡。然後看一下水溫,再投餵一點魚食。」

  「哦。」

  尚之桃跑去廚房找過濾棉,將電話放到一邊,乒乒乓乓折騰,欒念也不催她,等她取出過濾棉,又教她怎麼換,怎麼看水溫,以及如何投餵魚食。尚之桃折騰了很久終於將小紅照顧完了:「都弄好了,那我走了,鑰匙還掛在樹上嗎?」

  ……

  「鑰匙你帶走,等我回來你給我就好。另外,沙發上有一個購物袋,裡面是送你的禮物。聖誕節快樂。」欒念掛斷電話。

  尚之桃愣了愣,她也有聖誕節禮物?

  沙發上擺著的方形購物袋,那logo尚之桃也認識,又是一個昂貴的包,是她的聖誕禮物。

  尚之桃有點恍惚,這是她短時間內收到欒念的第二個包,她覺得她與欒念上床的報酬過於豐厚了。有聖誕禮物本該愉悅,但她沒有。她寧願欒念像孫遠翥一樣送她一個蘋果,或者一朵花,都比一個包強。

  「Luke又送了我一個包,說是聖誕禮物。」她給孫雨發消息。

  孫雨看到,回她:「收著。」

  孫雨十分現實,性伴侶不是永恆的,但錢能解決大問題,又不是打砸搶,一個男人送的包有什麼不能拿?

  「收著,然後來我這裡玩。」

  「好。」

  尚之桃心裡那點關於愛情的幻想始終作祟,她在欒念身上期待更多東西,可又覺得是她多想。她剛二十出頭,思想並不成熟,左右搖擺不定,又覺得愛情不重要,就是這樣千回百轉。

  「謝謝您的聖誕禮物,太昂貴了。我並沒有給您準備禮物。」

  「我不需要。」

  「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尚之桃突然想到,那個跟欒念一起在北海道的姑娘知道她的存在嗎?她知道她喜歡的男人在北京有一個固定性伴侶嗎?她知道了會在乎嗎?又或者她跟她一樣,心知肚明,卻沒法介意?尚之桃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一路胡思亂想到了家,最終是道德佔了上風。

  「那天您說我們兩人不管誰有新的對象,都可以提出終止關係。」

  欒念正在跟一群朋友喝酒,看到尚之桃這句話眉頭一皺:「怎麼?有新歡了?」

  「……我沒有。」

  「那你什麼意思,直接點。」欒念最討厭講話藏著掖著浪費時間,他不願意去猜測別人的心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有其他人,也請一定告知我。我不想受道德譴責。」尚之桃打完這句話長舒一口氣,卻在看到欒念回覆的內容後心涼了半截。

  他說:「炮友要受道德約束?」

  「會染病。」

  「做保護措施。」欒念跟尚之桃槓上了,他並不喜歡跟尚之桃聊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尚之桃擺明了在說他濫情。

  「所以您有其他伴侶了嗎?」今天是聖誕節,尚之桃卻過的遭透了。欒念毀了她的節日,他本不在她身邊,卻用他的態度輕而易舉左右了她。她為數不多的那點倔強又冒出了頭。讓她想跟欒念把話講清楚。哪怕是炮友也要一對一,她不接受濫交。她已經這麼卑微了嗎?

  「有,怎麼了?」欒念放下酒盅,對大家說:「你們先吃,我有事。」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靠著專心與尚之桃聊天。卻不用聊多久,尚之桃展示了她的決心和勇氣。

  「那我要終止我們的關係。」

  「行。」

  欒念乾脆俐落回覆,而後把手機揣進兜裡,進屋喝酒。欒念的情緒突然很壞,他坐著跟朋友們喝清酒,卻帶著十分的氣。對他來講,尚之桃不過是一個床伴,有沒有都可以,他不用勉強。更何況尚之桃對他的喜歡他心知肚明,他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並不難。但他就是生氣了。

  尚之桃看到那個「行」字徹底認清了欒念對她的態度,在他心中,她無足輕重,不過是他的無聊消遣,有或沒有,都不重要。

  她有一點想哭,卻哭不出來。將那個包帶回家,跟上一次那個放到了一起,都沒有拆開包裝,全新的。她甚至不知道那包長什麼樣子,就那麼堆在那裡。她不喜歡奢侈品就是從那時確定的,奢侈品令她覺得難過,那上面寫著她和欒念之間的距離。

  她難得畫了個妝,去參加孫雨的活動。聖誕節可真熱鬧,單身的人湊在一起進行八分鐘約會。尚之桃到的時候,孫雨已經講完了規則,大家正在準備自我介紹。

  孫雨湊到她耳邊輕聲說:「看見藍色襯衫的男人嗎?矽谷回來的,搞測試的,出了幾本書,有房子,也有車。」

  「我只是來幫你湊數。」尚之桃對孫雨說。

  「不。」孫雨搖搖頭:「尚之桃,你來這裡是為了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好的。」尚之桃並不覺得有什麼心裡壓力了,她已經結束了跟欒念的關係,她現在是徹底的單身了:「就那個嗎?還有誰條件好?」

  「灰色毛衣那個也行。」

  「好。那我去了。」

  尚之桃並未參加過這種活動,這種體驗倒也新鮮,陌生人面對面,進行八分鐘的交流,然後去到下一個。她正襟危坐,認真回答對面男生的問題。問題千奇百怪,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問尚之桃接不接受丁克,尚之桃都不知道丁克是什麼,順口答:「接受接受。」

  還有一個二八分的男生問她:「說說你對靈魂伴侶的理解?」

  「哈?」尚之桃沒理解過,滿臉寫著我不知道,男生失望的撇撇嘴。

  終於到了那個矽谷精英,尚之桃坐在他對面,乖巧的笑笑:「你好。」

  精英頭都沒抬:「介紹一下你自己,姓名年齡籍貫畢業院校目前職業以及經濟狀況。」

  面試工作一樣。但尚之桃還是認認真真答了,給孫雨撐門面呢。她態度極其端莊,那男人終於正眼看她:「你是幾號?」

  「什麼?」

  「幾號?待會兒投票,我會投你。我是六號。」

  「哦哦哦,我是五號。」

  尚之桃認真的記下了男人的號碼,投票的時候當真寫了六號,六號是當之無愧的魅力之王,而尚之桃只有一票。

  孫雨說:「我們會在結束後將介紹互投的朋友認識。」

  活動結束了,尚之桃問孫雨:「矽谷精英的電話給我吧,我們說好互投了。」

  孫雨笑的直不起腰:「只有你這個大傻冒相信別人說要跟你互投的話!他投給了那個露肩女人。」

  「幹。太不真誠了。」尚之桃也笑出聲,一邊幫孫雨收拾東西一邊問她:「那那個露肩女人投他了嗎?」

  「那個露肩女人投給了一個女生。」

  「啥?」尚之桃睜大了嘴:「哈?」

  「不懂了吧。」孫雨捏她臉:「你呀,到底知不知道社會遠比你想像的複雜?」

  「是挺複雜。」尚之桃有點服了,兩個收拾完東西都累癱在那,過了很久才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走吧,好朋友,聖誕節快樂。」

  聖誕節快樂。

  尚之桃望著街上的積雪,莫名說了一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2:06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五章 病一場

  再晚一點的時候,龍震天給尚之桃打電話,醉醺醺的要給她講聖誕故事。

  「我沒要求今天上課哦,今天這節課不給錢吶。」尚之桃逗龍震天。

  「不要錢,今天是義務教學。」

  「可我不要學大舌頭英語。」尚之桃嘲笑龍震天喝多了大舌頭,與他嘻嘻哈哈。

  龍震天卻突然認真:「桃桃,我帶你去美國吧?」他這樣激進嚇到了尚之桃,她在電話這頭闔不上嘴。

  「聽到了嗎?跟我走吧?」

  「你醒醒酒吧龍震天。」尚之桃掛斷電話,為什麼聖誕節讓所有人都變的這麼奇怪?

  「怎麼了?」

  尚之桃搖搖頭,是不是大家都瘋了?

  她們回到家,孫雨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禮盒放到尚之桃手心,難得溫柔對她說:「尚之桃,聖誕快樂。」

  尚之桃拿過禮物,跑進自己房間,又跑了出來:「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她將那個包裝盒放到孫雨手上,擁抱了她。

  她為孫雨準備了一個積木房子,孫雨為她準備了一朵永生花。這平淡日子裡有這麼一點點甜,是難忘的友情歲月。

  尚之桃開始喜歡去孫遠翥那裡借書,家裡有一個小型圖書館的感覺可真好。但她也懂克制和禮貌,要大家都在的時候她才會去他的房間。在她心中,孫遠翥是那個神仙一樣的人,她不忍他蒙塵。

  她借書的時候會跟孫遠翥聊那麼幾句,她總是覺得孫遠翥有一些悲傷的情緒。可他永遠平和,又讓她覺得那是錯覺。

  她看孫遠翥的書會按照他的習慣,小心翼翼的翻,不敢留下一點痕跡。

  元旦假期,別人都出門去忙,她就窩在床上看書。不僅看書,還做筆記。

  只有一天跑出去跟龍震天爬山,他酒醒了之後,一個勁兒為那天電話中的失態道歉。道歉很誠懇,聽起來像表白。他說尚之桃就是他心目中的中國姑娘,乖巧溫柔堅韌。所以他忍不住講了那番話,請尚之桃原諒他。

  老外真是太逗了,老外腦子裡裝的不知道都是什麼東西。

  尚之桃紅著臉聽他誇他,末了才說:「龍震天,我不能跟你去美國。我還有父母呢,你知道中國有句古話嗎?父母在不遠遊。我在北京工作都有點不孝了,可不能跟你出國。再說,我覺得你是很好的老師和朋友,但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哦!」

  「我傷心了!」龍震天拍著胸口哀嘆,尚之桃被他逗的咯咯笑。

  在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尚之桃重感冒了。

  她從小就身體好,幾乎很少生病。那時同學們接連流鼻涕,只有她,健康的像個小鋼炮。老尚常說,我女兒最大的優點就是有健康的體魄。

  有健康體魄的尚之桃重感冒了,鼻子堵的半顆腦袋轉不動,眼睛裡掛著兩旺水,乍一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咳嗽不止,還連帶著發熱。即便這麼嚴重,還是早起上了班。她不想請假,快過年了,她想多留那麼幾天假期回家陪老尚大翟。

  她吸著鼻子出了電梯,過道上碰到從辦公室出來的欒念,並不想跟他講話,卻還是揉了揉鼻子跟他問早:「Luke早。」

  欒念目不斜視從她旁邊經過,神情很冷。

  尚之桃感冒難受,無暇揣測欒念的心思。她大概也清楚,對欒念來說,關係結束了就結束了,他本來就覺得她是個蠢人,不願跟她多講話。腦子昏昏沉沉了,吃了一片藥,看時間還早,就趴在辦公桌上睡會兒覺。這次感冒來勢洶洶,到了下午發起了高燒。臉燒的通紅。

  Lumi接水回來看到她坐在電腦前眼神發直,手放到她額頭上:「祖宗誒,你這腦門兒都能煎雞蛋了!」

  「啊?」尚之桃反應慢,也摸摸自己腦門:「好像是有點熱……」

  「回去吧,請病假。」

  「病假……算年假嗎?」

  「傻吧你,帶薪病假,兩天以上記得讓醫生開假條。」

  「好的。」

  尚之桃收拾東西站起來,Lumi將她包裹嚴實送她出門。她有點擔心,問尚之桃:「你室友都在家嗎?」

  「好像都不在。」

  她們兩個進了電梯,門關上的時候欒念和創意中心的姑娘們也走了進來,他們要去一樓咖啡廳開會。

  Lumi朝大家笑笑,又輕聲問尚之桃:「都沒在家怎麼辦呢?算了,我送你回去。」

  尚之桃人生第一個北京朋友Lumi,行俠仗義,哪怕跟CEO同乘一部電梯,也能光明正大的說:「你在一樓等我,我去穿羽絨服,開車送你回去。」

  尚之桃偷偷拉她衣袖,讓她注意點,她撇撇嘴。Kitty有一次下午去旁邊商場買鞋被下樓接供應商的Lumi撞個正著。大家誰也別說誰,平時人模狗樣的,翹班的時候不也跟孫子一樣?

  Lumi才不怕這些個呢!尚之桃下了電梯,坐在一樓大堂等Lumi,欒念他們從後門進了咖啡廳。欒念掃了尚之桃紅得不正常的臉,突然就有點心軟。

  他在北海道喝酒的那個晚上,看到尚之桃跟他說結束關係,竟然動了那麼一點氣。他不願跟女人糾纏,一杯酒下肚想著回來收拾她,再喝了那麼幾杯,就覺得這麼結束挺好。尚之桃玩不起,他又不認真,這麼下去恐怕會有很多麻煩。

  可這會兒那尚之桃坐在那,儘管生病了還是坐的端端正正,他心底生出那麼一點憐惜。

  「你生病了?」罕見的主動因為私事給她發消息。

  尚之桃看到欒念發給她的消息,卻將手機放進兜裡,沒有回他。她這場病究竟為什麼生,只有她自己清楚。一邊是對欒念那無望的感情,一邊是想放手的念頭,交替折磨她。不被愛的感覺太糟糕了,糟糕到她心裡生出一股暗火無處發洩,她如果不生病,恐怕就無法收場了。

  欒念跟部門開會,透過咖啡廳的玻璃後門掃到尚之桃那裡,看到她收起手機不回他消息,姿態倔強。

  Lumi來了,帶她走了。

  欒念從來都知道尚之桃是有那麼一點小小的倔強的,她的倔強藏的很深,會讓人誤以為她一直逆來順受。但她偶爾爆發的情緒將她的倔強袒露出來。

  他跟他們碰完了想法就站起身:「接下來的工作Grace帶著一起做吧。」上樓穿上衣服開車出了公司。他上電梯的時候碰到送尚之桃剛回來的Lumi跟他打招呼:「Luke好啊。」

  「你翹班了?」

  ……「啊……Flora生病了,我送她回家。」Lumi理直氣壯。

  「嗯。翹班扣工資,你去找HR報備。」欒念板著一張臉,也看不出說的是真是假。

  Lumi在他身後切了一聲,心想我把你心愛的Kitty也一起報備了。

  欒念按了關門鍵,有時他覺得這些人挺蠢的,燒的臉都紅了不去醫院你他媽回家?

  將車開到尚之桃小區門口打她電話,尚之桃不接,可能是睡著了,也可能單純不想接。

  「下樓。」欒念給她發消息:「填請假條。」

  欒念抬出老闆的身份壓人,公事公辦的態度終於讓尚之桃熄了火。她思忖該怎麼回他,又看到他的消息:「身份證醫保卡拿下來,在我電腦裡填。」

  ……尚之桃覺得欒念真的管的太寬了,員工是不是填請假系統他都要追到家裡問,公司裡那麼多人,難不成他要挨個盯考勤?磨磨蹭蹭下了樓,看到欒念開了被她撞壞的那輛車,又有一點心虛。

  上了車對欒念說:「對不起啊Luke,我不是有意不填系統的。我忘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燒退了那麼一會兒,這會兒又起來了。嗓子像嗆水一樣難受,講起話來很費勁。咳起來不停,快斷氣一樣。

  欒念等她咳完才問她: 「身份證醫保卡帶了嗎?」

  「帶了。」

  欒念不再講話,啟動了車。尚之桃有點詫異,轉過頭去看他:「您這是去哪兒呢?」

  欒念也不答她,將車開到尚之桃家附近的醫院。

  「下車。」

  「我不去醫院。」尚之桃從小身體好,卻也最怕去醫院。這會兒看到醫院有點腿軟,慫了,坐在車裡一動不動:「我要回家。」

  欒念眉頭挑挑,說道:「我看看你在系統裡填寫的緊急聯繫人是誰。」說完去拿電腦,尚之桃慌忙按住他手:「別。」

  她掌心滾燙滾燙,貼在欒念手背上,意識到這樣不妥,迅速將手抽回:「我這就進去掛號,謝謝您送我來。」她不想再跟欒念牽扯了,這幾天她想清楚好多好多事,她不像欒念,拿得起放得下。她沒有那樣的本事,她無意間看到他在別的女人身邊的樣子,知道對他來講,她只是解決生理需求的手段。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別人。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她在乎了。

  她一個人進了醫院門診,心想我可不抽血。門診裡人來人往,她在裡面走了一圈,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等一會兒就回家。一回頭看到欒念站在她身後,還開口譏諷她:「不認識掛號窗口是吧?」

  尚之桃抿著嘴不講話,她不知道該講什麼,她吃不準欒念為什麼多管閒事,他這人就是這樣,你明明都死心了,他竟然又要對你好那麼一點,讓你以為在他心中你是那個特別的人。

  欒念懶得廢話,走到尚之桃面前從她羽絨服口袋裡拿出身份證和醫保卡,還不忘威脅她:「你緊急聯繫人叫尚文彬是吧?」

  威脅管用。尚之桃最怕爸爸媽媽知道她生病,南京讀書那四年,也生過一兩次病,她都瞞的好好的。

  還是乖乖看了醫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2:14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六章 窮途末路

  尚之桃覺得自己前進後退都不行。欒念就那樣堵住她所有去路,她有點無助。從醫院出來,窩在欒念客廳的沙發上,手邊是他為她燒的開水。尚之桃被欒念逼著喝水,他眼風過來她就要喝一口水。

  她聽欒念跟他媽媽講電話:「支原體感染引起的輕度肺炎,伴有咳嗽高熱症狀,應該吃點什麼?」

  電話那頭說了很久,然後欒念回答:

  「不是我,幫朋友問。」

  「我知道了。拜拜。」

  欒念掛斷電話去拿外套,對尚之桃說:「你跟Alex請假吧,全休病假五天。」

  「我還有工作。」

  「等你燒死了就不用再想工作了。」

  「那我回家休息。」

  欒念聽到這句停下動作,看著尚之桃。徑直問她:「你在彆扭什麼?」

  尚之桃抿著嘴不講話,欒念看她一眼:「你組織一下語言,等我回來再說。」

  尚之桃真的在組織語言了,她發著燒,腦子不大好用,但還是提煉重點:第一,我們之間是一場意外;第二,我們這樣的關係有違道德;第三,我們已經結束了關係,我主動提出來的。所以,我們不應該做任何看起來曖昧的事。

  尚之桃想著想著,睡著了。

  發燒的人嗜睡,欒念家的沙發又舒服,蓋在她身上的薄被子又溫暖,這裡又安靜,沒有裝修的電鑽聲。一切恰到好處,太適合睡眠。

  欒念拎著東西回來,看到她窩在沙發上睡的很死,臉燒的通紅,額頭還有細汗,鼻腔裡發出咻咻的聲音,身體內的病毒正在打架。

  脫了大衣轉身去了廚房。

  剛剛出去買了很多東西,都是他媽媽梁醫生給他發來的養病清單,梁醫生甚至還祝福他的朋友早日康復,還說要養好,肺炎養不好,以後反覆起來可有的受苦。

  如果梁醫生知道他的朋友這會兒就睡在他家裡,不知道會怎麼想?

  欒念為尚之桃做了飯,手邊是手機備忘錄,梁醫生說的什麼能吃什麼要忌口。他並沒有去深究為什麼尚之桃生病了他會有一點著急擔心,只是覺得她一個人在北京有點可憐。

  同情心作祟。他這樣總結。

  什麼時候你也開始有同情心了?一邊做飯一邊問自己。

  飯好了,尚之桃還在睡,欒念坐在沙發上翻雜誌,廚房的砂鍋裡是小火慢燉的冰糖雪梨。欒念家裡有數不清的雜誌,閒時翻雜誌,看看市面上都流行什麼。偶爾探手到她額前試體溫,比剛剛好了一些。

  尚之桃在昏暗中轉醒,看到欒念開了一盞小燈,燈下的他臉部線條也不見柔和,冷冷清清的人。她有點難過,沒人告訴她愛上這樣一個人應該怎麼辦,靜靜看著他,等一個開口的時機,好讓她把打好的腹稿悉數講出。

  欒念聽到動靜偏過頭看她:「醒了?」

  「嗯。」

  「吃飯吧。」

  尚之桃有點驚訝,她到了嘴邊的話都嚥了下去。咳嗽了幾聲跟在欒念身後去到餐桌前。

  「辛苦您。」

  「你改改口吧。」

  「什麼?」

  「您來您去你不累嗎?」

  「哦。」

  欒念做了幾個青菜,還有一個慢火燉牛肉,尚之桃受到這樣的優待有點受寵若驚,睡前打好的腹稿忘的乾乾淨淨。安安靜靜吃飯,偶爾看欒念一眼,發現他還是那樣,冷冰冰一個人,好像在北海道笑的那麼開心的人不是他。吃過飯,她覺得自己該走了,可欒念端來一小盅冰糖雪梨。

  尚之桃的心突然狠狠疼了那麼一下。

  對一個炮友這麼好,突然能夠想像他是怎麼對臧瑤的了,那一定是她想像不到的好。

  悶著頭喝了雪梨湯,然後站起身穿衣服,說道:「感謝您的照顧,我好多了,不打擾您了。」

  欒念眉頭皺著,也不多講:「我送你。」

  「那麻煩您了。」

  尚之桃不想說那些話了,她覺得她自己堅決一點,比說任何話都管用。她坐上欒念的車,快到的時候在包裡翻鑰匙,她的鑰匙丟了。怎麼就丟了呢?明明放在包裡很安全的地方。於是打給孫雨,孫雨聽她聲音很啞,問她是不是嚴重了?她說好多了。我鑰匙不見了,你幾點回來?

  「我現在在去唐山的路上啊,明天有個相親活動,我得去盯著。」

  「那沒事,我問張雷。」

  掛了電話才想起孫遠翥去了西北,張雷去了成都。尚之桃捏著電話不知該怎麼辦。

  欒念的車掉了頭,向他家方向開。

  「要麼您把我放在路口吧,這附近有酒店。」不回去欒念家裡是她最後的倔強了。

  「死在酒店裡?」欒念生氣的時候講話格外刻薄,但他不常生氣,最近這半年生那幾次氣,都是跟尚之桃。

  尚之桃被他噎了這一句,真的生了氣。她看著車窗外不講話,因為感冒和生氣,呼吸聲有點重,胸口起伏。

  欒念最懂拿捏別人,這會兒報出一個電話號,然後說:「是這個吧?你去住酒店,我跟你家人說你的情況,也說清楚你如果出什麼意外或者有什麼後遺症不是公司的問題。」

  尚之桃的氣焰一下子滅了,欒念打蛇打七吋,直接找到她的軟肋。她不願讓父母知道自己生病了,怕他們著急,畢竟她一直在電話裡說:我過的很好,我的同事很喜歡我,我的老闆很器重我,我的收入足夠我揮霍了,這麼下去我三十歲之前就能在北京買房子了。

  欒念這個人如果給她父母打電話,一定會說她表現差強人意,屢次在被開除最佳化邊緣徘徊,收入在公司也只是一般偏下水平,三十歲之前不可能買房子。還會說:您女兒好像私生活不檢點。

  他嘴那麼毒,一定會這麼說的。

  「我只是不想麻煩您。」

  欒念淡淡看她一眼,淡淡說道:「你放心,你我之間的關係結束了,但好歹睡過幾次。我做售後服務,等你好了你我之間就算徹底了斷了。」然後他學尚之桃的口氣:「我絕不會把咱們的事告訴別人的。」

  ……尚之桃說不過他,只得點頭:「那我謝謝您。」

  「不客氣。應該的。」

  兩個人折騰這一趟,又回到了欒念家裡。小區保安看著他們的車開出去又開回來忍不住打招呼:「欒先生,這麼快回來了。」

  然後看著尚之桃笑笑。保安總覺得尚之桃不像不良從業者,欒念也不像那種招嫖的人,但她看著又不像欒念女朋友。關係真奇怪。

  好奇的不止保安一個。

  尚之桃也好奇。

  欒念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那麼堅硬的人,卻給她做了一頓病號飯;身邊那麼多女人,卻敢帶她回家;別人恨不得離肺炎患者遠點,他卻照顧她。

  「您能借我一件T恤嗎?我沒有睡衣,我的隱形眼鏡還得摘……」

  欒念走進客房,打開衣櫃,裡面掛著兩身居家服,又去衛生間,拉開抽屜,隱形眼鏡盒和隱形眼鏡液,還有女士護膚品。

  尚之桃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家裡為什麼會有這些。欒念卻聳聳肩:「你跟別的女人共用吧。」他半真半假,甚至拿出不同顏色的便簽:「貼上,這樣別人不會穿錯用錯。」

  尚之桃再笨也看出欒念在逗她了,這根本就是他為她準備的,因為她問過:「睡衣浴巾隱形眼鏡液……」

  那時欒念怎麼說的:「你不會自己背?」

  原來他是這樣的人。是一個看著對什麼都不上心,其實你講的話他都在聽的人。

  所以他默認了她可以放東西在他這裡,是因為她是他在這個城市的唯一床伴嗎?

  尚之桃胡思亂想去沖澡,穿上欒念為她準備的睡衣。這睡衣很舒服,可她沒有穿內衣,就有點不自在。欒念敲門為她送藥,她鑽進被窩露出腦袋,看他將藥放在床頭,就是不肯出來。

  欒念被她氣笑了:「我沒看過?」

  「?」

  「你怕什麼?」

  ……「孤男寡女不合適。」尚之桃認真道。

  「嗯。」欒念抬腿向外走,在門口停下說了一句:「親熱的時候沒覺得哪裡不合適?」

  關上門,走了。

  尚之桃在欒念的威逼利誘下,在他家裡待了整整一個星期,直到去做複查,醫生說炎症消了才同意她走。尚之桃跟著欒念從醫院出來,回到他家收拾東西,無非是那兩件衣服,裝進雙肩包,臨走前想去衛生間,看到赫然擺在那的隱形眼藥水,心突然就疼了那麼一下。她至今想不通為什麼欒念會為她準備這些,還有擺在沙發上的聖誕禮物,這些都會令她產生欒念其實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的錯覺。

  突然之間,心頭又湧上委屈。

  站了好一會兒才推開門出去,看到欒念正在門口等她。徑直走到他面,眼睛看著他的,認真問他:「你為什麼講話這麼惡毒?」

  「你是對所有人惡毒還是只對我?」

  欒念不知她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眉頭微微皺起。

  誰以後再認真,誰他媽就是孫子!尚之桃心裡這麼說了一句,伸手拉住欒念衣領,用力將他拉向她,張口咬住他嘴唇。

  都絕口不提尚之桃說過的結束關係的事,她剛剛痊癒,欒念比從前溫柔了一些,也耐心了一些。尚之桃急的什麼一樣,他按住她的手在頭頂,就是不順著她的心意痛快予她。

  欒念記仇,現在急了,當初說結束關係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瀟灑?他就不如她願,說白了是在懲罰她。把她逗急了,眼睛紅了,才貼著她的唇問她:「不結束了?」

  尚之桃覺得自己快要神智不清了,輕輕搖頭,唇擦著他的,順道將自己的舌尖遞給他。

  他們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對方。嘴上講的話再惡毒,身體最誠實。他們的身體都最喜歡彼此。比跟以往的任何人都要喜歡。到後來,都有點控制不住,欒念的牙齒咬住她耳垂,惡狠狠問她:「還鬧不鬧?」

  尚之桃搖頭,眼裡起了水霧,欒念突然有點心疼,和緩下來,將她扣進他懷中。

  欒念終於肯承認,尚之桃說結束關係後他喝的那杯酒是苦的,並且心裡覺得有點可惜。

  他真喜歡她的身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2:29 PM

卷一:開始的那一年 第四十七章 再見這一年

  這一年就這麼結束了。

  尚之桃坐在工位上寫這一年的結語,也從抽屜裡拿出她寫的to do list,車學了,可以劃掉了。英語進步了那麼一點點,可以先打對號,結交了三個以上朋友,想了想,也實現了。

  認真回顧了這一年的種種,有那麼一點心酸,更多的是快樂。至於心酸的是什麼,她說不清。

  她將to do list裝進抽屜,開始收拾辦公桌,明天一早就要回家了,這種感覺可真好。她發了四萬多年終獎,那時犯錯,欒念說扣她年終獎,原來是在嚇她。想著卡裡躺著好幾萬塊錢,突然就覺得自己也是有積蓄的人了。她已經開始打算怎麼花這筆錢了。要給老尚大翟把老花鏡換了,再給他們買兩身新衣服。

  年後為室友、Lumi和姚蓓準備禮物,也要送自己一份禮物。她的抽屜裡放著一個小盒子,是她提前給欒念買好的新年禮物,卻一直沒送給他。

  欒念送過她兩個包,具體多少錢,尚之桃不知道,她沒拆開看過。她覺得應該回贈點什麼,可欒念什麼都不缺,她總覺得自己送他禮物會顯得很怪異,甚至會打破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

  她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送欒念一盒魚食。照著他家魚缸下面的樣子買的,她週末學完英語去花鳥魚蟲市場問了好幾家才買到。她指著一條魚問店主:「就是這種魚,叫什麼?平時吃什麼?」

  店主說:「紅龍。」

  「多少錢?」

  「四千。成色好的更貴一點。」

  「哦哦。」小紅旗原來是紅龍魚啊,每次見到尚之桃都好像跟她很熟一樣,順著她的指尖方向在魚缸裡游。小紅旗比欒念有人情味多了。

  「我買它的食物,最貴的那種。」

  「四百三一盒。」

  ……尚之桃一咬牙,買了。這會兒看著手邊的小禮盒,無論如何鼓不起送給欒念的勇氣。眼看著同事走光了,欒念也站起身裝電腦了,如果今天不送明天就沒有機會了。他凌晨的飛機去美國,她明天一早的火車回冰城。欒念這次要走很久,探親、在總部開會、創意大賽,要到三月初才能回來。

  欒念出了辦公室,尚之桃背起包拿起那個禮盒跟在他身後一起上了電梯。欒念從電梯鏡裡看到她手中的小盒子,以及惴惴不安的她。乾脆直接問她:「送我的嗎?」

  尚之桃臉微微紅了,點了點頭。

  欒念伸出手,見尚之桃站著不動,眉頭一皺:「不送了?」

  尚之桃將那小盒子放在他掌心,在電梯門開之前對他說:「一路平安。」

  「你也是。」

  欒念上了車看著那個禮盒很久,終於動手拆了。拆開的一瞬間,他心裡的忐忑消失了,看著那盒魚食笑出聲。

  尚之桃可真行。

  他開將車開出地庫,特意繞到公司前面去,尚之桃果然還在打車,將車停在她面前:「上車。」

  尚之桃有點納罕,今天不是週五,明天他們各自要遠行。

  「不上?」欒念見她磨蹭,開口催她。

  尚之桃打開車門,看到她送他的禮物放在副駕,欒念將拿起,等她坐上車將魚食放在她腿上。還有一串鑰匙。尚之桃愣在那,看看鑰匙又看看欒念。

  欒念目視前方,淡然說道:「既然送這個禮物,那你也順道做一下售後服務吧,我不在的日子,有勞你幫我照顧一下我的魚。」

  ……「您家裡貴重物品那麼多……」

  「都帶不走。」

  「哦。」

  「謝謝你送我禮物。」

  「不客氣,您也送過我。」

  欒念察覺到她的拘謹,突然笑了:「尚之桃,你知道你什麼時候最勇敢嗎?」

  「嗯?」

  「在床上的時候。」欒念頓了頓:「特別放肆,特別勇敢。」

  欒念也曾想過,尚之桃身體裡是不是住了兩個人,一個負責她的野性,一個負責她的謙卑。不然為什麼她變臉這麼快?

  「首先,在這一年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希望你改掉對我的稱呼。」欒念覺得那稱呼十分可笑,學尚之桃的口氣:「您……別親那兒……」

  欒念很少說這麼多話,尚之桃發現他講話多的時候竟然是一個挺逗的人,他學她的語氣惟妙惟肖。可偏偏挑最令她羞赧那句來說。忍不住笑出聲,卻也紅了臉。

  「怪異麼?」欒念問她。

  尚之桃點點頭:「怪異,那我怎麼稱呼您……」看到欒念的眼風,住了嘴。

  「叫我欒念就好。」

  「哦。其次呢?」

  「其次……」欒念將車在車庫停好:「你這麼拘謹好像咱們從來沒睡過。」

  「我不是有意的,是因為咱們還不算太熟……」

  欒念點頭:「原來是因為咱們睡的不夠熟……」

  他抱起尚之桃,將她丟到床上,動手解他自己的衣扣,他又不講話了,只有幽深的眼罩在尚之桃身邊,帶著殺氣。尚之桃有那麼一絲緊張,不自覺咬了唇,又被欒念禁錮。他沉聲說:「別咬嘴唇,咬我。」

  尚之桃最聽話,一口咬在他脖頸,以為欒念會像從前一樣躲,但這次他沒有。從前欒念會說:「見女客戶不方便。」他講的是真話,如果姜瀾看到他脖子上有吻痕,她一定殺將過來,要跟他也來那麼一次雲雨,欒念不想應付。

  尚之桃的牙齒微微用力,舌尖掃過他脖頸上那道血管,欒念沉重的呼吸就落在她耳中,比什麼都管用。

  「我還想多咬幾下。」尚之桃在他耳邊呢喃:「敢不敢?」

  「放馬過來。」

  尚之桃就真的咬他,她在他脖頸上、胸前、肩頭都留下印記,她覺得自己有一點小狗尿尿的心態,這地方我尿過了就是我的,請欒念紐約的床伴注意避讓。

  欒念卻悶聲幹大事,在她幾近瘋狂的時候,含住她脖頸的一小塊肌膚,將她的放肆也還給了她。

  然後問她:「這下熟了嗎?」

  「熟了一點。」

  一直鬧到凌晨,欒念要趕飛機,劉武在門口等他。尚之桃躲在屋子裡不肯讓劉武看到她,她的那點小心思欒念看的清楚,並不為難她,走了。

  尚之桃揣著欒念家裡的鑰匙,覺得沉甸甸的,生怕丟了,於是一直在貼身的小包裡放著。

  等她回到冰城,看到漫天漫地白雪,大街小巷的燈籠雪裡,一顆心終於歸位了。她喜歡冰城的雪,還有老城的破舊建築,街邊排放在地上賣的冰棍兒,還有一字排開的春聯掛畫。要過年了呢!

  老尚大翟看到她咧開嘴樂,大翟將她的臉揉成一個麵糰,口中唸著:「我的女兒瘦了啊……」

  「媽!」尚之桃扁著嘴抗議:「我哪裡瘦了!我這麼強壯的人!」

  「那還有黑眼圈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尚之桃有點慚愧,年底這幾天工作不累,昨天伺候老闆太累了。她被大翟趕回房間睡覺:「你先睡一個小時,飯好了叫你。」

  尚之桃還真能睡的著,蒙頭補覺,期間聽到門輕輕響了兩次,響第三次的時候她從被窩裡露出頭,看到老尚和大翟正在門口偷偷看她。

  老人想孩子,又不忍心打擾她睡覺,只好一次次偷偷來看。尚之桃鼻子一酸,差點忍不住落淚。想起身下床跟他們親近,突然想起欒念犯的壞,她得遮住她的脖子。不然二老肯定會問。於是將被子裹嚴實,衝他們撒嬌:「我還想睡一會兒~昨天通宵了,好累。」不說因為什麼通的宵。

  老尚心疼女兒,點頭:「那你再睡會兒,咱們晚點吃飯。」

  「嗯嗯。」

  老尚關上門,尚之桃翻了件高領毛衣穿上,好在這裡是冰城,高領毛衣不突兀。然後走出去跟老尚吃飯。尚之桃自告奮勇陪老尚喝點兒,老尚給她倒了一個杯底兒的白酒:「你那點酒量少喝點。」尚之桃嘿嘿笑了一聲,跟老尚碰了杯。回到家,就放鬆下來,轉眼就把北京的一切都忘在了腦後。

  吃過飯就開始給同學們打電話,她高中時候有幾個要好的朋友,有的畢業後去了市局、有的在政府,也有那麼一兩個人做小生意。冰城嘛,講求安穩,拿個鐵飯碗比什麼都強。大家相約了大年初二去唱歌,這麼一聊就聊到深夜,再睜眼,過年了。

  中國農曆新年的時候,欒念剛進家門不久。梁醫生正在跟欒明睿拌嘴:「你這麼說太狹隘了。」

  梁醫生是醫學專家,專門攻克腫瘤的,清高又自律;欒明睿從商,每天大把的錢過手。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就這麼湊到了一起,拌了一輩子嘴。

  見欒念進門,都收了聲,梁醫生去擁抱欒念,看到他脖頸上的草莓,嘖嘖一聲:「這麼激烈?」

  欒念不知怎麼臉有點紅,他不介意帶著草莓漂洋過海,卻萬萬沒想到遭到母親的調侃。心想尚之桃下嘴可真黑,比他黑多了。

  「狗咬的。」他淡淡說一句,上樓去換衣服。在穿衣鏡前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跡,想起尚之桃有一點瘋的樣子,突然笑出聲來。

  下了樓,梁醫生的眼睛還在他脖頸上,打趣道:「這記號留的好。」

  欒明睿終於站起身到欒念面前看他,笑著說一句:「年輕人。」

  「所以一家三口久別相見就沒別的話題了?」欒念抗拒他們一直圍著他脖子看,索性找了創可貼貼上,欲蓋彌彰。

  「貼上挺好,待會兒大家都來了,肯定要追問。」欒明睿逗他。

  「今天都誰?」

  「今天啊,你宋叔叔一家、陳叔叔一家。」

  「秋寒和寬年也來?」

  「不然呢,留他們在家餓死嗎?」

  在美華人喜歡湊在一起過年,這樣熱鬧。欒念喜歡那兩個小子,小他那麼幾歲,但都是大好青年的樣子,他們甚至相約從明年開始一起旅行。

  熱熱鬧鬧這一年,欒念跟親朋好友一起吃飯,收到一封郵件,尚之桃在郵件裡鄭重祝他新年快樂。她說: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欒念回她:新年快樂,下次下嘴輕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2:45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四十八章 人模狗樣

  尚之桃拖著箱子出了機場。

  蘇州六月陰雨連綿的梅雨天氣,身上卻還是膩了一層汗。她上了計程車給Alex打電話:「老大,我到了。現在去酒店辦入住,然後直接去會場。」

  「辛苦了Flora。Luke和企劃部在你下一個航班,大部隊要明天上午到。」

  「接老闆們的車已經安排好了,您別擔心。其他的情況我到現場看情況跟您匯報。」尚之桃仍舊愛出汗,拿出紙巾擦掉額頭的細汗。

  「第一次獨立出差,感覺怎麼樣?」Alex突然問她。

  尚之桃認真想了想:「其實還挺緊張的。」

  「沒什麼可緊張的,遇到困難及時跟我說。」

  「好的,謝謝老闆。」

  尚之桃掛斷電話,在計程車上打開電腦。這個季節的蘇州有它獨特的風韻,她卻無心欣賞。後天是公司在華東地區的巡展,她們放棄了每年都去的上海,選擇了蘇州。她將整套會場方案看了一遍,然後打電話給會展公司:「hello,現場怎麼樣啦?」

  「今天下午開始搭建,現在正在盤物資。」

  「好的,那我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後去找你們。」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看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講話:「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就開始工作啦?」

  「我23歲啦!」

  「看著也就十七八歲。」

  尚之桃被師傅講的有點臉紅,偷偷在車窗上看自己隱約的形象,心想我該化妝啦,不然別人總是以為我很小。要看起來成熟一點。

  凌美這次選址在太湖邊上,因為今年他們要發佈一個國風計畫,國際品牌的本土化包裝以及本土品牌的傳統文化打造,這在當時是一個很新的話題。欒念說既然要做,四個大區就選與主題契合的地方,華東定在蘇州、華北定在西安、華南定在福州、華中定在洛陽。其他幾個地方規模很大,只有華東地區,邀請的是S級客戶,規模小、但預算高。Alex想了很久,決定把華東交給尚之桃。

  規模小,但是是第一站,又都是S級客戶,這令尚之桃有點緊張。她偷偷問過Alex,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她?

  Alex說:「不給你給誰?」

  尚之桃參悟不透這句,Lumi卻參悟透了,問尚之桃:「你是不是該晉陞述職了?沒有項目拿什麼晉陞?兢兢業業嗎?凌美可是非常現實。領導給你機會你就接著,權衡手段。回頭請Alex吃頓飯。」

  尚之桃非常珍惜這次機會。

  她到酒店辦理入住後打車去會場,在路上check了所有接訪車輛和來賓的資訊。在前台跟會務公司集合的時候看到欒念在辦入住。凌美只有欒念是住在會議酒店的,因為他在會議結束後還要接受採訪以及幾個S級客戶的1V1交流,所以乾脆為他預定了這裡。

  欒念收起證件回頭看到尚之桃,以及她額頭的細汗,心想你怎麼這麼愛出汗?

  「Luke好。」尚之桃跟他打招呼,然後給他介紹會務公司的人:「這是會務公司的王總,這是我們老闆Luke。」

  「您先休息,晚上我們在這裡定了一個包間,請您和Flora吃頓簡餐。」尚之桃這個項目中標的公司是今年新入庫的供應商,不大的公司,但執行認真。老闆親自上陣督戰,態度誠懇。

  「感謝,但稍晚些公司有內部會議,心意領了。」欒念朝王總笑笑,又問尚之桃:「進度如何?」

  「物資盤點完了,稍後進場開始搭建,明天下午三點後可以綵排,客戶接待也安排好了。」尚之桃言簡意賅說出重要資訊,她已經很瞭解欒念了,知道他關心什麼。

  「Alex什麼時候到?」欒念又問道。

  「明天跟著大部隊一起。」

  供應商見欒念與尚之桃對工作,便說:「Flora,我在那邊等您,二位對完工作您來會場找我們就好。」供應商的禮貌是在日復一日伺候客戶的過程中培養的,尚之桃這時也變成了「您」。

  「沒事,你們先忙。等你們忙完了Flora再跟我對一遍整體流程,線上拉上Alex。」

  「好的。」

  整體流程有什麼可對的,對了八百遍了。尚之桃有點納悶,轉身去了會場。一腳踏進會場門,卻收到欒念的消息:「11188,我的房號。」

  尚之桃騰的紅了臉,她回他:「我不去。」

  「?」

  「萬一被別人看到不好。」

  「?在想什麼?開會。」欒念冷哼一聲,尚之桃腦子裡裝的那點東西一眼就能看透。

  「哦。」

  尚之桃覺得自己又被欒念拿捏了,他們有一個多月沒見了,她以為欒念說的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換任何一個成年男女看到他發房間號過來都會胡思亂想。

  她在會場裡待了將近三個小時,將所有的細節都很會展公司碰清楚了,這才拿著電腦去欒念房間。站在他房間門口,突然想起那次在廣州他的房間門口,她那滿腦子亂七八糟的念頭,於是又紅了臉。真奇怪,按道理說他們應該很熟了,至少在床上,可今天站在他房間門口,她還是會臉紅。

  臉紅,且緊張。心中那面小鼓擂的響,她長舒一口氣才伸手按了門鈴。欒念接著電話來開門,看到是尚之桃側過身體讓她進門,然後說道:「Alex,Flora現在在我這裡,待會兒另一個會我們一起上線就好。」

  尚之桃覺得欒念可真坦蕩,心中對他滿是敬佩,抬眼看向他,卻見他朝她挑挑眉,有點壞。尚之桃的臉騰的紅了,坐在他酒店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欒念看到她額頭的細汗,便打開小冰箱拿出一聽小可樂,單手擰開拉環,放到她面前。指尖又捏住她耳垂。欒念很喜歡尚之桃的耳垂,柔軟、飽滿,會在她害羞的時候最先變紅。

  尚之桃一動不敢動,生怕擾亂他的電話會。

  欒念有點心不在焉。過去一個多月他太忙了,只在公司停留了那麼半天。有幾個晚上他睡不著,在黑暗中想念尚之桃美好的身體。

  尚之桃不敢喘氣,終於忍不住打他手,眼睛立起來,讓他老實點。

  欒念心情很好,單手捏她臉,嘴唇捏成o字,這才坐回她對面。這個會有點冗長,欒念將餐單丟給尚之桃,讓她幫忙定晚餐,尚之桃出去給酒店前台打電話,定了兩人份的晚餐。進門的時候看到欒念已經掛了電話,正站在窗前看她。

  她突然有點腿軟,有酥麻的感覺自膝蓋向上蜿蜒,屋裡有點暗,她看不清欒念的表情,卻能看到他身後窗外筆直青翠的竹景。

  她緊抿著嘴唇,第一次在他家裡那種緊張慌亂又包圍了她。

  「Flora。」欒念喚她。

  「嗯?」

  「開會了。」

  是真的開會。剛剛兩個人之間的曖昧卻散不開,尚之桃坐在欒念對面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她為什麼要中他的色毒這麼深。

  她坐在他對面旁聽會議,卻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像是要將她吃掉。期間輪到Alex匯報後天的活動進度,欒念坐在她對面認真看她講話。

  尚之桃蛻變了。她不再像從前一樣,匯報工作三言兩語,她深知領導們關注什麼,句句要害,簡明扼要。除了那張紅著的臉。

  他們房間的門鈴響了,餐到了,Alex主動叫了停:「七點多了,大家都有點餓了。先用四十分鐘吃飯?」

  「好。」

  尚之桃起身收拾桌面,欒念看著她,成年男女都不必太裝,這時他們最想做什麼彼此都心知肚明。床榻柔軟,尚之桃情急之下叫他名字:「欒念!」

  欒念很少聽她直呼他名字,停下來看著她,將她散再臉上的髮絲拂去:「怎麼了,Flora。」

  「會務公司可能會找我……」

  「嗯……」欒念的唇印在她耳後,又問她:「想過我嗎?」

  「什麼?」

  「這一個多月,想過我嗎?」

  尚之桃不言語,拉著他的手證明給他看,可她的眼神又孩子樣的無辜清澈,欒念捂上她的眼睛,兩個人深深陷進床裡。

  尚之桃不敢發出聲音,忍不住的時候咬住欒念的手指,欒念吃痛,捏著她的臉:「屬狗的?」

  唇壓下去,將她的聲音堵在唇裡。

  像打架一樣。

  到底還是遲了十分鐘上線。

  「抱歉,剛剛接個私人電話,咱們現在開始吧。」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正在拉她連衣裙的拉鏈,拉鏈向上,一點點遮住她好看的背,欒念拿掉她的手幫她,可他動作頓住,唇落下去,無聲的貼在她後背。

  尚之桃彈跳開去,瞪著他,他卻聳聳肩,張口對著線上會議提問,人模狗樣。

  尚之桃餓死了,一邊聽他們開會一邊安靜吃東西,欒念就沒有這樣好命,他一直認真的參與討論,尚之桃偶爾餵他那麼一口,他囫圇嚥了。看尚之桃吃的香,一眼一眼瞪她。

  這個會開到開到十一點,尚之桃順手將會議紀要發出去,然後開始收拾電腦。

  「我走啦。」

  「不住這?」

  「不。」尚之桃背上大包:「我還要去會場看一眼,今天要連夜搭建。」

  「嗯。」欒念為她開門,順口問她:「你申請晉陞了?」

  「是的。我問過Alex,因為我職級低,這次晉陞部門內部評定就可以,Alex讓我放心提報。」尚之桃如實對欒念說:「可我還沒來得及準備晉陞材料。」

  「什麼時候述職?」

  「下週一。」

  「做好失敗的準備了嗎?」欒念嚇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12:5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四十九章 我老闆不賣

  尚之桃站在台下看欒念演講,這不是第一次了。欒念仍舊令她覺得眩暈。一個人站在那麼大的舞台上不顯單薄,氣質卓然。他講凌美今年在國內的新策略,深入研究本土文化,發揚匠心精神,連結國內與國際,讓品牌沉下來,也能走出去。

  創意中心聯合市場部做了調研和宣傳片也在他的演講中發佈,精美絕倫,底蘊厚重。

  欒念是那樣的人,身處這樣一個行業,不被物欲和大眾審美左右,始終堅持本我。這是他的魄力,也是他的魅力。

  綵排的時候欒念就在台上尋站位,一句話都沒講,今天是他第一次呈現內容,尚之桃完完整整的聽完了。

  她這幾天幾乎不眠不休,就為了最後的呈現,這場會耗盡她近期所有的力氣,現在吊著那最後一口氣,嘉賓演講結束就接近圓滿了。

  「pr稿什麼時候發?」Lumi問尚之桃。

  「正式結束二十分鐘後統一發第一輪pr,第二輪在專訪後,第三批稿件在明天下午。」

  「周到。」Lumi朝尚之桃豎拇指。

  「老師教的好。」尚之桃朝她笑笑,親暱的將頭在她肩膀靠那麼一下。

  「累不累?如果累的話,下周西安你晚點去,我自己盯。」Lumi有點心疼尚之桃,她工作起來不要命,Lumi擔心她猝死。

  「不要,西安還有兩個分會場,你一個人太累了,我給你打下手,不會太累。」

  「那也成,到時我請你吃泡饃。」

  「好。」

  欒念下台了,尚之桃對著手持對講機說:「主持人上台了,下一位嘉賓姜瀾女士,禮儀跟上。」會議流程不知道過了多少遍,全都在她心裡,計時精確到秒,站位精確到釐米,人員分工清楚明細,欒念在知道她接了第一站的時候對她說:只有做足了功課才能應對會場的變數。

  姜瀾很好看,多年商場歷練出來的女強人,在這樣的場合下收放自如。她開口講話,第一句用蘇州話,說真好,回家了。

  Lumi嘖嘖一聲,手肘碰了碰尚之桃:「聽說了麼?」

  「什麼?」

  「這位協會主席,咱們Luke搞定的。」

  「怎麼搞定的?」

  「你說呢?」

  言外之意怎麼搞定的還用說嗎?姜瀾這樣的女人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東西沒見過,她圖什麼?不過是圖個高興。

  尚之桃點點頭,她懂了。

  「會嗎?」她問Lumi。

  「謠言歸謠言,但我覺得Luke這哥們還是有風骨的。不至於真跟人家怎麼著,不過就是下點迷魂藥。」Lumi說完笑了兩聲:「這幾天還有人說他是gay。」

  「哈?」

  「最近有傳言說,搞創意的十男九gay。說咱們Luke長在國外,又身處這麼一個行業,人又精神,看起來男女通吃。」

  尚之桃噗嗤一聲笑出來,仔細想了想欒念做gay的樣子,清了清嗓子:「咱們得嚴肅點。你老逗我我都忘了下面流程了。」

  「偏見偏見,都是從業偏見。」Lumi接著說道。

  倆人嘻嘻哈哈,等姜瀾講完話,尚之桃看到欒念鼓掌站起身為姜瀾引位,服務到位,難得他獻慇勤。收回目光去跟進後面的流程,終於捱到演講環節結束,她長舒一口氣。

  「禮儀和引導有序引導嘉賓散場,在旁邊有十五個洽談位,銷售同事可以使用。貴賓引導至一層貴賓廳等候晚宴。Luke需要接受專訪,我去請。」

  尚之桃講完將對講機靜音,走到欒念面前:「Luke,接下來是您的三十分鐘專訪,最後回答兩家電視台、五家網媒、十家紙媒的問題。大概需要五十分鐘時間。」

  「好的,謝謝。」然後扭頭問姜瀾:「一起?」

  「我沒準備話題。」

  「你不是出口成章?」欒念笑道:「請吧。」

  尚之桃聽他們寒暄,心想做老闆可真難,欒念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也要裝熱情。

  尚之桃帶他們去到採訪廳,因為嘉賓有調整,就跟Lumi打了招呼,然後去忙別的。過了會兒收到Lumi的消息:「我受不了了啊!」

  「怎麼了!」

  「姜瀾怎麼那麼噁心,她為什麼總是站的離我的倔驢那麼近?」Lumi稱欒念是她的倔驢,過去半年,她最開心的事就是看欒念犯混。

  「……」

  「等採訪完把丫都剪掉!」Lumi玩笑道。

  「別別別,你饒了我吧,回頭再鬧個一級事故出來,Luke直接開了我。」尚之桃告饒。

  她有了Lumi的消息墊底,對欒念和姜瀾之間的互動有了心理準備。在帶他們去貴賓廳的時候,看到姜瀾朝欒念溫柔的笑,尚之桃並沒有不自在。而是鎮定的將他們帶到貴賓廳,交給服務生引位,裡面的事跟她無關了,她今天最後一個任務就是伺候好貴賓廳的老闆們。

  凌美嚴格,這樣的晚宴餐單是提前訂好的,誰有忌口、過敏史,誰偏愛什麼,之前都經銷售調研過,點的菜也是融合多種口味,精緻為主。既然華東的主戰場在蘇州,松鼠桂魚、櫻桃肉、黃燜河鰻是必點菜,這家酒店的宴請也是出名的好吃,尚之桃提前試過菜,她放心。

  站在貴賓廳門口,一道菜一道菜的看,過了會兒她收到欒念的消息:「姜瀾住哪個房間?」

  「Alex說安排在您隔壁。」尚之桃回他,隻字不提今天聽到的關於他們之間的種種。

  「安排在我隔壁?」欒念與她確認。

  「嗯,說是方便。」

  「哪兒方便?」

  「那我就不知道了。」

  尚之桃收起手機,不準備再回欒念的消息。你問我哪兒方便,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她長舒一口氣,對自己說不介意,誰介意誰是大傻子,然後繼續盯後面的晚宴。

  過了半個小時,裡面場子熱鬧起來了,尚之桃聽到響起鋼琴聲。服務生傳菜的時候,她透過開著的門看了一眼,姜瀾在彈鋼琴,其他人都在認真聽她彈琴。尚之桃又想起兒時經歷,如果在這種場合讓她表演一個,她恐怕又要抱出筆墨紙硯了。

  欒念也在看。

  欒念喜歡耀眼的東西,此時的姜瀾很耀眼。他欣賞任何敢於展現自己魅力的女性。這讓他覺得社會很開放,時代在進步。

  尚之桃那一眼沒看完,門關上了,裡面究竟在聊些什麼她只能隱約聽到聲音大的那幾句。總之很熱鬧。

  她也在猜測今天裡面會簽什麼樣的合同,達成什麼樣的共識。

  又過了一個小時,尚之桃站的有點累,她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到Alex發的消息:「Luke有點喝多了。」

  「Luke喝多了?多成什麼樣?」

  「爛泥。」尚之桃是不信欒念會喝多的,她第一次見他喝酒,喝了那麼多,還記得讓門衛幫她攔車。這樣的人你說他開局一小時就醉成了爛泥,打死她她都不信。

  她聯繫酒店銷售經理:「借我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同事吧?」

  酒店動作快,立馬派了人來。她敲門進去,看到大家散在屋裡各個角落,都沒少喝,神清氣爽的人看起來沒幾個。Alex看到尚之桃進來,搖搖晃晃站起來,拍她肩膀:「拜託了,Flora。」

  「應該的。我先送您?」

  「送Luke。」Alex朝她眨眨眼,尚之桃有點暈,不知道這眨眼什麼意思。服務生架著欒念出了貴賓廳,迎面撞上Lumi,Lumi有點驚訝:「Luke?」

  「嗯!」尚之桃點頭。

  「Luke喝這樣?」

  尚之桃又點頭。

  「我操!」

  兩個人跟著服務生一起將欒念送回房間,服務生禮貌退出,尚之桃接了杯水放到他床頭,起身的瞬間看到欒念睜開眼靠著床頭坐起來,朝她眨了眨。

  ?

  欒念輕笑出聲。

  Lumi睜大了眼,小聲說:「Luke沒醉?」

  欒念坐起身來:「沒意思,不想喝。Apollo跟就行了。有麵條嗎?」

  「有,您等著我幫您叫。」Lumi給酒店打電話讓他們送一碗麵條,掛斷電話說:「我先去看看,順道去取麵條。說今天因為咱們的活動爆滿了,等送餐有點慢。我去自取,Flora先陪著您。」

  「那我回貴賓廳。」尚之桃抬腿向外走,被Lumi攔住:「別,喝的不省人事咱們都不留人照顧,不像那麼回事。門打開,你留在這,不會留話柄。」然後又朝尚之桃眨眼,意思是你傻不傻啊,Luke那麼討厭你,你還不趁機表現?

  尚之桃進退兩難,乾脆像Lumi說的,開了門,站在那兒。

  「我在這是不是不方便?」她給欒念發消息。

  「?」

  「待會兒姜總萬一找您。」

  欒念將手機丟到一旁,幽幽看著尚之桃。過了很久才問:「酒店就那一個避孕套,前天用了。你現在要為我備幾個嗎?」

  「好的。」

  欒念被尚之桃氣笑了,然後點點頭:「無感超薄的,辛苦你。」

  「哦。」

  尚之桃站那不動,低頭回會務公司消息,也絕口不提買避孕套的事。欒念雙手交叉在腦後靠在床頭看她,過了一會兒問她:「不去嗎?」

  「不去。」

  「為什麼?」

  「我老闆又不是鴨子。」尚之桃放下手機朝他笑笑,故意氣他:「我老闆不賣。」

  「你老闆的確不是鴨子,不然你睡你老闆為什麼不付錢?」

  ……

  尚之桃說不過他,氣紅了臉。

  過了會兒聽到樓道裡陸續有聲音,欒念朝她勾手:「過來。」

  「嗯?」

  「有你這麼照顧人的嗎?」

  「哦。」

  尚之桃擰了一條毛巾到他床邊,蹲下身去幫他擦臉,做出好好照顧老闆的姿態。欒念側過身去,手指勾住她的,尚之桃抽身不成,小聲說:「當心被人看到。」

  欒念沒有鬆手,用極小的聲音喚她:「尚之桃。」

  「你走光了。」

  欒念的眼落在尚之桃胸前,可以隱約看到內裡春光,喉結動了動,又說:「你故意的嗎?」

  尚之桃想說什麼,聽到敲門聲,慌忙抽回手站起身出去迎接:「姜總。」

  「醉成什麼樣兒了?」

  「剛剛吐過一次,這會兒睡著了。」

  姜瀾向前走了幾步,看到欒念在床上睡意正酣,對尚之桃笑了笑:「Luke酒量還得再練練。」

  「我也是第一次見Luke喝多。」

  姜瀾點頭向外走,突然問尚之桃:「你叫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03:0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章 準備好,要贏得漂亮

  「姜總您好,我叫尚之桃。」尚之桃沒想到姜瀾會突然問她名字,好在只是問名字而已。

  「會辦的不錯。」姜瀾誇她,然後說:「我就住隔壁,Luke醒了你可以告訴我,我們還有行業協會的事沒談完。」

  「好的。我留個消息給Luke,讓他醒了找您。」尚之桃也漸漸學會看人臉色,也漸漸掌握分寸,姜瀾的「讓她告訴她」其實是「讓Luke自己找我」。

  送走姜瀾,又回到欒念床前,看到他還在裝蒜,人都走了,他還緊閉著眼睛,尚之桃輕輕叫他兩聲他都不肯睜眼,只低低說一個「熱」字。

  尚之桃哦了聲,拿起毛巾幫他擦臉,這回是真的認真幫他,即便是裝醉也喝了不少,這會兒應該是難受了。

  欒念握住尚之桃的手,他們從不在做愛以外的時間碰對方的手,今天他接連兩次,先是勾她手指,現在握住她的手。喝了酒的人掌心很燙,貼在尚之桃微涼的手背上,拇指輕輕摩挲,講話是少見的溫柔:「週五下了飛機直接去我那兒嗎?」

  尚之桃將毛巾放在一旁,唇湊到他唇邊,輕輕貼上去,又迅速撤離:「好。」

  「尚之桃。」

  「嗯?」

  「我頭疼。」

  欒念從來沒有說過他哪裡不舒服,尚之桃總以為他有金剛之身,有無窮無盡的精力,時時刻刻在動腦,生命力無比旺盛。

  「我去要止痛片?」

  「在我電腦包裡。」

  尚之桃從欒念電腦包裡找出止痛片,已經吃過幾片,顯然不是第一次頭疼。倒了杯水遞給他,忍不住問道:「經常頭疼嗎?」

  「偶爾。神經痛,我媽也這樣。」

  「哦。」尚之桃蹲在床邊,手指放到他太陽穴上:「是這裡疼嗎?」

  「嗯。謝謝。」

  「不客氣,上次我肺炎你也照顧我了。」

  「報恩呢?」

  ……

  ===

  欒念小區那個認識尚之桃的保安已經升職成保安副隊長了,將從前那身保安服換掉,換上一件更精神的,站在門口更顯俐落。看到尚之桃拖著行李箱主動開了小車上前:「我送您吧。」

  「那謝謝啦。」

  保安隊長將行李箱放到車上:「走吧,尚小姐。」他終於不覺得尚之桃是不良從業者了。

  欒念早班機回來的,他正在家裡開電話會,聽到開門聲抬頭看了眼門口,尚之桃看起來風塵僕僕。她應該很辛苦,活動結束,今天上午要跟會務公司算賬,還要跟進各種收尾工作,八成六點就起了。

  尚之桃將欒念家裡的鑰匙放進她的包裡,從鞋架上拿出她的專用拖鞋換上,走到欒念面前,喝了他手邊那杯冰蘇打。手指了指樓上,用口語對他說:「我去沖澡。」

  欒念將電話按到靜音,拉住她手腕:「沖了澡先睡會兒。」

  「好。」

  尚之桃去了客房,快速沖了澡,換上睡衣,可她不睏。於是拿出電腦寫述職報告。她沒寫過,不知道該怎麼寫,拿出其他同事的出來看,可工作內容不一樣,大概也只能抄個囫圇。ppt那麼開著,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述職報告一定要用ppt。

  寫了刪刪了寫,折騰很久,寫了不到五十個字。欒念開完會上樓看到客房門開著,就站在門口看她:「不睏?」

  尚之桃搖頭:「述職報告還沒寫。」

  欒念坐到床邊拿過她電腦,看到那ppt上不足五十個字:「所以你過去一個多小時,平均每分鍾不到一個字?」

  「我不知道該寫什麼……」尚之桃有點慚愧。

  欒念看她一眼,她可真是能接納笨蛋一樣的自己。

  「你過去都做什麼了?」

  「我……」

  「如果說你在打雜,那你就放棄這次晉陞。」欒念打斷她。欒念就是這樣,永遠嚴格。

  「我可能需要整理。」尚之桃有點心虛,只要在欒念面前聊起工作,她總是覺得自己那樣十足的底氣。

  「那就好好整理。」欒念將電腦還給她,然後說道:「做述職並不是讓你把你做的每一個工作事無鉅細去講,而是讓你去梳理,在這些複雜的工作中分類去整理,然後呈現你如何把這些事做好、做成的,甚至形成其他人可以借鑑的經驗。我表達的清楚嗎?」

  「清楚。」

  「那你現在寫,先寫你工作的第一個部分,預算管理。」

  尚之桃做的那些工作欒念心知肚明,但他不會幫她寫,她必須學會獨立思考。

  「好啊。謝謝Luke。」涉及公事,就叫他Luke,尚之桃簡直切換自如。

  欒念回了房間,過了會兒又拿著電腦進來。他在開評審會,公司每年都會選出一名行業專家,予以百萬股權激勵和薪酬年包調整。下巴朝一邊點,讓尚之桃在床上騰個地方給他。尚之桃向一邊挪,欒念靠在外側床頭坐著,腿在床上伸平。

  他按了靜音,對尚之桃說:「不知道述職報告怎麼寫是吧?聽這個。」

  「我能聽?」

  欒念看她一眼:「話太多。」欒念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能聽的,事實上他覺得這個晉陞制度有問題,也跟Tracy討論過。他希望高等級的專家聘用公開透明一點,允許旁聽,甚至應該變成公開述職。但Tracy不同意,她的理由是這樣的述職變數太多,很多時候已經不是述職,拼的是背景、資源、人脈。沒法尋求絕對的公平。

  正在述職的人是Grace。Grace是創意中心的核心員工,職能雙跨企劃部。尚之桃跟Grace對接過項目,知道她有多厲害。

  尚之桃也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述職。

  這哪裡是述職?這是打仗啊!

  Grace講她的內容,會隨時被老闆們打斷,然後拋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欒念問了一個問題,讓尚之桃覺得如果她是Grace,她一定會在心裡罵死他。

  欒念問:「這個項目成功,跟你有什麼關係?客戶是銷售談的。」

  我的天。

  欒念可真行,在這樣的場合,連自己人都發難。尚之桃突然覺得做欒念的下屬也沒有那麼好了。

  Grace沉默了幾秒,然後答道:「我非常理性的認為,我之於這個項目,是錦上添花。沒有我,這個項目也會交付,但不會這麼出色。」

  誒?尚之桃心想:這就是Lumi說的職場自信嗎?

  尚之桃蹭了欒念的光,偷偷旁聽了這樣一次晉陞競崗,參與這次競崗的都是公司的頭部員工。那是在2011年,百萬股權和大幅漲薪,相當於拿到在這個城市的入場券,至少可以擁有一套房子了。

  他們的工作真的優秀,操作S級項目、打通公司內外部資源、制定行業標準、斬獲國際大獎,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裡是專家。

  那天對尚之桃內心的衝擊非常非常大,工作的回報依據人各有不同。真正優秀的人獲得的巨額回報令人無法想像。

  「所以我的述職也是這樣嗎?」在結束後她問欒念。

  「不是。你是部門內述職,情況要看你們部門的風格。」

  尚之桃盯著自己寫的那一頁述職報告,覺得寫的糟透了。欒念拿著電腦向外走,留尚之桃獨立思考。有時做愛也沒有那麼重要,比如現在,跟做愛比起來,欒念更希望尚之桃把她糟心的述職報告寫完。

  尚之桃熬了個夜,週六睡到中午才起,欒念在健身。她一般週六起來就會走,起初那兩個月,她走的時候欒念往往還沒起,他只在週末賴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欒念週末起的早了那麼一些。

  他偶爾會問尚之桃:「有急事?」

  尚之桃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學習,也不願將自己的私生活袒露給欒念,就會說:「跟室友約了吃飯。」

  「每週都吃飯?」

  「是啊。您不是也是嗎?」

  但今天她有那麼一點猶豫,他們前一晚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她來這裡的意義就不存在了。欒念放下器械去擦汗,看到站在門口的尚之桃,淡淡說道:「你要是不著急走,就等一會兒。我幫你做述職演練。」

  「真的嗎?」

  「嗯。」

  尚之桃有點意外欒念主動提出幫她做演練,他們之間向來她問他答,他主動的時候很少很少。

  「那您可以先幫我看看我的內容嗎?」尚之桃有點心虛,她旁聽了昨天的述職會議,覺得自己寫的這些跟一坨屎一樣。她能想像得到欒念看到她內容時的神情。

  「發給我。」欒念拿起浴巾去電梯間:「不過你要等我沖個澡,再做口飯吃。」

  「我可以做飯!」尚之桃舉起手來,自告奮勇。她覺得她不會做飯,總是吃欒念做的飯讓她抬不起頭來。所以她有意跟孫雨學了幾道菜。

  「那你去。」

  「我這次不會燒你廚房了。」尚之桃信誓旦旦保證。

  欒念沖澡,她去了一層廚房,看到欒念冰箱裡存貨那麼多,而她卻只敢煮麵。但她態度端正,要認認真真做一碗番茄雞蛋湯麵一雪前恥。

  欒念沖了澡下來,看到尚之桃正翹著小手指擺盤,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她竟然還進行了配色,提高了賣相,比那一次進步多了。

  可禁看不禁吃,一口下去眉頭皺了起來,看到尚之桃充滿期待的看著她,就說:「下次別做了。」

  尚之桃挑了一口,好像吃了一勺鹽,又不好意思吐出去,就那麼生生嚥了。欒念嘆了口氣,起身用清水過了麵,又拿出一罐醬料舀了那麼兩勺,就這麼將就著吃了。

  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對欒念說:「我只是不夠熟練,以後勤加練習,應該能做的挺好吃。」

  「你讀書時候就煮這樣的麵給自己吃?吃了四年?」

  「可能是做飯的工具發生了變化……」

  「承認沒有做飯天賦這麼難?」

  「哦。」

  兩個人拌著嘴吃完飯,欒念帶尚之桃演練。

  尚之桃只是從二級向三級述職,部門內部述職,走形式而已,過不過要看Alex。但Alex給了尚之桃蘇州的項目,他的態度很明顯,尚之桃這次過了。

  欒念心知肚明,卻不多話。尚之桃早晚要面對更殘酷的競爭,從這一天開始練習未必是壞事。

  他問尚之桃:「蘇州的供應商為什麼選這一家?」

  還問:「你覺得你來凌美這一年,最大的進步和收穫是什麼?」

  「你對現在的工作有什麼困惑或不滿?」

  「你認為現在的市場策略正確嗎?還需要調整嗎?」

  任哪一個問題都不是一個二級員工需要思考的,但欒念認真問她。尚之桃沒有這樣的述職經驗,被問的一愣又一愣,她的腦子跟不上欒念的問題,到了最後甚至有點沮喪。

  「怕了?」

  尚之桃點點頭:「我緊張。」她以為欒念會說緊張你乾脆就放棄,他一貫這樣講話。誰知他一反常態,難得寬容:「緊張你就多練練。」

  緊張你就多練練。這像欒念說的話?他甚至又講了一句:「準備好,贏就要贏的漂亮。」

  尚之桃眼光移過去,欒念站起來問她:「吃魚,去嗎?」

  「中午不是吃過?」

  「那只能稱之為果腹。」欒念拿起車鑰匙:「順道去看酒吧蓋的怎麼樣了。」

  「那我也去。」

  他們很少一起過週末,尚之桃還想問欒念很多晉陞的問題,藉著吃魚的藉口就上了車。欒念說要將那塊地方推了重新蓋,果然就是推了重蓋。

  他們開車向山上走,尚之桃將車窗搖下,去吹山風。欒念電話響了,他順手掛掉。對方又打進來,尚之桃微微垂下眼去,看到「臧瑤」的名字。

  好像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慌忙移開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03:1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一章 一地雞毛

  欒念看了眼一直亮著的電話,臧瑤很執著。她搬來北京,並沒有尋求任何人的幫助,而是一個人在後海邊租了個平房。人來人往的後海邊胡同裡,只有半夜兩點才能清淨。但臧瑤喜歡,她覺得有人氣兒。

  欒念接起電話對臧瑤說:「我在開車,待會兒給你回過去。」

  「晚上來聽歌嗎?」

  「不去。」

  「行,那待會兒再說。」

  臧瑤的新男友也是玩樂隊的,認識臧瑤第二天就搬進了她家。欒念早已習慣臧瑤頻繁更換男友,她不停遷徙,不停換人,是人生常態。

  尚之桃一直看著車窗外,六月的山上,樹也蔥綠,草也蔥綠,是北京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欒念的酒吧蓋了兩個多月,已經開始有了樣子。他在酒吧裡留了一間屋子用於日常休息。

  尚之桃不大能想像出未來的樣子,只是覺得這地方真大,一定能裝很多人吧。

  「這麼偏僻,誰會來呢?」她終於問出了困擾她很久的問題。別人的酒吧在後海邊、南鑼鼓巷、五道口,都是在人多的地方。他的酒吧開在這裡,這不是白扔錢嗎?尚之桃想想就心疼。

  「生意是一門學問。」欒念這樣說:「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慢慢教你。」

  「慢慢?」尚之桃不知道慢慢的意思,在她心中,總有那麼一天他們是要分開的,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個月,也可能是下一年。總之他們不會長久。

  「嗯,慢慢。」欒念答她,他正在問施工隊長進度的事。比預想的慢了一點,他想知道原因。收起手機問尚之桃:「吃飯去?」迫切想安慰自己被尚之桃那碗麵委屈的胃。

  還是那家魚莊。

  還是那個老闆。好像老闆已經習慣了他們一起來,也默認了他們之間不一般的關係,對待尚之桃相較從前隨意了很多。他們吃了魚,欒念又把尚之桃帶回了家。

  尚之桃懷疑欒念體內有一個永動機。她有時困惑,會上網去搜:「男人多少歲性能力開始退化?」大多數答案都說25歲。25歲以後要看技巧。

  這不適用於欒念。

  她喜歡親吻欒念,他的嘴唇總是有一點涼,而她的總是溫熱。她的溫熱碰到他的微涼,心總會漏跳半拍。

  她執著的在親熱的時候吻欒念,他也不拒絕,甚至有一點喜歡。

  當一切結束,尚之桃穿上睡衣去清洗,然後回到客房。他們從不睡在一起,但這一天是個例外。

  他們都累壞了,結束以後並不想動,欒念的手還在尚之桃腰間。她想:先歇一會兒吧。

  只是想歇一會兒,卻睡著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窩在欒念的懷裡睡覺,頭枕著他的胳膊,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尚之桃睡的很香,睜眼的時候發現欒念一條腿緊緊鎖著她的,手臂也緊緊束著她,她透不過氣,不舒服的哼唧一聲,艱難轉身,看到欒念閉著眼睛凶她:「別動!」

  閉著眼,也能看出不悅。

  ……

  尚之桃動作停下來,對欒念說:「你的腿,有點重……」

  欒念過了很久才說:「你前男友跟你說過你睡覺會翻跟頭嗎?」

  ?

  尚之桃當真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也認真答了:「他說有時候……」

  欒念放開她下了床去沖澡,尚之桃跟在他身後問他:「我翻跟頭了?怎麼翻的?」

  「你要跟我一起洗?」他擋在門口,嚇唬尚之桃。

  「我不要。」

  欒念關上門,打開花灑,隱約聽到尚之桃提高音量:「我真翻跟頭了?怎麼翻的?我翻跟頭你沒把我從床上踹下去?」

  欒念很少跟女人睡一起,難得這麼睡一夜要睡出陰影了。尚之桃於睡夢中飛出一腳,差點踢到他命根子上。欒念甚至合理懷疑她故意的。他有將她踹下床的念頭,已經準備伸腳了,尚之桃卻側過身來,將手環在他腰間,在他懷裡找一個舒服的位置。好像在夢裡,她很信任他。

  欒念突然有那麼一點心軟。睡得好好的被人踹下床,再受點什麼驚嚇往後發個癔症,忍了吧。

  就這樣鎖著她不讓她亂動。懷裡的尚之桃大概是驢變的,時不時尥一下蹶子,讓欒念心驚肉跳。

  出了浴室,看到尚之桃已經沖過澡,坐在床上等他,表情有那麼一點心虛和歉意:「我真踢你啦?」

  「不然?」欒念扯開浴巾,尚之桃慌忙摀住眼睛:「大白天的,別這樣!」指頭卻是分開的,眼睛從指縫裡看欒念肌肉結實的腿。

  欒念被她逗笑了,拿下她的手,指指自己腿根,有淤青,距離命根子很近。他至今不知道尚之桃的力氣哪裡來的,大概是她吃的多動的多,有蠻力。

  尚之桃有點驚訝,指指那淤青,又指指自己:「我踹的?」

  「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欒念將她從床上趕下去:「我餓了,你去煮麵。」

  「我煮麵不好吃。」

  「那也你煮。」

  「哦。」

  尚之桃放鹽的時候欒念出聲說道:「鹽,手別抖,少放點。」

  說的她小臉一紅,無地自容。好在比昨天好吃了那麼一點。

  外面下起暴雨,門衛攔不到車,尚之桃走不了,被迫留在了欒念家裡。她只在週五晚上留宿,像這次這樣,接連兩晚睡在這裡還是第一次。突然就不知道該幹什麼。

  欒念窩在沙發上翻雜誌,尚之桃看電視,十分無聊,就偷偷看欒念,被欒念抓到,放下雜誌:「怎麼了?」

  尚之桃笑了笑,面朝他盤腿坐著,十分鄭重的跟他講話:「欒念,你覺不覺得咱們兩個太陌生了。」

  ?

  尚之桃見欒念皺眉,又說道:「我覺得,增進對彼此的瞭解,也有助於我們性生活質量的提升。」

  ……欒念有意配合她:「所以呢?」

  「所以咱們一起玩吧!」

  「玩什麼?」

  「我跟我前男友經常玩石頭剪刀布的提問遊戲,輸的人選擇回答問題或者彈腦瓜,咱們也玩,好不好?」

  尚之桃腦子裡大概是缺了根筋,看到欒念點頭,她甚至挺開心。於是伸出白淨細嫩的手:「那我們開始吧!來來來。」這時的她可真像十七八歲的女孩,天真可愛,欒念認真看她半晌才跟她討論遊戲規則:「什麼都能問?」

  「對。百無禁忌。」

  「只能講真話?」

  「對,講假話是豬。」

  「願賭服輸?」

  「是!」

  欒念朝她勾手:「來。」

  男人從本質上來講都是賭徒,欒念更甚。他玩遊戲絕不會讓著別人,不論男女。

  第一局欒念就勝了,尚之桃選回答問題。欒念問她:「你拿過第一嗎?無論什麼比賽。」

  「當然拿過!」

  「什麼?」

  「小學時候鉛球比賽!高中時候書法比賽!」尚之桃回答完,看到欒念瞭然的神情,以及他那句不鹹不淡的話:「我浪費了一次提問。」

  不是奧數比賽、英語比賽、唱歌跳舞比賽,是鉛球和書法,她講完自己先慚愧了。突然覺得欒念這個老東西挺陰損,好在她能承受。

  第二局,尚之桃還是輸了,她還是選回答問題。

  「現在有別人追求你嗎?」欒念不鹹不淡問了這個。

  尚之桃想了那麼一會兒,如果說沒有,會顯得她沒有魅力,於是準備講假話,卻聽欒念說:「撒謊是豬。」

  ……

  「沒有。」尚之桃的人際圈子很小,除了幫孫雨工作混過兩次線下相親會,就是同事和身邊那幾個人。

  「沒事兒,不丟人,正常。你知道有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被追求過吧?」

  「我被追求過。我前男友很愛我。」尚之桃不服。

  「很愛你你們分手了?」

  欒念嘴毒,永遠改不了了。

  第三局,尚之桃還是輸了。她不想回答問題了,下一個問題肯定更令人難堪,不然也不是欒念了。她選彈腦瓜,那時她輸了選彈腦瓜,辛照洲的指尖象徵性在她額頭敲那麼一下,一點不疼,很溫柔。

  「你確定?」

  「我確定。」

  尚之桃掀起自己劉海兒讓欒念彈,劉海兒剛掀起,就聽到清脆一聲響,疼的她腦子嗡的一聲,轉而摀住自己的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欒念。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疼出了眼淚。

  「怎麼了?不是願賭服輸嗎?」欒念陪她演完了,起身去給自己倒水喝,留尚之桃坐在那揉頭。他心情不好。

  有時不知道尚之桃怎麼想的,張口前男友閉口前男友,你們戀愛時做什麼關我屁事?我憑什麼跟你玩你們玩過的遊戲?

  尚之桃還有一點蒙,過了很久才說:「我以為你會輕點兒。」

  「為什麼?你輸不起?」

  「我……」

  「還玩嗎?」

  「不玩了。」

  尚之桃也有一點生氣,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順手拿起沙發靠墊扔向欒念:「我疼死了!」

  「活該。」欒念接住靠墊丟到沙發上,自己也跟著坐回來,看到尚之桃的額頭有點腫了,把她扯到面前,仔細看看,口中念叨:「好像是下手很重。你是疼哭了嗎?」

  「我沒有。」

  「那你也彈我。」

  「我不彈,我又沒贏。」

  尚之桃口口聲聲輸得起,其實這時已經輸不起了。欒念太用力彈她,讓她有點難過。一點都不喜歡才會下手這麼狠。

  「那這樣,你出石頭,我出剪刀。」欒念對她說。

  「好。」

  象徵一局,欒念輸了,指指自己腦門:「來,你彈我。」

  尚之桃沖捏起拇指和中指吹了口氣,有種大仇即將得報的快感,手伸到欒念額前,卻又改了主意,她下不了手,索性捧著他的臉,溫熱的唇印在他額頭。

  「我可捨不得。」她這樣說著跳下沙發,去冰箱裡找吃的。這個吻輕飄飄的,令欒念心裡癢那麼一下。

  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尚之桃覺得自己大概回不去了。她給孫雨發消息,問她:「你從邯鄲回來了嗎?」

  「路上。今天雨好大,你回來了嗎?」

  「我在欒念這,叫不到車。」

  「好的,我有他家地址,如果真要殺人拋屍至少能抓到凶手,哈哈哈哈哈。」

  孫雨跟尚之桃哈哈,可真實的情況卻是腳上纏著繃帶,在火車上痛苦不堪。她沒有告訴尚之桃她在邯鄲的工作受了委屈,這次活動辦的不好,有一個女會員是在婚姻狀態中,孫雨他們系統裡沒有相關資料。會員老公在活動期間帶著人來砸場子,孫雨摔了一跤,腳崴了。她沒跟大家說,心裡覺得挺丟人的。

  孫雨的哈哈比從前多了兩個,她不對勁。尚之桃直接打給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孫雨看著自己的腳,眼睛紅了。但她不想在人來人往的火車上哭,於是咬緊牙關。

  「下雨了,單元門口很滑,你上樓要小心。我房間的抽屜裡有零食,你餓了自己去拿。」

  「好啊。」

  孫雨費了好大力氣才到家樓下,她腳受傷了,爬樓就成了難題。站在單元門口,看著眼前的傾盆大雨,終於忍不住放聲痛哭。

  情緒的崩潰來的就是這麼突然,一顆心沒著沒落的,覺得自己熬不下去了,不如索性就回家嫁人吧。

  孫遠翥的出現毫無預兆,他在大雨時下樓扔垃圾,順道想去走走,看到拄著單拐的正在痛哭的落湯雞一樣的孫雨。

  「還好嗎?」他將傘罩到孫雨頭上,看她哭花了妝。

  孫雨覺得哪兒哪兒都讓人喘不過氣,項目舉步維艱,生活雞零狗碎,她快要挺不下去了,哽咽著說:「我不好。」

  「那咱們也先上樓吧?」

  孫遠翥走上前拿過她的箱子:「你站在這,我先把你箱子送上去。」他瞭解孫雨,她肯定會擔心行李箱丟掉。也不等她回答,就兀自上了樓,過了一會兒,又很快跑了下來。

  他微微喘著,在孫雨面前蹲下身來:「來吧。」

  孫遠翥的後背那麼溫暖,背著孫雨爬樓梯,孫雨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他治癒了,漸漸止住了哭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7 03:17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二章 手心的溫度

  「你想吃點什麼?」孫遠翥問孫雨。她的睫毛膏花在眼周,十分狼狽。

  孫雨搖搖頭: 「我不知道想吃什麼,我覺得我今天太糟糕了。是只有我過的這麼糟糕還是所有人都是?」

  「你知道嗎?我這個創業項目拉不到投資,我們本來也不需要多少錢,只是需要時間。可是沒有人願意給我們時間。」

  「我們看好了二三線城市婚戀市場,可二三線婚戀市場太複雜了。我們在邯鄲這個活動,被人砸了,有會員受傷了。」

  「我的腳好疼。」

  孫雨覺得自己很堅強了,可還是在孫遠翥面前丟盔棄甲。孫遠翥很安靜的聽著,只是偶爾為孫雨遞紙巾。

  到了傍晚,孫雨終於覺得自己好一些了,她擦掉最後一滴淚,有些羞赧的笑了:「我今天真是太糟糕了。謝謝你孫遠翥,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有。」孫遠翥想了想,又遞給孫雨一張紙:「我有一個朋友,他跟我說他經常有輕生的念頭。他鬧情緒的時候可比你剛剛厲害多了。這沒什麼,能發洩情緒是好事。」

  「你知道嗎?我覺得對我來講最好的好事就是之前那家中介騙了我,讓我只能住在這裡,然後我認識了你們。」

  這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們都覺得造化時常弄人,但也未必都是輸局。偶爾,苦極了就會來那麼一點甜,這是人生常態。

  ===

  尚之桃的述職果然是走過場,她講她的報告,同事們做自己的事兒,Alex不痛不癢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就提交了評分。她有點摸不到頭腦,這與她聽過的專家述職完全不一樣。就在結束後偷偷問Lumi:「我過了嗎?」

  「當然。」

  「真的。Alex跟我說的,今年咱們部門佔比高,你又這麼努力,當然讓你過。」

  「漲工資嗎?」

  「漲的,漲幅應該在15%左右。」

  尚之桃在心裡捏手指算數,然後睜大了眼睛:「15%?!那也太多了!」

  Lumi被她的傻樣逗笑了:「出息!」

  兩個人嘻嘻哈哈一會兒終於收神開始工作。後面幾站峰會,Lumi都是項目經理,尚之桃自告奮勇的承擔分會場的會議組織幫Lumi減壓,踏踏實實做職場好人。

  這一忙,就忙到8月。

  工作就是這樣,一旦忙起來,就漸漸失去生活。尚之桃還不懂如何在工作中抽身,一頭紮進去,就很難出來。她又認真,到她手裡的活無論如何不能出錯,哪怕一個小小的失誤,都讓她沒法原諒自己。

  在洛陽站結束後的慶功宴上,尚之桃喝了一點酒。心裡那塊石頭放下了,拉著Lumi的手問她:「我配合的還好嗎?」

  「那是相當好。」Lumi朝她豎拇指,然後對她說:「公司給咱們部門特殊集體假期了,四天,讓咱們出去團建。你也趁這個機會好好歇歇。」

  「哈?」尚之桃第一次聽說特殊集體假期:「這是什麼假期?還有這樣的假期?」

  「因為咱們做這些項目沒日沒夜非常辛苦,所以公司給了特殊假期和經費。Alex剛剛念叨想佔用週末,帶咱們去海邊。」

  「哇。」

  尚之桃喜歡海邊,可她沒什麼機會去。

  「那去哪裡呢?」

  「說是去普吉島。」

  「哇!」

  「回北京一起買比基尼!」

  尚之桃的頭腦被比基尼三個字支配,滿腦子都是陽光、沙灘、椰子樹、比基尼美女,以及有腹肌的外國帥哥。哼著小調回房間拿東西,卻在酒店天井那裡看到站在那裡講電話的欒念,背對著她,好像心情不錯。尚之桃在經過的時候聽到欒念說:「只想要一束花嗎?」

  「好。那我週末帶著花見你。」

  週末帶著花見你。尚之桃一邊走一邊想像欒念抱著花走在街上的樣子,一定惹人側目。突然就決定週末要跟室友們去泰山。於是在群裡回他們:「我剛剛確認了,週五走沒問題哦!」她想她不應該因為週五要見他,就放棄跟朋友相聚的機會。她應該有自己想過的週末,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去找他,不想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安排自己的事情,比如此刻。

  既然決定了,就開始期待。週四晚上到家,認真聽張雷講夜爬泰山的攻略,四個人一致決定輕裝上陣,到山上再租軍大衣。兩個男生負責負重大家的零食和水果,大家各自只背一瓶水。

  尚之桃按照張雷的攻略準備了換洗衣物和雙肩包,第二天早上五點就出門去公司上班。心中那該死的責任感和道德觀作祟,令她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翹班,她寧願早點到公司把工時補上,這樣她走的時候不至於心虛。

  可當她開會時聽到Alex宣佈公司獎勵假期最終定在普吉島,費用由公司全資的時候,突然間就改了主意。主動跟Alex告了假:「我下午可以兩點走嗎Alex。」

  「可以。」Alex連原因都不問,這令尚之桃覺得窩心。

  在下午兩點的時候光明正大背上背包離開了公司。她為自己有過翹班的念頭而羞愧。在她出電梯間的時候,碰到出差歸來的欒念,行李箱立在他身邊,正在悠閒等電梯。看到背著包的尚之桃,抬腕看了眼時間,又看著尚之桃。

  尚之桃朝他笑笑,心虛道一句:「Luke好。」

  「翹班?」

  周圍有人經過,「翹班」這兩個字嚇出尚之桃一身冷汗,有那麼一點怕欒念神經病發作,因為Alex沒讓她線上提假,她有那麼一點怕連累Alex。只能朝欒念投去饒我一命的眼神。欒念看到了,卻裝作沒看到。

  又淡淡問她一句:「翹班?」

  尚之桃看出來了,他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能跟他硬槓,這個經驗尚之桃有。只好說道:「我臨時有點事。」

  「跟Alex和考勤報備了嗎?」

  「報備了。」

  「去哪兒?」

  「跟朋友們去爬山。」

  「今天週五。」

  「嗯嗯對,剛好今天去,週日回。」身後電梯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下了有幾波,她和欒念莫名其妙的僵持還沒有結束。尚之桃知道欒念說的今天週五是什麼意思,可她不想接招。

  並不是每一個你想見我的週五我都應該在,朝欒念微微一笑:「我該走了Luke,再見。」轉身跑了。

  她坐上地鐵,一路奔了火車站。幾個人難得湊上這麼一次短途旅行,都覺得無比開心。

  尚之桃人生第一次夜爬,就這樣獻給了泰山。他們從深夜十一點開始,一步步向山頂攀登。這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氣溫一點點降低,一條狹窄的上山道,周圍是各色的人。甚至還有拄拐的老人,走一步停一步,像是在朝聖。

  山路上那微弱的燈光像散落塵世的星,指引你走向宇宙浩渺。

  沒有欒念的週五的夜晚,尚之桃過的一點都不糟糕。只是不常爬山的人冷不丁這樣的強度,會有那麼一點累,漸漸就落在後面。

  孫遠翥聽不到尚之桃哼歌的聲音朝後看,她的身影消失了。於是對孫雨和張雷說:「在前面等一下,我去找一下尚之桃。」

  他逆人流而下,在三百余台階後終於看到了尚之桃。她正在擦汗,好像還有一點冷。看到來尋她的孫遠翥,開心的笑了。

  兩個人並排爬山,尚之桃羨慕孫遠翥體力好,忍不住問他:「為什麼你爬的這麼快?」

  「因為我在大山裡長大啊。兒時最好的消遣就是爬山。」

  「山上是不是很好玩?」

  「藏著一個神奇的世界。」

  尚之桃有點期待孫遠翥口中那個神奇的世界,一定很有趣。是到了十八盤,崖壁陡峭,似天門雲梯,尚之桃有點腿軟,一隻溫熱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孫遠翥輕聲說:「我幫你吧。」

  溫暖激穿寒冷,在人體留下輕飄飄一道痕跡,是春雨潤物細無聲,教人他日細思仍覺悠長。

  他們到了山上,每個人都裹著一個軍大衣,在泰山絕頂玉皇頂上找了一個最好的看日出的位置,各自蜷縮睡去。那天的日出時間是早上五點五十七分,在那之前,雲海漸露。孫遠翥逐個將他們拍醒,口中說道:「要天亮了。」

  要天亮了。

  孫雨這樣念了一句,他們並排坐著,看那雲海在眼前一點點換了顏色,當太陽露了一點,最終跳出雲層的時候,尚之桃聽到孫遠翥說:「真想跳進這雲海裡。」

  他眼中甚至有淚光。

  他們都沒有講話,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都覺得這一路辛苦在這一刻都得到報償。這一生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這樣的經歷,吃過了苦,也嘗到了甜,所有的經歷都會值得。

  他們在下山路上風景最好的地方拍照,尚之桃最喜歡其中三張照片:一張是他們四個人,並排站著,沐浴著晨光,是一生之中最好的時光;一張是她和孫雨的合照,孫雨將頭靠在她肩上,她們都笑的歡暢;還有一張,是她和孫遠翥,兩個人站的有那麼一點距離,好像是誰說了一句什麼話,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

  那時他們二十多歲,二十多歲真的是太好的時光了,有著旺盛的代謝能力,無論吃多少都不太會發胖的年紀。看起來稚嫩生澀,目光澄澈的年紀。

  那時遇到的很多人,值得一生去珍惜。

  我說的都是真的。

  在他們做足療的時候,孫雨在尚之桃耳邊反覆念叨那些話,然後對她說:「這段話做我們這次相親活動的宣傳語到底行不行?」

  「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1:53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三章 兵荒馬亂,不戰自敗

  後來尚之桃去過很多地方了,但她最喜歡的永遠是這一次,青春萬歲的他們在山路上前行,將巍峨聳峻踩在腳下。所以最好的旅行,是要跟合得來的人一起去的。

  他們週日回到北京,仍然覺得意猶未盡。張雷提議在家裡再吃一頓飯,總結總結這次旅行的心得。都想吃火鍋,於是孫雨在家裡炒鍋底,尚之桃和孫遠翥去買市場菜,張雷去超市買酒。

  在走去市場的路上,尚之桃聽孫遠翥接電話,好像是他的父親問他要錢,他說好的,他下午就去銀行打錢。然後又問他父親的身體是不是好了些,妹妹學習成績好不好,媽媽還掉頭髮嗎?都是些很平常的話,可孫遠翥溫柔,那些話問出來帶著長輩的溫度,甚至像老尚跟尚之桃打電話的口吻。

  她有時會看孫遠翥一眼,他的眼鏡在北京夏末的陽光下反射一點光。

  那麼淡淡的一個人,卻在看到日出的時候說出那麼壯烈的話:「真想跳進雲海裡。」

  他掛斷電話,對尚之桃說抱歉:「抱歉啊,電話時間長。」

  「沒關係啊。我爸給我打電話要一個小時起。」尚之桃嘿嘿一笑,尚家小富即安,尚之桃沒有大富大貴過,也沒吃過什麼苦,她就是普通人家嬌養出的普通女兒,丟到人群裡看都看不見。

  「你看起來就是家庭很幸福。」孫遠翥這樣說。

  「啊?怎麼看出來的?」

  「單純陽光的女孩,大多被父母寵大的。」孫遠翥側過臉來朝她笑笑:「所以你千萬別受什麼委屈,不然你爸媽會傷心死的。」

  「我沒有受過什麼委屈。」

  「所以戀愛也很快樂嗎?」

  尚之桃想說我沒有談戀愛,可她心中繃著小小一根弦,不能碰的,一碰整顆心就會有震顫,那根弦的這邊是不能為外人道的自尊,另一邊是不能為外人道的錯愛。

  「就……還好。」

  「還好可不行。你的父母可不希望你的戀愛只是還好。還有我們,都希望你的戀愛是很好。」

  尚之桃抿著嘴不講話,伸出手指著牛羊肉攤兒:「今天我要買肉哦!買很多肉!」

  「為什麼?你賺錢不容易。」

  「你們總是說我賺錢不容易,我只是比你們收入少而已,我們付出的努力是同等的。」尚之桃板起臉跟孫遠翥講道理:「而且我要買肉是因為我漲薪了!人生第一次漲薪是不是該請客?」

  孫遠翥點頭:「是,今天必須你請。」

  「所以你很喜歡雲海嗎?」尚之桃問他。

  「很喜歡。」孫遠翥沒有遲疑。

  他們幾個人在一起涮火鍋,涮的開開心心。尚之桃是在喝可樂的時候突然想到,欒念那束花送了嗎?是他親手挑選的嗎?他會給出包裝建議嗎?

  她關心那束花,更甚於關心欒念。她勇於承認她嫉妒收到欒念花的女人。

  吃的正酣,收到Lumi的消息,只是文字卻能看出激動:「尚之桃!你猜我看見誰了?」

  「誰?」

  「Luke!我跟你說過我奶奶那個胡同裡的破房子租給一個仙女了你記得嗎?」

  「我記得啊。」

  「我今天回胡同拉東西,看見Luke了!抱著一束花!在我奶奶家的房子裡!!」

  世界真小。

  這世界可太小了。

  尚之桃想要的那束花正在Lumi奶奶家的房子裡,在那個仙女的手中。

  「仙女叫什麼啊?」

  「真八卦!哈哈哈!」Lumi非常樂於跟尚之桃分享這個八卦:「臧瑤,那個仙女叫臧瑤。」

  「真好。」

  尚之桃想,那束花一定是欒念親手挑選的,他搭配了顏色,又給出包裝建議,他一定買了一束市面上很少見的好看的花。

  「好想收到一束花啊。」她突然對孫雨說:「你可以送我一束花嗎?」

  孫雨一口酒差點吐出來,忙嚥下去咳了兩聲問尚之桃:「所以咱們以後的相處模式要同時兼顧實用主義和浪漫主義了嗎?」

  張雷哈哈大笑:「不就一束花嘛!地址給我,哥哥送你。」

  「為啥想要花?」孫雨打斷張雷問尚之桃。

  「因為我的女同事都收到過花,就我沒有。」尚之桃沒有說謊,凌美的姑娘們都那麼漂亮,公司樓下常見有抱著花的人在等他們。漂亮的姑娘們收到鮮花後分給公司的女同事們,浪漫就散在辦公室各個角落。

  「難得我們尚之桃同學有鬥志,哥哥連送你五天。」張雷拍胸脯保證:「每天都不重樣。」

  「你還挺懂。」孫雨逗他。

  張雷聳聳肩:「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尚之桃果然在週一上午收到花,她抱著鮮花上樓,回到自己的工位前。女同事們照例圍上前笑鬧:「呦,小姑娘有人追啦?」

  尚之桃紅了臉,是因為羞愧。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束花是怎麼回事,是她那膚淺的自尊和好勝心而已。偷偷給張雷發消息:「花我收到啦,謝謝雷哥。」

  「?我還沒送呢!」

  ……尚之桃愣住了,站起身來在花裡找卡片,真的有一張,寫著簡單一句話:「祝你好心情。」

  沒了。

  所以是誰送我一束花?孫雨嗎?她問孫雨,孫雨否認,又問孫遠翥,孫遠翥也否認。

  第二天,那束花按時送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沒有間斷。

  連續五天收到花的尚之桃突然成為了公司裡那個被羨慕的女同事,在她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碰到Tracy,她甚至特意走到尚之桃身邊來,笑著問她:「姑娘,戀愛了?男朋友很浪漫啊。」

  尚之桃點頭,又搖頭。她想說我也不知道誰送的,卻看到欒念恰巧經過,於是只是朝Tracy笑笑。

  尚之桃不知道自己進入了一個怪圈。她那顆心因為欒念變的兵荒馬亂安穩不下來,她想攀比,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比什麼,大概就是不肯輸的難看,又或者簡單直接一點,那就是:你給不了我的,別人會給。

  週五晚上,她抱著花坐電梯,在樓下看到剛見完客戶的欒念,乖巧跟他打招呼:「Luke好。」

  欒念眼掃過她懷中的花,說一句:「花不錯,就是跟你不襯。」

  「那我該襯什麼花?」

  他講話還是不鹹不淡:「狗尾巴花。」 按了關門鍵,沒多看尚之桃一眼。

  尚之桃突然覺得沒意思。

  有什麼意思呢?從她想攀比那一刻起她已經輸了。將那束花丟進垃圾桶裡,上了回家的公車。她這週五仍舊不用去欒念那裡,她要跟部門的同事們一起坐早班機去普吉,開始他們的完美假期。

  這個假期一定很完美,如果沒在登機口看到欒念的話。

  「那不是Luke嗎?」尚之桃問Lumi。」

  「是啊,那不是Luke嗎?他跟咱們一起去普吉?」

  「他為什麼跟咱們一起去普吉?」

  他們兩個的小聲嘀咕盡數落進欒念耳中,他摘下墨鏡掛在襯衫上,回頭對她們說:「大概因為我是老闆,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

  這句話挺氣人吶。

  Lumi和尚之桃朝他笑笑,Lumi嘴快:「果然當老闆的人,聽力都比別人好。」

  Lumi也納悶,其他人講話聲音那麼大,她跟尚之桃說幾句悄悄話怎麼就被瘟神聽了去?大哥聽就聽了,竟然還參與進來?北京姑娘一般時候可忍不了這些,除非那人是你軟硬不吃的老闆。

  欒念看Lumi和尚之桃像兩隻鬥敗的公雞,心情大好。排隊登機的時候走在尚之桃身邊,突然問她:「今天花沒送到機場?」

  尚之桃收到花,竟然成為欒念嘲笑她的話柄。她假裝沒聽到,將耳機塞上耳朵聽歌。她那幾天聽的歌是《給未來的自己》。她覺得自己真是又幼稚又淺薄,要靠一首歌來治癒內心的不甘。

  她曾想像過未來的自己是什麼樣子,應該是過的很好,在北京有一個自己的小房子,開著一家能養活自己的小公司,身邊有一群很好的朋友,還養了一隻狗。

  對,還有一隻狗,名字叫盧克,是隻阿拉斯加犬,她每天牽著遛它,跟在它屁股後面兢兢業業撿屎,還認認真真給它立規矩:「盧克!坐下!盧克!站起來!盧克!闖禍了不給你吃的!」

  她遙想的未來十分具體。

  那裡面沒有欒念,卻有一隻叫盧克的狗。

  到了頭等艙,以為欒念會停下。根據公司的要求,欒念的差旅標準是頭等艙和五星及以上級酒店,結果他竟然跟著大部隊向後走,挺高一個人,在安全出口的位置坐下,兩條長腿擋了整個過道。

  Alex還對女同事們誇他:「Luke真不錯,幾乎每次因公出行都坐經濟艙,說不搞特殊化。」

  這個表揚尚之桃沒聽到,她閉著眼睛聽歌,正在腦子裡揍盧克呢,因為Luke愛上了鄰居家的狗,不願意跟她回家。

  普吉島並沒想像中的熱。

  沙灘細膩,海水湛藍清澈,尚之桃很滿意自己人生第一次出國獻給這裡。她跟Lumi合住海景房,推開窗就看到海,看的人頭暈腦脹。

  到了酒店不著急出去,先各自休息,傍晚時才集體活動。

  「咱們什麼時候穿比基尼啊?」尚之桃趴在床上,兩條腿交替翹起,難得的放鬆自在。

  「你最後買了哪件?」

  尚之桃高興起來,跳下床,從行李箱裡翻出那件比基尼比給Lumi看:「你看!」

  Lumi嘆了口氣:「姐姐,您這是比基尼嗎?」

  尚之桃選了一款連體露背泳衣,前面很保守,乾坤在後背,深V到腰部,這已經是她認為的最開放的款式了。

  「我不會允許你穿這件跟我曬太陽的。」Lumi搖著食指:「絕不允許。」

  「哈?」

  尚之桃見Lumi從行李箱拿出兩條東西丟到她面前,又聽她訓她:「這是比基尼,懂嗎?今天姐姐我要送你一套比基尼,真正的比基尼。你必須在沙灘上給我釣到外國帥哥,不然咱們就斷絕友情。」

  尚之桃捧腹大笑:「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2:14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四章 綻放

  Lumi說到做到,真的送了尚之桃一件比基尼。大紅顏色,三點式,要多豔麗有多豔麗。

  尚之桃雙手放在胸前跟在Lumi身後,陽光熱烈照在肌膚上,甚至令其發燙。但燙不過她的臉,這太刺激了,可是沙灘上穿比基尼的姑娘那麼多,她的遮胸多少顯的有點多餘。

  Lumi回頭凶她:「把手給老娘拿下來!不許擋!」

  「別別。」尚之桃擺手,又忙把手放回胸前:「我不自在。」

  「好像誰沒長似的!」Lumi手指指遠處:「瞧見沒?那姑娘身材可比你差的遠了,不一樣很開心嗎?自己的身體,想怎麼著怎麼著。」

  「哦。」

  尚之桃終於放下手,Lumi又拍她後背:「挺胸!」

  尚之桃被平日穿著遮住的好身材此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最令人叫絕的是曲線,好看的胸乳有那麼一點壯闊,可到了腰線那裡,又柔和收進去,到了臀那裡又放出來。

  一下就顯出好看來,水靈靈一個人兒。和Lumi走在沙灘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這麼好看的姑娘,得配個什麼樣的爺們兒啊!」Lumi逗她,指著遠處一個外國朋友:「看見沒?那個,依據姐姐多年經驗判斷,應該很強。」

  「哪裡強?」尚之桃是真的沒聽懂。

  「一吋長,一吋強。」Lumi嘿嘿那麼一笑,拉著尚之桃朝遮陽傘走:「咱們找個地兒躺著曬太陽,待會兒那外國帥哥就來了,看你好幾眼了。」

  「行。到時你晚點回房。」尚之桃迎合她,反正兩個人私下講話口無遮攔,百無禁忌,都不當真。

  遮陽傘下躺著一個人,報紙蓋在臉上,好像在睡覺。三個遮陽傘,他偏偏躺在中間那個,把另外兩個分開,挺討厭。Lumi上前想跟他換地兒,那人把報紙從臉上拿下來,看看Lumi又看看尚之桃:「釋放自我了?」是欒念。

  尚之桃突然有點臉紅,不敢看欒念,也怪自己穿的太少,這種感覺很奇怪。可欒念並沒有多看她。而是朝Lumi笑笑:「也有人說五短必有一長,你剛剛的說法狹隘了。」又躺回到躺椅,把她們當空氣。

  他前幾天很忙,睡的不大好。這幾天也惦記曬曬海邊的太陽補鈣,順道放鬆那麼幾天,結果剛躺了那麼一會兒就聽見Lumi和尚之桃要釣外國帥哥,他心中笑她們可笑,兩個土妞還想上天。掀開報紙才看到兩人的打扮,眉頭皺了皺,又躺回去,報紙蓋臉上不理她們。

  他欣賞敢於展示魅力的女性,女性裡不包括尚之桃。欒念心中不悅,卻一言不發。

  再遠點還有一個空椅子,可這樣兩人就離的遠,欒念擺明了不願換地兒,於是一人一個椅子,在欒念兩側坐了下去。

  Lumi這會兒倒是害羞了,將浴巾蓋住重要部位,尚之桃身上那稀有的一塊兒反骨又作祟,偏不肯遮擋,就那麼躺在那,有心想看看那外國帥哥究竟會不會來。

  心中甚至還燒了根香,祈禱那帥哥快來。好像那帥哥來了她就能揚眉吐氣一樣。

  可那外國帥哥竟然沒來,這讓尚之桃有點沮喪,給Lumi發消息:「我去買椰子,你喝不喝?」

  「喝!給姐妹來一個。」

  尚之桃站起來走了,現在她不怕了, Lumi說的對,身體是自己的,我高興什麼時候露就什麼時候露,我取悅的是自己,不是別人,包括欒念。

  有時想通一個道理就是那麼簡單,她站在椰子攤前看攤主敲椰子,聽到有人用蹩腳漢語跟她打招呼,她回過身去,看到那個外國帥哥。

  他說:「你好,我剛剛就看到你了。」

  尚之桃突然笑出了聲:「我知道。」

  她裝不出驚訝的樣子,知道就是知道。外國男孩反倒有些害羞,手撫在後腦上笑道:「我請你和你的朋友喝椰子好嗎?」

  「好啊,謝謝。」

  兩個人捧著椰子向回走,男孩問她何時走,這幾天的行程,尚之桃一一答了。臨分別的時候,男孩對她說:「你真的很美。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吃飯。」

  她說:「好啊,謝謝。」

  原來來自於異性直接的誇獎這麼令人愉悅,尚之桃體會到了。她向回走,看到Lumi驚訝的看著她,朝Lumi拋了個媚眼。將椰子放在她手上,Lumi指了指欒念,意思是你沒給他買?

  尚之桃聳聳肩,憑什麼?

  憑什麼給他買?憑他佔著中間那張躺椅一動不動嗎?

  Lumi指了指手機,尚之桃打開看,她叮囑尚之桃:別惹瘟神,剛剛你買椰子的時候他接了一個電話,發了好大火。

  哦。

  尚之桃喝了幾口椰子躺到躺椅上,將耳塞塞進耳朵,浴巾蓋在身上,閉上眼睛聽歌。她那段時間需要瘋狂的聽歌,什麼歌都行,心中其實是有一個小的縫隙無論什麼東西都填不滿的。

  只因為欒念在電話裡說那我帶著花去見你,然後真的送給臧瑤一束花。就是這麼一件小事而已。

  普吉的陽光真好,熾熱照在身上,潮熱的海風吹在臉上,是睡覺好光景。尚之桃睜眼時已經日落,拿起手機看到Lumi給她發的消息:「我先去看一眼晚上的餐單,Alex把這活交給我了。你醒了來西邊酒店西側,咱們在那裡的沙灘吃晚餐。」

  「好的,我醒了。」

  尚之桃回了消息坐起身來,看到普吉的日落。

  落日餘暉將海灘染成紅色,亮晶晶的海水耀在那裡,像上天遺落的星星。她想不出該用什麼詩詞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能在心裡感嘆一句:太美了。

  看的有點呆了。

  聽到旁邊的躺椅有動靜,偏過頭去看到欒念睡醒了。尚之桃跟他打招呼:「Luke睡醒了嗎?Lumi說晚餐在半個小時以後。」

  欒念眼落在尚之桃比基尼上身,指向遠處在打沙灘排球的外國姑娘:「看見了嗎?比基尼適合她們穿。」那些姑娘都健美異常,不同於東方女性的美。

  如果是從前,尚之桃會羞愧,可今天她不一樣了,她懂得無論如何打扮,都是為取悅自己,跟別人半毛錢關係沒有。好看溫柔的眼睛帶著笑意,一字一句說道:「我知道她們好看,但我喜歡這麼穿。與別人無關。」

  尚之桃站起身,向房間走。她不在乎欒念怎麼看她,反正欒念看過的好看女人那麼多,她無論什麼樣,都換不來他一句讚美。

  她朝自己房間走,聽到身後有急促腳步聲,回身去看,卻被來人推進旁邊房間,速度之快,令她躲閃不及。手抵在他們之間,所有的戾氣都消失不見,聲音甚至在顫抖:「會被別人看見。」

  「以後別穿這樣。」

  「我高興,我喜歡。」

  欒念手從比基尼下伸進去狠狠按住,張口咬住她肩膀,動物一樣兇猛。他真的用力咬,那絲疼意令尚之桃生出懼意,終於妥協:「我不穿了。」

  欒念心頭的火氣消了大半,手卻不肯撤出來,在昏暗的光下看著尚之桃的眼,她好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這令欒念心軟,他說了從前打死他他都不會說的話:「我不喜歡別的男人那樣看你。」

  「因為你今天該死的好看。」

  尚之桃咬著嘴唇不講話,她知道只要她開口,可能就會哭出來。欒念說她好看,這多難得,難得到讓她心酸。手按住他尚未撤退的手,眉頭微微皺起,呼吸亂了。嘴唇顫抖尋找他的,舌尖遞給他,任由他狠狠裹挾,帶進他口中。

  電話鈴聲令他們慌亂分開,欒念去床邊接起電話,眼還看著尚之桃。他冷靜了下來,意識到自己剛剛失去了理智,在這樣的情形下將她帶進自己的房間,如有不慎,將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麻煩。他自己尚能從容應付,她呢?大概會崩潰。

  掛了電話走到門口,開了門,看到走廊裡空無一人。

  就這麼分開,都有那麼一點失落。

  尚之桃回到房間換一件吊帶裙,想起被欒念咬的肩膀,又在吊帶裙外加了一件罩衫。

  沙灘BBQ熱鬧異常,公司出手闊綽,龍蝦螃蟹雞尾酒,一應俱全。大家站在那裡等欒念提杯,他卻只說了一句:「大家辛苦,有特殊獎金包隨下個月發放。祝大家玩的愉快。」

  眾人鼓掌歡呼,開了酒,碰了杯,簡單啜一口,就各自去餐檯取餐,就著桌上的燭光吃海鮮,吹海風,好不愜意。

  Lumi跟尚之桃分食一塊兒蛋糕,指尖擦掉嘴角沾到的奶油,突然問她:「我走後Luke沒為難你吧?」

  「哈?」

  「在躺椅那裡,沒對你發火什麼的吧?」

  「沒有。」

  「那就好。」Lumi放下心來:「你不知道,你買椰子的時候他發了好大的火,對著電話那頭說能幹就幹,不能幹就滾蛋。」

  欒念從前再生氣,沒這麼講過話,他只是嚴格而已。

  「什麼事兒啊?」尚之桃問。

  「我不知道啊。」Lumi聳聳肩。

  尚之桃回頭去找欒念,他呢,跟Alex對坐在海邊那桌,兩個人不知道在聊什麼,神情都很嚴肅。

  有同事拿著攝影機在人群裡躥,逢人就要求打招呼,還說回去要剪旅行宣傳片,市場部團建的保留項目。

  其他同事都象徵性對著機器點頭,只有尚之桃認認真真打招呼:「你好,我是尚之桃。」可愛極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2:3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五章 皆非善男信女

  尚之桃跟Lumi說好了看日出,可Lumi臨時賴床,只好自己去了。她穿了一件風衣,出了酒店,走向那片沙灘。

  空無一人那一片沙灘,尚處夜色中的大海令人產生莫名畏懼。

  公司的人都喜歡賴床,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旅行就是窩在酒店裡吃飽喝足,傍晚出門溜躂,直到深夜才回。尚之桃有那麼一點不同,她想看日出。

  一個人在海邊漫步,看到出來晨跑的欒念。尚之桃想起昨天在他房間裡的失態,象徵性跟他打招呼,然後就向海而立。欒念跑完步,海平面已經變了一點顏色,索性停下來看日出,站在離尚之桃三米遠的地方。

  再不願意有那樣不可控制的時候。

  欒念有一點看不懂自己,他從前不是佔有慾很強的人,女朋友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他不限制她們,也不要求她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但他對尚之桃有可怕的佔有慾。

  他不喜歡自己這樣。

  兩個人站在那,背影看過去都有那麼一點疏離,也有男同事起的早來海邊,看到他們站立的姿態拐彎去了別的方向。總覺得他們好像在較勁,加入進去會被殃及無辜。

  尚之桃很感激凌美,也感激欒念。她感激凌美是因為凌美給了她身處行業上游的機會,讓社會在她眼前迅速打開,她的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感激欒念是因為他始終嚴格,他用他的方式迫她成長。

  可她對欒念的感情又是複雜的。一半是愛,一半是崇拜和尊敬,她沒法擁有他平等的愛,也沒法毫不自卑的愛他。日出多美,他就站在她不遠的地方,可她都不敢向他邁進一步。就這三米遠,永遠是他們之間的距離。

  「Luke。」她突然開口喚他。

  「嗯?」欒念看著她,晨曦初露,海面輕波浮動,像極了此刻尚之桃溫柔的眼神。

  「很開心能跟你一起看日出。」尚之桃是勇敢的,她心裡裝著那麼多對欒念的愛,如果她一句不說,那些愛會漾出去,流失掉,那會多可惜:「我有時會希望,能跟你一起看日出,也能一起看日落。」

  我猜你看出來了,我愛你。這句話尚之桃沒有講出來,她不笨的,一個男人愛不愛她她是看得到的,她只能表達到這裡,再多一句,今天就會是他們關係的終點。尚之桃愛欒念,愛到沒有抽身的勇氣,哪怕就以這樣卑微的姿態在他身邊,她仍甘之如飴。

  尚之桃轉身跑向酒店,她跟辛照洲在一起的時候並不主動說我愛你,大多數時候是辛照洲手放在她胳肢窩下,惡狠狠問她:「愛不愛我?」

  尚之桃會笑著說:「愛。」

  她跑回房間,爬到床上,又想起那束花。尚之桃覺得她應該放過自己,今天是一篇遊記,明天是一束花,後天是一個電話,這樣下去,她的痛苦會永無止境。她不應該總是這樣,她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去認識其他異性,學會離開欒念。

  部門有個男同事要去衝浪,尚之桃和Lumi也跟酒店借了衝浪板一人抱著一塊兒跟在男同事後面去了。尚之桃膽子大,到了海邊有樣學樣幾分鐘,就向海裡衝,大浪把她掀翻,她在水裡站起來,頭髮濕透了,在陽光下咧嘴對Lumi笑,一口白牙晃的人心神不寧。Lumi嚇的嗷嗷叫:「祖宗誒,你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衝過浪嗎?」

  「沒有!」尚之桃大笑出聲:「好玩兒!」

  她本來就喜歡玩,被海浪掀翻這一下體驗到了樂趣,又趴在板子上玩去了。再過一會兒,海上有快艇駛來,一個人在快艇後的衝浪板上穩穩站著,雙手伸開保持平衡,神情專注而快樂。

  Lumi跑到尚之桃身邊,口中一句操:「這爺們兒真絕,他怎麼什麼都會。」

  尚之桃不意外的,她知道欒念愛玩,也知道他工作生活分得清。可她還是覺得站在衝浪板上的欒念真的太酷了。她和Lumi並排坐在沙發上,Lumi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個望遠鏡,架在眼睛上看欒念,看了半晌對尚之桃說:「這爺們兒體力真好。」

  「啊……」

  「要不姐妹今天衝破道德束縛去睡他一下吧,我太好奇他什麼樣兒了。」

  「不至於不至於。你男朋友多帥,髒辮兒花臂肌肉機車男,多帶感。」尚之桃突然有點心虛,她剛剛差點脫口而出我知道,我告訴你。Lumi對她那麼好,她卻瞞著她這件事。尚之桃覺得有點對不起Lumi。

  Lumi哈哈大笑:「可我還是想睡一下Luke這樣的斯文敗類男人啊,多帶勁兒。」

  是挺帶勁兒的。

  尚之桃又有那麼一點心不在焉,兩個人並坐在海邊垂涎那個在海裡乘風破浪的男人,尚之桃睡過他那麼多次了,還是覺得新鮮。大家玩累了,各自換好衣裳相約去普吉鎮上吃東西。他們租了四輛車,四人一輛,因為尚之桃跟Lumi總是黏在一起,就決定給她們分兩個男士,分來分去,分了欒念和管品牌傳播的男同事Jony。

  女士們不怎麼會開右舵車,乖乖坐在後排。Jony著急改傳播稿,開車的任務落在欒念頭上。反正出來玩,索性把上下級觀念拋在腦後,高高興興享受老闆做司機的好待遇。

  普吉島都是陡坡路,欒念開起來很帶感,尚之桃卻是要吐了,心臟忽上忽下,好不容易捱到鎮上,找了停車位停了車,Jony去選餐廳,其他人去閒逛。

  欒念難得穿休閒短褲和T恤,戴了一頂鴨舌帽,皮膚被曬的有一點紅,雙手插在兜裡,跟在Lumi和尚之桃身後。女生們喜歡的東西很奇怪,首先鬧著要去買冰箱貼和明信片,欒念跟在她們後面就顯得有那麼一點突兀,冰箱貼有什麼好買的?網上能淘到全世界的。

  到了付錢的環節,Lumi突然看著欒念笑。

  欒念切了聲:「你們沒錢?」

  她們真的攤開手,一人一條裙子,連包都沒拿。

  「那就留下打工吧!」他口上這麼說,卻將錢包丟給她們。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Lumi卻覺得好不容易宰一次老闆,當然不能手軟,拿出三張大額泰銖,將錢包丟給尚之桃,轉身去結賬。

  尚之桃拿著欒念的錢包覺得有點燙手,欒念送過她幾個包,但她沒直接花過他的錢。手伸到那個小象鑰匙鏈上,看欒念臉色,見他沒什麼反應,又去拿小象玩具。伸手去拿筆記本的時候,聽到欒念說她:「吃大戶呢?」

  也沒多少錢,折合人民幣幾十塊錢,尚之桃緩緩將筆記本放回去,欒念竟然笑了:「挑點好的。」

  Lumi交錢回來聽到欒念這句話,睜大了眼睛:「挑好的?」

  「不然呢?說你們老闆送你們這些破東西嗎?」

  「那我們就不客氣啦?」

  「假客氣嗎?」

  出錢的是大爺,損幾句就損幾句,Lumi才不往心裡去,花欒念的錢比自己的還順手。拿過錢包去血拼,尚之桃去選明信片。

  欒念坐在她對面,看她提筆寫明信片,她選了十幾張,不知要寫道猴年馬月。欒念掃了一眼署名,第一張寫給一個叫孫雨的,第二張應該是叫孫遠翥?原來是寫給室友。

  他坐在那喝咖啡,也等著看她哪一張是寫給自己。寫了十幾張,結束了,沒打算寫給他。情商顯然很低了,出口提醒她:「寫完了?」

  「對啊。」

  「沒忘記什麼人?」

  尚之桃認認真真看了一遍,搖搖頭:「沒有啊。」

  「我的呢?」

  ?「你也要?」

  「不然呢?我花了錢一無所獲?你想什麼呢?」

  「哦。」

  尚之桃又起身去挑了一張,問欒念:「這張行嗎?」

  「嗯。」

  尚之桃好看的字終於派上用場,欒念垂眼看她寫字,落筆不凡,那字是真的好看。卻唯寫三個字:祝開心。沒了。有點敷衍了。

  欒念伸手拿過看了看,又將它丟在桌子上:「我收到了。不用寄了,省點郵票錢。」他站起身去外面接國際電話,透過窗子看尚之桃聚精會神貼郵票,連衣裙衣領歪了,露出小半個白嫩肩膀,有不自知的美。

  欒念不喜歡,卻也不再管束。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對尚之桃管的太寬了,超過了跟床伴相處的度,再這麼下去就沒法收場了。

  已經不好收場了。

  欒念晚飯時候講話不多,他們最終選了家泰餐,鎮上的人說這家海鮮烹飪的好。Lumi和Jony選海鮮的時候,欒念接到姜瀾的電話,他並沒有避諱尚之桃,含笑與她周旋。姜瀾問他要不要去體驗泰式服務,欒念說他近日體力不佳。講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尚之桃。

  後者故意把臉轉向一邊,卻紅了耳垂。

  好像他體力不佳,她是罪魁禍首。他們今天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先心虛了。

  欒念心裡好像被貓抓了一樣不得安生,在桌下握住尚之桃手腕。尚之桃的手迎向他,指甲刮著他掌心,被他狠狠握住。欒念想:週五見面,必須要風雨無阻了。他不能等一個星期,再等一個星期,大好年華,身體纏在一起才算數,不然都是虛度。

  他掌心微微有了汗意,在Lumi他們回來前放開了她的手,也對姜瀾說了再見。

  尚之桃說不清這趟旅行究竟發生了什麼,她跟欒念之間又變的不一樣。

  他急切、熱烈,雙手縛住她不許她動,讓她將所有的熱情都成倍爆炸在自己身體裡,也不去聽她啞著嗓音的求饒,卻突兀問她一句:「泰山好玩嗎?」

  「比跟我在一起更好是嗎?」

  欒念從根本上是一個小肚雞腸的記仇的人。他為了週五見她,加了三天班,匆匆趕回公司的時候卻見她背著包翹班,他問她做什麼去?

  她說她去爬山。

  明知道那天是週五,卻毅然選擇爬山,連解釋都沒有。

  就像她在他那過夜,週六早早起床不告而別,總是在枕頭上留那麼一張字條。

  尚之桃終於受不住,狠狠咬他,欒念悶哼一聲捏住她臉讓她鬆口,又變本加厲懲罰她。讓她從內而外,精疲力盡。事後窩在床上一動不願動,被他撈進懷中,沉沉睡去。

  尚之桃在返工的時候才知道那天在普吉的海灘上,Alex和欒念神情嚴肅談的究竟是什麼。

  Alex要離職了。

  職場人事變動明明是很常見的事,尚之桃卻有一點失落。她很喜歡Alex,她甚至不理解為什麼Alex要走。於是偷偷問Lumi:「Alex做的那麼好,為什麼要離職?」

  「人往高處走。」

  「還有更好的地方嗎?」

  Lumi看到尚之桃是真的困惑,難得認真對她說:「Flora,你也不會一輩子待在凌美。對於Alex來說,更好的地方是指更好的待遇、更大的空間。肯定會有公司願意花更多錢去聘用他。」

  「那凌美為什麼不留他?」

  「象徵性留過,在普吉,Luke談的。但沒有更好的方案,所以Luke的想法很明白了,那就是凌美從不缺人。」

  「他們關係很好。」

  「這裡是職場。」

  尚之桃大受震動,Alex對她那麼好,一直在力挺她,她甚至很惶恐,換了下一個領導,她的境遇又會如何呢?是在下班的時候部門會議,Alex正式公佈了這個消息,並對大家說:「在新的市場總監沒到位前,Luke會監管市場部。」

  尚之桃聽到大家的哀嚎。

  換新老闆,就要適應新的工作風格,欒念像魔鬼一樣,大家本質上有一點牴觸。但都是職場中人,哀嚎過後就算了,該怎麼工作還是怎麼工作。

  尚之桃晚上到家的時候收到Lumi的消息,她對她說:「Alex應該會帶兩個人走,聽說薪酬漲幅50%以上,職級上調一級。」

  「找你了嗎?」

  「找了。」

  「那你也要走是嗎?」尚之桃突然覺得緊張,她私心並不希望Lumi走,Lumi是她在職場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對尚之桃真的好,掏心掏肺那種好。

  「我不去,我又不缺錢。換地方還得重新適應環境,在凌美多好,熟悉了,橫著走,大家都讓著我。」

  尚之桃長舒一口氣,又聽Lumi說:「Alex找了我,找了Sunny,他還有一個人想帶走,那個人是你。」

  「什麼?」

  「對,你沒聽錯,Alex想帶你走。你跟他走,就算抱上了大腿,從此他不倒你就過得好,他倒了你就重新開始。不跟他走,就面臨新老闆的壓力,新老闆肯定要安排自己的人,目前部門用人名額滿了,自然要從現有員工下手。你會不會被幹掉,不一定。」

  Alex要帶她走,為什麼?她那麼平庸。尚之桃還是年輕,並不懂老闆的用人攻略,不是所有的老闆都是欒念,大多數老闆是Alex,他們用人講求認真、聽話、能幹、忠誠度高。欒念最先看的是能力。僅此而已。

  尚之桃恰恰大多數老闆喜歡的那種人。

  當Alex打給她的時候,她甚至有一點慌亂,還有那麼一點感動,她聽到Alex對她說:「Flora,市場部是你來到凌美第一站,我是你第一個老闆。在過去一年多的相處中,相信你瞭解我的為人。我要去另一個新興領域搭建一個新的市場團隊,你可以考慮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尚之桃首先想到的問題是:我行嗎?我剛剛畢業一年多,甚至沒有獨立做過什麼項目,我是職場的那個菜鳥,我去了能幫您什麼呢?她一心一意為Alex著想,對所謂的漲薪沒有概念。她只想知道自己行不行,於是她徑直問了:「我可以問問您,為什麼是我嗎?我覺得自己太平庸了。」

  Alex在電話那頭笑出聲:「Flora,不要妄自菲薄,想想你自己過去一年的成績,搭建供應商入庫招標體系、獨立完成巡展第一站項目、預算管理沒出錯,你為什麼覺得自己不行?不要懷疑我的眼光,你只要確定要不要跟我走。」

  尚之桃很少聽到這麼直接的表揚,Alex講的話讓她十分感動,眼中甚至有一點淚光。掛斷電話仍激動很久,待冷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做決定。她想請教欒念,又覺得這樣等同於出賣了Alex,於是生生忍住了。

  她忍住了,欒念卻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如果Alex要帶你一起跳槽,原因只有兩個,你便宜、聽話。其他自己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2:4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六章 撕破臉

  尚之桃熱氣沸騰的心被欒念潑了一瓢冷水。是不是她永遠得不到他的肯定了?

  即便她知道,他說的很有可能是對的,但她內心接受不了。或許我應該跟Alex走,或許我就應該像Lumi說的那樣,緊緊抱住Alex的大腿,從此我就飛昇了。而我留下來,很可能被新老闆幹掉,還要忍受欒念根深蒂固的輕視。

  我不是職場中第一個靠抱大腿飛昇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是命運給我的一次走捷徑的機會,我應該珍惜。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Alex發了一封郵件給她,是新公司的簡介,C輪融資,廣闊天地。她甚至搜了一下公司地址,就在她家附近,從此她可以少擠幾趟公車,減少在路上的時間,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數。最重要的是,有了新工作,就不必哪兒哪兒都是欒念,她可以減少見他,慢慢的斷掉兩個人之間的不正當關係。她可以擁抱新的人生了。

  她規劃了很多很多,第二天當她上班的時候,甚至產生了我在凌美待不了多久的錯覺了。

  Lumi一到公司就湊到她面前,小聲問她:「找你了嗎?」

  尚之桃點點頭。

  「你怎麼想?」

  「我想跟他走。」

  Lumi安靜了一會兒,才對尚之桃說:「走或不走,只是你的個人選擇。你這麼能幹,到哪兒都不會差。」

  「我真的很能幹嗎?」尚之桃問Lumi。

  「是的,你很棒。」Lumi想了想,又說道:「可我希望你做決定不是因為錢,因為那不夠理智。但我必須對你說,你真的非常棒。」

  那為什麼欒念覺得我一無是處?尚之桃敏感了,欒念並不針對她。他只是講了他心中所想。職場複雜,市場部能獨當一面的員工有那麼幾個,如果Alex要去新環境戰鬥,他應該帶更能打的才對。而不是選尚之桃。欒念只是猜測,他沒有Alex要帶尚之桃和任何其他人走的證據。他希望尚之桃具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雖然她很可能沒有。

  選擇凌美,短期內沒有新工作那樣豐厚的現金報酬,但凌美是業內頂尖的公司,更容易成為行業專家,但需要恆久堅持;去新公司,短期內會有相較凌美豐厚的現金報酬,但也伴隨風險。欒念始終覺得,只有能力足夠,才能勝任任何工作。無論老闆怎麼變,能力最終能讓你立住腳。這個道理他希望尚之桃自己能想明白,沒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天上掉餡餅。

  到了週三,欒念才通知週四召開市場部會議。Alex的Last day是月底,這次會議他仍列席。欒念要求大家整理各自手中的項目,他要挨個聽匯報。

  大家都很緊張。除了已經決定要跟Alex走的Sunny。而尚之桃在走與不走之間搖擺不定,無論如何,項目匯報還是要好好做。她用週三一整天將自己的工作做了總結和復盤,當她收拾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外面已是深夜。欒念辦公室還亮著燈,他不知道在忙什麼,永遠那麼忙。

  欒念也是靠抱大腿走到今天的嗎?尚之桃突然這樣問自己。他也是靠抱大腿拿到行業大獎,進入董事會,帶領中國分公司的嗎?如果他沒有靠山,那他靠什麼走到這個位置的?

  手放在電梯按鍵的開門鍵上而不自知。

  直到欒念進了電梯,看著她的手問她:「在等我?」

  「哈?」尚之桃不懂他的意思,順著他的眼神看到自己按錯按鍵的手,驀的紅了臉:「不是。」

  「魂丟了?」

  「沒有。」

  欒念看到尚之桃躲閃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對了,Alex果然要帶她走。職場很複雜,該講的話他講了,她是成年人,應該自己做決定。

  他下到地下車庫,車從正常車道開了出去,並沒有繞到公司前面。欒念想減少在尚之桃面前出現的次數,讓她有時間獨立思考。

  他甚至也覺得或許尚之桃離開凌美是好事,這樣他們能自然而然斷了這段關係。坐在床上看了會兒書,接到母親梁醫生的電話,每一個上了年紀的母親都熱衷於為自己的單身孩子相親,梁醫生也不例外。這次她發來的資料正常一點了,二十六歲的姑娘,在大學裡教畫畫,倒是跟欒念愛好相符。梁醫生還發來姑娘的照片,頭髮挽在腦後,顯瘦白皙,顧盼生輝。用梁醫生的話講,難得碰到一個看照片就覺得跟我兒相配的人。

  「要見嗎?」

  「不見了。」

  「為什麼?」

  「最近太忙。而且。」欒念想了想又回梁醫生:「我最近體力不好。」

  「什麼表現?」

  「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沒有色慾食慾。」欒念胡說八道,轉移梁醫生注意力。

  「腎虧了吧?去醫院檢查。」梁醫生知道欒念在胡扯,也不戳穿他,母子關係好,欒念胡說八道的時候就代表對相親反感了,梁醫生有度,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嘻哈幾句過去了。

  欒念將手機放到一旁,想起尚之桃的失神,終於還是打給她:「你確定你沒有事想問我嗎?或者你確定你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沒有。」尚之桃絕口不提Alex的事,儘管欒念發了那麼一句奇怪的話給她,代表他已經猜到了,但尚之桃不說他就沒有證據,Alex就不是那個要打破團隊平衡的叛逃者。

  這個道理她想明白了。她沒有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站到了Alex那一邊,在這樣重要選擇的當口,她不信任欒念,也不選擇他。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去留和發展對他來講不重要,他甚至都沒有真誠的挽留Alex,自己算什麼?他眼中那個便宜聽話的員工嗎?這樣的員工只要凌美肯要,那一定到處都是的。

  她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堅決,欒念懂了。他思考良久對她說:「如果要走,可以提前告訴我,我會跟人力資源打招呼,以解聘的方式,這樣你能拿到賠償。」

  尚之桃意外欒念竟然有這麼好心,於是很真誠的感謝他:「好的,謝謝你Luke。如果我決定了一定會提前告訴你的。」

  「所以Alex跟你承諾什麼了?薪酬翻倍?一年之內升職?只要跟著他混就能發展得好?尚之桃你有腦子嗎?」欒念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他的怒火穿透電話燒著尚之桃的耳骨,令她無所遁形。

  尚之桃突然發現自己中了欒念的圈套,他以退為進誘她進到他布的局裡,讓她不知不覺間就出賣了Alex。根據公司規定,離職高管半年之內是不許帶團隊員工走的,這屬於不當競爭,是要被競業的。從前的人不追究,是因為他們不是欒念。欒念不講人情的。

  尚之桃握著電話不敢講話,她這會兒腦子不動了。

  人之複雜,並非尚之桃所想。Alex跟欒念也不盡然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融洽,Alex本來也有機會上位的,他甚至以為是他,但董事會選了欒念。Alex配合欒念工作,卻是欒念上任後第一個出走的高管。無論表面工夫做的多麼好,實際行動暴露了真實的想法。

  「怎麼不說話?」欒念忍住火氣說道:「你知道你的根本問題是什麼嗎尚之桃?是你不夠堅定。你才幾歲,遇到點誘惑就這麼動搖,你想過你的未來嗎?還是說你就只要眼前的利益,目光就是這麼短淺?」

  「有錢就有未來。」尚之桃這樣說,她並不是這麼想的,但她就是想這麼說:「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勞您費心。」

  「你以為我願意為你費心嗎?但凡你動點腦子我都不用跟你廢話!」

  「我沒求你跟我說話!」尚之桃從沒想過她會與欒念產生爭吵,她是他們之中聽話的那一個,他教她,她就學;他做決定,她跟隨。可是欒念生氣的時候講話口不擇言,在她左右搖擺的時候,他的態度徹底將她推離,她強迫自己平復心情,然後說道:「那我現在就告訴您我的決定,我決定跟Alex走。不為別的,就為他一次又一次挺我,也因為他從來都尊重我,好好跟我講話。」

  好好講話,講好聽的話,是尚之桃何其卑微的願望。儘管她知道欒念就是那樣的人,他對誰講話都是那樣。但他也是那個在電話裡溫柔說那我帶著花去看你的人。只是她不是電話那頭的人而已。

  尚之桃還是計較了,計較的徹徹底底。

  她掛斷電話,突然有點委屈。她期待過欒念挽留她的,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可當她再冷靜下來,意識到雖然欒念講的每一句話都不好聽,但她確實是欠思考了,她也確實被無端捲入了高層爭鬥。Alex到底為什麼要走?欒念究竟為什麼不留他?只顧眼前的利益不思考未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尚之桃是倔強的。她開始因為欒念的嚴格而反抗,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是存在的,只是她從前不願面對,而此刻恰恰被激發了而已。

  「那就祝你好運。」欒念對她說。

  「會的。」

  尚之桃在床上烙餅,第二天開市場部會議的時候眼底還有黑眼圈。她和Lumi選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彼此看一眼,大氣都不敢出。

  欒念卻笑了,他打趣道:「氣氛這麼凝重,會讓我誤以為市場部解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2:4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七章 起初

  「Alex只是平常的換工作而已,但跟凌美和各位的感情不會斷。沒事兒的時候還是可以一起喝點小酒的。」欒念今天過於平和了:「所以在會議開始之前,先祝福Alex。我本人也非常感激在我任命後,Alex以及整個市場部給予的支援。Alex真的帶出了一支很厲害的隊伍。感謝Alex。」

  「應該的。」Alex一如既往的和氣,雙手合十擺了擺:「這的確只是平常的換工作,我在凌美待了太多年了,也想換換環境。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殺個回馬槍。」

  「歡迎。」

  欒念說歡迎,但所有人都知道,欒念是不會允許他殺回馬槍的,所有的老闆都討厭背叛。

  「那我們今天的會議正式開始?」Luke徵求Alex的意見,該給的尊重一點不少。

  「Luke定,我旁聽,有需要我解決的問題我來就好。」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欒念召開這個會議,無非是想瞭解目前市場部工作的全貌,需要瞭解每個人都做什麼。高管離職勢必會帶來團隊異動,他得準備備選方案,以及確定該讓Tracy在市場上挖什麼樣的人。本著這樣的目的,今天的會議欒念並沒有吹毛求疵,他只是認真聽著,偶爾會問幾個關於工作的問題,但都不尖銳。

  大家緊張的心漸漸放了下來,氣氛逐漸融洽。到Lumi的時候,氣氛已經很放鬆了。Lumi又是那麼一個隨性的人,她匯報的時候順口說了一句:「這客戶可是挺孫子的!」大家笑了出來。

  尚之桃也笑了出來。Lumi就是這麼一個人,她不會為了錢換工作,也沒什麼大抱負,有點事兒幹就挺好。她不會故意去害誰,但你別招惹她,招惹她她才不會管那個。Lumi教會尚之桃很多。

  欒念也笑了,他問Lumi:「要不以後這些客戶統一接口到你這裡對接怎麼樣?」欒念看人准,Lumi吊兒郎當,但她堅定,她堅定純粹就是因為她有底氣。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很多年,市場部換了老闆,凌美組織架構升級,很多能力停滯成長的員工被解聘,但Lumi仍舊能在市場部做小兵。再往後,凌美的人都知道市場部有一尊大佛,全公司的人活不下去,但這尊佛能活著。

  放下,也是一種智慧。

  「別。」Lumi忙擺手:「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大家哄笑出聲,欒念眼掃過尚之桃,她也在笑,不知在想什麼。

  到了尚之桃匯報工作,她總結了自己最近在做的新的預算管理項目,是市場部準備匯報最認真的一個。

  大家都認真聽著,欒念問她:「新的預算管理流程下來,團隊提效的率值有計算過嗎?」

  「已經測試了兩個項目。提效20%。」

  「如果能到25%就好了。」欒念看著尚之桃,他拋給她一個機會,不指望尚之桃能接住,也不指望她能領悟。儘管她踏實、勤奮,但她也年輕、衝動,容易被人左右。預算是市場部的核心工作,管理預算的人必須嚴格自律,尚之桃正直細心,她合適。他拋給她一個機會,在他們昨晚大吵一架以後。

  欒念和尚之桃之間總是差一個機緣。這個決定是之前就做下的,卻在這樣的時間說出來。看起來像他在施捨。

  「如果能到25%,將對公司整體的業務管理有很大作用。」欒念又說了一句:「能做到嗎?」

  尚之桃看著欒念,她很少在工作的時候、在眾人面前直視他。她知道自己平庸、脆弱、在這些精英之間顯得不堪一擊,但她奢望欒念能跟她平等的溝通,她努力了那麼久,不是為了讓他說自己便宜、聽話。

  「應該能。但我不行。」她拒絕了欒念給她的機會,她不想要。

  當愛情跟工作混在一起,這會讓原本該有的秩序被打亂。她本可以在做決定的時候更冷靜,但那時她年輕,她不懂那些。

  欒念聳聳肩,眼睛彎了一下,繼而笑了:「可以看出Flora對工作有很多思考和沉澱。我也不止一次聽Alex和Tracy提起過你的努力,今天聽了這個匯報,我覺得他們對你的評價過於保守了。你不僅努力,還很聰明。加油。」

  尚之桃對他笑笑,她把欒念對她的誇獎定義為場面話,她不信。

  散了會,欒念回到辦公室,Tracy正在等他,問他:「前幾天說的事落實了?」

  「什麼事?」

  「讓Flroa輔助Lumi管預算的事。」

  「Flora拒絕了,Lumi是提不起的小阿斗。」欒念難得信任什麼人,他在心裡嘲笑自己,瞧瞧你看好這兩盤菜。

  Tracy一口水差點噴出來:「Flora拒絕了?」

  「嗯。」這件事過去了,欒念不想再提,他打開信箱看Tracy發給他的人,都是一些市場大佬,履歷漂亮。

  「怎麼樣?看好哪一個?」Tracy問他:「或者你自己去找?」

  「不用了。我看上的人不會來,我看不上的人我也懶得找。就走正常的聘用流程,多看一些簡歷。」欒念想了想:「不著急,反正市場部人員肯定有變動,等變動平穩再讓新官上任也不遲。」

  「行。」

  「你要檢討一下人力資源的工作失誤嗎?別人挖咱們的高管,你一點動靜沒聽說?」欒念問責Tracy。

  「我已經在團隊內部開始自省了,這次是我們的問題,我承認。下次不會了。」Tracy作為一個職場大佬,向來坦蕩直接,該是誰的問題就是誰的問題,她從不推脫責任。這次高管出走,他們要處理的問題還很多。不僅是用人上的,還有公關方向、品牌方向,還有很多內部遺留問題。

  「你跟Alex談,控制好輿論。」欒念並非善類,Alex也違規操作過,欒念有證據。他在普吉的海灘上跟他面談的時候也講的非常清楚,他在凌美實現階級跨越,在北京有三套房子,兩輛好車,公司待他不薄,好聚好散最好,別因為利益引誘鬧得不可開交。

  鬧急了,欒念是會把Alex送進去的。

  「而且我知道,公司員工的信箱是你洩漏給張欣的。」欒念那天這樣對Alex說:「但我沒追責,因為我尊重你,也感謝你。」

  職場遠比想像的複雜。

  尚之桃人生中第一次處於職場風暴的中心,心中有無數疑惑。她下了班並沒有加班,而是背起包出了門,她想去走一走。

  她想的還是那幾個問題,欒念走到今天是靠抱大腿嗎?Alex要帶我走真正的原因是什麼?他可以帶更能獨當一面的人走。她從傍晚走到晚上九點,終於走到小區門口。

  她住的小區人可真多,好多人把這個小區叫做「睡城」。夜晚了,住在睡城的人陸續回來了,這裡開始有了喧囂和熱鬧。她想到這一年多經歷的每一天,苦樂參半的每一天。雖然辛苦,回望時也有收穫的每一天。

  孫雨下了公開車看到坐在那的尚之桃嚇一跳:「誒?你怎麼坐在這?」

  「我不想回家。」

  「為什麼?」

  「因為這裡熱鬧。」

  獨自一人來北京生活的人,要學會的第一門功課就是忍受孤獨。尚之桃是一個鈍感的人,又相對幸運的遇到了好室友和好同事,所以她的孤獨不那麼明顯。可今天,她覺得有點孤獨。要知道心裡有一個地方,室友和朋友是填不滿的。

  孫雨在她旁邊坐下,扯過她的手,嘶了一聲:「怎麼這麼涼?」

  「我從公司走回來的。」

  「將近20公里?」

  「是。」

  孫雨不再講話,只是陪她坐著,看著路燈明亮,路上行人匆匆。尚之桃想起她來北京的第一天,那天下著雨,她在那間狹小擁擠的房間裡收拾東西。那時的她很簡單,她想要的是成長,通過終身學習獲得成長。

  兩個人坐的肚子都叫了,叫聲打破了尚之桃營造的奇怪的氣氛,相視一笑。

  「算了,你不適合悲傷,你適合跟我去吃點東西。」孫雨打趣道。

  「還真是餓了。」尚之桃拍拍肚子站起來,一旦餓了,什麼情緒都沒了,就想趕緊填飽肚子。倆人手拉著手朝小區後面那家麻辣燙走去,孫雨偷偷看尚之桃好幾眼,被尚之桃抓到,她問:「怎麼啦?」

  「跟你老闆鬧不愉快了?」孫雨多聰明,尚之桃這麼開朗的姑娘,沒因為誰特別難受過,她少見的那兩次情緒的崩潰都是因為欒念。

  尚之桃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孫雨說了,在孫雨看來這並不是小事,她在創業呢,團隊裡的人每天都跟走馬燈似的,看好他們項目的人太少了。

  「你想聽我的建議嗎?」孫雨問尚之桃:「你們公司那麼好,不像我們這朝不保夕的創業公司。我的建議可能沒什麼用。」

  「我想聽。」

  「我的建議就是……問問自己當初為什麼來,再問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厲害到可以離開的程度。」孫雨攬住尚之桃肩膀:「思考的過程很痛苦,但決定是一瞬間做下的。」

  「思考的時候能讓你更加認清自己。迷茫沒什麼可丟人的,沒有誰生來就強大。」孫雨自嘲的笑笑:「你看看我,今天還哭鼻子呢!」

  「為什麼?」

  「一個高級會員,對我們系統推薦的相親對象不滿意。認為系統計算邏輯有問題,先是跟客服鬧,然後揚言要炸掉我們公司。最後我上了,被他罵慘了。」孫雨咯咯笑道:「誰不是在爹媽手心裡長大的寶貝呀,卻被這些王八蛋把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

  尚之桃突然覺得,跟孫雨遭受的比起來,自己遇到的這點事兒簡直不值一提,而她卻跟孫雨嘮叨這麼久。孫雨明明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一個。

  我果然不夠堅強,也不夠堅定。

  她很鄭重的擁抱孫雨:「你今天太辛苦了,我請你吃烤魚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3:07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八章 別人給不了的歡喜

  週五下班前,Tracy安排欒念和市場部員工的1V1面談。

  外面的人都不知進去的人談些什麼,猜測很久。到Lumi進去的時候,她拍著尚之桃肩膀:「別怕,姐姐給你淌淌路。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為師都去踩第一腳。」

  尚之桃被Lumi逗的咯咯笑,目送她進去,又低頭看自己的流程圖。在研究怎麼提效25%呢!吵也吵了,鬧也鬧了,提效25%這件事還挺有挑戰性的,尚之桃有那麼一點想試試。反正最近手裡就這一件核心大事。

  Lumi進去後對欒念和Tracy 笑了笑,難得端正坐在他們對面。

  「沒別的事兒,就是隨便聊聊,不用緊張哈。」

  「我沒緊張。」

  欒念看Tracy又要開始人力資源的套路了,忍不住打斷她。他大概瞭解Lumi,她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問她:「對今年的調薪滿意嗎?」

  「少了點兒。希望明年能多點兒。」

  「最近有離職打算嗎?」

  「沒有。」

  「談完了。」欒念攤開手,忽略Tracy瞪他那一眼。

  「沒啦?」Lumi以為要談什麼要命的大事呢,進來之前著實認真備戰了,結果兩句話就談完了,那別人進來乾坐了半個小時嗎?

  「沒了。你有想問的麼?」Tracy嘆了口氣問Lumi。

  「我想休幾天假行嗎?」前段時間太忙了,Lumi想出國玩。

  「幹什麼去?」欒念問她。

  「去倫敦買個房子。」

  ……

  那年剛剛開始小範圍流行海外房產投資,有錢的去歐洲,沒錢的在東南亞,反正置辦那麼一個房產也沒壞處。Lumi開玩笑的,她才不去海外接辦房產呢,她單純就想出去玩。

  「行嗎?」她又問了一遍。

  「不行。」欒念拒絕她。

  「為什麼?」

  「你們部門接下來要有部分人員離職,工作沒法分擔。等新人到崗再說。」欒念故意用了「部分人員離職」這樣的字眼,然後觀察Lumi的反應。

  「走那麼一個人能影響什麼?」Lumi不服氣:「反正活都是尚之桃幹的。」

  「那尚之桃如果也走呢?」Tracy終於插上話了。

  「不可能。她正在研究提效25%呢!」

  欒念從手機上抬眼看了Lumi一眼,又低頭回消息。尚之桃在電話裡跟他吵架,說自己決定要走,口氣那麼堅決,轉眼就開始研究提效25%,沒人比她更善變了。

  Lumi出了欒念辦公室,拍拍尚之桃腦袋:「到你了。」

  「哈?你怎麼這麼快?」

  「我怎麼知道?」Lumi也一頭霧水,這不是有毛病嗎?把人弄進去,問兩句話出來了,跟鬧著玩似的。

  「那說什麼了?」

  「問我對漲薪滿意不滿意。」

  「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不滿意了。我傻嗎?」

  尚之桃一想,也是。萬一說滿意了,老闆覺得這個漲薪幅度你滿意了,明年肯定不能多漲了。

  尚之桃進了欒念辦公室,看到欒念在看手機,Tracy對她友好的笑。

  她端坐在椅子上,是她一貫的姿態。工作一年多了,站姿和坐姿沒有變過。Tracy等欒念開口,畢竟剛剛談Lumi的時候他突然搶詞,結果欒念呢,放下手機問Tracy:「還不開始?」

  ?

  Tracy有點無奈,問尚之桃:「別緊張哈,其實沒別的事,就是因為Luke接下來要親自帶市場部一點時間,所以安排一次面談,瞭解一下大家。」

  「哦哦,好的。」尚之桃答道。

  「最近工作還那麼辛苦嗎?」Tracy問她。

  「還好的其實。」尚之桃說的是真話,工作強度比之前小多了,至少她晚上10點半以前能到家了。

  「週末加班的時候還多嗎?」Tracy又問她,她非常關心尚之桃的工作強度,在系統的打卡記錄裡,尚之桃的工作時長第一。Tracy研究過是她效率低還是工作本來就多,也安排評估過她的工作,是真的很多。她除了本職工作還承擔了市場部雜亂細碎的工作。

  「不多啦。有時會需要電話溝通,但不影響過週末。」

  「所以你週末一般做什麼?」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尚之桃卻覺得臉有點發燙。週末做什麼?欒念一直看著她,卻不開口講話。

  「我週末……還挺豐富的……」尚之桃仔細想了想,學語言、給孫雨的線下活動充數、跟孫遠翥他們一起吃飯、陪姚蓓逛街,陪老闆睡覺,她最近還準備學習,明年考在職研究生。

  「比如呢?」Tracy是真的好奇。

  「比如跟朋友們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什麼的……」

  「還沒談戀愛呢?」

  「快了快了。」

  尚之桃不知道為什麼Tracy要問這些,只能說快了快了。其實也是HR的套路,她問你單身嗎?結婚多久了?有孩子嗎?統統都是套路,要試探你的穩定性。即將談戀愛的女孩沒心思放在換工作上,快要結婚的女孩有換工作的念頭是因為結婚後可能面臨要孩子,再換工作很難;剛生過孩子的女性頭腦裡都是孩子,對工作貢獻度有影響。Tracy不是壞人,但她需要瞭解員工的穩定性。

  聽到尚之桃說「快了快了」就笑了,對她說:「我有一個學弟剛剛回國,年紀比你大三歲,家境不錯,長得也不錯,介紹給你?」

  ……

  尚之桃愣了愣,終於忍不住說道:「您為什麼不問我對漲薪滿意不滿意?」

  她話音剛落,聽到欒念很簡短一聲笑,微微偏了頭,看到他嘴角還沒收回去。欒念覺得這師徒兩個挺逗的,大概都屬於那種腦子裡裝不了太多事情的人,講話要直接點,不然他們會被繞暈。

  Tracy也笑了,她本來就喜歡尚之桃,因為尚之桃從沒讓她失望過。點點頭:「那你對今年的漲薪滿意嗎?」

  「如果能再多那麼一點點就好了。」尚之桃說出以前準備好的答案,然後聽到Tracy開懷大笑。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笑,她又沒有講什麼搞笑的話,有點摸不清頭腦。欒念幽幽看她那麼一眼,又低下頭去。尚之桃心事輕,不記仇。本質上就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姑娘,也不常跟人計較。

  這些優點欒念都知道。

  尚之桃那麼單純的人,心思都寫在臉上,欒念也看得到。

  「25%提效研究的怎麼樣了?」欒念終於開了口,問她。

  「立項系統還能最佳化下,評審和驗收純數位化,應該差不多。」

  「什麼時候能修改完?」

  「要兩到三個月。」都不用討論你要不要做這個,而是直接討論解決方案。

  「去做吧。順道問問你師父,能不能帶著你一起管理一下預算。人手不夠了。」欒念又把這個問題拋了出來,一雙眼炯炯看著尚之桃,等她的答案。

  「哦。」尚之桃哦了聲:「談完了?」

  「嗯,談完了。」Tracy點點頭,心裡卻想,這哪裡是談話?這叫閒聊。太沒挑戰性了。

  「那我出去工作啦?」

  「好。辛苦。」

  尚之桃站起身朝外走,手放到門把手上,聽到欒念叫她:「Flora。」

  「嗯?」她回過頭,看著欒念。

  「如果Alex有跟你談過,希望你跟他去其他公司,我內心裡希望你拒絕。」欒念看了眼Tracy:「你的職業生涯剛剛開始,還有很多路值得你探索,很多經驗值得你學習。同時公司看得到你的努力付出和成長,希望你能留下來一起戰鬥。Tracy曾對我說過你的工作表現在360度測評中得到認可,我本人也認同這個結果。」

  尚之桃愣在那。

  這是欒念第一次正式表揚她,在人力資源總監面前。這也是是老闆的用人手段嗎?她看不懂,卻大受觸動。

  「謝謝。」她只回了這麼一句。

  直到坐到工位上Lumi叫她她才緩過神來:「怎麼啦?談什麼了?」

  尚之桃搖搖頭:「什麼都沒談。」

  尚之桃走後欒念嘲諷Tracy:「你最近上了什麼培訓課嗎?現在談話套路是這樣了?」

  「這不是挺好嗎?」

  「我終於知道你們部門為什麼監控不出高管異動了。」

  「為什麼?」

  「都閒到給員工介紹男朋友了,還怎麼用心工作?」欒念覺得挺逗,他還是第一次在談話現場看到人力資源總監給員工介紹對象的。

  「順道聊那麼幾句,別這麼嚴肅。」Tracy勸他:「放輕鬆。」

  「我挺輕鬆的。我怕你們太輕鬆。」

  「好好好。我再次檢討。」Tracy舉起手:「我說不過你,我投降,你贏了。」抱著電腦出去了。

  欒念也並沒有那麼在乎輸贏,但他覺得他應該跟尚之桃說點什麼,比如剛剛他誇她,是認真的、中肯的、發自內心的。他之所以對尚之桃說Alex要帶你走是因為你便宜、聽話,並不是因為在自己心中尚之桃是聽話便宜的,而是真實去剖析一個跳槽的職場管理者的心態,他要帶人走,必須是各種層次的人,不能都是強者,Sunny是強者,那下一個層次就是執行者。

  他在辦公室處理工作,偶爾起身遠眺緩解乾眼症,坐下的時候看一眼尚之桃。她正對著電腦皺眉,應該在研究25%提效。欒念不知道尚之桃是什麼時候改主意的,但他從週三晚上起清楚知道一件事,女人惹不得。跟女人吵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賺不到什麼便宜。

  尚之桃滿腦子都是提效兩個字,等公車的時候也還在凝眉思索,以至於欒念站她身邊很久她都沒發現。欒念站了有那麼一會兒,不指望尚之桃主動發現她了,終於跨了一步到她面前。尚之桃下意識向後退一步,定睛看到欒念。

  「你幹什麼呢?」欒念雙手插在褲口裡,姿態閒適。

  「我研究提效呢。」尚之桃很認真的說,她是在跟孫雨吃飯的時候突然做了留下的決定的。因為她聽勸,她記得自己剛來北京的第一天心中想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還沒強大到獨當一面。雖然跟欒念吵了那麼一架好像不走就抬不起頭來,但用孫雨的話講:吵成那樣,還能留下來的人,心態才是真的強。

  「走走嗎?」欒念問尚之桃。

  「可我還沒有吃飯。」

  「想吃什麼?」

  「我想吃烤肉大醬湯。」

  「走。」

  兩個人並排走在深夜中,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尚之桃走了幾步才想起欒念今天沒開車,左看右看,問他:「誒?車呢?」

  「坐了一天,不想開。」欒念最近幾天睡眠不好,乾眼症嚴重了一些,並不適合開車,也不願意讓劉武開。劉武家人生病了,這點慈悲欒念是有的。

  「哦。」尚之桃安靜下來想起自己那天的失態,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我那天在電話裡說的是氣話。你別生氣啊。」

  尚之桃就是這麼一個大方的人,勇於承認錯誤,一點都不扭捏。她那天不冷靜,變的跟欒念一樣,有話不會好好說。想想挺羞愧的。欒念停下腳步偏過頭看她一眼,多可愛的姑娘,一張討喜的臉,一雙笑眯眯的眼,忍不住伸手捏她臉,這才對她說:「尚之桃,我知道有時候我講話不好聽,但我希望你明白,大多數時候,我並沒有惡意。如果你覺得我哪句話令你不舒服,直接告訴我就好。不需要用那樣的方式。」

  「鬧起來挺傷神的。」

  如果譚勉他們聽到欒念剛剛講的話,一定會說:「欒念八成是被什麼怪東西附體了吧?」哪裡見過欒念說這樣的軟話?但欒念講的是真話,他從前沒為這些事情傷過神,他懶得談戀愛,談了懶得分手,分手了懶得回頭,心裡沒受到過什麼重創。在他心中,維持性關係比談戀愛難多了。

  跟尚之桃吵這一次架,氣得他整夜睡不著,氣得他胃疼。第二天在會議室看見她眼底的黑眼圈,又恨不得掐死她。

  「那你能偶爾誇誇我嗎?像今天那樣。」尚之桃拉著他衣角:「我需要你偶爾誇獎我,讓我知道我其實不像你說的那麼糟糕。欒念,我需要你的鼓勵。」

  「我的鼓勵很重要嗎?」

  「很重要。真的。」

  尚之桃想說,我這樣的的人,安心坐了二十二年鼓掌人,是認識你之後才被激發的鬥志。在我覺得自己屢戰屢敗的時候,我需要你的認可,那是我上戰場的糧食和彈藥,也是別人給不了的小小的歡喜。

  「所以你能搞定提效25%嗎?」欒念問她。

  「我能。」

  「那你一會兒可以多吃一點肉。」

  「好的。我還可以喝一點酒。」尚之桃手指捏在一起:「這麼一點點。」

  「不行。」欒念等她一眼:「你喝完酒會咬人。」

  小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3:4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五十九章 一程又一程

  尚之桃拖著行李走到小區門口,迎面碰上三位親愛的室友向外走。忙收住腳問他們:「去哪兒啊?」

  「找中介。」幾個人在家裡各自加班,房子卻莫名停了電,查了半天才發現中介吞了他們交的電費。打電話問中介,卻莫名被中介罵了一頓。

  黑中介橫行的年代,很多人都以為自己運氣很好,不會成為恰巧撞上的那一個,卻偏偏逃不過。

  「那你們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回去,我也要去。」

  「你不用去了。」孫遠翥讓尚之桃在家等著,又對孫雨說:「還有你,讓你在家你非要跟出來。」

  尚之桃推著箱子就跑,邊跑邊喊:「等我啊!我也要去!」那段時間很多新聞都在講黑中介的事,尚之桃心裡知道黑中介不好惹,自己好歹也算是個成年人,這個時候必須要跟他們共同進退。

  張雷跟孫遠翥對視一眼,勸孫雨:「回去吧,兩個大男人在,用不著你們。你倆在家裡等著。」

  「我不回。」孫雨朝包裡塞了一把剪刀:「我可會打架了,萬一那些地痞流氓耍無賴,我還能露一手。」自從邯鄲那次活動被人砸了場子,孫雨總是會隨身帶防身的東西。用她的話說:地痞流氓來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敢不敢在老娘這裡撒野!

  她想的潑辣,卻還沒真的比劃過。生活到底是把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逼的無所不能了。

  尚之桃送了行李跑來追上他們,幾個人走到中介的小門臉兒那,孫遠翥停下腳步,跟她們商量:「你們看這樣行不行?你們站在外面,如果裡面打起來,你們就報警。」

  「不行。」孫雨拒絕。

  「冷靜點,聽我說。」張雷把大衣脫了放到孫雨手上:「咱們不能讓人一鍋端。如果真打起來,你們就先報警,然後喊救命。你們倆進去我們還得照顧你們。成嗎兄弟們?」

  「成。」

  尚之桃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她拿出手機按好110,緊緊盯著裡面的動靜。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指尖微微抖著。很快裡面傳來拍桌子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句「操你媽!」孫雨衝了上去,尚之桃迅速撥打了110報了警。她不知道自己嚇哭了,帶著哭腔說了地址,掛了電話大喊了幾聲「打人了!」也衝了進去。

  張雷說的對,必須要喊這麼幾聲,喊了才會有人圍觀,他們才不至於吃虧。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大概就是我不能讓我的朋友獨自面對的信念,當她進到屋內,看到幾個中介將孫遠翥和張雷圍在中間,他們扭打在一起。孫雨在外圍拿起一個菸灰缸朝一個人腦袋砸去,被另一個人攔住,伸手要打孫雨,尚之桃衝上去用力推開那人。

  外面開始圍上了人,那個年頭中介公司打架太常見了,終於有人看不下去,喊了句警察來了!讓猖狂的中介住了手。

  圍觀的人把門口圍個水洩不通誰都出不去,中介那幾個小夥子要從後門溜,被孫遠翥眼疾手快擋住了。他唇角有擦傷,也顧不上去抹,剛剛打過架的人現在冷靜下來講道理:「現在給我們交電費,不交也行,把錢和電卡給我們自己交。」

  「別得寸進尺啊!跟你說了,錢在公司那,跟我們沒關係!」

  「我們不知道錢在誰哪兒,但我們今天必須來電!」張雷真的被這些人氣壞了,做商業化的人,結交天下朋友,幾乎很少動真氣,今天卻被氣得要死。

  中介一個無賴大概蠻橫慣了,見這幾個年輕人嚇不住,挑軟柿子捏氣急敗壞朝尚之桃臉上出了一拳,孫遠翥眼疾手快鑿他胳膊,拳頭卻還是擦尚之桃臉上,白嫩嫩一張臉瞬間腫了。

  這真是太欺負人了!

  尚之桃活了二十三年,哪受過這樣的委屈,跳上前去照著那人胳膊狠狠咬住,冬天穿的多,這一口能有什麼威力?又反手抓那人的臉,只恨自己沒有Lumi那樣的長指甲。

  警察終於來了,看看這一屋子男男女女,中介沒吃什麼虧,吃虧的是四個租客。顯然從前都是守法公民,但今天被逼急了。索性把人都拉到派出所調解教育。

  「誰先動的手?」

  「他們!」手都指向對方,中介顯然更有經驗,沒有證據是他們先動的手,路人圍觀的時候已經打起來了。

  「電費錢呢?」

  「公司呢。」

  「你們公司在哪兒?」民警就是那麼一問,這片兒什麼事兒他們不知道,無非走流程而已。

  幾個黑中介互相看一眼,其中一個人開口:「不知道啊……我們來的時候就在店裡,沒去過公司。」

  放屁!

  民警心裡罵他們:看你們一個個孫子樣兒!幹什麼不好幹黑中介!

  民警跟這些中介沒法說了,他們練出來了,抱團抱的緊著呢。就問尚之桃他們:「想怎麼解決?」

  「第一,我們受傷了,要去醫院檢查……」

  「我們也受傷了!我們也要去檢查!」混混們大聲吵嚷。

  「閉嘴!」民警同志手拍在桌子上,大家安靜了下來。

  「第二,我們要拿回我們的錢還有電卡,同時我們要跟房東直接對話。」孫遠翥講到這看了看尚之桃和孫雨:「第三,女生受到了驚嚇,我們需要他們當眾道歉並保障保證不尋釁滋事。」

  「先去醫院。」民警看了看這幾個吃虧的年輕人,心想你們也是膽子大。

  「我還有一個要求。」孫遠翥打斷民警:「肯定還有其他人跟我們有一樣的遭遇,請聯繫到他們一起解決,不然我們將訴諸法律。」

  從前的孫遠翥是多麼溫柔的人,今天因為兩百塊錢這麼剛硬。尚之桃突然想起讀書時老師講五四運動:你看那些弱不禁風的學生們,最先覺醒。她突然明白讀書能賦予人的最棒的那一部分,大概就是今天孫遠翥的樣子。

  他們去醫院驗傷,民警把那個黑中介的老窩給端了,賬本帶走了,財務抓了,第二天尚之桃他們就跟房東見面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但房東說:「鬧成這樣,怕中介報復。你們知道潑油漆堵鎖眼吧?鄰里不得安寧。對不起呀,孩子們。」

  尚之桃他們對著那個頭髮花白的房東突然不知該說什麼,房東的擔心都是對的,她一個老人家兒女不在身邊,如果惹來這樣的麻煩她沒法處理。

  「阿姨,您看能不能給我們幾天時間?我們找房子。」

  「三天好嗎?」

  「好。」

  他們回到家,坐在客廳裡,好像都不是很想講話。還是孫雨先開了口,她被黑中介坑過,也經歷過這樣的情景:「所以咱們接下來找大四居還是隔斷呢?」

  「找三居吧。」安靜很久的張雷終於開口:「我考慮搬到公司附近的地方,我剛剛升職,工作太忙了,通勤時間長我休息不好。」

  尚之桃上一次面對相似情景是在大三下學期,宿舍的姐妹們討論未來去向,有人說去北京,有人說回老家,有人想去深圳闖蕩,有人要考研。大家都很年輕,沒經歷多少分別,討論這個話題那天格外傷感,最後都哭了鼻子。

  今天尚之桃沒哭鼻子,她知道大家早晚會散的。換工作、談戀愛、結婚生子,在一起的時間就那麼一兩年,起初還會經常在一起,慢慢的疏於聯繫,最終消失於人海。身邊剩下的人只有那麼幾個。

  聚散無常,也是人生真相。

  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張雷撓撓自己後腦勺:「請大家原諒我先走一步,但我真的太喜歡你們了。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哪有這麼傷感啊?」孫雨站起身來拍拍手:「罷了罷了,今天不討論找什麼樣的房子了,今天先為張雷送行吧!喝頓酒去!」

  尚之桃點頭:「好好,喝酒。」

  幾個人出了門去旁邊的燒烤店裡喝酒,臉上多多少少都掛著彩,惹別人側目。他們也都有點不好意思,萬萬沒想到求學十幾載,最後卻跟上學時的混混同學殊途同歸,總歸都要在社會上打這麼一架。

  等菜的時候,尚之桃看著自己的指甲,然後對孫雨說:「我準備留指甲了,留Lumi那樣的指甲。然後把指甲磨出一個尖兒來,下次打架不吃虧。」她這一年多的時間被欒念逼出了不斷自省和總結的習慣,打完架一直在復盤,琢磨著下次怎麼打能贏。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她一邊臉還腫著,嘴角也破了,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滑稽。互相看看,全軍覆沒,真慘。

  孫雨提起杯:「為張雷提杯吧,恭喜你搬出這個破房子,開始新生。」

  「別這樣說。」搞商業化的人見慣了里奇外外的場面,今天有一點動容:「這將近兩年的時間真的是我來北京後最開心的一段時間。無論我在公司受了什麼委屈,生了多大氣,回到家裡看到你們三個,一下子都好了。雖然我決定搬走,但咱們的感情不能斷。」

  「在北京,能交到一起打架的朋友,不容易。」

  這一天的情形其實挺滑稽的,為了二百塊錢和心中那口氣,幾個人吃了那麼大的虧,也沒覺得丟人。反而覺得一起打了一架,徹底打成了朋友。

  但人生總歸是要散場的呀!

  熙來攘往、絡繹不絕,再熱鬧也還是要散場的呀!

  都喝了很多酒,兩個男生破天荒在北五環街邊的樹下開了泡尿,邊尿邊拍彼此肩膀:「別學我;別學我,不文明不禮貌。」又吐的稀里嘩啦。

  尚之桃和孫雨站在遠處背對著他們,吹著寒風,凍的哆嗦了那麼一下。

  孫雨揉著自己腫起來的胳膊,再看看尚之桃腫著的臉,突然就有那麼一點難過:「你看看咱們啊,一年到頭都幹了些什麼?在這一年臨了的時候掛了彩。」

  「轟轟烈烈,也不枉這一年。」

  就跟做夢似的,好的壞的都經歷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張雷就搬走了,孫雨去組織活動,尚之桃和孫遠翥去找房子。

  臨出門前,孫遠翥看到尚之桃腫的臉有一點淤青,那一拳真不輕,又覺得心疼,進屋拿出酒精:「我幫你擦一下吧?」

  「好。謝謝你。」

  尚之桃側過臉去,孫遠翥動作很輕,棉簽擦了酒精輕輕觸到她的肌膚,柔聲問她:「疼嗎?」

  怎麼不疼呢?

  尚之桃卻搖搖頭:「不疼。孫遠翥我覺得你以後別打架了,做學問的人不適合打架。」

  「他們威脅我們,說再鬧就罩你和孫雨麻袋。我們才動手的。」

  尚之桃心裡可真暖,她吸吸鼻子:「不值得的。」

  「值得。」

  成年人做事總是要先想值不值得,哪裡就有那麼多利益需要衡量?

  「認識一場不容易,我看不到的時候不會管,但我看到了,就一定會保護你們。」

  尚之桃覺得眼睛有一點濕,在孫遠翥胸口搗了一拳,學張雷的語氣:「謝謝你,兄弟。」

  「不客氣。」

  不要這麼客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3:5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章 瞎了你們狗眼了!

  到了週一,尚之桃的臉還沒完全消腫,嘴角也還破著。在樓下碰到難得早到的Lumi,捏著她腮幫子問她:「誰他媽打你了?」

  尚之桃嘶了一聲,從她掌心掙脫出來:「跟中介幹架了。」

  「黑中介?」Lumi拿掉帽子:「我操!哪家啊?你說!不他媽砸了這店算老娘白混了!」Lumi一下子被點著了。

  「別了別了,不至於。我們也沒吃虧。」尚之桃沒想到Lumi是這種反應,頓時後悔剛剛嘴快講了實話。

  「沒吃虧你他媽讓人打這樣兒?」Lumi要氣死了。一直從電梯間罵到工位,尚之桃急的捂她嘴:「祖宗祖宗!老師老師!快消消氣!」

  尚之桃打仗沒頭疼,勸Lumi消氣勸頭疼了。她這勸著呢,Lumi那邊已經壓不住了。打電話給她那機車髒辮兒花臂肌肉男友:「我告訴你啊,我一個姐妹兒讓人打了,這事兒你給我問清楚。讓誰打了?就他媽北五環那個黑中介公司,你現在就去給我問!欺負人欺負到奶奶頭上了,奶奶要不給他們墳掘了算奶奶白活了!」

  尚之桃一聽Lumi要去幹架,嚇得腿都軟了,小聲對Lumi說:「都過去了啊,我們沒吃虧啊,報警了,警察把他們門關了,還帶我們去檢查了,錢拿回來了……這不是贏了嗎?」

  「過去什麼就過去了。你不知道這些黑中介,壞著呢!你以為你們搬家就了事了?回頭偷偷堵你們鎖眼!警察叔叔都拿他們這些小打小鬧的手段沒辦法你知道吧?不一次制服他們能行嗎?」

  「哦。我們報警立案的時候,警察叔叔說有事兒就找他們。」

  「警察叔叔是警察叔叔,奶奶是奶奶!」

  尚之桃偷偷跟姚蓓打聽是不是Lumi說的這麼回事,姚蓓說是。你們以為打一架就完了,後頭麻煩事多著呢!

  「那我們搬遠一點?」

  「搬哪兒去?除非你們幾個徹底不一起住了。」

  「哦。」

  尚之桃這下有了心事。

  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從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真的狼狽,還有那麼一點疼。揉著臉出茶水間的時候碰到了剛開完管理會的欒念,他眉頭一皺,眼神落在她唇角和腫著的臉上,問她:「你挨打了?」

  能看出他很不悅了。

  周圍有同事經過,那頭Lumi嚷嚷一早上了,大家都知道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了,這下欒念一問,興致又起來了,都放慢腳步等尚之桃回答。看看老闆怎麼處理員工被欺負的事。

  「我摔了一跤。」

  尚之桃不想讓欒念知道她跟中介打架的事,總覺得這件事對欒念說不出口。

  但她其實明天開始就沒地方住了,他們看了兩天房子,沒找到合適的,然後決定孫雨去公司睡、孫遠翥去同學那裡借住,尚之桃說自己要出差,可以把行李找個地兒存上,回來再看。

  她想,不行就先找個酒店住著,房子早晚能找到的。

  欒念沒再追問,又掃了眼她的臉,轉身走了。回到辦公室才發資訊問她:「怎麼回事?」

  「真的摔了一跤。」

  「你現在再摔一跤,讓我看看你怎麼摔到嘴角的。你怎麼就這麼厲害?你摔跤臉著地?」

  尚之桃倔強不肯講,生活雞零狗碎的,她不想再講一次了。欒念是在下午路過茶水間聽到同事議論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的。

  公司的茶水間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欒念有時故意去茶水間接水,總能聽到一兩句閒言碎語。他倒不是想偷聽,但管理公司總該要有辦法聽那麼一兩句真話。茶水間再合適不過。

  很多故事都在茶水間發酵,從而開始傳播。

  他假裝去接水,聽到大家說尚之桃和黑中介,這不是講同事和公司的壞話沒必要避諱老闆,跟欒念打招呼又繼續說。

  欒念聽到黑中介圍著尚之桃打了一頓的時候,轉身走了。

  他要氣死了。

  尚之桃沒有腦子嗎?她沒有腦子她室友也沒腦子?幾個人單獨去找黑中介,你們他媽以為你們是趙雲呢?七出七進逞威風?操!

  「你給我過來!」

  「?」尚之桃發來一個問號,他從不在辦公室單獨找他,今天看著口氣不好,難道是提效項目測試模型沒通過?

  尚之桃狐疑的站在他辦公室門口敲門,聽到他不耐煩一句:「進來!」

  尚之桃進去,又聽他說:「把門關上!」

  「哦。」

  關了門,站在門口,看到欒念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樣難看。

  「那家中介叫什麼名字?」欒念直接問她。

  「哈?」

  「哈什麼哈?叫什麼名字。」

  「解決了都。」尚之桃有點納悶欒念是怎麼知道的,她並不知道欒念有去茶水間聽八卦的習慣。

  「叫什麼名字?」欒念又問。

  尚之桃仍舊不肯說,她不想把事情鬧大。欒念盯著她很久才說:「在你家小區左側那家對嗎?」

  ……

  尚之桃不用回答了,臉上寫著呢,欒念一眼就看懂了。

  「出去吧。」欒念懶得再跟她說了,等尚之桃出去了他才打電話給一個朋友:「昨天路過一個地方,看到裡面消防不行,我覺得會有隱患,得查一查吧?」

  「地址?我沒有詳細地址,我自己帶你們去。」

  「舉報人寫誰?寫我。」

  欒念穿上大衣出了門,跟那個搞消防的朋友見了面,那個朋友說:「等會兒啊,跨區。我聯繫了這邊的人。怎麼就突然想起舉報了?」

  「在小區底商,怕有火災隱患。我昨天路過看到他們在裡面打牌吸菸做飯,還不知哪裡弄來的煤氣罐。」欒念記得那家中介公司,裡面沒一個人看著像好人,最初他送尚之桃回家的時候掃過那麼一兩眼。

  朋友看他一眼,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嘿嘿笑了兩聲:「反正有人舉報,我們就得處理。但消防不合規這事兒,關門整頓也就一兩個月。」

  「夠了。」

  黑中介帳禁查嗎?先關了他們,再舉報稅務。慢慢解決,欒念有耐心。他還真就跟他們槓上了。他們坐在車裡等,沒等來別人,卻等來了穿著貂皮大衣的Lumi。拎著根棍子,旁邊跟著幾個人。

  「是這兒嗎?」欒念聽到Lumi問旁邊那個髒辮兒男。

  「是。問過了。」

  「敲門。」胡同裡長大的Lumi在公司裡真是裝的好,這下好了,那點江湖氣都來了。

  欒念看她那樣兒被她逗笑了,聽到旁邊的朋友說:「這家黑公司招惹誰了?你要舉報他們,下面那伙兒人要砸店。」

  欒念沒答她,給尚之桃打電話:「把你那缺心眼兒的導師叫回去,她不回去你明天就進局子看她吧!」

  尚之桃一聽嚇壞了,Lumi下午突然穿衣裳說出去辦事,感情辦的是這事兒?她給Lumi打電話:「你能陪我去趟派出所嗎?」

  「去派出所幹什麼?」

  「警察叔叔讓我去錄口供。」

  「那行。」

  欒念看到Lumi對旁邊的男人說:「我去趟派出所,今天這沒人,等有人再收拾這幫丫挺的。」

  尚之桃交的都是什麼朋友?欒念心裡罵他們蠢蛋,目送他們走了,消防來了,民警也來了,也打電話叫來了經理:「開門吧。」

  消防檢查的時候,欒念要跟進去,朋友攔他:「不好吧?萬一被報復呢?」

  欒念也不做聲,在後面跟進去了。

  中介經理抽空到欒念面前,遞他一根菸,又諂媚朝他笑笑:「外面聊會兒?」

  欒念接過煙跟了出去,聽那經理問他:「您是小區業主嗎?從前沒見過。」

  欒念抽著煙,看那店長手上有兩道撓傷:「手怎麼了?」

  「嗨,前兩天有租戶來胡鬧,不小心打起來了。」

  「什麼租戶?」

  「兩男兩女,有兩個兄弟不懂事,忍不住把其中一個姑娘臉打了,這兩天警察教育好幾頓了,也是,別管租戶怎麼鬧,咱們忍著就對了,又不是黑中介,怎麼還打人呢?」那經理訴起哭來:「要說現在的租戶素質也低,就晚交那麼一會兒電費就忍不了,上來就要砸店,什麼人呢!」

  又嘆了口氣:「其實我們挺不容易的,在租戶和業主中間,兩邊不是人。我們也知道這店消防不過關,但那是公司的問題啊。這店要關了,大家就要吃西北風了。您看您發個善心,撤銷舉報行嗎?別的我們好解決。」

  「都是在外頭混的,交個朋友如何?」

  欒念沒有講話,安靜抽那支菸,煙抽完了,走兩步將煙蒂丟進垃圾箱,又走回那經理旁邊,伸手就是一記急拳,出手穩準狠。那經理被打蒙了,指著他:「你怎麼打人?」

  欒念也不講話,一手揪住他衣領,另一隻握拳揮到他左臉上,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從前的斯文敗類皮囊被撕下去了,滿臉的逞兇鬥勇。旁邊迅速圍上來幾個人拉偏架,有兩個人拉住欒念大衣,他轉身把大衣脫掉,照著那人飛出去一腳。

  逮著一個人就照左臉打,有人打他他也不顧,就是打人左臉,好像那些人左臉礙他什麼事兒了一樣。沉默著鬥了三分多鐘狠,裡頭的人終於看到了,邊向外跑邊喊:「幹嘛呢!幹嘛呢!」

  欒念又朝那經理揮了一拳才住手,指著那經理說:「他威脅我,說下次再舉報就要弄死我!」

  都在社會混的,那些黑中介混國內,欒念混紐約,手段都是世界通用的,誰不會?他玩起來比所有人都熟練。警察當然信他,他這前前後後邏輯連貫,正常人也不敢一個人跟這些人動手。

  欒念拉起衣袖給警察看:「我報案,他們這就是黑社會,必須抓起來!」

  地痞無賴一樣,如果不是揮拳的狠戾尚有職場上佛擋殺佛的氣勢,別人真不敢相信這是欒念。

  他自己都不信。

  欒念真的生氣了,他氣尚之桃這個傻逼遇到那麼大事兒不跟他說,讓別人給打了!弄死這些人的心都有,直到錄完口供都沒消氣。開到公司樓下給尚之桃打電話:「下樓。」

  「哦。」

  尚之桃看了看時間,這都幾點了?他這一下午到底幹什麼去了?

  覺得欒念語氣不好,磨蹭上了他的車,看他臉色鐵青也不敢再講話。

  「你沒我電話是吧?」

  「除了上床和工作什麼事都不用跟對方說是吧?」

  「寧願讓別人打也不跟我說是吧?」

  「你他媽有腦子嗎?!!」

  「你腦子是擺設嗎?」

  「我跟你說話呢!你啞巴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4:34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一章 相生

  尚之桃沒見過欒念發這麼大的火,她窩在副駕上不敢講話。但欒念喋喋不休,讓她又心虛又沒面子,於是梗著脖子跟他強嘴:「不是你說讓我們保持距離的麼?」

  「保持距離麼,當然就是上了床做朋友,到了公司做同事,出了公司不相干。」

  「我這不是做的挺好的嗎?我碰到事情不麻煩你,你怎麼還怪起我來了……」

  尚之桃講這幾句話沒什麼底氣,聲音嗡嗡的,但每一句都挺氣人。欒念本來就在氣頭上,聽她這麼說突然覺得自己跟尚之桃這麼個玩意兒操心真是多餘了。

  「現在你能說會道了,要電費時候怎麼說不明白還挨別人揍?」

  「你就是窩裡橫!」

  欒念兩句話又把尚之桃說沒電了,抿著嘴自動關機。兩個人都生氣,沒人去追究欒念「窩裡橫」三個字究竟是怎麼從嘴裡說出來的。一個覺得對方啥也不是,一個覺得對方嘴忒壞。

  欒念的氣都撒在開車上了,油門踩得凶,尚之桃一顆心忽上忽下。見欒念車越來越快,終於怯生生拉住他衣袖,見他投過來凌厲眼神,朝他笑笑。

  「別他媽跟我樂!」

  欒念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今天講了很多髒話,如果打尚之桃一頓能消氣,他現在就停下車打死她。

  尚之桃哦了一聲,縮回手,看向車窗外。

  欒念一轉頭就能看見她腫著的左臉,真是氣不打一出來。尚之桃怎麼這麼窩囊這麼沒腦子呢?

  坐那兒跟個受氣包似的!

  「還疼嗎?」

  欒念又看了一眼她左臉,不知道打她那人用了多大勁兒,這都三天了,臉上的淤青還沒下去,也沒消腫。

  「不疼。」尚之桃可不敢說疼了,他發了那麼大火,她如果說疼,估計要調轉車頭放火燒店了。但她也很意外,欒念竟然因為這件事這麼生氣,她以為在欒念心裡,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到這一步上。

  或許,尚之桃找了個藉口,或許就跟電影裡演的那樣,我睡了就是我女人,我女人我可以不要可以不愛,別人欺負可不行!

  是這樣麼?尚之桃偷偷看欒念臉色,真是太難看了他這臉色。咬著嘴唇不講話,一路沉默到欒念家。

  他開門進去將大衣扔到一邊,坐到沙發上伸手拍拍:「你過來。」他本意是想再訓她一頓,順道給她講講社會的險惡,讓她下次遇事別衝動,先動動她那本來就不好用的腦子。如果解決不了,不是還有他呢嗎?

  尚之桃依言坐過去,坐的離欒念稍微近了點兒,直接坐欒念腿上了。這打亂了欒念的節奏,他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嘴上還凶尚之桃:「滾蛋!」

  尚之桃才不滾蛋,她跟欒念睡了一年多,知道這男人什麼脾氣。無論他多生氣,你服軟就行。如果有一天軟硬不吃,那就代表他要弄死你了。

  「我就不滾。」尚之桃捧著他的臉看,發現他左耳破了,剛剛在車上她根本沒看見:「你耳朵怎麼了?」

  「不知道。」

  「你打架了?」

  「關你屁事。」

  欒念要將尚之桃趕下去,尚之桃死死抱著他脖子:「我不。我臉疼,嘴也疼,你別趕我啊。」

  「你手機給我。」

  「什麼?」

  「給我。」

  欒念拿過尚之桃手機,見上面有密碼又丟給她:「輸密碼。」

  尚之桃解鎖手機遞給他,看他翻到通訊錄,找到他自己的電話:「這不是有我電話嗎?」

  ……

  「你失憶了是吧?你忘了你有我電話了是吧?」

  「在床上裝的挺熟似的,穿上衣裳不認人了是吧?」

  「你……」

  尚之桃堵住他嘴,欒念今天話太多了,他在公司開會都沒這麼多話。尚之桃一直被他罵,心裡卻很甜很甜。欒念的嘴唇怎麼這麼好看?她心猿意馬,牙齒咬住他薄薄的嘴唇上,手從襯衫下襬探進去,冰涼涼一隻手貼在他滾燙的肌膚上。

  欒念半眯著眼看她,那臉上的淤青讓他的火燒到頭頂,眼瞪得要吃人一樣,那就給他吃掉好了。欒念不吃她這套,要將她丟下沙發,尚之桃像無尾熊一樣纏住他,悶聲做大事。

  「別鬧。」欒念這聲別鬧真的要了尚之桃的命,愈發努力,欒念卻扯她:「我對著你這張醜臉沒興趣。」

  無論怎麼哄都哄不好,這也太難哄了。

  尚之桃有點氣餒,像洩了氣的皮球,眼睛蓄了一池水:「哼!」嬌滴滴一聲哼,彈坐在沙發上,也生了悶氣。這一聲哼讓欒念那臭脾氣築起的高牆土崩瓦解。跟她一起跌進沙發裡,期間不小心碰到尚之桃嘴角,她喊了聲疼,欒念卻冷冷一句:「活該。」

  「現在知道疼,早幹嘛去了?」

  話說的特別狠,動作卻很輕,唇印在她傷口上,還有淤青上,在她要到頂的時候突然停下:「我電話多少?」

  尚之桃不上不下,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欒念卻還是問她:「我電話多少?」

  尚之桃搖頭:「我不記得。」

  欒念逼她背他電話,第三遍時她背熟了,他終於把她從坑底撈出來,送到了雲上。

  雲上飄忽,又接近光,讓她心生好多好多歡喜。好像也多了那麼一點放肆。不許欒念撤離,打定了主意要給自己的勇士獎賞。

  欒念胳膊吃痛,坐起身來,尚之桃眼掃過去,才發現他左胳膊腫了那麼高。再仔細看,手背上也有擦傷。尚之桃覺得自己真是瞎了,怎麼才看見,剛剛還要還跟他胡鬧。

  「得去醫院吧?」

  「不用,沒骨折。」

  「萬一呢?」

  欒念瞪她一眼不講話,起身拿了酒精給她,享受尚之桃的推拿服務。尚之桃幫他揉胳膊,揉著揉著又覺得心疼,唇印上去,一下一下,表達自己的感激。

  「欒念。」

  「嗯?」

  「我可以在你這裡借住幾天嗎?我無家可歸了。」尚之桃終於放下面子開口求他,她本來想就算自己露宿街頭也不會讓欒念知道這件事,可今天事情莫名其妙就鬧這麼大,索性就開個口,在他這裡借宿幾天。

  「幾天啊?」欒念睥睨她,好像很不情願的樣子。

  尚之桃伸出三根手指,想想又把另外兩根立起來:「五天?」

  欒念還是靠在沙發上,半死不活的樣子,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尚之桃慢慢挪騰到他身邊,將衣領拉下,白嫩圓潤的肩頭露出來,朝他拋媚眼:「我不白住哦,我服務可好了。」

  「滾。」

  欒念瞪她一眼,問她:「我電話多少?」

  「背下來就住,背不下來現在就滾蛋。」

  那個時候滿腦子淫慾,敷衍背過轉眼就忘了,這會兒他突然一問,尚之桃大腦一片空白。慌忙拿出手機對著欒念電話號又背了一遍。

  欒念懶得再理她,轉身上樓,尚之桃跟在他身後,有點得寸進尺的意思了:「您看這樣成嗎?明天可以借用您的座駕,幫我把東西也搬過來嗎?我沒地兒放,等找到房子了我就拿走。」

  「你動我車試試!」尚之桃撞他車那次至今心有餘悸:「我開車帶你去。」

  「那明天下班?」

  「好。」

  到了樓上,尚之桃自覺往次臥走,明天還要上班呢,今天晚上可不能再鬧了。欒念卻扯住她衣領,迫著她跟他回了主臥,脫了衣裳趴在床上:「你幫我按摩。」

  ……

  按摩麼,本來好好按,可欒念的後背也寫著「絕色」二字,令尚之桃心不在焉。手腳就開始沒規矩,一點一點扒掉欒念那層冰冷的皮,把滾燙的自己送給他。

  欒念胳膊疼,尚之桃嘴疼,但她這會兒腦子好使,嬉笑著對他說:「您別動!我來!」

  欒念就由著她,讓她去瘋去放肆,眼神幽幽在她身上,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樣。

  尚之桃發現她不能單獨跟欒念在一起,只要單獨跟他在一起,她腦子裡就裝不下別的事兒,就想跟他這麼胡鬧。她動情的時候彎下身尋他的唇,顫著聲問他:「喜歡嗎?」

  「喜歡。」欒念這次沒嘴硬,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又不丟人。

  尚之桃眉頭微微皺了,最後那聲嬌啼落到欒念口中,他變被動為主動,又急風驟雨一樣送了她一程。

  尚之桃覺得周身通透,這幾天因為房子帶來的糟糕心情都消散了,就想安心在欒念身邊待那麼一會兒。也不想去客房,就閉著眼睛裝睡。以為欒念會趕她走,他卻沒動靜,比她入睡還快。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聽到Lumi講電話:「什麼?封了?怎麼就封了?老娘還沒去揍他們呢!」

  「有人舉報消防?昨天打了一架?人被關進派出所了?」Lumi咯咯笑出聲:「這幫孫子夜路走多了撞見鬼了吧?哈哈哈哈!」

  尚之桃在一旁聽著,終於知道欒念昨天下午幹什麼去了,也知道他身上為什麼帶著傷,眼睛就有那麼一點紅了。抬頭看了看黑中介撞見的「鬼」,心裡滿是感激。

  「所以你昨天下午一直為我的事情在奔忙嗎?」尚之桃給他發消息。

  「為我司員工生存奔忙。」欒念皺著眉頭回她消息。

  這邊的尚之桃捂著嘴偷偷笑了。

  到了晚上回去拿東西,帶著欒念走到樓下,尚之桃突然攔住他:「我自己上去就行啦。」

  ?欒念臉上畫著問號。

  「你不認識我室友,他們也不知道你,我怕你尷尬。」

  ?

  「我馬上下來哦!不會讓你等太久。」

  尚之桃說完撒腿跑了,她不想讓欒念去她家,說不清為什麼。總覺得那間屋子,是她和室友們的小天地。

  孫遠翥幫她拎東西下來,就放到樓道口,輕聲對她說:「這幾天我抓緊找房子,你別太著急。咱們可以找到合適的房子的。」

  尚之桃點頭:「我知道!我不著急!週末我們一起找。」

  孫遠翥笑了,那笑聲真溫柔,又四下看看:「你朋友呢?」

  欒念站在陰影裡沒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4:56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二章 好天氣

  「我朋友……」尚之桃回頭找,沒看到陰影中站著的欒念:「我朋友應該去外面等我了,沒事,我站在這裡等他。你快上去收拾,明天還要上班。」

  「你自己行嗎?」

  「我行。」

  尚之桃目送孫遠翥上樓,回過頭看到陰影走出來的欒念:「誒?我以為你不在。」

  欒念看了眼她的東西,也不幫她,轉身朝車上走。

  「你不幫我嗎?」尚之桃問他。

  「你沒長手?」欒念丟下這麼一句上了車,冷眼看尚之桃一個人折騰。她東西不多,兩個大旅行箱,還有一個大紙箱,想來一個人在北京飄著,也不會備太多東西。候鳥一樣一年搬兩次家,買那麼多東西做什麼?

  尚之桃費了好大力氣把東西放到欒念後備箱裡,欒念是真的一把手都沒搭,等她上了車就發動引擎,走了。

  變臉比翻書還快呢!

  到了家也還是讓尚之桃自己收拾,下樓取東西的時候看到尚之桃那個大箱子裡放著他送她的東西。他自己送出去的東西他認得,包裝都沒拆,上面還有一小層灰。

  「不背?」直接開口問她,有那麼一點突兀。

  「什麼?」

  欒念下巴點在那個箱子上:「我送你的包。」

  「哦哦哦。」尚之桃哦了幾聲:「我捨不得。」

  欒念看得出她敷衍,轉身走了。是在第二天上班路上,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問尚之桃:「你租房子多少錢?」

  「什麼?」

  「你租那房子多少錢?」

  「我那個房間一千多。」

  「你可以租在我這裡,每個月房租一千。」

  尚之桃愣怔在那裡,欒念的房子多好呢,哪怕算她兩千一個月她也願意啊!她竟然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搖頭:「謝謝你啊,但是我還是去租房子吧。」

  「為什麼呢?因為你捨不得你室友嗎?」

  「是啊。」尚之桃認真點頭:「我室友人都很好的。」

  她心中是坦蕩的,室友們本來就是很好的人啊!

  「恭喜你,找到好室友。」欒念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的,尚之桃也看不出他是真的在恭喜自己還是嘲笑自己。

  到了週六,早早出門就去跟孫雨和孫遠翥會和,還是在那附近,提前在網上看好,一家一家打了電話,一家一家去看。找房子真的是很難,網上的照片看著很好,去到房子裡一看,比豬窩好不了多少。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好的房子,房子卻貴上了天。

  太難了。尚之桃心想,租房子太難了,我一定要買一處自己的房子啊!讓我的朋友都搬到我家裡來,我們一起吃飯喝酒。

  三個人在北五環遊蕩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都有點精疲力盡,天氣又冷,肚子又餓,隨便吃了一碗刀削麵,約定明天再找。臨分開的時候,孫雨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和氣的阿姨的聲音:「孩子啊,還記得我嗎?我是房東阿姨啊。」

  「記得,阿姨您好。」三個人彼此望望,不知道房東阿姨打給他們做什麼。

  「找到房子了嗎?」房東阿姨直接問他們。

  「還沒有,阿姨。」孫雨禮貌回道。

  「既然沒找到,還來阿姨這裡住吧?從前的價格就好。」

  「啊?您不是怕中介報復嗎?」孫雨問房東阿姨。

  「沒事啦,今天警察打過電話來了,說是事情解決了。中介今天也給阿姨打過電話了,說是寫了保證書了,交了身份證,按了手印了。不僅不來搗亂,還會幫咱們盯著。態度特別好。」

  「好的阿姨,我們先商量一下,待會兒回您好嗎?」

  這戲劇性的轉折令三個人哭笑不得,孫雨問他們:「還住嗎?」

  「住啊!」尚之桃突然特別開心。

  「那就住!」孫雨也點頭。

  孫遠翥看她們這麼開心,就點頭:「好,那就還住在這裡。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提議……」

  「什麼?」

  「咱們重新佈置一下這裡好嗎?張雷搬走了,他那份房租我出,因為我想要一間單獨的書房。」

  「好!」女孩們心知這樣是在佔孫遠翥便宜,可她們都不願跟他算的清楚,因為他是孫遠翥啊!他多花了房租,她們就多負責日常的開銷,無論怎樣,還是跟好朋友住在一起,這就夠了。

  尚之桃很開心,進門的時候哼著歌,欒念正在跟梁醫生打電話,聽到聲音按了靜音鍵,抬起頭瞪她,尚之桃忙摀住嘴,手指指樓上,撒腿跑了。

  「誒?剛剛好像有個女孩在哼歌?」梁醫生耳朵多好用呢,直接問他。

  欒念當沒聽到,繼續說:「我下週日的飛機。」

  「什麼時候回國呢?」

  「二月末。要在總部開會,然後有兩個項目我要做評審。」

  「那很好,可以多陪我們幾天。」梁醫生聽起來心情不錯,喝了口水,說道:「所以你談戀愛了是嗎?」梁醫生永遠不會被欒念岔開話題,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最懂怎麼拿捏。

  「剛剛我肯定沒聽錯,就是有女孩在哼歌。」她又肯定的說這樣一句。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為什麼?談戀愛就談戀愛唄。談戀愛不敢告訴我是怕我催婚嗎?你放心,我不會的,你爸也不會。我們讓你相親無非是有時親朋好友盛情難卻。」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不是談戀愛。」欒念頓了頓:「我是成年人。」

  話說到這,梁醫生就明白了,沒談戀愛,成年人,那不就是玩玩嗎?自己的兒子竟然也要玩玩了。

  「這樣不好吧?對你對女孩子都不好。」梁醫生這樣說。

  「我自己會把握。」

  「那你自己把握,我掛了。」

  欒念掛斷電話,看到尚之桃拿著水杯下來:「樓上不是有飲水機?」

  「沒水了。」

  「你為什麼剛剛那麼開心?」

  「我找到房子了。」

  尚之桃喝了一杯水,將杯子放到欒念的吧檯上:「我明天就可以搬走了。謝謝你這幾天照顧我。剛剛我不是故意出聲音的,我不知道你在打電話。」

  「沒事。」

  「沒惹麻煩就好。」

  尚之桃手指指樓上:「那我先睡啦?我明天一早上就走,因為要收拾房子,可能要折騰一整天,早點走,不影響週一上班。」

  「嗯。」欒念嗯了聲,再沒別的話。

  尚之桃上樓後將東西都打包好,關了燈躺在床上。她聽到欒念講電話了,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談戀愛,我是成年人,我自己會把握。就差直接對自己媽媽說那是我長期炮友了。

  尚之桃覺得欒念沒做錯,他只是講了實話而已。那天欒念帶給她的感動就這麼消失了,原來真的是那樣,因為我們睡過,自己睡過的女人被人揍了,總要為那個女人出頭一次,這樣才能顯出男子漢氣概來,又或是男人的佔有慾作祟,而不是因為喜歡或愛。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輕手輕腳將東西搬下去,想了想寫了張紙條放到枕頭上:感謝這幾天的收留,打擾了。客客氣氣的。

  尚之桃叫的小貨車將她從欒念小區拉到了北五環,前幾天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消失了,站在單元樓門口,感覺又回到了人間。她的人間就是在這麼一個真實的情景中,周圍破敗熱鬧,但是有好朋友在身邊。

  天上下起小雪,她站在樓下看了一會兒,多快啊,這一年就這麼過去了。她覺得這一年的收尾很好,雖然有那麼一點戲劇性的波折,但勝在圓滿。

  孫雨也拉著東西回來了,兩個人看著對方的行李,都笑出聲。

  「沒想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這裡。這大概就是我們跟這裡的不解之緣了。我找了個搬運工來。」孫雨指指不遠處走來的人:「咱們就別挨累了,好歹我也是一個瀕臨倒閉的創業公司合夥人,這一百塊錢我能出得起。」

  「那我好歹也是頂尖外企的跑腿員工,今天的飯錢我包了。出得起。」

  相視一笑,上了樓。

  推門進去,看到孫遠翥的東西已經堆到了客廳,他正在裝書櫃,從網上買的,需要他自己組裝。他還買了好看的壁紙,客廳那個舊沙發也不見了。

  「這……」

  「不是說要好好收拾一下嗎?」孫遠翥笑了笑,拍拍手上的灰:「兩個陽面的房間留給你們,我經常出差,不需要住陽面,你們兩個自己挑。」

  這等好意是要接受的,因為他是孫遠翥。

  三個人放起了音樂,安靜的聽歌收拾東西,孫雨給尚之桃發了一條消息,她說:「我所剩不多的浪漫主義在作祟,我希望此情此景,伴我們到長命百歲。」

  尚之桃也喜歡這樣的時光。

  在這樣的空間和時間裡,周圍沒有讓她感覺到有壓力的人或事,一切都很簡單。

  這樣佈置一個房子,讓她在這座城市第一次有了歸屬感。

  孫遠翥坐在客廳的陽光裡裝櫃子,週遭暖洋洋的,美好的像一場夢。

  他們一直折騰到晚上,家才有了新的模樣。

  孫遠翥拿出一張圖來,對她們說接下來他的規劃。

  「我想在這裡放一張長條的書桌,咱們可以並排坐在那辦公。」

  「這裡我想擺幾個花架,放上那麼幾盆花,再養上一小缸魚,這樣才能有生氣。」

  尚之桃舉起手:「我也有想養的。」

  「什麼?」

  「我想養一條狗。」

  看到另外兩個人睜大了眼睛,她篤定的點點頭:「我真的想養一條狗做為送給自己的新年禮物。你們有人怕狗嗎?」

  另外兩個人都搖頭。

  「那我要養狗嘍!」

  尚之桃為自己做的決定鼓起了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5:4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三章 你好啊,盧克

  尚之桃說行動就行動。

  年前最後一週,同事們休假的休假,回家的回家,辦公室沒幾號人。尚之桃手裡的提效項目模型通過測試和審批,年後就要正式上線了。

  突然間沒什麼事兒,難得在工位上看一會兒其他網頁。Lumi接了水回來,看她在網站上看狗。

  「喜歡狗?」

  「喜歡。想養。」尚之桃點頭。她看網上說狗狗愛黏人,沒事兒就臥在你腳邊上,她想像了一下,下雪下雨或者純粹是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時候,身邊能有這麼一個可愛的東西陪著,那感覺一定很好。

  「我剛好有一個朋友在通州開狗場,我帶你去挑?」

  「哈?現在嗎?」

  尚之桃真的佩服自己的導師什麼人都認識,好像可著一整個北京城沒有她辦不了的事,馬不了的人。

  「當然是現在啦。」Lumi穿上大衣:「一年就這幾天翹班的大好時機,不走等什麼呢?」

  尚之桃也穿衣裳,看到Kitty從工位上站起來,她今天穿一條黑色連衣短裙,一雙過膝長靴,破天荒對她們笑:「去哪兒看狗啊?」

  Lumi想說「關你屁事」,尚之桃搶先一句:「去通州啊。」將她們倆的掐架扼殺在搖籃裡。

  她們穿衣裳向外走,Kitty也跟了出來。

  三個人在電梯間裡都不講話,尚之桃手機響了,她接起:「王總你好。」

  是今年入庫的供應商,尚之桃蘇州站的活動就用的這一家。

  「我在公司啊。」尚之桃笑著說。

  「你在我們公司樓下?」

  「好啊,我馬上到樓下。」

  尚之桃掛斷電話,對Lumi說:「老王來了,說是路過就來看看。」

  出了電梯看到王總在一樓坐著,手邊是兩個紅色新春禮盒,Kitty從後門進咖啡廳,看了一眼那個新春禮盒,又看了眼尚之桃,推門進去了。

  「過年了,我們公司給客戶準備了春聯,也給二位備了一份。」

  「別,我們可不要,禮盒事小,工作事大。」Lumi直接拒絕:「王總就別客氣了,有空一起吃頓飯,禮盒就算了。」

  「是的。」尚之桃在一旁點頭,對王總說:「不用這麼客氣。」

  三個人閒聊幾句,相互告別。

  Lumi帶著尚之桃去地下車庫開車,上了車之後才說:「以後這種事兒多著呢,信我的,什麼都別拿。當然,你也不是那種人。」

  尚之桃點頭:「我膽兒小。別回頭年紀輕輕被送進去,我爹媽去監獄看我還得坐高鐵,多累啊。」她就那麼隨便說,正義感不允許她那麼做。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拿了以後還怎麼跟群眾相處啊?

  「咱們這個行業這種事兒多著呢,搞市場的人都是在風口浪尖上,今天一個禮盒,明天一條絲巾,後天一個包,慢慢的就這麼完蛋了。」Lumi邊說邊切:「主要是老娘也不缺那點錢啊!」

  Lumi說到「後天一個包」的時候,猛然想起家裡放著那四個沒有動過的包。那包是欒念買的還是客戶送的?她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轉眼又搖搖頭,欒念不是那種人,他自己什麼都不缺,又有那麼一股子清高的勁頭。

  尚之桃把握不住欒念動輒送包的習慣是怎麼養成的,他送禮物就那麼輕飄飄的,沙發上送你的禮物你走的時候帶走,你下車時把後座的禮物拿走。

  挺佔地兒的。她自己才多少東西?搬家時候那包就得單獨佔個箱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倒騰奢侈品包裝盒的呢!

  她正想著呢,Lumi從後座拿過一個小盒子給她:「過年了啊,不是給你的,給叔叔阿姨的。」

  「你送我爸媽東西幹什麼?」尚之桃覺得燙手。

  「給你你就拿著!又不是送你的,褲腰帶,一人一條。感謝叔叔阿姨為我做鹹菜,太好吃了。希望你這次回家多帶點回來。」

  尚之桃上一次回家,帶回了大翟做的鹹菜,瓶瓶罐罐帶了半旅行箱,十分壯觀。她給Lumi帶了兩罐,Lumi愛上了,索性就都給她吃了。

  「你愛吃我就多拿,但你送禮物算怎麼回事呢……」尚之桃有點不好意思。

  「管著嗎你?拿走啊,別惹我生氣。」

  倆人一路拌嘴到狗場,那狗場之人看起來有一點朋克,見到Lumi用力拍她肩膀:「你養狗啊?」看起來兩個人很熟。

  「我姐妹兒養。」Lumi對尚之桃說:「你想養什麼樣兒的跟他說,周圍的狗場他都認識,他這兒沒有就讓他帶咱們去別人家挑。」

  「我想養一隻薩摩耶或者金毛。」尚之桃認真的說,她喜歡薩摩耶,跟個雪球似的,金毛聽話聰明。總之她都可以。

  「我家剛好有一窩剛下的薩摩耶,賽級犬,毛量骨量身長都是頂級的,看看?」

  「好啊。」

  尚之桃跟他走進去,看到一窩小雪球。

  那人還教她:「買狗呢,講求緣分。你叫它們,先過來找你玩的那隻肯定最機靈,也跟你投緣。」

  哦。

  尚之桃蹲在那裡,叫,怎麼叫?汪!她開口學了一聲狗叫,狗場主人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叫的,哈哈大笑:「挺逗啊,姑娘。」

  Lumi也在一邊笑:「她就這樣,缺心眼似的。」

  還真有一隻小狗,聽到尚之桃的叫聲,蹭到她腳下,毛茸茸的,張口咬住她手指,跟她玩呢。尚之桃一顆心要化掉了,將那隻狗兒抱到腿上,那狗兒可真喜歡她,在她懷裡亮肚子讓她揉。這大概就是狗主人說的緣分?

  尚之桃抱著那小雪團兒捨不得放下,仰頭問那狗場主人:「多少錢啊?」

  「不要錢。」

  「哈?」尚之桃來之前查過,賽季薩摩犬可不便宜,幾千上萬都有,不要錢算怎麼回事?Lumi卻彎下身拎起那狗兒脖子往外走:「不要錢你還不趕緊走?等老闆反悔呢?」狗兒也聽話,就那麼張著四隻爪子讓Lumi拎走,蠢笨蠢笨的。

  「好好對它,等大一點兒帶它回來看看它爹媽就行了。已經打過一針了,剩下的你回去打。籠子提著還是抱走啊?」

  「抱走抱走。但我還是給您點錢吧?我看網上說賽級犬要萬八千的,我不好意思。」

  「你有病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我哥!」Lumi往外推尚之桃:「改天吃頓飯得了!快走,你不得買籠子狗糧啊,不得給人家買件新衣裳啊?」

  倆人上了車,狗兒在尚之桃懷裡臥著,Lumi看看那狗子又看看尚之桃,臥槽了一聲:「我說尚之桃,你挑的狗怎麼跟你這麼像?」

  「哪兒像?」尚之桃舉起它到眼前,四目相對,狗子汪了一聲。

  「你看看那神情!那長相!」Lumi笑的肚子疼:「呆頭呆腦的,跟你一模一樣啊!」

  哈?

  我呆嗎?

  尚之桃抱起狗子,對它說:「我呆嗎?盧克?」狗子腦袋一歪,呆。

  「叫啥?」Lumi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了一遍。

  「叫盧克。」尚之桃認真回答Lumi:「這名字好,這名字解恨。」

  尚之桃就想養隻狗叫盧克,盧克你過來,盧克Sit down!盧克Stop!盧克Good boy!多爽啊。她嘿嘿笑出聲:「叫盧克多威風,以後在公司受了氣,回家我就收拾盧克,盧克你怎麼幹活的?不行你就別幹了。盧克你怎麼尿屋裡了?不行你就出去吧!盧克你看看別的狗,再看看你。」尚之桃學欒念口氣特別像,神情也像,皺著眉冷著臉,一臉欠揍相。Lumi被她逗死了,趴在方向盤上笑了半天:「這麼一說挺解恨啊,那我回家給我那蜥蜴兒子也改名,叫盧安。」盧、安,欒:「盧安你挺孫子啊!你跟誰照眼兒呢盧安!再照眼兒餓死你!」

  兩個人對著笑,盧克在尚之桃懷裡琢磨自己這新名字,琢磨半天,可能也覺得挺威風,突然站起來,奶凶奶凶叫了一聲:「汪!」

  「乖盧克,再給姐姐叫一聲。」

  尚之桃有了盧克覺得今年真是太圓滿了,抱著它進了家門,對孫雨和孫遠翥說:「快來看看我的小雪球。」

  三個大人把盧克圍在中間,愛不釋手的摸。盧克這個小東西特別可愛,特別招人兒疼,你摸它,它就張開小嘴巴假裝咬你。再一會兒又在地上亮肚皮,把它會那點東西都展示了一遍。跟Luke一點都不像,可比Luke好玩多了。尚之桃心想。

  她捨不得把盧克鎖在籠子裡,怕盧克受委屈。孫遠翥就找來上次組裝書架剩的材料,在陽台上圍了塊兒地兒,又在網上買狗零食,怕盧克營養不良。孫雨怕盧克涼著,拆了條被子動手給盧克縫狗窩,一邊縫一邊說:你可別咬啊,縫一次不容易。盧克呢,大概感覺到它在這個家裡倍受優待,一會兒到這個腿邊蹭蹭,一會兒撓撓那個褲腿,總之不閒著。

  孫雨看盧克那可人疼的樣子,對尚之桃說:「你別說,這盧克性格可真好。」

  那可不?比欒念好多了。

  晚上尚之桃睡覺,聽到床下盧克哼哼唧唧,在地上啪嗒啪嗒走路,好像很煩躁。開了床頭燈坐起來,盧克立馬在地上坐好,過了幾秒又支起身子,把毛茸茸的小前爪搭在床腳上,嗚,聲音由高到低有那麼一點沮喪。

  「你想跟我睡是嗎?」尚之桃問它。

  「汪!」盧克叫了聲,大概是說對!跟你睡!就現在!

  尚之桃把它抱到床上:「那你不要尿床哦,我知道我說了你也聽不懂,你太小了,還不會憋尿呢!」小盧克坐在床上,歪著小腦袋,圓圓的眼睛看著尚之桃,好像在思考。然後又「汪」了一聲。

  可能說的是:我儘量不尿。

  尚之桃笑出聲來,關了燈,黑暗之中小Luke在她手邊尋了一個位置,毛茸茸的身體緊緊貼著她手臂,腦袋搭在她手腕,「嚶」了聲。尚之桃那顆心說不上什麼感覺,軟的要死,一個只屬於她的盧克,晚上一定要睡在她身邊的盧克。手放在它頭上,輕輕說:「盧克啊,你要乖一點,不要學Luke。」

  她有了盧克,就覺得心裡空著那塊地方終於滿了,好像也不那麼需要欒念來填了。

  盧克哪兒都好,就是太小了,凌晨就要出去尿尿,不帶出去它就在屋裡哼哼唧唧,尚之桃就裹著羽絨服蓬頭垢面帶它下樓尿尿。樓下的小花園裡有積雪,盧克還不會抬腿尿尿,後腿一彎,尿在積雪上,嘩啦啦的聲音。它又腿短,尿完尿,屁股上的毛就濕了。尚之桃上樓還要拿溫毛巾給它擦屁股。

  孫雨看著她被折騰,就逗她:「什麼時候Luke能幫你照顧盧克,你就圓滿了。」

  尚之桃擦狗屁股的手一頓,又繼續擦。

  她養了狗,起的更早了。缺覺,眼底就有黑眼圈了。

  年前倒數第二天,在公司裡碰到欒念。欒念破天荒問她:「來這麼早?」

  「啊……」

  欒念看她一眼,問她:「晚上我接你?」

  「不行啊……我晚上不方便……」尚之桃很認真的說。

  ?

  「我得回家遛狗啊。」

  「你養狗了?」

  「嗯呢。不遛就要尿在屋裡了。而且它凌晨就要下樓尿尿……」

  「你室友呢?」

  「我室友今天都放假回家了。」尚之桃擺擺手:「不行哦,我不能去你家啦!」

  電梯開了,她在欒念前面上了電梯,心想真邪門,有了盧克自己的色心都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5:54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四章 祝你的盧克茁壯成長

  ?尚之桃轉性了?

  到下班的時候欒念給尚之桃發消息:「來我車上拿東西。」

  「哦。」

  尚之桃上了車,欒念並沒有給她東西的意思。徑直開車去了她家樓下。

  「那就謝謝你啦。」尚之桃解安全帶,欒念也下了車:「送你。」

  ……尚之桃把不清欒念的脈,他風一陣雨一陣雷一陣的,情緒不是特別穩定。

  尚之桃走到單元門口,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就問他:「要上去坐坐嗎?」

  「也行。」

  他並不是很想去,他對別人的居住環境不感興趣,但想起尚之桃上次在樓下攔住他,今天又一反常態不跟他回家,就想進去看看她到底養的什麼狗東西。她家樓道逼仄,樓梯又不平,如果是深夜,從一旁竄出一隻小野貓都能把人嚇半死。

  突然覺得尚之桃那天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不知走過多少次這樣的樓梯,應該受了不少驚嚇吧。但她平常笑嘻嘻的,別人也看不出來。

  尚之桃開門進去,欒念站在門口打量了一眼她的家,意外發現她家裡竟然整潔乾淨。尚之桃有點不自在,指著沙發:「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我裝上東西就走。」

  「去哪兒?」

  「不是去你那兒嗎?」尚之桃擅自揣摩了欒念的心思,都屈尊來這兒了,還能為了什麼呢?無非是把自己的鳥放出來遛一遛,但尚之桃不想在這裡,因為這裡是她和好朋友們的家,她不想在這裡做那些事。

  ……「狗怎麼辦?」

  「帶著。狗不去我不去。」尚之桃今天真是膽大包天了,一定是盧克給了她勇氣,讓她一次次挑戰Luke。

  「嗯。」欒念脫了大衣和鞋,等著尚之桃給他拿拖鞋,尚之桃有點抱歉:「家裡只有孫遠翥一雙男士拖鞋……」

  「沒事。」

  欒念踩在地板上,走到沙發那裡坐下,看尚之桃跑到陽台那裡,開了小門兒,一個雪球連滾帶爬從裡面跑了出來,高興的跟個什麼似的,圍著尚之桃轉圈。

  尚之桃也很開心,在地上小步跺腳:「姐姐回來啦!」彎下身子抱起它:「你等會兒哦,我收拾一下東西,今天帶你去住大別墅。咱們去別墅區開泡尿你說好不好啊?」

  有病吧?

  欒念心裡嗤了一聲別過臉去,拿出手機回消息。他消息非常多,每次集中處理。正回著,感覺腳上有點熱,一低頭看到尚之桃的狗東西坐在他腳上,正伸著舌頭跟他樂。

  欒念叫了一聲:「尚之桃!」

  聲音很不悅了,抽出自己的腳將腿移到沙發上。尚之桃跑出來看到欒念的姿態,又看看盧克,睜大了眼睛:「你怕狗?」

  「把它弄走。」

  「為什麼?」

  盧克這才來幾天,就成了小區的明星了。凌晨帶它下樓尿尿,遛早的爺爺奶奶們喜歡著呢,欒念是第一個不喜歡它的人。

  「弄走。」

  欒念不喜歡狗,尤其是看起來軟趴趴的狗。養隻比特犬多帶勁,尚之桃養的那是什麼玩意兒?那狗看著跟她一樣,蠢呆蠢呆的,這會兒就坐在她腿上,兩隻耳朵耷拉著,圓眼睛左看右看,最後落到欒念身上。等紅燈的時候欒念偏過頭看那狗東西一眼,狗東西還不高興,衝他汪了一聲。對欒念表現出的冷漠記仇了。

  「叫什麼?」欒念問尚之桃。

  「什麼?」

  「你的蠢狗叫什麼?」

  「就叫……狗……」尚之桃朝他笑笑,摸了摸盧克的腦袋。盧克還沒適應自己的名字呢,叫什麼對它來說都無所謂,張嘴咬住它的小球兒,小耳朵一顛一顛,玩的不亦樂乎。

  「你弄條狗,出差怎麼辦?」

  「我室友可以幫我哦。」

  欒念偏過頭掃量她一眼,看她提到室友時流露出的幸福感,就不再做聲。

  下了車,尚之桃抱著盧克向裡走,欒念問她:「要抱進去?車庫不夠它待?」

  「那我也待車庫。或者咱們Enter上,速戰速決,我抱著……狗走。」一臉堅決,誓死要跟自己的狗同進退。

  欒念被她氣笑了:「你讓它離我遠點啊!」

  「它認生。不會靠近你的。」

  尚之桃真是不瞭解自己的狗,可真認生,到了客廳,剛放到地上,就跑到欒念腿邊撓他腿,然後四腳朝天躺下。欒念愣住了,問尚之桃:「它?認生?」瞪了眼盧克走了。

  尚之桃忙上前抱起盧克教育它:「你不會看眼色嗎?喜歡你還是討厭你你看不出來啊?你往人家跟前湊什麼?人家又不喜歡你。」

  這幾句話說的挺氣人的,欒念幽幽看她一眼。她呢,跟看不見似的,接著對盧克說:「我告訴你哦,不許再那麼熱情了。惹急了我揍你。」

  拍拍盧克腦袋,把盧克放到地上讓它玩。盧克到了一個新地方,覺得好玩,這裡走走,那裡聞聞,又覺得不過癮,後腿一彎,尚之桃急得聲音都變了:「盧克!」

  晚了,盧克在欒念的客廳開了一泡尿,標記了自己的地盤,尿完了還用後腿蹬了蹬。那一聲盧克,讓屋裡的人和狗都愣住了。

  盧克:叫我?

  欒念:誰是盧克?

  尚之桃:我怎麼叫出來了?

  出奇的安靜,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欒念看看盧克,又看看尚之桃:「它叫什麼?」

  尚之桃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朝欒念笑笑:「它叫……狗。」

  「你剛叫它什麼?」欒念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尚之桃低下頭,小聲嘀咕一句:「盧克。」

  「你養隻狗叫盧克?」欒念問她。

  「就覺得這個名字……好聽。」尚之桃覺得頭頂的風颼颼的吹,大概是天堂之門在她頭頂打開了。

  過了半天卻沒有動靜,抬起頭的時候欒念已經走到電梯口了。他真的生氣了。

  他再對尚之桃凶也沒不尊重她到這個地步,那是不是他也能養一條狗叫Flora?

  到了臥室脫衣裳,尚之桃跟了進來,咳了一聲:「欒念。」

  「出去。」欒念脫掉衣服,去換居家T恤,沒聽到有出去的動靜,就回過身看著尚之桃:「怎麼了Flora?」叫她Flora,那真的是生氣了。

  尚之桃走到他面前,過了很久才說:「叫它盧克是因為起名字的時候一下就想到了,覺得這個名字好聽。決定了才發現為什麼好聽,因為跟你的英文名好像。大概是因為我滿腦子都是你,所以才頭腦一熱……要不……我給它改名吧?Alex也挺好聽的我覺得。」

  ……

  她講的有那麼幾分情真意切,但欒念懶得搭理她:「愛叫什麼叫什麼,關我屁事?」

  尚之桃在他身後撇了撇嘴,眉眼彎彎的,那不是在笑嗎?

  「那就叫盧克啦?」尚之桃蹬鼻子上臉,對跟在她旁邊的狗子說:「盧克,來,叫叔叔。」

  「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你年紀大嘛……」

  尚之桃今天真是膽大包天了,在欒念面前接連放肆,看到欒念臉色變了心裡還有點高興,心想:哼,我才不怕你。

  心裡說不怕他,關了燈,一片漆黑,他滾燙的呼吸燙過她全身的時候,她還是怕了。每次欒念要遠行之前總是很嚇人,比從前更兇猛,也更難纏,有時尚之桃累了,他會說:「讓你動了?」

  言外之意是我都沒有累,你累什麼。

  今天尚之桃真的要感謝盧克,在她忐忑今天要到什麼程度的時候,盧克突然在床邊叫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欒念停下來,藉著如水月光看向床下,那缺心眼的狗坐在那兒,正看著他們呢!

  操。

  欒念坐起身,長喘一口氣,將胸口的鬱氣吐出來才對尚之桃說:「讓你的狗滾出我的臥室。」

  「它晚上要跟我睡的。」尚之桃認真說道,然後下床帶著盧克去了客房。

  這回是欒念不上不下,躺在床上睡不著。到了半夜想喝一點涼的東西,下到一樓客廳打開冰箱,聽到門響,看到尚之桃裹著羽絨服帶著盧克回來。見欒念狐疑看著她,就說:「我怕它再尿到你的房子裡,收拾一次怪累的。」

  夜裡那麼冷,她爬起來帶Luke出去尿尿,圖什麼呢?欒念不看她,轉過身去喝水。身後的人帶著一股涼氣抱住了他,臉貼在他後背上。對他說:「不叫盧克叫什麼呢?Luke不在,還有盧克啊……」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愛一個人是這麼深刻的,一顆心沒著沒落的,嫉妒他跟朋友長途旅行,不願他一走兩個來月。她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他還沒走,她就開始想他。她想他,又不能告訴他,只能講幾句這麼輕飄飄的話,剩下的就是那些沉默的抵抗和尖銳。

  欒念被她那麼抱著,過了很久才回過身來,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她。盧克在他們身邊嗯了聲,欒念停下親吻,問尚之桃:「所以待會兒,可以讓你的盧克在客房自己待會兒嗎?感覺像被偷窺。」

  「好。」

  欒念不上不下的身體終於有了歸處,恨不得將自己都掏空了,離開她以後再慢慢蓄滿。沒法自控的時候,牙齒落在尚之桃脖頸上,她微微推拒:「別,要回家。」

  欒念不聽她的,要回家怎麼了?按住她不許她動,舌尖抵著她脖頸,聽到她耐不住的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她喜歡。

  他也喜歡。

  尚之桃以牙還牙,比他更甚。

  「別人會介意嗎?」尚之桃問他。

  「沒有別人。」

  「嗯?」

  「沒有別人。」欒念第一次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你八成是有妄想症,以為我在全世界有炮友呢是嗎?我又不是畜生。」

  「那你每次走那麼長時間怎麼解決?」尚之桃坐起來看著他,罩在她身上那件T恤是欒念的,鬆鬆垮垮。明明給她買了家居服,她卻偏偏要穿他的衣裳。

  「要演示給你看嗎?」

  「好啊。」

  欒念抓起她的手,低聲說:「就這樣。」

  滾燙滾燙的,尚之桃吞了口口水,不敢看他的眼睛。欒念不滿,對她說:「看著我,專心點兒。」

  唇貼在她的唇上,舌尖蹭過她的舌尖:「再努力點兒尚之桃。」

  欒念可真要命。

  尚之桃拼了車抱著盧克回到老家,盧克才不到兩個月,就有了狗生第一次旅行,往返兩千多公里,真是把它厲害壞了。

  老尚和大翟看到盧克喜歡的不得了,尤其是老尚,跟抱外孫子一樣,把盧克抱在肩頭:「哎呀,我的小盧克,大年初一帶你拜年去!」

  「你會不會作揖啊?你學一個作揖,咱們要點紅包,回來給你買肉吃啊!」

  「哎盧克!別吃那肉!鹹!你那雪白的毛可不能吃鹹的!」

  「盧克呢?盧克呢?姥爺帶你出去玩啊?」

  尚之桃抗議:「叫什麼姥爺!叫我姐姐,叫你姥爺,那輩分都亂套了!」

  「那叫什麼?」

  尚之桃也不知道該叫什麼,憋了半天才說:「叫叔叔!」

  還是在年三十晚上,外面鞭炮劈裡啪啦響。尚之桃對盧克說:「又一年過去啦,盧克。」

  欒念在紐約跟幾個好朋友打牌,叫陳寬年的朋友看到他脖子上的兩顆草莓,嬉笑道:「挺激烈啊。」

  欒念看他一眼,沒有講話。

  再過一會兒收到尚之桃的郵件,還是短短一句:「新年快樂,祝你一切都好。」

  「新年快樂,祝你的盧克茁壯成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7:1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五章 一條心

  年結束了,尚之桃的提效項目正式進入執行階段了。她在電話裡跟欒念匯報執行計畫,欒念並沒有什麼意見,掛斷電話的時候問她:「有喜歡的首飾嗎?」

  尚之桃愣了愣,說:「我對首飾研究不多。」又說:「你別送我東西啦,我什麼都不缺。」她對物質沒有那麼高的要求,也因為她年輕,隨便穿什麼都好看。一個水靈靈乾淨淨的姑娘站在那裡,清風拂面,什麼首飾和包都換不來。

  欒念嗯了聲,掛斷電話。

  尚之桃的提效模型跑了四個月,欒念要求她拉出所有核心資料,要看項目結果。

  資料她提前跑了的,分析就好。

  做市場相關的項目提效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要改變整個公司從前的行為慣性,按照新模型去操作;要讓大家理解為什麼要這麼做;要解決在跑流程過程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尚之桃每天都在研究流程最佳化,那段時間每天都要給張雷打電話,諮詢各種解決方案。

  起初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她總是不停的接到電話,銷售的、企劃的、創意的、技術的,甚至連市場部的同事都不理解。尚之桃深受困擾,跟欒念在一起的時候也不專心,有時兩個人正在沒羞沒臊呢,電話就進來了。

  欒念砸了尚之桃電話的心都有。

  尚之桃也困惑:「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操作,為什麼這麼操作,怎麼辦呢?」

  「要Tracy幹嘛的?」欒念問她,見她沒反應過來,就說:「你做業務項目就是做業務項目嗎?這種跨部門的大項目不要求Tracy那邊組織培訓和考試嗎?」

  「培訓?」

  「不然呢?培訓部都解聘了得了?」

  「哦哦。」

  尚之桃這才想起公司還有這麼一個隱形部門,當天就聯繫了Tracy,把需求說了。Tracy反應快,讓培訓部需求調研、課程研發、出考題、循環監測,果然有用,尚之桃的電話靜默了下來。

  解決了她的問題,再下一次終於能放心跟欒念沒羞沒臊以後,欒念才認真對她說:「尚之桃,你思考的高度不夠。」

  他從來不會委婉,他大可以說尚之桃,如果你怎麼怎麼做會更好,但他不會。

  尚之桃習慣了,坐直身體聽他傳道授業。欒念被她如臨大敵的樣子逗笑了,卻也繼續說:「你要站在更高的角度思考。解決問題的手段要多樣化,以及公司所有的部門,甚至保潔你都該清楚他們的職能,能為你解決什麼問題。不要待在你那一畝三分地裡。」

  尚之桃覺得欒念說的對,她受教了。就真的認認真真去研究公司各個部門的職能,甚至研究起了公司的人際關係。研究著研究著,就有那麼一點念頭,她想去企劃部。

  找人要了一份企劃部的崗位JD,認認真真鑽研起來。這才發現企劃部的用人標準是真高啊,尤其是那一條「有海外工作背景優先」就把尚之桃擋在了門外。

  有一天她在茶水間碰到Tracy,很認真的問Tracy:「Tracy,我想請教一下,HR在招人的時候會說有某方面經驗的優先,這個優先的意思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肯定不行嗎?」

  「如果有其他方面經驗特別突出,倒也不是不行。沒那麼絕對。」又問尚之桃:「想換工作嗎?」

  「不是。」尚之桃擺擺手,又點點頭:「是。」

  「想去外部看機會還是?」

  「我想去企劃部。」

  Tracy點點頭:「我覺得這件事不難,公司內部轉崗而已。但現在企劃部負責人剛剛上任,部門HC還在鎖著,可以等等看。」

  「好的。謝謝Tracy。」

  尚之桃跟Lumi說起過她的想法,Lumi當然支援她。用Lumi的話說:「市場部的活你都幹了一遍了,就那點破東西,沒什麼可做的。去企劃部好。但企劃部不好進,之前是Luke帶的,現在新來的Dony是什麼路子咱們還不清楚。」

  「再等等?」

  「再等等。」

  尚之桃十分聽勸,她知道Lumi靠譜,她吊兒郎當的,但看人看事準。她說再等等,那就真的要再等等。Dony是董事會直接安排過來的人。年輕有為,履歷看起來與欒念相當,背景也好。管理麼,講究平衡,不能讓一個人獨大。

  尚之桃有那麼一兩次想問問欒念的建議,但她最後都忍住了。她不想開口問,她想靠自己。

  尚之桃如今厲害很多。

  她負責市場部預算流程管理和供應商管理,在別人眼裡這是肥差。只有做過的人知道這兩個活究竟有多累。做預算管理,有支出的部門都把你當做敵人,你問哪裡哪裡不對,他們搪塞的理由千奇百怪,但當他們被內審審的時候,話術就一套:市場部審過的。

  供應商管理就更別提了,那麼多供應商,每次招標都能累死尚之桃。

  每天被工作負累,終於受不了了,在一個週五的晚上,在欒念家裡,跟他談了一次。

  他們談的情形有一點滑稽。

  那時盧克已經六個月了,每個週末來欒念家裡顯然自以為跟他很熟了,到了他家裡,它就樓上樓下巡邏一次,這裡聞聞那裡聞聞,看看屋子裡有沒有別的狗。它正在變身,一張小猴臉兒,一隻耳朵立起來了,另一隻還沒立好,耷拉著。欒念每次都嘲笑盧克:「沒見過這麼醜的狗!」

  盧克腦袋左歪、右歪,終於反應過來:你說我醜?我才不醜!我第一好看!騰的就跳到欒念身上,舔他臉,用爪子在他身上抓。

  每當這個時候,欒念就會生氣的喊:「尚之桃!管好你的臭狗!」他的嫌棄都在臉上,一隻手鎖盧克的喉:「走開!」

  尚之桃跑過來把他們分開,抱走盧克,看欒念嫌棄的拍身上的毛,邊拍還邊跟盧克打嘴架:「這麼醜,還掉毛,一無是處。」

  盧克就會很生氣,在尚之桃懷裡汪汪叫,呲著牙要向欒念那裡衝,跟他決鬥。

  尚之桃被他們吵的頭疼,輕拍盧克頭:「不許叫了!」又對欒念瞪眼睛:「不許欺負盧克!」

  那一天她跟欒念談工作的時候,欒念剛跟盧克打了一架,一人一狗正在瞪眼,誰都不服誰,欒念身上黏著很多狗毛,盧克生氣了,在客廳角落尿了一泡。

  尚之桃說:「我想跟你談談Luke。」

  「你先跟你的盧克談談吧!」欒念看著盧克那欠揍的樣子,琢磨著把它燉了。

  「我要談的是工作,跟盧克談不了工作。」

  「我以為你的盧克是萬能的呢!」

  欒念又嫌棄的睥睨一眼盧克,這才對尚之桃說:「怎麼了Flroa。」叫Flora,代表要談工作了。

  「我忙不過來,我想招人。我問過Tracy,Tracy說現在你暫管市場部,需要你批HC。」尚之桃很認真的為欒念算自己的工作量,以及同事們的工作量,擺事實講道理,然後說結論:「我忙不過來,大家也沒經歷幫我分擔。我需要一個助手。」

  「好。劃給你兩個外包HC。」

  「真的嗎?」尚之桃沒想到這麼容易,她以為欒念會問更多,比如招了外包你幹什麼之類,尚之桃準備好答案了,欒念卻沒問。

  「我騙過你嗎?」

  「沒有。」

  「那就下週一聯繫HC發佈崗位吧。」

  「謝謝。」

  帶兩個外包,然後是帶一到兩個正式崗,然後是帶一個小組,慢慢的,就會變成管理者。如果沒有意外,職業生涯的藍圖就是這樣徐徐展開的。尚之桃覺得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到今天,也有機會去帶那麼一兩個人,突然覺得工作真的大多數時候不會騙人,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她開心了,頭枕在欒念腿上,腿搭到沙發背上,在他身邊耍賴。欒念手指插在她髮間,幫她順頭髮,難得他這麼溫柔,尚之桃有一點得寸進尺:「慢一點,慢一點;輕一點,輕一點,對,就是這樣。」睡著了。

  欒念看看時間,又看看熟睡的尚之桃,再看看正在那裡呼哧呼哧啃球玩的盧克,終於用力捏尚之桃臉:「起來,你那傻狗還沒遛呢!」尚之桃睡眼朦朧晃悠站起身,拿過狗繩拴在盧克身上,帶它出去。深夜別墅區人少,綠化好,盧克顯然有那麼一點嫌貧愛富,這棵草聞聞那棵樹聞聞,悠閒自在。尚之桃吹吹溫柔夜風,也覺得舒服,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過身去看到欒念:「你怎麼出來啦?」

  「出來透氣。」欒念站在尚之桃身邊,低頭看那傻盧克在地上刨坑:「這幹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就這樣。」

  「它八成是個傻子吧?」欒念又嘲諷盧克,盧克好像聽懂了似的,從地上站起來,鼻尖兒上還沾著土呢就沖欒念衝過去,欒念跑了兩步:「走開!傻狗!」盧克不聽,在後面追他。

  一個追,一個跑,繞著別墅區跑了兩大圈兒才回家,這下盧克被遛透了,進門就吃狗糧,又喝了半盆水,倒頭就睡。

  尚之桃驚的睜大了眼睛,平時盧克不好好吃飯,尚之桃每次都要端著盆哄它:「不吃飯就長不大,乖。」欒念看到過兩次,嘲笑她教狗無方。尚之桃想不通自己愁了好久的事,怎麼欒念帶著跑兩圈就解決了。跟在要沖澡的欒念身後問他:「怎麼回事?是不是你激發了盧克的鬥志,它想快點長大打敗你?」

  欒念脫了T恤丟給尚之桃:「你給我洗。」

  「憑什麼?」

  「要麼洗衣服,要麼洗你,你挑。」尚之桃聞言拿著衣服就跑,她不喜歡在浴室,快樂是不同的快樂,卻也會覺得窒息。太熱了。欒念在她身後喊:「一根狗毛不能有!」

  看到尚之桃逃也似的跑出他視線,忍不住笑出聲來。

  盧克睡得跟死狗一樣,尚之桃聲音那麼大,它竟然沒有過來巡邏。欒念沒被打擾,終於通透徹底一次,手指在尚之桃肩膀上畫圈兒:「下次我陪你遛狗。」得到甜頭了,早知道帶那傻狗跑幾圈能換來一夜清淨,欒念早都去了。

  「好啊。盧克能多吃飯,我可太欣慰了。」尚之桃沒領悟欒念的意思,一心一意惦記盧克吃飯。

  「怎麼報答我?」欒念的手探進她睡衣,唇印在她耳後,牙齒咬住她耳珠,與她耳語:「明天要不要帶盧克去山上玩?」

  山上好,找個沒人帶地方讓盧克瘋跑,它一定會很開心。尚之桃的注意力都在欒念的指尖上,含混說了句好,就將頭埋進枕間,手覆在欒念手背上,劇烈的呼吸之間吐出一個好字。欒念的心軟了軟,將她鎖在懷中,胸膛接連她的脊背,認真取悅她。

  第二天真的帶盧克上了山,帶它去酒吧玩。欒念的酒吧裝修完成,即將正式開業了。沒裝完的時候尚之桃想像不出來它是什麼樣,裝完了才發現,欒念的審美真的絕,不同於鬧市區的酒吧,欒念的酒吧透著高雅和藝術氣息。尚之桃終於知道欒念要怎麼用這酒吧賺錢了,私人會所和沙龍。

  盧克在酒吧裡跑來跑去,好像很喜歡,欒念問尚之桃:「怎麼樣?」

  「真好看。」

  「等酒具到了,讓你做這裡的第一個客人。喝調酒師調出的第一杯酒。」

  「已經請好調酒師了?」

  欒念挑挑眉。

  「你會調酒?」尚之桃驚訝了,她向來知道欒念懂生活,卻不知他懂到連調酒都會的程度。

  「略知皮毛。」欒念從後備箱裡拿出兩瓶礦泉水遞給尚之桃:「今天沒有雞尾酒,只有一瓶特調水。」

  「這瓶特調水叫什麼名字?」尚之桃問他。

  「一條心。」欒念喝了一口,然後對她說:「想去企劃部是好事,人往高處走。但企劃部負責人背景複雜,你去了,別人讓你站隊你站不站?站隊,以後可能與我為敵,不站,以後你會被幹掉。」

  「所以呢?」

  「所以,喝了這瓶水,跟我一條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7:3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六章 狗東西

  欒念沒有防備過尚之桃。如果說凌美裡有人能幹掉他,那這個人只能是尚之桃。尚之桃隨便拿出他們之間的聊天記錄向公司舉報他,他都會陷入職業生涯的危機。

  尚之桃是欒念的軟肋,也是他信任的人。他希望尚之桃能通過正常競崗流程去到企劃部,卻不是現在。

  現在不是好時機。

  Dony是董事會派來的人,也是公司裡兩個幫派在博弈。欒念不抱大腿,他憑本事上來的,董事會一股人的意思是能力重要,另一股人呢,要安排自己人。欒念對此不動聲色,卻有一點:這工作,他自己可以不幹,但不能被別人幹掉。說到底,他是一個好鬥的人。卻不想尚之桃被牽扯其中。

  尚之桃拿著那瓶叫「一條心」的水,放到唇邊,最終放下。

  欒念看著她。

  她不是兩年前剛畢業的時候了,她見過了職場表象,大概知道職場險惡。她總是聽欒念的,欒念說什麼她做什麼,因為她知道,欒念沒害過她。

  「我不渴。我不去企劃部,至少在你鬥贏以前。你也不用擔心我會不會背叛你,我不會。」尚之桃擰開瓶蓋,拿出盧克的小水盆給它倒水:「盧克,過來!」

  盧克渴壞了,過來喝水。尚之桃拿過欒念喝過的那瓶水,仰頭喝了剩下的那半瓶,然後對他說:「這才算一條心。」

  欒念嘴角揚了揚,眼看向山前,手覆在尚之桃手背上,尚之桃翻轉掌心迎上去,與他的手交握。兩個人都不講話,山風微微吹著,白色的盧克在四週跑來跑去,跑去綠色的草地,沒進去消失不見,待會兒又有一點白色露出來,緊接著從草地裡跳出來。他們都沒法定義他們之間的狀態,都玩笑著說他們是炮友,可他們又在心底親近和信任。

  尚之桃的週六一般是在欒念家裡遛狗,然後他送她和狗回家,她出門學語言,跟孫遠翥和孫雨或者姚蓓吃飯,然後遛狗,學習;週日一般是遛狗,學習,吃飯,午睡,學習,遛狗,吃飯。偶爾跟孫遠翥他們去短途旅行,壩上、白洋澱、雁西湖,總之都在周邊。她習慣了這樣的週末。

  可這個週末不一樣,她在神智不清的時候答應了欒念跟他上山,他們就這麼吹吹山風,盧克在山間暢快的跑,他們倆尋到一條小路,尚之桃在小路邊撿起幾朵不知名的小花。這樣的週末她很喜歡。

  兩個人在山上磨蹭到傍晚,又帶著盧克去吃魚。盧克看到魚塘激動壞了,一個猛子紮了進去,尚之桃嚇死了,大喊一聲:「盧克!」以為盧克要被淹死了。盧克卻在魚塘裡狗刨,看到有魚,興奮了,要去抓魚。

  「今天你買單啊。」欒念看看盧克那傻狗,沒準兒真能叼出兩條魚來。果然,叼到了一條。

  「你給我吐了!」尚之桃在魚塘邊凶它:「快點!」

  盧克嗚了一聲,游到魚塘邊吐出魚來,那魚在地上撲騰的緊,老闆說:「這就不能放回去了……」話音還沒落呢,盧克又跳了下去。

  欒念指著尚之桃對老闆說:「她交錢。」

  盧克裡裡外外叼出四條魚,欒念竟然真的沒結賬,還冷嘲熱諷尚之桃:「自己養的狗叼出的魚,應該能比別的魚好吃。」

  尚之桃抱著一個大水桶,水桶裡是三條魚。一條剛剛讓老闆燉了。那三條魚都不小,盧克圍著水桶滋滋滋的叫,好像是在炫耀。尚之桃跟魚莊老闆要了一條浴巾又給它擦了一遍毛,一邊擦一邊對它嘮叨:「那魚塘是說跳就跳的嗎?你游過泳嗎?淹死你怎麼辦?」

  「別的狗看到水都會害怕,怎麼你就撲通跳下去了?」

  「你跳下去就跳下去了,抓魚做什麼?你有毛病吧?」

  欒念在一邊插話:「你終於發現你的狗有毛病了。」

  盧克跟別的狗不一樣,怎麼說呢,有點傻。欒念家門鈴響,它比誰都興奮,門開了就跑出去迎接人,指望它看家就別想了。

  「盧克才沒有毛病!」

  「剛剛不是你自己說的?」

  尚之桃看著盧克那傻樣有點頭疼,養狗太費錢了,如果不帶它來魚莊,沒準兒能省點錢。到了家,盧克進門就睡,今天不用特地遛了,它累壞了。

  欒念去存酒櫃裡翻出一瓶酒來倒了一點,對尚之桃說:「你那車技還是練練吧,我吃魚的時候想喝點,都沒人能替我開車。」

  「我開的挺好的。」

  「上次撞了我的車後開過嗎?」

  「沒有。」

  ……

  尚之桃嬉笑著上前跟他討酒喝:「給我來一杯吧?」

  「不行。」

  「我現在酒量好。」

  欒念看她一眼,倒了個杯底兒給她。尚之桃嫌棄,一口乾了:「多來點兒。」

  欒念又給她倒了點酒,看她啜了一口才問她:「你刻意練酒量了?」

  「嗯呢~」

  「為什麼?」

  「總該會喝點的吧?不然遇到需要喝酒的場合,我不會,多尷尬,多掃興。」

  「什麼場合是必須要喝的?」欒念問她。

  「比如跟客戶一起?跟老闆一起?」尚之桃逗欒念的,她才不會跟客戶喝酒,女孩子喝酒容易吃虧。她只是想和孫雨、Lumi、姚蓓喝,幾個姑娘在一起,喝點小酒,講幾個故事,多愜意。欒念臉拉了下來,氣壓非常低了,問她:「你記得在廣州那次應酬後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我記得。你說,不能喝酒永遠別喝。」

  「能做到嗎?」

  欒念管束尚之桃,並不想見到她隨波逐流。尚之桃點頭:「能做到。所以我也不能跟老闆喝酒嘍!」她把酒杯推還給欒念。

  「現在把我當老闆了?」

  「也可以不當。」

  尚之桃擠到他和吧檯中間,捧著他的臉:「我要出差了,我一個室友去西北測試無人駕駛要一兩個月,另一個室友去平遙做市場調研。」

  「嗯,怎麼了?」

  「我能把盧克放在你這嗎?」

  「你可以把你的傻狗送去寄養。」

  「那不行……我捨不得……」

  「放我這我燉了它。」

  「那你先燉了我,然後再燉盧克。」尚之桃知道欒念就是嘴壞,他鎖盧克喉的時候都沒用力,盧克以為他跟它玩呢!

  「你又不好吃。」

  「你確定?」尚之桃向他靠近一步,腳踩在他腳上,欒念手指點在她額頭:「它在屋裡尿尿我會揍它;咬我東西我會揍它。」

  「隨便。」

  尚之桃終於給盧克找到託管,心情大好。她是真的捨不得寄養盧克,有人說有一些寄養的地方會打狗。她捨不得盧克挨打。

  到了出差的時候拎著箱子就走了,當真把盧克留給了欒念。欒念在公司開管理會,Dony剛剛上任,鋒芒卻盛,在會上提議用新的元素做今年的設計大方向,號稱要跟國際接軌。這就完全打破了欒念去年制定的計畫。

  大家都在看欒念,想聽欒念的建議。去年的策略沒有任何問題,市場表現相當好,客戶都認可。欒念卻攤手:「無非就是AB test,沒有什麼策略絕對正確。我支援Dony。」

  Dony年齡與欒念相當,資歷也相當,在這樣的場合不怯場,只說:「感謝Luke。」

  「應該的,你能來為我減負,我非常開心。」說完開始收拾電腦:「那今天就到這?Dony剛回國,下了班出去逛逛。北京挺好玩。」

  說完笑著出了會議室,沒人能看出他的想法。欒念想法很簡單,Dony改策略要向董事會匯報,董事會自然會打架,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在會上與他爭沒意義,有那時間還不如回家遛狗。

  他匆匆開車回家,擔心盧克那個狗東西在他家裡造反。到了家,發現屋裡漆黑又安靜,開了燈,眼前的景象真的要發瘋。欒念家裡一片狼籍,花盆碎了一地,盧克還啃了他的地毯。

  盧克呢?跳上來迎接他,爪墊上裝了彈簧一樣,一下又一下跳起來。欒念順手抄起拖鞋追它,它呢,朝欒念汪了一聲撒腿就跑。它跑,他追,一人一狗把家裡鬧的天翻地覆。

  欒念追累了坐在沙發上,朝盧克擺手:「你過來。」

  盧克歪著腦袋,伸著舌頭:汪!不去。

  「你過來。」

  汪!不!

  欒念找出尚之桃留下的狗零食,放到地上,柔聲說:「來,傻狗。」

  盧克哪裡受得了這個誘惑,幾步跑到欒念面前,低下狗頭吃零食,被欒念一把按住:「還跑不跑?就憑你還跟老子鬥?」揚起手嚇唬它,見它一雙圓眼睛閃著不解,像極了它那個蠢主人,把手放到它腦袋上用力揉,咬著牙說:「明天再拆家,你就做流浪狗去吧!」

  盧克的腦袋意外的好玩,軟軟的絨毛,欒念揉它頭,它乾脆把自己的狗臉放到他膝頭,歪著耳朵讓他揉,揉了左耳又把右耳側過來,真的像尚之桃一樣乖巧。

  是不是誰養的狗像誰?欒念一邊吃晚飯一邊看盧克的樣子,簡直跟尚之桃一模一樣,那張滑稽的小猴臉兒一直樂,好像遇到了什麼開心事。

  他家裡有白菜,他切了兩片葉子用平底鍋燙熟,盧克坐在旁邊流著哈喇子想吃。白菜有什麼好吃的?欒念給它一片,它囫圇著吞了,還繼續要。一口一口,吃了半顆白菜。

  到了晚上,欒念沖完澡,聽到盧克滋滋的叫,好像很煩躁,就沉聲問它:「怎麼了?傻狗?」

  盧克看著欒念,一動不動,突然後腿蹲下去,就這麼……拉肚子了……欒念一口嘔出去,還沒來得及收,盧克又來了一次,就這樣,欒念的家毀了。

  他給譚勉打電話:「你家狗拉肚子會是因為什麼?」

  「如果是小狗,可能是細小,會要命的。得去寵物醫院。你養狗了?」他話沒問完呢,欒念已經掛斷電話,抱起盧克去開車。

  討厭它歸討厭它,好歹是一條狗命,萬一真的死在自己手裡,跟尚之桃沒法交代。找了一家晝夜寵物醫院,抽血驗血各種檢查,最後寵物醫生對欒念說:「看了一下,不是細小。就是吃錯東西拉肚子了。吃什麼了?」醫生問。

  「白菜。」

  「多少?」

  欒念想了想:「兩片葉子。」

  「那不應該啊。」給盧克開了藥,讓欒念回去餵牠吃。

  這一趟出去,兩千塊錢。欒念心想,尚之桃窮得要死還敢養狗。到了家,看到阿姨已經收拾完了準備走了,就多給了阿姨五百塊錢。

  折騰這麼久,都有些疲憊了。盧克趴在那裡有點沮喪,狗麼,很單純,以為尚之桃不要它了,這會兒想起來了就有點難過。直到第二天早上欒念出門,它都沒精打采的。

  欒念覺得它拉肚子一回挺可憐,白天沒事在網上學了做狗窩頭,中午得空去買了食材,他覺得那狗糧跟鍋巴似的,聞著挺香,吃起來應該挺噁心的。把肉打成餡兒,胡蘿蔔蘋果白菜香腸等食材剁碎,加上麵粉,揉成一個一個團,放到鍋上蒸。盧克在旁邊坐著等他,好不容易做好了,餵了它一口,它一口吞了,乖乖坐下等著。

  還挺有成就感。

  他接連三天早早從公司走,引起了Tracy注意,正餵盧克吃飯的時候,Tracy打電話給他:「你是不是對這次總部的任命不滿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8:5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七章 利益場

  「嗯?」欒念坐在沙發上接電話,盧克跳上去坐在他旁邊。

  「你連續三天走很早。」

  「我下班回家有什麼問題嗎?」

  「……這不像你的做派。」

  欒念笑了:「學姐有點草木皆兵了。我挺喜歡Dony的。」

  「我不信。」

  「放心吧,我這幾天早回家是因為要遛狗。」

  「你養狗了?」

  欒念想了想:「嗯,養了一隻很好看的狗。改天帶給你玩。」盧克聽到欒念說它好看,歪著腦袋嚶了聲。欒念手摀住聽筒,對它說:「假的。」

  「別了。你養的狗大概脾氣跟你一樣。」Tracy笑了:「Dony打算開放企劃部的HC,說在下周的管理會上會跟你溝通。我先提前問你的想法,如果你同意,按照慣例,我們也要安排30%的HC給公司內部人競崗。」

  「都開放給外部人吧。」欒念說:「公司裡這些人,目前看起來沒有人達到企劃部的用人標準。」

  「好的。」

  欒念掛斷電話,扭頭看盧克,對它說:「你主人趕不上這班車了。但我覺得她能趕上下一班。你覺得呢?」

  盧克:汪!

  「汪個屁!」欒念捏它狗臉,然後上樓去健身。剛上跑步機就接到姜瀾的電話:「Hello。」

  「Hello。」

  「你們公司新的企劃部經理不錯,你眼光很好。」姜瀾多聰明的人,一眼就能看懂。

  「姜總滿意就好。」

  姜瀾不再跟欒念打馬虎眼:「他來勢洶洶。」

  「挺好。沒有魄力也不能被任用,他來勢洶洶,我就能輕鬆點。」

  「你見外了。」

  「我只是覺得大家把職場競爭看的過於重了。」

  「需要我幫忙你就說話。」

  「好。多謝。」欒念掛斷電話,上了跑步機。敵進我退,不也是策略麼?

  剛跑兩公里,就接到臧瑤的電話:「我要走了,要見一面嗎?」

  「不是說要在北京多待兩年?」

  「不了。我在後海邊等你。待會兒給你位置。」

  「好。」

  欒念收拾好準備出門,盧克跟他下了車庫,欒念說了幾次你自己在家,它跟沒聽懂一樣,沒辦法,帶上了它。它坐在後座上,瞅準了一個機會竄到了副駕上,將小鼻子通過車窗開著的縫隙送到車外呼吸自由空氣。

  等紅綠燈的時候旁邊的車看它可愛,就會跟它打招呼。再看狗主人,那麼英俊有腔調的男人,就覺得這車這人這狗都足夠拉風,就這麼一路拉風到後海。欒念牽著盧克去找臧瑤,盧克好像知道自己好看,一路仰著脖子,竟然有那麼一點狗仗人勢的感覺。

  臧瑤十分意外欒念牽了一隻狗,還是這樣可愛的狗,就看看盧克又看看他,神情耐人尋味。

  「怎麼了?」

  「這不是你的狗。」

  「那是誰的?」

  「我猜,是個女人的。」臧瑤太瞭解欒念了,他不會養狗的,如果要養,也會養兇猛的犬,比如位元和藏獒。

  欒念找了瓶水蹲下餵盧克喝水,又把它拴在椅子上,然後看著臧瑤:「你猜對了。」

  臧瑤笑了,也去看盧克,這狗可真好看,雖然現在是尷尬期,可那小眼睛真亮,伸著舌頭朝你樂,無憂無慮的樣子。都說誰養的狗像誰,臧瑤大概想像了一下狗主人的樣子,應該也是這樣人畜無害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可可愛愛的姑娘。

  「什麼時候走?」欒念問她。

  「後天。」

  「為什麼這麼急?」

  「我分手了。」臧瑤伸出自己手臂,上面還有紫色的痕跡:「他喝多了,沒控制住自己。我用刀劃了他的胳膊,他也沒佔到便宜。就這樣吧,我要回美國了。」

  欒念看她的胳膊,眉頭皺起:「就這樣?」

  「就這樣。」

  「他在哪兒唱歌?」

  「他走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怕你為我打一架,我會忍不住告訴你我愛你。」臧瑤看著欒念:「我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直接袒露心意了欒念。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藏不住心事,這麼多年唯一隱藏的心事就是我愛你。我大概是愛上你幸福圓滿的家庭,還愛你永遠不羈的樣子。我沒指望跟你在一起,又不是所有人都成心想事成。」

  欒念不講話,一旁的盧克卻突然沖臧瑤叫了聲,前爪抬到欒念腿上,又沖臧瑤叫了一聲。

  臧瑤笑了,她那麼好看的人,笑容似驚鴻:「這狗替主人看著你呢!」

  欒念低頭看看盧克:「它?它是隻傻狗。」

  盧克又衝他欒念汪了一聲,不樂意了。

  臧瑤被盧克逗笑了,收了笑看著欒念:「回紐約記得來看我。」

  「好。他真走了?」

  「真走了。混不下去了,賺的錢還不夠他喝酒。」

  「好的。那祝你一路平安。」欒念抬腕看看時間,去解盧克狗繩,臧瑤看到欒念蹲在那,頭髮永遠俐落乾淨,穿著永遠得體,永遠理性。她很遺憾,相識這麼多年,沒見過欒念的另一面。

  欒念站起身來,臧瑤朝他伸手:「要擁抱一下嗎?」

  「好。」欒念朝前一步,剛伸出手,盧克就站在了他們之間,甚至笑嘻嘻坐下,臧瑤聳聳肩,與他象徵性擁抱,然後速速後退一步,低頭對盧克說:「你好聰明。」

  盧克突然伸出舌頭:那當然。

  臧瑤轉身走了,她其實一直是一個決絕的人,這麼多年在世上漂泊,風裡雨裡也不停歇,是一個很酷的女人。欒念身邊沒有什麼異性朋友,臧瑤應該是唯一一個。欒念記得他認識臧瑤那一天,有人推他肩膀:「上!」

  他搖頭:「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會發生。」卻是能做朋友的。

  欒念牽著盧克在後海邊走,有年輕的姑娘紅著臉上前跟盧克玩,盧克呢?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把自己的絕活給姑娘們逐一亮了一遍。

  只有一點,如果有哪個姑娘跟欒念講話,譬如這狗多大啦?叫什麼啊?你養的狗好可愛啊……只要開口,盧克就會叫,不許任何人跟欒念講話。

  臧瑤說盧克是在替主人看著他的時候他覺得那只是巧合,到了這會兒他並不覺得是巧合了。捏著盧克的狗臉問它:「你替你主子看著我呢?」見它汪了一聲理直氣壯,就凶它一聲:「我們什麼關係你就看著我?」

  用力拍了盧克的狗頭:「回家!」

  欒念安心做了一個星期狗爹,早上九點到公司晚上六點就走,Tracy有點坐不住了,公司同事也有點怕了。職場上,如果有人工作習慣大變,譬如從前很勤奮現在不勤奮了、從前很好說話現在突然開始嗆人了,代表這個人對公司不滿,或者他要走了。

  週五欒念照例收拾好東西準備要走的時候,Tracy進了他辦公室。

  「週一聊吧,我要回家遛狗。」

  「別。」Tracy坐到椅子上:「現在聊。」

  「活不到週一了是嗎?」欒念嗆她一句,抬腕看看手錶,晚回去盧克要拆家了。真該聽尚之桃那個大傻子的話,把盧克關到籠子裡。

  Tracy不跟欒念計較,徑直問他:「你覺得Dony怎麼樣?」

  「挺好。」

  「判斷依據呢?」

  「上任後迅速把核心客戶拜訪了一遍,積極準備新的策略,跟同事相處也不錯。都挺好。」

  Tracy點點頭:「那就好。」

  「你覺得呢?」欒念問她。

  「我也覺得挺好。」Tracy做這麼多年人力資源,她的直覺告訴她Dony不簡單。

  欒念笑了:「所以為什麼Dony的背景調查文件沒有發給我?」

  「今天剛收到。董事會直接聘用的,背調沒走咱們這邊。」Tracy說道。

  「但你肯定單獨安排背調了。」合作多年,欒念瞭解Tracy,她看起來溫和,但不允許別人挑戰她權威。董事會安排一個人過來,背調都沒經過她,她首先會覺得這件事不可把控,緊接著就會主動出擊。所以與人鬥這件事急是急不來的,時間稍長,多方利益擺出來,大家的立場也就出來了。比如Tracy。今天董事會敢不經她安排一個Dony,明天就能不經她再安排一個人力資源總監。

  Tracy意味深長的笑了:「沒走咱們公司的背調機構,這筆錢還得Luke想辦法給我批了。」

  欒念嘴角揚起:「好。」欒念站起身對Tracy說:「我真得回去遛狗了。」

  「你真養狗了?」

  「騙你幹什麼。」欒念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他和Luke在後海邊,一個姑娘給他們拍的,本來說發到欒念信箱,盧克適時叫了,欒念就抱歉的說:「你發到微博上,我去下載。」

  這張照片真不錯,盧克和Luke,都挺帥。

  Tracy呦了一聲:「狗不錯,僱人遛不行?」

  「不行。」欒念似笑非笑,轉身走了。

  Tracy拿起手機打電話:「我上次說的那個人的背景調查,繼續做吧。錢搞定了。」回到工位將總部發來的Dony的背調文件發給了欒念。

  欒念到家看到尚之桃出差已經回來了,正在跟供應商開會,說8月份活動招標的事,盧克在她腳邊臥著,顯然已經遛過了。就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腦,看Tracy發給他的檔案。

  履歷真的漂亮,諮詢加藝術背景。欒念囫圇看了,其實沒什麼可看的,董事會發來的一定是大家都能看的,欒念對這些名譽不感興趣。看尚之桃開完會、合上電腦就問她:「市場部還有多少備用預算沒有用?」

  「這個季度還有60多萬。」

  「人力資源要做一個項目,今晚會發審批郵件,你讓財務劃給他們。」

  「好的。」

  「特殊審批。」欒念加了一句:「注意保密。」

  「好啊。」

  尚之桃感覺自己跟欒念坐到了一條船上,這種感覺挺奇妙。也不多問人力資源要做什麼特殊項目,為什麼還要特殊審批,沒什麼可問的。但是盧克的情況倒是可以問問,她出差時候問過一次,欒念說挺好,要是不信任我今天幫你送去寄養。她就不敢問了。

  「盧克乖嗎?」

  「嗯。」

  「沒生過病什麼的吧?它還小呢,特別容易生病。這也是我不想送去寄養的原因。」

  欒念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指指盧克:「那不是好好的嗎?」

  盧克突然站起來跑到尚之桃旁邊汪汪汪的叫,好像受了什麼委屈。

  ?

  狗又不會講話,欒念靠在沙發上姿態閒適,還不忘抱怨一句:「你養這狗整天亂叫,挺討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9:00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八章 Flora有男朋友嗎

  「那天鬧的挺大的。」Lumi一邊摳指甲一邊對尚之桃說:「胡同裡的大爺大媽們嚇壞了,有人給我媽打電話:快來看看吧!你家要出人命了!」

  Lumi說的是她家那租出去的房子的事,也就是臧瑤的事。

  「然後呢?」

  「然後我開車帶我媽過去了啊!那傻逼男的喝多了,把那仙女兒打了,仙女兒也不是吃素的,用刀把那男的手紮了,是個狠人。我到的時候那傻逼男的嚇軟了,坐在角落裡哭呢!那仙女拿刀指著他:你他媽給我閉嘴!」Lumi學臧瑤,然後豎起拇指:「真牛逼。我第一次看見一個女的比我還狠。」

  尚之桃不關心臧瑤狠不狠,她關心她傷的重不重:「嚴重嗎?打的。」

  「胳膊青了,那男的打人時候可能覺得這麼美的臉沒法下手。」

  「後來呢?」

  「走了。後來才知道仙女兒家在美國,有的是錢,三天兩頭搬家,體驗人家疾苦呢!」

  「哦。」

  收到欒念花的臧瑤走了,欒念竟然沒有挽留她嗎?他知道她有男朋友嗎?知道她被男朋友打了嗎?尚之桃滿肚子疑問也沒處問。怎麼還打人呢?這都什麼東西?

  「打人的男人挺噁心的。」尚之桃說。

  「閹了丫挺的。」Lumi也挺生氣,然後問尚之桃:「你說Luke知道她挨打了嗎?」

  尚之桃搖頭。

  「走。下樓買咖啡。」Lumi拉著尚之桃,兩個人去電梯間。電梯關上的瞬間,一隻手擋了進來,一個很溫和的男聲說:「稍等。謝謝。」

  尚之桃和Lumi第一次正式跟Dony打照面,她們倆經常出差,在公司的時候少。Dony微微一笑:「是Lumi和Flora?」

  Lumi跟尚之桃對視一眼,然後說:「Hello,Dony。」

  再無話。

  尚之桃站的筆直目不斜視,這樣的姿態本就跟別人不同,下電梯的時候偶然從電梯鏡裡看到Dony的眼落在她身上,就淡淡那麼一下,但令人覺得不舒服。三個人的目的地都是咖啡廳,Dony點咖啡的時候回頭問她們:「二位女士喝點什麼?我請。」

  「兩杯拿鐵,謝謝。」Lumi代尚之桃答了。

  Dony點點頭,要了兩杯拿鐵,遞給她們一人一杯。

  Lumi不想跟Dony一起上樓,就對尚之桃說:「陪我抽一根。」

  「好。」

  倆人對Dony笑笑,出了咖啡廳,走到樓外吸菸區。這會兒吸菸區沒人,Lumi點了根女士煙,對尚之桃說:「這個Dony怎麼看著那麼小人。」

  「哪裡小人?我上午聽Kitty誇他:英俊溫柔多金,少女美夢。」

  「呸!那是少女瞎了。少女的美夢是我的倔驢。」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Luke要是知道你天天意淫他,還不得弄死你?」

  Lumi嘿嘿一笑,菸頭指了指樓上:「那些孫子開始站隊了你看見了嗎?」

  「什麼站隊?」尚之桃鈍感,並沒有觀察這些。

  「說是Dony是董事會派來取代Luke的。董事會對Luke不滿意,因為他不好管。」

  尚之桃想起欒念那瓶叫「一條心」的水,就問Lumi:「你看好誰?」

  「我不站隊,我一個小嘍囉,幹活就行了。」她捏滅煙:「但我挺Luke。雖然人微言輕挺他也沒什麼用,但我覺得Luke比Dony順眼。」

  「就因為順眼?」

  「對。老娘挺讓老娘看著順眼的。」

  尚之桃被她逗得咯咯笑,欒念剛跟人談完事,途經她們身邊:「翹班呢?」

  Lumi撇撇嘴,倆人跟在欒念身後上了電梯,一點動靜不敢有,背後說他說的凶,在他面前收斂的跟小雞一樣。

  欒念從電梯鏡看她們師徒二人,一個像女流氓,一個像乖學生,站在那裡透著滑稽,切了一聲出了電梯。

  Lumi撫著自己胸口,對尚之桃說:「真他媽嚇人。」

  尚之桃心想,這就嚇人了?關了燈你試試。

  說完回到工位上,繼續搞各部門的預算審批。企劃部有兩筆預算不對,實際金額比預審金額多了三十萬,於是問Kitty:「這兩筆預算,要看一下明細。還要申請特殊審批。」

  Kitty回她:「Dony已經審批了。」

  「特殊審批要到Luke那。」

  「流程這麼長?」Kitty說。

  「第一次審批預算?培訓你沒聽?」Lumi跳了出來:「我建議你快一點走審批流程,過本週五沒審完,就到了駁回時間了姐妹。」

  Lumi剛了Kitty一頓心情大好,私下跟尚之桃說:「以後對她厲害點,她買柿子挑軟的捏,以為你好欺負呢!」

  「我正在給她截流程圖呢。」

  「她心知肚明,就是故意為難你。又不是第一次了。」Lumi帶著尚之桃一起管預算,一般情況下她不參與,但收拾刺兒頭她最有一套。兩人正說著話,尚之桃看到Kitty從工位站起來,去了Dony辦公室。

  Lumi嘴一撇:「大姐告狀去了。」

  Kitty當然要告狀。她爭強好勝,一直看尚之桃不順眼。在她心裡,尚之桃不配跟他們一起工作,誰知她不僅留了下來,竟然跟她一樣,連續兩年升了職。她們職級低,部門內部審批就好,去年Alex給尚之桃過,Kitty覺得她幸運。以為今年Luke會卡她,結果Luke也給了過。Luke討厭尚之桃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為什麼也給她過?Kitty想不通。最讓她想不通的是尚之桃竟然管了供應商和預算兩個核心的工作,竟然還要招外包。

  她對Dony說了預算差值和審批的事,看起來是在匯報工作,卻在最後加了一句:「其他部門也有超預算的時候,卻不用審批到Luke那。」言外之意,尚之桃在針對你。

  Dony聽她講完,點點頭:「我知道了。這樣,你讓Flora來我辦公室一下。謝謝。」Dony看起來極其溫和,大家卻都知道,那是他裹的一層皮,董事會才不會安排一個只是溫和的人來。

  尚之桃聽到Dony要跟他談話,倒是不害怕,拿起自己的電腦去敲他辦公室的門。他的辦公室與欒念的隔了一間,比欒念那一間小了三分之一。卻仍舊寬敞明亮。

  「Flora,請坐。」Dony起身為尚之桃倒了杯水,看她端坐在椅子上,像一個聽話的女學生,乾乾淨淨的女人:「剛剛Kitty跟我說預算審批的事,我剛來,對這個流程還不熟。請Flora幫我講講好嗎?」

  「好的。」尚之桃打開電腦,找到自己做的流程圖,放大,Dony指指她旁邊的椅子:「我坐這?看起來方便。」

  「好的,Dony。」尚之桃將椅子向外移了一些,與另一張椅子保持距離,職場麼,跟老闆坐的太近,第二天風言風語就會傳出去。

  「凌美預算管理的三個核心是金額/審批時限/應用場景,也就是項目等級,不同金額的預算和應用場景的審批流程時限以及範圍都不同。」尚之桃又找出企劃部的預算單逐一給Dony講解。

  Dony其實看一眼流程圖就明白了,但他沒有打斷尚之桃。她身上有一股好聞的乾淨的味道,講起話來很溫柔,卻不拖泥帶水,沒一句廢話。她的導師一定很厲害。

  Dony認真聽,偶爾提幾個問題,尚之桃認真答了。Dony大概明白了,從前預算的確存在稽核不嚴的情況,Kitty沒說假話。但現在這件事落到尚之桃頭上,她兢兢業業去做,也沒有故意為難企劃部。至於為什麼Kitty看起來有敵意,那大概就是她們過去的過節了。這跟Dony沒關係,他回國可不是要處理這些雞毛蒜皮小事的。

  「好的。謝謝Flora。我明白了。那兩筆預算我們正常走流程,我也會催著Luke審批。」

  「好的。感謝您的諒解。」尚之桃收起電腦,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Dony笑了笑,站起身送尚之桃出去,冷不丁問她一句:「Flora有男朋友嗎?」

  尚之桃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頭看他,他卻笑了:「你沒聽錯,我剛剛的確是在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這個跟工作關係大嗎?」

  「跟工作關係不大,我隨便問,你可以不答。」Dony發現尚之桃竟也是一個有棱角的人,剛剛給他講預算的乖巧下屬,現在炸起了毛。有意思。

  「那恕我不能回答了。抱歉。」

  Dony卻笑了:「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回答的,我單身。」

  尚之桃想起Lumi的看人法則,看不順眼的一切人都是王八蛋,雖然簡單粗暴,但挺管用?比如她看Dony是孫子,Dony還真挺孫子,私下問跨部門女員工是不是有男朋友。她回到工位上想了想,打開手機看了看,然後打開購物網站。

  也終於明白Dony在電梯裡看她那一眼,為什麼令她不舒服了。那是男人用目光穿透女人衣服的目光,那目光裡寫著:這個女人,我想睡隨時。那是一種輕視。

  去你媽的。

  尚之桃頭腦裡那根反骨騰的長了出來,在心裡用Lumi的口吻罵了一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09:25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六十九章 桃桃

  尚之桃回到家,孫雨恰巧也在,正在給盧克做衣裳。用她的話說:「秋天快來了,咱們盧克不也得有一件漂亮的風衣嗎?」孫雨找出她之前的一件舊風衣,對著盧克的身材比了,然後裁剪了,粗的地方用小縫紉機走了針腳,細的地方自己來,一針一線。

  「盧克大概是最幸福的狗了,它的秋裝是婚戀行業大佬手製的。」

  孫雨摸了摸盧克腦袋,問她:「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明天要出差,我早點回來收拾行李。」

  「盧克還送到欒念那嗎?」

  「這次不能,欒念跟我一起出差,好在孫遠翥明天上午就回來了。」尚之桃說完坐到孫雨面前,對她說:「你新男朋友我不喜歡。」

  「說的好像我喜歡似的。」孫雨咯咯笑了:「不討論這件事啊。我明天一早要去上海,有一個創業者訓練營,好多人參加完那個訓練營後認識大佬,能搞到投資。我們公司集資讓我去完成這個重任。你明天去哪兒?」

  「去敦煌。帶S級客戶徒步108公里。四天三夜,往返六天。那你這次上海之行,真的是肩負了整個公司崛起的重任了。」尚之桃想了想,問孫雨:「你們有項目介紹嗎?」

  「有啊。怎麼了?」

  「有一次聽欒念打電話,他好像有一個朋友剛去了投行。哪家我不知道,但是在國外過項目。我可以幫你問問。」

  「方便嗎?」

  「方便。你給我。不是你說的嗎?關係不用白不用。我平常又用不上,給我的朋友用一下怎麼了?」說完捧腹大笑。

  她們倆就這麼聊了很久,尚之桃有點餓了,去廚房煮了孫氏酸辣麵,跟孫雨一人一碗,一邊吃一邊聊孫雨公司的進展。終於開始有了起色,線上資料起來了。孫雨的苦惱是怎麼規避到不良從業者在她們平台註冊,於是花了一筆錢請了資訊稽核,每天稽核不良資訊。業務都是一點一點跑出來的,從前預判不到的困難,漸漸自己就找上門來。每天都要升級打怪,搞的做銷售出身的孫雨現在說起素材和內容合規來一套一套,生生被工作逼成了專家。

  兩個人聊了很久,盧克的風衣做好了。孫雨把它拉過來,為它套上,還認真去比大小,像對孩子一樣。晚上尚之桃收拾行李,行李箱一打開,盧克就知道主人要走了,站在空箱子裡不讓尚之桃裝衣服,眼神可憐巴巴:要走把我也帶走!

  尚之桃拍它頭:「你等我回來好嗎?遠翥哥哥會遛你餵你。」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盧克從行李箱裡抱出來。第二天一早孫雨就走了,尚之桃要出門之前,孫遠翥回來了。

  她好像有近兩個月沒有見到孫遠翥了,他瘦了一些,被風沙吹的黝黑。盧克跳上去迎接他,他抱起盧克轉了一圈,像抱著女朋友。

  「不是說晚一點嗎?」

  「改了航班。」孫遠翥從行李箱拿出棗子給尚之桃:「給你們的。」指尖有點燙。

  「你發燒了?」尚之桃跑到房間拿出溫度計:「量一下。」

  「我沒發燒。」孫遠翥搖頭。

  「你就是發燒了,量一下。」尚之桃很堅持。

  孫遠翥拗不過她,夾了溫度計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38.4度,孫遠翥生病了。家裡沒有退燒藥,尚之桃跑出門去買。她看了眼時間,趕不上飛機了,就給Lumi發消息:「我有點事,要改簽航班。」

  「儘管去。其他同事盯著呢,本來今天也不是你主場。」

  「好的。」

  尚之桃養成習慣,哪怕不是自己的主場她也會早到,幫同事打下手。但今天不行,孫遠翥生病了。她去藥店買了藥又向家裡跑,孫遠翥在沙發上睡著了,尚之桃叫醒他餵他吃了藥,要他回自己房間睡。

  她將藥放在他書桌上,看他睡著了,在他書桌上翻找筆和紙,給他寫服藥說明。

  孫遠翥翻了個身,口中喚她:「桃桃。」

  尚之桃停下筆看著他,他微微睜著眼,眼裡的光快要滅了一樣。他第一次叫她桃桃,聽起來有那麼一點傷心。尚之桃的心不知被什麼紮了一下,有點疼。

  「怎麼了孫遠翥?我在這。」

  過了很久很久,孫遠翥才說: 「你別管我,走吧。」

  「我改了晚班機。」尚之桃說:「我中午給你做吃的,下午張雷下了班會過來照顧你。」

  孫遠翥點點頭,對尚之桃說:「背包裡是給你們帶的西北的棗子。」

  「那我現在去洗了吃。」

  「好。」

  尚之桃去他背包裡拿棗子,洗了,再去看他,已經睡著了。剛剛那聲「桃桃」好像不是他喚的。尚之桃坐在客廳,打開電腦,去處理工作。

  Lumi給她發消息:「剛剛在安檢,沒仔細問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孫遠翥生病了。」

  「你那個天使室友?」

  「嗯。」

  「那是該好好照顧人家。照顧吧!晚上見。」

  Lumi收起手機,看到老闆們都到了登機口,Dony和欒念站在一起,好像在說著什麼事。欒念甚至還笑了一下。

  Lumi心想,倔驢,你倒是出擊啊!

  Dony跟欒念說的是新策略的事,董事會打架打的厲害,到現在沒有定下來。他希望欒念表態。欒念與他打馬虎眼:「去年策略調整和新專案,匯報了七次,修改了七次。董事會麼,好協調就不叫董事會了。還是要繼續溝通的。」

  「再溝通今年就過去了。」

  「來日方長。」欒念拍拍他肩膀。眼掃掃四週,沒看到尚之桃。

  尚之桃到酒店的時候近十點,Dony正在酒店門口與人講話。尚之桃對他點點頭,過去了,並沒停留。她不是剛畢業了,在職場中對每一個人畢恭畢敬。她也學會了,不喜歡的人就去你媽的。

  她就是討厭Dony。

  不僅因為他莫名對她講那句話,看她那幾眼,還因為他手伸的太長,還因為他對欒念充滿進攻性。

  尚之桃在心裡是向著欒念的。她覺得在這件事上她並不講求理性,單單是因為她跟欒念在一起睡覺,而他們喝了那瓶叫「一條心」的水。

  快速辦了入住,Lumi已經換好睡衣,在做面膜。看到尚之桃進來就問她:「天使退燒了?」

  「還在燒。張雷在照顧他。」

  Lumi頭貼在窗戶上,看西北的風。一邊看一邊抱怨:「咱們公司也挺逗,搞什麼敦煌徒步,去海邊躺著不好嗎?」

  「說是S級客戶都喜歡這個。」

  Lumi切了聲,突然向前探身子,恨不能把身子探到窗外去。

  「你幹嘛呢?」

  「Dony睡哪個房間?」

  「哈?」

  「睡哪個房間?」

  尚之桃說了個房號,看到Lumi披了衣服,拉著尚之桃:「走!」

  尚之桃狐疑跟在她身後,爬樓梯到Dony那層拐角,Lumi停下了,將手機開到錄製狀態,將攝影機那側探了出去。

  ……

  尚之桃有點蒙了,Lumi將手指豎在嘴上:「噓。」

  過了不知多久,尚之桃聽到門開了又關了的聲音,Lumi收回手機,拉著尚之桃回到房間,關上門,將手機丟給尚之桃:「來,看看。」

  尚之桃打開視訊,傾斜向上拍攝,Kitty站在一個房間門外,房間門開了,尚之桃看到一隻手放到Kitty腰上,將她帶了進去。

  她睜大了眼睛:「你……怎麼……」

  「我怎麼會這個的是吧?我幫我姐妹抓過姦。」

  「不是,我是說你怎麼知道Kitty會去找他?」

  「直覺。」

  就是直覺。Kitty經過的時候Dony的眼睛落在Kitty的臀上,這可不是什麼好眼神。Lumi在樓上看的清清楚楚。

  「Kitty這個賤人我就知道她會搞這套。每次穿成那樣去Luke辦公室,司馬昭之心。我喜歡Luke也是因為Luke不吃她這套。」

  「萬一吃了呢?」

  「Kitty?她那種人,如果睡到Luke還不得說給全世界聽?」

  「哦哦哦哦。」

  尚之桃哦了聲,然後問Lumi:「這視訊怎麼處理?」

  「留著。」Lumi躺在床上:「早晚有用上的那一天。」

  「我的導師可真厲害。」尚之桃對她伸拇指,Lumi咯咯笑了:「誰讓丫沒事兒就招我!」

  Lumi就是這麼嫉惡如仇,尚之桃跟她在一起學了不少手段。她們關了燈講話,講到Dony,尚之桃對Lumi說:「我討厭他,因為在他辦公室裡,他問我有沒有男朋友,還說他單身,我覺得他非常輕浮。」

  「他這麼問你?」

  「嗯。」

  「這個狗男人真的夠了,看著跟人一樣,其實是個爛人,單看他這麼快跟Kitty睡到一起就知道。」

  「他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

  「可能是因為沒在這方面吃過虧,也可能是因為他靠山很硬。說不準。」

  「哦。」

  靠山很硬,那欒念就要吃虧了嗎?尚之桃擔心欒念。可欒念好像根本沒把Dony放在心上,每天該做什麼做什麼,只是比從前看著鬆懈一些。

  尚之桃並沒跟欒念說Dony問她是不是單身的事,她覺得沒必要,她自己會處理。總之不向他彎腰就好了。

  她有點睏了,拿起手機給欒念發消息:「明天出發的時候,要跟姜總坐一輛車嗎?」

  「有病吧?」

  欒念回她。

  尚之桃發去一個笑臉:「我說真的,下午我們開會,把你們安排在一輛車上了。」

  ……

  尚之桃閉上眼睛睡覺,耳邊是那句「桃桃。」

  也不知怎麼,心疼了那麼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10:2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章 敦煌108

  敦煌108公里徒步,像魔鬼訓練營。

  尚之桃將自己的遮陽帽和面罩裹緊,對一旁的Lumi說:「我鞋裡好像進沙子了,我得去倒倒。」

  「我好像也是。」Lumi掀起面罩呸了一口,兩個人離開隊伍,去一旁倒沙子,忍不住咒罵:「那個Dony真他媽傻逼,還提議所有人都要參與進來。參與他媽啊!領隊連大家的綁帶綁沒綁好都不給看,還是Luke一個個給大家看的。」

  Lumi現在看不得Dony,自從知道Dony勾引尚之桃她就想嘎巴一聲擰斷他脖子。

  「我也不會弄啊!」Lumi有些急躁。

  「我看看。」

  兩個人抬起頭看到欒念,都有點錯愕。欒念早上幫大家整理裝備的時候她們倆在搞後勤,其他人都好好的,就她們倆灌了沙。

  「不用了……」尚之桃下意識拒絕,Lumi一巴掌拍她胳膊上:「謝謝Luke。」

  「站起來。」欒念不多話,讓她們穿好鞋站起來,檢查她們的裝備。他單腿跪在地上,像一個紳士。Lumi掀起面罩,對尚之桃做出尖叫的動作,尚之桃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欒念對這師傅二人的奇怪互動當作沒聽見,對尚之桃說:「到你了。」

  尚之桃哦了聲,站到欒念面前,有點緊張。欒念的手心貼在她小腿上,正幫她繫鞋套。尚之桃有隱秘的悸動,她不敢看欒念,怕看他一眼就洩露她的心事。

  欒念整理好對她們說:「走幾步看看。」

  「哦。」兩個人走了幾步,Lumi對欒念豎起拇指:「還是我們Luke厲害,百事通,無所不能。」

  「你知道好看的女生常常因為什麼減分嗎?」

  「因為什麼?」

  「因為話多。」

  Lumi撇撇嘴,至少還誇我好看呢不是?

  欒念睥睨她們一眼:「還不走?掉隊了。」拿出手機給尚之桃發消息:「你緊張什麼?我沒摸過?」

  尚之桃差點兒扔了手機,欒念人模狗樣的看不出異常。

  終於到了休息點,大家坐在那裡喝水整頓聊天,欒念跟Dony講話,看到他眼神在一處定了一下,欒念順著他眼神看過去,尚之桃正在仰頭喝水,白淨的臉此時紅撲撲的,馬尾在腦後蕩著,像還在讀書的學生。

  「Dony。」欒念叫他。

  「咱們剛剛說到哪兒了?」Dony問欒念。

  欒念卻聳聳肩:「等你想好了再來找我談。」轉身走了。剛剛Dony看尚之桃那一眼令他不悅,那是男人要征服一個女人的目光。他問Tracy:「背調怎麼樣了?」

  「剛有一點眉目。」

  「太慢了。」

  「你怎麼這麼急?」

  欒念沒有回她。

  過了一會兒。Tracy打給他:「你方便嗎?」

  欒念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最後:「方便,怎麼了?」

  「有意思了。」Tracy對欒念說。

  「直說。」

  「醜聞。性醜聞。Dony離開上一個公司,因為性醜聞。」Tracy說道。

  欒念想到Dony看尚之桃那一眼,赤裸裸的,勢在必得的。於是問Tracy:「什麼程度的?」

  「據說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才找了門路回國。」

  「給我資料。」

  「還沒有,等我消息。」

  欒念掛斷電話,他覺得公司給他安排了一個連基礎職業素養都沒有的對手,分明是在侮辱他。

  第一天徒步結束,大家累的不想講話。

  市場部卻還是要繼續忙碌,安排晚宴、住宿等各種工作,欒念作為市場部代班負責人召集大家開個簡會。看著自己這些平常生龍活虎戰鬥力豐富的兵這會兒蓬頭垢面,耷拉著腦袋,輕聲笑了:「累嗎?」

  大家都點頭,Lumi說:「累死了。」

  「活動結束大家後大家休假兩天。但是現在,還是要看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從Lumi開始吧。」

  「這次的供應商有問題。」Lumi直接說:「我至今不懂為什麼這個活動的供應商可以不走招標流程。」

  企劃部找的這個供應商跟大爺一樣,特殊流程入庫,速速接了這個活,這算怎麼回事?讓他們幹活的時候才發現什麼都不懂:「用這樣的供應商組織這樣的活動會有問題的,萬一遇到極限天氣怎麼辦?有人生病怎麼辦?之前跟供應商確認的預案到了現場才發現供應商根本沒準備。」

  「先不去管供應商的事。咱們的預案是什麼?」欒念問她。

  「市場部有兩位同事懂急救,我們今天分派到隊前一個,隊尾一個;裝備和徒步專家,沒有。」

  「我算一個。」欒念對她說:「我懂急救,也懂徒步。明天我還是會檢查裝備,待會兒男同事留下來,我教給大家。」

  「好。」

  「那接下來,Flora。」

  「我負責餐飲,剛剛看到提供的實際餐飲跟供應商提供的餐單不一樣,以經緊急跟酒店和供應商溝通了。臨時換餐我們拒絕付款。」

  「好,辛苦。」

  流程一個個對下來,大家發現問題很多。還好有欒念在,他有經驗,一個一個問題解決。並且他今天,難得的隨和。跟他在一起工作,除卻他對下屬要求太高外,其他都很愉悅,尤其碰到他心情好的時候,簡直如沐春風。他安慰團隊:「這次供應商的事情,大家不必追溯。這樣的特批流程走一次,發現供應商不穩妥,後面就會杜絕;我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辛苦了。」

  Lumi對尚之桃說:「他怎麼一點都不累?」

  尚之桃看他一眼,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怎麼會不累呢?他有乾眼症,胃也不太好。尚之桃有時會思考,他明明什麼都不缺,卻還要這麼努力,他圖什麼呢?尚之桃去看晚宴的餐食,看到昏暗的小路旁邊一張椅子上,欒念正坐在那裡滴眼藥水。

  他們單獨在一起時,他的眼藥水是她幫忙滴的。他仰起頭,她站在他腿間,幫他滴過,會捧著他的臉親那麼一下。

  「Flora。」

  尚之桃聽到有人叫她,回過頭,看到Dony。欒念睜開眼,看到Dony和尚之桃站在小路上。

  尚之桃向後退了一步:「有事嗎Dony?」

  「今天辛苦了。」

  「應該的。」尚之桃手塞進口袋裡,又向後退了一步:「我要去跟餐了。」

  「後天到地方,一起吃飯?」

  「後天我們還有很多收尾工作。」

  「好的。只是覺得你們很辛苦,想請你們一起吃飯。」

  「謝謝Dony。」

  「我有時間。」欒念從暗處走出來,朝Dony笑笑:「感謝Dony關心我暫代部門的員工。我知道有一家餐廳不錯,後天一起吧。」

  「好啊。」Dony自始至終沒講過什麼過分的話,但成年男女都懂那是什麼意思,高段位選手游離在規則以外,隨手去採擷一朵花,採到了就採到了,採不到也沒什麼失落,你連話柄都找不到。

  用Lumi的話說:摟草打兔子,什麼都不耽誤。

  欒念看透了Dony看似陽光斯文的外表下藏著的那顆養著陰蛆的心,比下水道還要讓人噁心。這樣的人,站在尚之桃視線內都讓他接受不了。

  轉頭對尚之桃說:「Flora不是要跟餐嗎?」

  「是的。」

  「去吧。」

  「Luke一般晚上什麼消遣?我知道北京有兩個地方很好玩。」

  「我也知道一些消遣的地方。」欒念說道:「你知道的,在凌美工作最大的便利就是走在時尚前沿。改天一起玩。」

  欒念與他寒暄,一起走到宴會廳,又分別與客戶聊天,看不出什麼異樣。姜瀾認識欒念三年多,又是那麼一個人精,湊到欒念耳邊,輕聲說:「Luke,你生氣了。」

  欒念看著她,沒有講話。姜瀾聰明,這時你如果說你沒生氣,她會覺得你把她當做傻瓜。

  姜瀾眼睛眯起:「這個Dony有意思。」

  「哪裡有意思?」

  「他說他喜歡健身,也喜歡搏擊。」姜瀾朝Luke眨眨眼:「在單獨拜訪我的時候,毫無預兆的提起。」這樣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但姜瀾不喜歡。姜瀾喜歡欒念這樣的,不放低身段,站的遠遠的,但就是想讓你忍不住招惹他。

  「恭喜姜總了。這完全是姜總的菜了。」欒念不冷不熱。

  「是麼?我的菜可不這樣。」

  姜瀾輕笑出聲,轉身走了。尚之桃看完餐回到宴會廳,看到已經佈置好了,就找個位置坐下。她覺得雙腿灌了鉛一樣,又酸又脹,每挪騰一步都要費好大力氣。

  「沒事吧?」Lumi癱在她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場上故作輕鬆的各位甲方爸爸,尤其是姜瀾,走路腰還扭著,風情不減:「這些人精誒!」

  尚之桃拉著Lumi的手將她帶到無人的地方: 「Lumi。」

  「嗯?」

  「Dony約我吃飯。」尚之桃對Lumi說。

  「你怎麼說的?」

  「我說我沒時間,他還會再約我的,我知道。」尚之桃停頓一下接著說:「我猜他這樣約我,絕不是想跟我戀愛,而是因為我看起來膽小溫和,他算準了我好欺負。」

  Lumi向裡看了看,那麼熱鬧的場合,卻什麼牛鬼蛇神都有。

  「你準備怎麼辦?」

  「我沒想好。但我覺得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幫你收拾蛆嗎?那我太樂意了。」

  「謝謝你。」

  「跟我客氣什麼呢?傻子。」

  欒念總說尚之桃是傻子,尚之桃又不是真的傻。她在場外忙碌,收到欒念的資訊,他問她:「Dony有沒有騷擾過你?」

  「沒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29 10:46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一章 安穩

  尚之桃想:敦煌108,一輩子走一次就夠了。太累了,真的。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時候,覺得腿不是自己的了。這還不算什麼,最大的挑戰是今晚,要住帳篷。住帳篷本來是挺好的事,至少沙漠裡的星星一定很好看,但尚之桃這會兒完全打怵了。

  她起得早,要去盯自助早餐,在餐廳門口看到起的更早的欒念。他眼落在她行動緩慢的腿上:「你得加強鍛鍊。」

  「我又不天天徒步。」尚之桃對欒念的奚落不滿,小聲抗議。

  「你平常體力也不算太好。」欒念意有所指,尚之桃總是耍賴。他其實挺喜歡尚之桃耍賴的。

  ……

  她騰的紅了一張臉,低頭數餐券。

  欒念站在那看她數,看她的臉紅慢慢散去,恢復如常。就叫她:「Flora。」

  「嗯?」

  「回北京一起吃飯?」欒念學Dony的口吻,像是在逗她,神情卻又認真。

  「抱歉哦,我很忙。」

  「那你就忙到底。」欒念隱約擔心尚之桃會礙於Dony的權威,真的就陪他吃飯。他不願想那個後果,因為他根本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

  陸續有客戶到了餐廳,欒念迎上去打招呼,尚之桃看他社交的很認真,也認真投入工作。再坐一會兒,她看到欒念坐下了,跟兩個客戶聊天。

  尚之桃並不知道他們之間奇怪的默契究竟是怎麼培養出來的,大概是睡多了足夠熟悉。比如此刻,尚之桃明白欒念在說什麼了,他根本的意思是:離Dony遠點。

  她回他:「我不會跟Dony吃飯的。我只跟Luke吃飯,還有睡覺。」尚之桃突然萌生了調戲他的念頭,她有那麼一點想看欒念看到這樣的資訊的反應。

  欒念拿出手機來看,尚之桃看到他嘴角動了動,微微笑了,回她:「好,回北京一起睡。」將手機放進口袋。

  狗男人。

  她不知怎麼就冒出這三個字,欒念這個狗男人,在保護她呢,卻不直接說。

  到檢查裝備的時候,市場部的男同事被欒念培訓出來了,有模有樣幫大家檢查,一切有序了起來。這大概就是他的厲害之處,無論多亂的情形,他都能在其中迅速的做出判斷,從而扭轉局面。

  第三天,比昨天慢了一些,但風光更甚。大家開始各種拍照,沙漠遊玩,於是又開心起來。Lumi跟尚之桃故意走在後面,她手搭在尚之桃肩膀上,看了眼Dony,他此時正跟企劃部的一個姑娘講話,那個姑娘平時跟Kitty關係不好,Kitty呢?不屑的看了她們一眼。

  「我可以看看今天的房間表嗎?」

  「甭看了。我分好了。」Lumi哼哼一聲:「有意思。」師徒二人已經足夠默契了,很多事尚之桃都不用說,Lumi就能辯明她想法。

  是在那天晚上,尚之桃和Lumi坐在窗前,窗簾拉著,屋內關了燈,一個錄影機支在那,對面的燈開了,人影交疊一下,燈關了。尚之桃對Lumi說:「太刺激了。」

  Lumi拍拍她腦袋:「比大片兒還刺激。嘖嘖。」

  尚之桃覺得自己何其有幸,認識了Lumi這樣的人,她們兩個輪番守著那扇窗,為尚之桃可能陷入的陷阱尋找一線生機。

  回到北京那天是一個週日。

  才走了那麼幾天,北京的夏天就結束了。尚之桃進門的時候,孫遠翥正在給盧克梳毛。她將行李放在門邊,感受盧克驚天動地的歡迎儀式。孫遠翥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們熱鬧。

  尚之桃推開盧克,走到客廳盤腿坐到孫遠翥對面:「徹底好啦?」

  「好了。」孫遠翥又變回那個陽光晴朗的少年一樣的男人,傾身對尚之桃道謝:「謝謝尚之桃女士那天照顧我。」

  尚之桃看到孫遠翥溫柔的眼神,心中的安穩感罩過她被Dony騷擾的心慌:「那我們要慶祝一下嗎?」

  「好啊。我想出去走走。」

  「走。」

  尚之桃跳起來,盧克也跳起來,孫遠翥拴了盧克:「帶它一起去。」

  他們出了門,在偶有落葉的街道裡穿行。孫遠翥很少說話,尚之桃安靜的走在他旁邊。她想問問他那聲「桃桃」的事,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微揚起頭看他,他安靜,又帶著那麼一點疏離。他的故事藏在他的眼鏡片裡,如果他低下頭,你永遠看不到。

  他們途經一家報刊亭,那幾年報刊亭越來越少,地鐵裡發報紙的人也一夜間消失,很多人開始掰著手指頭去數一個嶄新的時代還有多久能到來。誰能上去那輛列車,而誰又將被時代拋下。

  孫遠翥的工作尚之桃不懂。她想像他的工作,大概是寫一套程序,植入系統中,那套程序能指揮一輛沒有司機的車自由在西北的公路上疾馳。

  那一定很浪漫。

  人類的想像本來就很浪漫。

  他們在北五環的街上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尚之桃終於忍不住惶恐,與孫遠翥說起Dony。她說:「你知道嗎?我其實很害怕,我會拒絕他,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

  「這樣啊……」孫遠翥想了想:「我想一想。你覺得他是慣犯嗎?」

  「我覺得他是。」尚之桃肯定Dony是慣犯,他做這樣的事遊刃有餘,讓你抓不到把柄。

  孫遠翥點點頭:「如果是慣犯,早晚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我想想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尚之桃對他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你會有辦法。而且是世界上最好的辦法。」

  「那倒也不一定,或許是上不了檯面的辦法。」

  秋風乍起,是人間好時節。此時欒念的車停在馬路對面,看著孫遠翥牽著盧克,尚之桃跟在他身邊散步。平凡的像一家三口,有著質樸的幸福。

  他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尚之桃總是在週六就要走了。她急於從他的家裡逃出去,因為她想逃回尋常的真實和幸福。她看孫遠翥的眼神是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愛意。

  欒念發動了車。

  他突發奇想想去酒吧調酒,酒具到了,一直沒有動過。他從前也沒主動來找過她,今天第一次而已,因為那天興致乍起說要調酒吧的第一杯酒給她喝。一路向山上開去,酒吧裡已經有員工在籌備正式開業了。見到欒念跟他打招呼,欒念點點頭。

  他太閒了今天。

  沒什麼事情做的週日,把工作日和生活活活切割開來,得閒又無趣。

  站在吧檯前,身後是一應俱全的酒具。想了想,動手調一杯「White lady」。杯身刷糖漿,在玫瑰花碎中滾過,像盛裝的女人身體。欒念研究過那麼一段時間調酒,基酒變換,是不同雞尾酒的核心。

  他調酒隨心,不講究章法,好喝就行。

  原本許諾給尚之桃的第一杯酒,自己喝了。譚勉的電話來的及時,問他在哪裡,他說在山上。

  「今天能喝酒?」

  「能。」

  欒念覺得自己選這個地方真的好,坐在酒吧的大落地窗前就能看到山間早秋,總有那麼零散幾人為了追這秋色願驅車幾十公里的。

  譚勉到的時候欒念正在拍照,玻璃杯裡的綠茶葉子脹開了,在窗前那張桌子上。旁邊零散著一本書,絕佳的審美。

  他蹲在地上找角度,鏡頭要有層次感,哢嚓一張,出片滿意。

  「你挺閒啊今天。」

  欒念看他:「你不閒?」

  譚勉靠坐在沙發上:「不閒誰開車來你這地方,那麼難找。」四下望去,得見欒念不俗品味:「裝得不錯啊。」

  「謬讚。」

  「剛好我們公司最近要搞交流活動,就放在你這裡吧。」

  「感謝賞生意。」

  欒念這一句一句跟蹦豆兒似的,倒也稀奇,他跟朋友在一起並不十分寡言。

  譚勉看他只顧拍照,問他:「心情不好?」

  ?

  「我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

  「那要不要出去喝幾杯?」

  「我開酒吧的,你讓我出去喝?」

  「那就在這喝。」

  「我不請客。」

  「我請行了吧?」譚勉這下看出欒念真的心情不好了,處處讓著他。這時不讓著他怎麼辦?他嘴毒著呢!

  「我叫幾個人來喝酒,照顧欒總新生意。」邊說邊覷欒念,欒念呢,眼都沒抬。

  譚勉逐個打電話:「來喝酒。」不到兩個小時,就湊了七八個男女。有兩個姑娘欒念沒見過。譚勉指著其中一個對欒念說:在大學教西方文學,父母也在國外,家境好。主要是你看姑娘長的,一雙含情眼,一副纖纖手,閒時種花賞月,忙時讀書寫字,跟你搞藝術的是不是配?

  欒念頭都沒抬起來,淡淡一句:「挺好。」

  「既然挺好,不過去一起喝一杯?」

  「那你調?」

  「我不會。你調完過來。」

  幾個人坐在窗前喝酒,時不時看欒念一眼。欒念調到後來有些隨意了,反正譚勉付錢。最後為自己調了一杯「Black russian」,入口容易,伏特加真他媽辣。

  端著酒杯坐到他們中間,大家隨便聊點什麼,天就黑透了。

  譚勉臨走前叫住那姑娘和欒念:「留個聯繫方式,龔月那邊經常組織學生活動。我覺得這裡挺適合。」

  撮合的意味很明顯了。

  「承蒙關照。」

  欒念掏出手機跟龔月互留聯繫方式,這才看到手機炸掉了,各種消息。送了他們走,他逐一來看,其中有兩條是尚之桃的,她說Luke,預算規劃發到您信箱了。

  還有一條,她說:「下周你不出差的話,能幫我照顧盧克嗎?」

  欒念回她:「不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7:54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二章 柔軟

  欒念拒絕照顧盧克,就真的沒人照顧盧克了。但欒念講話向來真真假假,說不能大概就是能。

  於是尚之桃又說:「我現在把盧克送過去好嗎?」

  「不行。」

  「?」

  欒念不再回她,順手接起梁醫生電話:「怎麼了?」

  「最近你爸爸參加活動,認識一個龔教授,聊天的時候說起他女兒在國內,好像在北京的大學裡教書。你能幫忙照顧一下嗎?」

  「龔月是吧?」欒念問。

  「誒?你怎麼知道?」

  「今天碰巧見過。」

  「那太好了,年輕人得空一起出來吃個飯、聚一下,也熱鬧一下。不然你那個性格,會把自己悶死吧?」

  「好。」

  梁醫生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好?」

  「嗯。」

  難得聽欒念說個好,梁醫生也不敢再多說,多說他又該改主意了:「行,那就這樣,再見。」

  欒念掛了電話,酒吧服務生已經下班了,就他一個人,索性躺在沙發椅上看月亮。刮過風的天氣月亮格外明亮,欒念琢磨著,酒吧開業了,以後的空閒時間就少了。

  尚之桃電話進來的時候,他的酒有那麼一點上頭了,接起電話卻不講話。

  尚之桃以為自己打錯了,將手機移遠看了眼,是他:「我在你家裡,但你家裡沒人。你為什麼不講話?你喝酒了嗎?我給你煮點麵條嗎?」

  「不用,我晚上不回去。」

  「哦。」

  尚之桃掛斷電話,看到欒念的小紅旗正在缸裡游。魚比狗好照顧,不用天天遛。主人可以隨便在外面過夜。她坐在他客廳等了會兒,欒念真的沒有回來。是到了半夜,尚之桃聽到盧克的叫聲,和衣下了樓,看到盧克在欒念周圍跑,它有一段時間沒見到欒念,好像有點興奮。

  欒念拍拍盧克,講話有一點鼻音:「你怎麼來了?」

  盧克坐在地上,嚶了聲。欒念蹲下去摸它的頭,盧克就勢將狗頭搭在他膝蓋上,跟它的主人一樣會討好人。

  「外面起風了。」尚之桃跑到窗前看:「你怎麼沒從地下車庫上來?」

  欒念坐下跟盧克玩,像是沒聽到尚之桃講話。

  欒念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好相處的人,按說他長在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裡,從小養尊處優,性格應該很陽光才對,但他偏不是。用梁醫生的話說,欒念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像個小大人,整天皺著眉頭,很難有真心喜歡的東西,也很難取悅,就這麼個孩子的性格,不像梁醫生,也不像欒爸爸,倒像是抱養來的。

  這就罷了,欒念到十幾歲的時候喜歡的東西都挺嚇人,喜歡武器、搏擊、射擊,那時梁醫生每天睡不著覺,擔心他一不小心就走上反人類反社會的道路。

  就是這麼一個人,沒有陽光的性格,也沒有什麼共情能力,身體裡柔軟的部分太少了。

  欒念知道這些,這麼多年他在刻意練習,卻還是會在真正不開心的時候特別尖銳,幾乎不能討好。

  看到尚之桃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就很不耐煩,對盧克說:「你對你主子說,別看我。」

  連話都不肯直接對尚之桃說。

  尚之桃覺得欒念今天有點奇怪,又說不出哪裡怪。他好像喝了酒,又吹到了風,臉有一點紅。尚之桃手探上去,欒念頭後仰,皺著眉對她說:「有話就說,別動手。」

  ……「你好像生病了。」

  「關你屁事。」

  欒念上樓,尚之桃跟在他身後,盧克跟在尚之桃身後。欒念走到主臥,擋住了門,張口奚落尚之桃:「不好意思,今天伺候不了你了,自己解決吧。」

  「什麼意思?」

  「你來我這不是為瞭解決生理需要嗎?今天解決不了了。」

  「哦。那好吧。」

  尚之桃也有那麼一點生氣,帶著盧克回到客房,關了燈躺在床上。她好像沒真正跟欒念吵過架,她也是會有脾氣的年輕姑娘,惹急了也會跟人幹架。但是從沒在欒念面前真正爆發過,為什麼呢?她總結過,大概是不敢。她沒有在他面前發脾氣的底氣,她得自我規勸。耳朵就那麼支起來聽欒念的動靜。

  欒念在沖澡,欒念下樓了。欒念為什麼還不來找我?罷了,欒念從來都不會低頭。尚之桃頹敗的坐起身,就那麼坐了一會兒,嘆了口氣,終於下了床。

  看到欒念拿出醫藥箱在翻藥。尚之桃走上前去探他額頭,欒念又偏過頭躲開。她突然不生氣了,她跟一個生病的人計較什麼。就是這麼懂得自我寬慰。

  眼疾手快在醫藥箱下翻出退燒藥:「是不是要找這個啊。」

  欒念伸手去拿,尚之桃將那藥藏在身後,他去搶,臉頰貼著她的,尚之桃迅速踮起腳親在他下巴上,一下又一下,像小雞啄米。是在哄欒念,眼神亮亮的,怯怯的,溫柔的。嘴唇熱熱的,軟軟的,聽話的。

  欒念垂首看她的謙卑姿態,心被什麼紮了一樣。

  「今天不睡覺。」欒念終於肯好好跟尚之桃講話了,呼吸滾燙,真的生病了。

  「嗯,不睡覺。」

  尚之桃跑去為他倒水,看他吃藥,然後拉住他的手:「所以你今天應酬了嗎?」

  「嗯,今天酒吧招待客人。」

  「不是說第一杯酒要調給我喝?」

  欒念聽到這句哼了聲,又不理她,轉身上樓,尚之桃跟在他身後:「你說話不算話哦!第一杯酒說好給我喝的,我還沒嘗什麼味道呢!」

  我倒是想請你喝第一杯酒,你不是在跟你的男室友逛街嗎?兩個人,牽著狗,像一對小夫妻。欒念承認自己因為這個生氣,那杯酒餵狗也不給她喝!可這話他講不出口,有他媽什麼可講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有牽扯不清的異性朋友。只要我想,只要我願意,我隨時能有。

  可尚之桃鬧騰,見欒念不講話,又繼續抱怨:「哼,說話不算話。」

  欒念扯過她將她固在懷裡,舌尖撬開她的唇和牙齒,糾纏她的,過了很久惡狠狠問她:「第一杯酒,嘗到了嗎?」

  尚之桃紅著臉,舌尖舔了舔唇,搖搖頭:「沒嘗透徹。」又踮起腳,咬住他嘴唇。是在敦煌的時候,他手心貼在她小腿上,隔著布料仍能令她心慌不已。就那麼惦記好幾天。

  所以親吻能平復怒氣嗎?

  他口中是雞尾酒的味道,有一點讓人上頭。尚之桃跌在他懷中,手環住他腰身,頭貼在他胸前,輕聲喚他:「欒念。」

  「說。」

  「我想跟你睡一起可以嗎?什麼都不做。」

  「嗯。」

  就真的什麼都不做,尚之桃鑽進他懷裡,將他的手臂拉出來,頭枕上去,手掌貼在他胸膛。見他沒意見,又得寸進尺環住他腰身,在他懷裡喃喃說道:「其實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安靜躺一會兒,我也覺得很好。」

  「哪兒好?」欒念問她。

  「就……」尚之桃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挺好。」這樣會讓尚之桃有一種他們之間除了性愛也還能有一些其他可能的錯覺。

  欒念的身體有一點燙,他說不清自己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喝酒,總之頭腦不夠清醒,又有那麼一點難受。

  「你去客房。」

  「不。」尚之桃靠在欒念懷中,難得他生病又這樣聽話,尚之桃竟覺得有那麼一點喜歡。她可真是沒良心,竟然喜歡欒念生病。手臂緊緊環著欒念,跟他講話。

  「咱們以後別去敦煌徒步了吧?太累了,我的腿今天還不是我的。」

  「姜總活動結束時突然對我說,Flora,我記得你。她怎麼會記得我呢?我明明只在她面前出現過幾次……」

  「Lumi可逗了,Lumi也可勇敢了,我覺得我跟Lumi在一起久了,現在都變得厲害了……」

  「盧克……」

  欒念手堵住尚之桃的嘴:「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我得跟你把接下來半個月的話講完,因為我們要半個月見不到了呢……」

  「手機是擺設?」

  「你又不願意回我消息,也不願意跟我打電話。」回消息就那幾個字,電話就那一分鐘,極偶爾會講的多一些。

  尚之桃輕聲抱怨,像喋喋不休的小怨婦,翻身的時候碰到膝蓋內側,乳酸堆積帶來的疼痛要了小命,哼了聲。

  黑暗中欒念將她轉向他,抬起她的腿到他身上,掌心壓在她小腿上,輕輕的揉。

  「疼。」尚之桃也不知是真的疼還是怎麼,差點落下淚來。

  「所以我說,你需要鍛鍊。」

  尚之桃忍著疼,又向他靠了靠,姿勢就有些曖昧了。欒念身子微微後移,留出一個縫隙,對她說:「你別招我。」

  尚之桃就真的不敢再招他,安安靜靜待在他懷裡。她手機響了,拿過來看,是Dony,問她:「在做什麼?」

  尚之桃看了欒念一眼,放下手機。欒念看到一閃而過的Dony,就問她:「Dony真的沒有騷擾過你嗎?」

  「沒有。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因為你在凌美看起來是最好拿捏和欺負的那一個。」

  「這也是你選我的理由嗎?」

  尚之桃用了「選」這個字,好像欒念原本該有很多很多選擇,而他在其中挑了最容易擺平的那一個。

  「嗯。你說對了。」欒念放開她的腿轉過身去,給她一個倔強冰冷的後背。尚之桃也不嫌棄,臉貼在他背上,對他說:「我偷偷看你的行程了,你不出差。那就請你幫我照顧盧克哦~如果你能抽空帶盧克洗個澡就更好了。它像個小泥球。而且它最近好像喜歡玩飛盤,扔出去,接回來,不亦樂乎。」

  欒念想起她和孫遠翥帶著盧克走在街上,那場面現在想起來挺滑稽。

  藥勁上來了,他有那麼一點暈。手機亮起,看到龔月問他:「我們下周可以去你那裡辦活動嗎?」

  「歡迎。你可以直接聯繫酒吧經理。」欒念回她,順手將酒吧經理的電話發給她,然後點了刪除好友。

  欒念其實很懶,他懶得應付那些人情世故,也懶得改變現狀。

  他以為自己不想改變現狀是因為懶。

  至少那時他是這麼以為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01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三章 意外

  尚之桃沒有想到Dony跟在在一座城市出差。她結束了工作,分公司的同事說要請她吃串串,順道說:「Dony也在。」同事的神情有點複雜。

  尚之桃愣了一愣,問:「他來做什麼呢?」

  「說是來跟一個企劃項目。」

  「哦。」

  尚之桃知道Dony一定不是特意跟她來成都的,她的行程是出差前一天定的,那就是巧合了。只是這個巧合令人覺得不適。

  「我先回酒店寫報告,寫完去找你們。」尚之桃為自己找好了逃脫的藉口,那同事卻攙住她胳膊:「吃完了再寫!工作做不完的!」尚之桃就這樣被架到了那家串串香。其他同事已經到了,大家圍坐在兩個小桌邊。Dony看到她朝她招手:「Flora,坐在這裡。」說完移出一個位置給她,尚之桃想了想,終於坐了過去。

  Dony開玩笑與大家說:「我總覺得Flora怕我,我是什麼洪水猛獸嗎?」他問尚之桃。

  「怎麼可能呢?」同事們笑著替尚之桃開脫:「Flora只是害羞。」

  尚之桃扯開唇笑了那麼一下,起身去調蘸料。Dony跟在她身後,用看似平常的語氣問她:「Flora住在哪個酒店?公司協議酒店嗎?」

  尚之桃點點頭:「是。」

  「那待會兒可以一起回去。」

  「好。」

  尚之桃回了這一句,回到桌上。他們要喝酒,尚之桃將杯子扣在桌上:「你們知道我不能喝酒的。今天還是不喝哦!」

  跟服務生要了一瓶礦泉水,就放在自己手邊。

  這一切,要得益於她有一個好老師。

  欒念說:「不能喝酒就一口都不要喝。」

  欒念還說:「女孩子在公眾場合,喝自己的水。」

  尚之桃覺得欒念就像坐在她旁邊一樣監督她。Dony倒也不強迫她,只是誇她:「Flora一看就是乖乖女。」

  他誇她的時候手看似自然的拍在她膝頭,尚之桃偏著腿自然躲過,對對面的同事說:「我想吃辣,咱們倆換換吧。」

  她的閃躲在獵人看來只是欲擒故縱而已,年輕女孩為了提高身價,在條件好的男人面前扭捏,但最終也會屈服。

  但年輕女孩心裡想的卻是:「你這樣的蛆,不配坐在我身邊。」管你擁有什麼,不入流就是不入流。

  尚之桃冷靜清醒吃完這頓飯,看喝多了酒的同事們漸漸失去了體面。Dony酒量好,那麼多酒只是穿腸過,面色都沒變過。他冷眼看著女同事失態,再看尚之桃的時候,目光就有幾分意味不明。拿出手機發給她:「待會兒來我房間坐坐?」徹底擺明了姿態。

  「不了,Dony。」尚之桃回他。

  「喝口茶而已。」男人對一個女人有心思的時候,茶和咖啡都是最好的藉口。不過是無實物表演而已,

  「我房間裡有茶。」

  必須要結束這無聊對話,尚之桃眼從手機上抬起,對一旁的同事說:「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尚之桃扶起她向外走,將剩下的同事們丟在身後。那女同事出了門,依偎著尚之桃走了幾步,拐出那家串串所在的小巷,突然站直身體。

  尚之桃有點錯愕的看著她。

  她呢,卻有點無奈:「不想喝。」

  「為什麼?記得你很好酒。」

  「因為……桌上有狼。」女同事並沒將話講的很清楚,但尚之桃卻是隱約覺得她們面對的是同一隻狼。

  與女同事分開後回到酒店,將門鎖好,行李放到椅子上推到門口,做完這一切才去沖澡,然後躺到床上。工作並沒有那麼累,跟Dony吃飯卻很累,尚之桃甚至都沒有吃什麼。也是這幾年在社會上才明白真的有人骨子裡就透著壞的。

  「燒退了嗎?其他症狀減輕了嗎?」發給欒念,不指望他回。

  欒念卻破天荒直接打給她,尚之桃接起電話時甚至有點慌:「怎麼打過來了?」

  「你不是抱怨我不回你消息,不跟你電話?」

  「……」她講的話他聽到了,這種感覺真棒,尚之桃覺得自己小小的虛榮心被滿足,嘿嘿笑了兩聲,有那麼點心虛,又像小孩子在撒嬌:「那你好了嗎?」

  「沒有。」

  「沒有吃藥嗎?」

  「吃了。」

  「那怎麼回事呢?」尚之桃有點著急:「要不要去醫院?不行就輸液吧?我之前有一次生病,燒了好幾天,怎麼都不好。孫雨帶我去樓下的小診所打了一個屁股針,當天晚上就好了哦!」她著急的時候話就有點多,欒念聽著她喋喋不休,心想怎麼會有話這麼多的女人。

  話很多,卻不討厭的女人。

  欒念有時討厭話多的人,這讓他覺得聒噪。他喜歡世界安靜有序。

  「孫雨是你那個在創業的室友麼?」欒念問她。尚之桃有時會講起她的室友,就那麼三兩句,比如孫雨腳傷啦,張雷升職了,孫遠翥要經常待在西北。她還有一個學姐叫姚蓓,經常帶她出去吃飯。她講這些人的時候欒念並不插話,但時間久了,這些人在他頭腦中也漸漸有了鮮明的形象。比如孫遠翥,博識良善貴公子,不知多少女孩對他傾心。包括尚之桃在內。

  「嗯!」尚之桃想起答應孫雨的事,醞釀怎麼開口。

  欒念聽出她停頓之外的含義,就說:「有事直說。」

  「就是孫雨……不是一直在找投資嗎?我記得你有一天跟朋友講電話,那個朋友好像去了投行……我……」尚之桃還是不好意思開口,總覺得這會讓欒念覺得麻煩。

  「你偷聽我講電話?」欒念逗她,是他沒有避諱她,在她身邊的時候什麼電話都接。

  「我沒有偷聽……」尚之桃急忙解釋:「你就在我旁邊接電話,我又不聾……」

  電話裡傳來欒念低低的笑聲,尚之桃止住聲音,意識到欒念在逗她,臉突然就有那麼一點發燙。

  「尚之桃。」

  「嗯?」

  「孫雨公司有簡介嗎?或者項目企劃書?隨便什麼,發給我。」

  「真的嗎?」

  「不然?」

  「沒有不然!我現在就發給你!」尚之桃沒想到欒念答應的這麼快,怕他反悔,馬上打開電腦找資料順手發給他:「我發了哦。」

  「嗯,等我看一下。」欒念靠在床頭,拿過電腦,打開來看,眉頭揚起:「孫雨做婚戀?」

  「……啊……婚戀怎麼了……不是一個很好的市場嗎……我好像……跟你說過吧……」

  「等我一下。」欒念翻看資料,準備的不錯,是有思考的,找到一點投資應該不難。再往後看到過往案例沉澱,裡面有一張照片,應該是相親活動。尚之桃在跟一個男生握手,那男生手裡拿著一朵玫瑰,尚之桃笑的跟朵花兒似的。欒念眉頭皺起而不自知。

  「孫雨做的是婚戀還是婚騙?」有一點嘲諷的味道了。

  「哈?」

  「參加他們線下活動的都是什麼人?」

  「單身,都是單身啊。」

  欒念眼落在尚之桃和那男生交握的手上:「拿玫瑰,握手,就代表成了?」

  「嗯……對啊……成了之後呢主辦方會給聯繫方式,然後就可以聊天啦、約會啦……」

  操。

  欒念大概是燒的厲害了,一股火躥到頭頂,讓他有弄死尚之桃的衝動。還他媽聊天,約會……怎麼就你那麼忙?

  尚之桃見他不講話,以為他在思考,就問他:「你覺得這個資料可以嗎?孫雨人很靠譜的,她的合夥人和團隊也很靠譜。如果資料可以,你可以讓你的朋友幫幫忙嗎?」

  「幫什麼忙?助紂為虐嗎?」欒念語氣非常不友好了。

  「……這怎麼能是助紂為虐呢?這是給廣大單身男女提供一個交友管道,幫助大家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尚之桃把孫雨平時給她洗腦的話都搬了出來:「這是造福人類。」講完還在心裡誇自己,平常真是沒白聽孫雨傳道,關鍵時刻全用上了。

  欒念終於徹底知道尚之桃那些消失的週末都幹什麼去了,跟室友在一起、去相親會認識異性、約會,他以為她是個十足乖巧的女孩,結果這個女孩一到週末就變身了。穿梭在陌生男人之間,大概也在為自己的姻緣做打算。

  他真是被她那乖巧的外表矇騙了。

  「你怎麼不講話呀?是不是累了?那你要不要早點休息?」

  「不睏。」被尚之桃氣精神了。

  「哦。那你會幫忙嗎?」

  「嗯。」

  欒念看了資料,覺得是個不錯的項目,順手發給叫宋秋寒的朋友。他去了投行,也會看一些項目。

  「謝謝你啊。」

  「嗯。」

  「那你現在再量一下體溫,看看退燒了沒?」

  「你怎麼跟我媽一樣。」

  「關心你嘛……」

  「省著點吧!」欒念這麼說,卻還是去拿了體溫計夾在腋下,果然又燒了起來。

  尚之桃餓了,起來找了個歡迎水果吃,蘋果咬一口很清脆,在深夜電話裡格外清楚。

  「沒吃飯?」欒念問她。

  「吃了,但沒什麼胃口。」尚之桃略去Dony這件事。欒念卻不傻,Dony去成都出差他知道,於是問她:「跟Dony一起?」

  尚之桃想了想:「很多人。」

  在Dony這件事上,尚之桃的有意迴避欒念心知肚明。他一直在問她,她一直在迴避。

  「Dony不是什麼好人。如果哪位女同事以為Dony跟她們親近是為了談戀愛,你勸那女同事省省力氣。Dony眼高於頂,公司這些女人入不了他眼,無非是不停換人圖個新鮮。」欒念話講得不好聽,說給尚之桃聽的。他知道尚之桃不是那種人,卻還是在她再三隱瞞後生了疑竇。

  落在尚之桃耳中,就好像在說他們。他和她,一個雲端掠影,一個平原野草,圖個新鮮。真奇怪,在一起第三個年頭,欒念這新鮮感還沒散呢?

  她又咬了口蘋果,對欒念說:「Dony對哪個女同事有心思我不知道,畢竟不熟;哪個女同事對Dony有想法,我也不清楚。畢竟跟我沒關係。Dony是要跟別人談戀愛還是要上床,恐怕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換句話說,我不多管閒事。」

  ……

  說的什麼話?欒念覺得自己體溫又高了,拿出體溫計,果然,38.4。電話再打下去他就離死不遠了。誰說煲電話粥好的?有病吧?沒事兒煲什麼電話粥?

  順手掛了電話,不再理尚之桃。

  又生了很大的氣。

  尚之桃還不知死活,給他發消息:「萬一Dony就是想尋找真愛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09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四章 勇敢

  Tracy陸續將資料發給欒念,很詳細的資料,欒念認真仔細的看,真不是普通背調機構能調查清楚的,還真要有點功底才行,至少在海外也要有背景才行。Tracy做事靠譜,他對Tracy說:「錢沒白花。」

  Tracy沒理會他這句,徑直問他:「幹掉他嗎?」

  「私生活再亂,是他從前的事。不涉及違法犯罪,在目前公司亦沒有他出格的證據。」欒念理性回覆。

  「你確定他沒有違法?」Tracy回他:「第十五頁,女生舉證,在公司聚餐酒後,意識不清情況下與他發生關係。」

  「看到了。」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幹掉他嗎?」Tracy難得這麼嚴肅且好鬥。

  「你想幹掉他是因為他是董事會不經你就安排的人嗎?」欒念問Tracy。

  「你想幹掉他是因為董事會想用他幹掉你嗎?」Tracy問欒念。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幾乎同時發消息:

  「不是,因為噁心。」欒念說。

  「不是,因為我是女人。」Tracy說。

  同盟就是這麼結下的。

  但欒念這個人,要麼不動手,動手就不想讓對方再翻身。他不是什麼善類,不能輕易招惹。

  翻著Tracy那些資料,正如欒念所說,在國外的事,國內沒法追溯,除非他在國內也惡習不改。倒也不必守株待兔。欒念決定主動出擊。

  宋秋寒的電話打斷他的思考,欒念問他:「資料看過了嗎?」

  「看過了。」

  「怎麼樣?」

  「不錯。但不是我負責的區域,我把資料轉給中國區同事了。近期會約見面。」

  「好。我一起去。」

  「沒問題。不用擔心,只要團隊靠譜,他們拿到投資的機會是95%。」宋秋寒做出預判。

  「你做事一向穩妥,你的判斷我相信。謝謝。」

  「不客氣。再見。」

  「再見。」

  單看講電話,會以為這兩個男人之間並不十分相熟,其實已經熟了。他們共同旅行兩次,並有共同群組,四個人,十分穩固的友情。但他們都不大喜歡講話,又都冷感,寥寥幾句,就當問候。但欒念知道宋秋寒靠譜。

  於是打給尚之桃。

  她正在活動現場,周圍很吵,有點意外接到欒念的電話,畢竟他前一天晚上電話掛的突然,那之後又不理會她。

  「孫雨電話給我。」

  「嗯?」

  「有一個投行的人會見她。」

  尚之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與欒念確認:「真的嗎?」

  欒念察覺到她發自內心的喜悅,竟也難得覺得有一點開心:「嗯,給我她的聯繫方式,我約時間。」

  尚之桃從前並不覺得欒念會將她的事尤其是她朋友的事放在心上,特別是在他莫名掛斷電話後。心中隱隱感動,就吸吸鼻子對欒念說:「謝謝你,真的。」

  「以身相許好了。」

  「我也可以請你吃飯的。」

  「你還是少惹我生氣吧!」欒念掛斷電話,留尚之桃對著電話發愣。我惹你生氣?我什麼時候惹你生氣了?我哄你還來不及我惹你生氣了?這麼一想,就覺得欒念冤枉她,給他發消息:「我什麼時候惹你生氣了?」

  「自己想。」

  欒念這樣回她,卻不指望她能自己想,她那腦子,八成也想不明白。到了下班時間,他收拾東西又走了,迎面碰上Tracy,看到她困惑的神情:「見客戶?」

  「回家遛狗。」

  「你不是說那條狗送人了?」

  「又接回來了。」

  Tracy跟在他身後一起上了電梯,上下打量欒念:「你戀愛了?」

  「這個也歸你管?」

  「現在不用,回頭你女朋友發公司郵件組爆你醜聞的時候就歸我管了。」Tracy講起話來也厲害,軟刀子出的勤,對手卻更狠:「那你也終於能有點活幹了。」

  兩個人都沒佔到什麼便宜,Tracy切了聲下了電梯。

  欒念又想起那晚尚之桃手機螢幕上閃過的「Dony」,就不想再給Dony更多時間讓他露出馬腳,他等不起。他得出手了。

  欒念到了家牽上盧克出了小區,他給它預約了洗澡。還沒進寵物店,盧克就開始煩躁,它不愛洗澡,它就想髒著,一屁股坐到地上,脖子用力向後仰,打死不肯往前走。

  欒念嚇唬它:「不走就燉了你。」

  盧克還是不肯走:燉就燉!

  一人一狗僵持很久,欒念終於投降,走上前去抱起它,盧克扒在它肩膀上,沒出息的抖腿。欒念難得溫柔,甚至拍它後背安慰它:「你怕什麼?洗個澡而已。」

  盧克拉長聲音嗚~我不洗!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欒念將它抱進寵物店,送到洗澡池邊,又輕聲細語安慰它很久,才退到玻璃窗外看它洗澡。欒念覺得自己可真是閒出屁來了,抱一隻狗洗澡,還要安慰它,這都什麼事兒?

  盧克一邊洗一邊變身,再過一會兒洗澡間開始飄著白毛,地上也是厚厚一層。欒念覺得這錢花的真值,等它洗完的時候,順道為它辦了一張洗澡卡,好像盧克會經常在他這裡待著一樣。

  洗完澡的盧克真的好看,一身細細小絨毛,眯著眼伸著舌頭在秋風中笑,拉風的要死。拉風到欒念都覺得這狗不錯。

  晚上尚之桃給他打電話,問盧克乖不乖的時候,欒念還要嘲諷:「你的狗什麼樣你自己不清楚?洗個澡還要哆嗦,沒見過這麼慫的狗。」

  「你帶它洗澡啦?」

  「嗯。」

  「多少錢?」

  「五千。」

  「啥?你們小區附近給狗洗一次澡五千?」

  「……辦卡了。」

  「哦。」尚之桃想了想,試探的說:「五千塊錢的卡呢……那盧克以後要經常在那洗才好……不然老闆跑路了……」

  「嗯。」

  欒念嗯這聲的時候盧克正坐在窗前看落葉,窗前燈光昏黃,它一個孤零零小背影,跟得了抑鬱症似的。怎麼尚之桃的狗也這麼惹人憐呢?

  「我下周週五回去,直接去你那好不好?要不還要來回折騰……」

  「好。」欒念又看了眼盧克,真得讓盧克把澡都洗回來,不然五千塊錢打水漂了。

  今天的欒念怎麼這麼好,一點沒有鬧彆扭,尚之桃甚至覺得不習慣。同事從包房裡探出頭來叫她:「尚之桃,快來!」她應了聲,對欒念說:「今天西南分部安排聚餐,我進去啦。」

  「嗯。沒喝酒吧?」

  「沒有。」

  「保護好自己。」

  尚之桃應了聲好,掛斷電話,走了進去。

  包間內酒過三巡,熱鬧異常,就連Dony都微微變了臉色。他將襯衫扣子解開兩顆,衣袖挽起,露出好看的手腕,額頭有細汗,也算美色。

  尚之桃心想,如果這個人沒有那樣的壞心思,得在職場上走多遠啊。她在神遊,Dony的目光移了過來,隔著一桌子酒菜落在她臉上,朝她笑那麼一笑。

  尚之桃也朝他笑笑,拿起眼前的茶杯啜了口,眼看向別處。

  看在Dony眼裡,就是這個姑娘害羞了,或許對他也有那麼一點興趣。於是時常在講話時有意無意看著她,帶著一點特殊意味,要用自己的網將尚之桃牢牢罩住。直至最後讓她丟盔棄甲,完全臣服。

  Dony喜歡這樣的遊戲,他喜歡在征服女人的過程中得到快感。

  再過一會兒尚之桃去衛生間,她沒有選擇包間內的,而是去了公共衛生間。公共衛生間在走廊盡頭,要途經很多沒有人的包間,這個點,很多聚會都散場了。

  她在衛生間裡待的久了一點,然後出來洗手,擦手,向回走。Dony迎她而來,在經過她的時候一把帶進旁邊的包間,門被帶上。他們被困於黑暗之中。

  尚之桃厲聲問他:「你幹什麼!」

  「Flora,別端著了。都是成年男女,我知道你要什麼。」Dony的手死死扣在她肩膀上,又將她推到牆上。尚之桃聽到咚一聲,是她的身體撞到牆的聲音。

  她強迫自己鎮靜下來:「我勸你放手,我要喊人了!」

  「是嗎?」Dony手放在她脖頸上:「聽說你想來企劃部履歷不夠是嗎?」年輕姑娘體溫升高了一些,Dony覺得自己在拿捏一隻小雞。

  是很赤裸乾脆的誘惑了。尚之桃沒有講話,Dony繼續說道:「升職、加薪,唾手可得。你想一想,會不會比你自己努力更容易?你努力兩年多,才升兩級。什麼時候能到頭?」

  「沒想到Dony竟要靠這種手段來俘獲女人。」尚之桃強迫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但是她做不到。她快哭出來了。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Dony笑出聲,唇去尋尚之桃耳朵,尚之桃突然開始掙扎,並大聲喊道:「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伸手去撕扯他衣服,包間門開了,成都的那個女同事適時站在門口,伸手開了燈,問他們:「怎麼了?」

  尚之桃拚命推開Dony,跑了出去,跑到包間,在眾人錯愕的神情中拿起自己的包,跑了。

  她跑出酒店,打給Lumi,聲音有一點顫抖。

  「Lumi,我有證據了。確鑿的證據,職場性騷擾的證據。」

  「Flora,你在哪兒?成分的同事呢?」

  「我在成都,但我準備趕最後一班飛機回去了。」

  「等你回來,我們來進行最後一步好嗎?」Lumi對她說:「嘿姐妹,你知道嗎?你可太牛逼了。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了,因為我知道你骨子裡就是這麼牛逼的人!」

  尚之桃忍著熱淚,她忍了那麼久,終於把一個男人如何從言語騷擾到具體行動徹徹底底錄了下來,還有了目擊證人。自從Dony問她有沒有男朋友那天開始,她買了錄音筆,隨時裝在身上。只要Dony出現在她身邊,她就開著。

  尚之桃想,我不是咩咩的小綿羊,我要讓你這隻蛆無處可藏。尚之桃這一輩子最勇敢的瞬間就是那一天。這樣勇敢也因為那天那個同事對她說:「我不想喝酒,桌上有狼。」女孩子對尚之桃哭訴,在她酒醉之後,Dony壓在她身上。幸好那天,她來了例假。

  Dony對那個同事說:你喝多了,沒人會相信一個醉酒的女人。我可以說是你勾引我,你不是想升職嗎?我可以給你機會。

  他得手過,就覺得所有的女孩都好欺負。

  而尚之桃有了證據,終於可以去檢討這隻蛆。

  直到這時,Dony都以為那件事會就此被遺忘,他不覺得尚之桃會做出任何不利他的事情,因為她看起來那麼好欺負。

  尚之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勝利了,可她的腿卻總是不聽話的抖,直到她上了飛機、下了飛機、直奔欒念家裡,她的顫抖好像都沒有停止。

  她開了門,盧克在深夜裡迎接她,她抱了抱盧克,跑到欒念房間,看到剛剛關掉電腦的他,尚之桃一件一件脫掉自己的衣服,捧著他的臉熱烈的吻他。欒念將顫抖的她摟進懷裡,唇舌烙在她肌膚上,在她耳邊低語:「不是要半個月才回來?」

  「我等不了,我今天就想見你。」

  尚之桃仰起身體,緊貼著他:「現在就想見你。」

  「尚之桃,怎麼了?」

  尚之桃搖搖頭:「我就是突然很想你。」她想她應該告訴欒念的,Dony一直騷擾她,但她沒有。她心裡小小的自尊令她覺得她不能告訴欒念,她應該自己解決,以一個獨立的成年女性的姿態。更何況,她的身後還有Lumi還有孫遠翥還有孫雨,還有那個痛苦萬分的女同事。她們能行。

  尚之桃從不後悔自己當時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從那時起就在練習一個人面對一切。她知道她已經被拋向這殘酷的現實之中,企圖用童話故事化解問題的人很難找到更好的出路。因為現實永遠是血淋淋的。她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也行,沒有欒念也行。

  總得硬碰硬一次的。

  「欒念。」她在黑暗中呼喚他的名字,並用力抱緊他。

  「我在了。」欒念用炙熱滾燙的吻,帶她走出黑夜,走向光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21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五章 疼痛

  那天對於凌美來說是很平常的一天。大家忙碌在各自的崗位上,有時輕聲講幾句話,大多數時候在沉默的敲著電腦。

  欒念正在開管理會,在會上,Dony正在說要再修改一版新策略的事,但大家都沒有講話。欒念也沒有講話,他只是抬起頭淡淡看了Dony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什麼情緒。

  Tracy也抬頭看了Dony一眼,然後低下頭,給欒念發消息:「今天我特意化了妝。」

  「是該隆重。」欒念回她。

  這個會開的繁冗,但欒念一反常態沒有叫停。他甚至靠在椅背上,看各部門掐架。

  再過那麼一會兒,欒念看到見慣大風浪的Tracy神情變了,她打斷Dony:「抱歉Dony,請你停一下。Luke,麻煩你出來一趟。」

  欒念跟Tracy走出會議室,看到工位上不對勁,大家在竊竊私語,看到他們又突然安靜下來。

  欒念拿過Tracy的電腦,看到那封郵件,標題是:「我是Flora Shang,我實名檢舉企劃部負責人Dony對我進行長期性騷擾。」

  欒念的血都湧到頭頂,他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塌了,那麼疼。眼睛看向尚之桃工位,她正筆直的坐在那裡,承受異樣的目光和指點。那麼鎮定、坦然,嘴角微抿著,像一個即將去決鬥的戰士。欒念永遠都忘不掉那一天,也忘不掉那樣姿態的尚之桃,是他從未見過的勇敢和決絕。

  「看完吧,Luke。」Tracy察覺不到她的聲音已經在顫抖了,她想,如果她有這樣的遭遇,那麼多少個夜晚她將與噩夢為伍,無法安眠。

  「我第一次正式見到Dony是在他的辦公室,在我給他講解預算管理流程之後,他突然問我是否有男朋友,我詢問他這是否與工作有關,他說沒有關係,但他是單身。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不對勁。第一次來的太過突然,我沒有證據。」

  「我買了錄音筆,每次單獨與Dony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打開。」

  「Dony第二次騷擾我,是在公司的茶水間裡。當時同事們都在工作,我在接咖啡。他走到我身邊,打量我全身,對我說:Flora你今天很漂亮。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說,對不起,我晚上有約了。這一次,我儘管覺得不對,卻仍以為這只是職場的正常溝通。」

  「第三次,在敦煌108途經酒店的小路上,他約我第二天吃飯,我拒絕了。晚上,他突然發來一張半裸照片,並對我說:我永遠覺得男人應該自律。Flora要跟我一起健身嗎?我拒絕他,並指出他的照片尺度太大,建議他以後不要再發。」

  「從那以後,我經常在半夜收到他的消息。有時是邀請我一起吃飯,有時是照片,有一次,他發來一張他的生殖器照片,並問我是否想嘗試。那次我崩潰了,我拉黑了他。但我內心十分害怕,我不知該怎麼面對這種情況,我開始做噩夢。」

  「但他沒有放過我,他在公司溝通軟體上對我說:「Flora你非常不專業,如果有工作,我會找不到你。如果是因為那張照片,非常抱歉,我喝多了,我會注意尺度。」

  「Dony騷擾我,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甚。直到那天早成都,我去衛生間,他把我拉進一個空包間。」

  「我不想待在成都,我非常恐懼,從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飛行距離,我始終在顫抖。」

  「我也聯繫到從前被Dony騷擾的女性,舉證在郵件下方。懇請公司啟動調查程序。」

  從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飛行距離,我始終在顫抖。

  那天晚上,欒念聽到盧克在樓下撒歡,他合上電腦想下樓看看,卻看到尚之桃走進他房間,脫掉衣服,鑽進他懷中,她一直在抖,像受到什麼驚嚇。

  他問她怎麼了?

  她說沒事。

  欒念合上Tracy的電腦,走回自己辦公室,將門鎖上。他心裡好像燒了一把大火,那火將他的心燒的滋滋的疼。

  外面很安靜,再過一會兒,Lumi聽到Kitty在工位上說:「沒談攏吧?……」

  就是這麼一句話,充滿惡意,有同事在點頭:「Dony對我很禮貌。」

  Lumi看了一眼尚之桃,她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世人的惡意像狂風席捲她,她從最開始就知道大家會說不可能、不會這樣的、為什麼要選她?條件沒談攏?永遠只有少數人相信,那個女孩就是無緣無故被欺負了。

  Lumi站起身,走到過道那裡,又拐到Kitty工位前,突然伸手抓住她頭髮,用力向後扯:「我他媽今天弄死你!你別以為你那些事誰都不知道!你信不信老娘都給你抖落出去?!!」

  Kitty動手掙扎,Lumi臉向後仰,拽著她頭髮的手就是不鬆開。

  Lumi狠狠揍了Kitty一頓,沒人上前攔著。今天的凌美籠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圍中,尚之桃檢舉郵件打破了凌美表面的繁榮,讓它內裡的破敗和腐爛一覽無餘。

  突然有一個女孩說:「我也收到過Dony的資訊,我以為他喜歡我。」聲音小小的,怯懦的,卻終於說出來了。

  欒念聽到外面的動靜,卻沒有動,他在聽尚之桃郵件裡的錄音。

  尚之桃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講話很小聲,你看她一眼,她就臉紅了。她內心柔軟,總是去幫助別人,用她那近乎笨拙的社交手段與人相處。這樣一個姑娘,被人拉進漆黑的包間裡,對她說:「你想去企劃部資歷不夠嗎?」

  她身體撞到牆上那一下,錄音裡有一聲雜音,那雜音在欒念心口劃了那麼一下。

  銳痛。

  他拿下耳機,沒有意識到自己眼角濕了。站起身出了辦公室,走進Dony辦公室,突然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到他頭上,外面響起尖叫聲,Dony站起身還手。但欒念不給他機會,他揪起Dony的領帶纏到他脖子上,用力拉著,在他耳邊說:

  「喜歡捆綁是吧?」

  「喜歡窒息是吧?」

  「喜歡下藥是吧?」

  「嗯?」

  「喜歡嗎?」

  欒念不打算鬆手,他想弄死他。他十幾歲時喜歡槍、喜歡搏擊,總想弄死那些噁心的人,那些人都沒有眼前這個人噁心。

  終於有兩個人衝了進來,拉開欒念,Tracy站到他面前,對他說:「警察來了。」

  他鬆開領帶,手掌被勒出紅印,而他的眼睛更紅,像要殺人放火的野獸。他走出辦公室,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但他沒有講話,只是透過安靜的人群看了尚之桃一眼。

  心要疼死了。

  真的。

  那麼好的女孩被一條蛆糾纏那麼久,噩夢纏身,卻每天強顏歡笑。他將她推到牆上,手掌掐住她脖子,那一下錄音筆甚至有了雜音。

  她當時該有多害怕,從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飛行距離,一直在抖。

  欒念恨自己動作太慢,也怪尚之桃自作主張。

  Dony捂著脖子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看著欒念:「你做局?」

  「我其實想弄死你。」

  欒念的神情太嚇人了,當他真的動怒的時候,殺氣並不那麼明顯,而是在他眼底,薄薄那麼一層,又淡淡看你一眼,第二眼都不屑再看。

  Tracy站在過道中間,與欒念對視一眼,又看著大家,很真誠的,好像也有一點難過:「在凌美中國,男女員工的比例是45%比55%。女員工是凌美在國內業務高速發展急行軍。我沒有預見到會發生今天的事,尤其是Flora的郵件,讓我心痛不已。」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落淚:「同樣是女性,我為Flora有這樣的遭遇感到難過,真的。」

  尚之桃還是坐在那裡沒有動,Lumi坐在她旁邊,握住她冰冷的手。

  Tracy擦掉眼淚,讓自己冷靜下來:  「Dony受聘於凌美總部,背景調查並沒有經過凌美中國,這也是集團的用人失誤。今天一早,我們收到公安的電話,讓我們配合他們調查一起女性被強暴的案件,所以有了剛剛大家看到那一幕。」

  「我也從警察處瞭解到,Dony涉嫌的案件不只這一起,有六名女性聯合報案。但目前因為我知情不多,所以只能講到這裡。」

  「作為凌美中國的人力資源負責人,我今天將啟動對Dony的司內調查,歡迎女同事們能找我聊一聊。同時我也懇請各位,尊重站出來的每一位女性。你沒有置身其中,只是因為你運氣好那麼一點而已。」

  「謝謝。」

  Tracy跟大家鞠躬,走到尚之桃面前,拍拍她肩膀。多好的姑娘,她當初面試她,她開口第一句話她就喜歡她。

  「Flora,我聽了你提供的錄音。有一句話我認為我要親口對你說,Dony說你進企劃部履歷不合格,我不認同。你在凌美兩年多的時間,拿了兩次A+績效,主導了供應商管理項目以及市場部提效項目,成績斐然,能力卓越,有目共睹。接下來企劃部會開放內部轉崗HC,歡迎你競崗。」

  尚之桃點點頭,但她有點累了。今天明明沒講話沒有工作,身體卻被掏空了。她對Tracy說:「我今天可以請個假嗎?」

  「好。」

  尚之桃收拾東西下了樓,她不想待在公司。當她途經欒念身邊的時候,強忍著撲進他懷中號啕大哭的衝動,是前所未有的委屈和脆弱。眾人的目光將她剝的一絲不掛,她知道她會被質疑,也做好了準備,卻還在聽到那句「沒談攏吧」的時候,所有防線轟然倒塌。

  Lumi將她送到樓下,孫雨和孫遠翥在那裡等她。欒念站在窗前,看到尚之桃走到他們面前,孫遠翥接過她的背包,手拍在她頭上。他們離開了。

  欒念問過尚之桃無數次:「Dony有沒有騷擾過你?」

  她說:「沒有。」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告訴他Dony的事,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她從沒覺得他能給她幫助。她寧願一個人害怕、擔憂,惶恐的熬過一個又一個漆黑的夜晚,都沒想過向他尋求幫助。

  他站在窗前看著他們走遠,突然明白,尚之桃從不是他看到的樣子。她從來沒有真正依賴過他,她清醒獨立,一直將他劃在她的信任距離以外。正如最開始的時候他對她說的那樣:

  我們只是床伴,不需要為對方負責。

  如果有哪一方遇到新的感情可以隨時終止。

  我們好聚好散。

  尚之桃全都做到了。

  欒念坐回辦公桌前,突然覺得這一切索然無味。他打開電腦,寫了一封辭職信:

  我不準備為公司錯誤的用人策略背鍋。Dony的任命沒有經過我,甚至背調資料都有問題。

  我不知道Dony究竟代表誰的利益,但公司的這次用人事故充分證明對我的不信任。

  我在今天辭去在凌美的所有職務。

  就這樣。

  欒念合上電腦,走出辦公大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28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六章 溫柔

  欒念開車在街上漫無目的走。

  秋天的北京大概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落葉鋪陳在街上,公車站孤伶伶一把椅子,有老人坐在街邊寫生,將這些都入了畫。畫裡沒有那些骯髒和醜陋,是粉飾過的太平和美好。

  他將車停在街邊,找了把椅子坐下,看著眼前人流如織。顫抖的尚之桃和接受眾人審視的尚之桃交替在他眼前,最後變成了那個孤軍奮戰的尚之桃。

  一個從不想尋求他幫助、恪守二人在一起初衷的尚之桃。

  一個全新的她,又或是她從前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他從來沒有發現而已。

  欒念從沒像今天這樣震驚和後怕過,心裡被那錄音劃出一道口子,汩汩流著血。他的心太疼了,沒這樣疼過,他不知應該怎麼處理。

  他想跟尚之桃說些什麼,或者什麼都不說,哪怕擁抱她一下也好。於是他打尚之桃電話,卻沒人接聽。

  欒念想了很久,撥打了孫雨的電話。那邊過了很久才接起,他說:「你好,我是欒念。尚之桃在嗎?」

  「尚之桃在睡覺,她累壞了。」孫雨看了眼沉睡的尚之桃,輕聲說:「等她醒了我告訴她你找過她。」

  「不用了。謝謝。」欒念掛斷電話。

  他在街邊坐了很久,電話一直在響,他接起。

  是Tracy。

  「董事會炸了,讓我找你上線參會。」

  「不。」

  「我看網上開始議論了,股價已經下行了。」

  「活該。」

  「那你……真辭職?」

  「嗯。」

  Tracy想了想說道:「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也好。但辭職不是咱們提前計畫好的。」

  「不是為了給他們顏色看,我就是要辭職。」

  「?你認真的?」

  「認真的。你趕緊讓董事會找人,我從今天開始休假。」

  欒念掛斷電話,將手機丟進兜裡,就這麼坐在街邊。有年輕姑娘路過他,會偷偷看他一眼,好奇這個好看的男人為什麼要坐在這裡。欒念看不到這些目光,他在街邊坐了很久,直至天黑。

  他的電話吵的他不得安寧,他卻不去管它。

  直到尚之桃的電話打進來,她輕聲問他:「孫雨說你打給我了?」

  「是。」

  「你在哪兒?」

  「在你家門口。」

  欒念聽到尚之桃家的門打開的聲音,而後是她腳踩在樓梯上的聲音,咚咚咚,腳步很快。終於忍不住對她說:「你慢一點,我不急。」

  「哦。」尚之桃哦了一聲,腳步卻沒放慢,一聲又一聲,響在欒念心頭。

  「嗨。」尚之桃站在他幾米遠的地方,心頭的委屈和恐懼又一股腦湧了上來。眼望向別處,不想在他面前哭。尚之桃想,我得堅強一點。

  「我想看月亮。」尚之桃對他說:「我可以帶上盧克跟你一起上山看月亮嗎?」尚之桃喜歡那樣的夜晚,月光皎潔,將人心照的坦蕩透亮。

  「好。」

  兩人一狗朝山上開,欒念一路都沒有講話,他不知道該講什麼。車在酒吧前面挺好,欒念拉手剎的時候,尚之桃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輕聲說:「欒念,你可以跟我說幾句話嗎?」

  「說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尚之桃心中是有惶恐的,她不知道被人矚目竟會這麼痛苦。孫遠翥和孫雨明明都在陪著她,可她卻還是出門了,想見欒念。她知道她心中對欒念的愛是沒有任何人能取代的,她特別難過的時候只想待在他身邊,哪怕他可能會讓她更難過。

  「我不會隨便聊天。我只知道我問過你不知多少次,Dony有沒有騷擾過你,你說沒有。」欒念將車燈熄滅,周圍陷入黑暗,只有天上的星和雲能聽到他們講話:「所以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對嗎?」欒念看著尚之桃:「又或者是你身邊有足夠多的人讓你信任和依靠,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向我求助,哪怕告訴我實情都不肯?」

  「我沒有告訴你的立場。」

  「那你告訴別人的立場是什麼?」

  「因為別人是朋友。」

  「而我只是你的炮友?」欒念下了車,尚之桃和盧克跟在他身後,欒念走了幾步又退回來:「我以為我們睡了好幾年,能比朋友近一點呢。」

  「你別這麼尖刻。」尚之桃眼睛有一點紅了,她想讓欒念擁抱她,但她沒法開口:「我心情不好。我跟著朋友回到家裡,原本想睡一個安穩覺,但我只睡了那麼一會兒。我想見你,想跟你說幾句話,這樣我可能就會好受一點。所以請你別這麼尖刻。」尚之桃緊抿著嘴唇,她覺得自己的淚水好像到了眼底,但她憋了回去。她不想在欒念面前哭,她害怕他會說:「你不是逞英雄嗎?那你現在哭什麼?」

  欒念看到尚之桃的眼睛在月光之下亮晶晶的,像蓄著淚水。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挺操蛋的人,她今天過的那麼糟糕,他卻只想問她為什麼不告訴自己。而他去找她的初衷是為了擁抱她。

  「還怕嗎?」欒念輕聲問她。

  尚之桃嘴唇抖了抖,唇角向下,像一個快要哭出來的小孩。

  「過來。」欒念叫她。

  她走了兩步到他跟前,欒念伸出手將她拉進懷中,用力擁抱她。

  他們好像從沒有在做愛以外的任何時間裡擁抱過,欒念的懷裡寬闊又溫暖,他的手放在尚之桃腦後,讓她的臉貼在他胸膛。

  尚之桃那顆惶恐不安的心終於安穩下來,她緊緊環著欒念腰身,怕他很快放手,就說:「我可以在你懷裡多待一會兒嗎?」

  「嗯。」欒念手臂又緊了緊,尚之桃又變回那個乖巧女孩,安靜的窩在他懷裡。他們都沒有講話,欒念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痊癒了那麼一點,尚之桃也覺得今天似乎沒有那麼糟糕。

  至少在即將結束的時候,欒念擁抱了她。

  「你為什麼打他?」

  「因為他欺負你。」

  「可你經常欺負我。」

  「我可以。」 欒念手臂又收緊了些:「但我今天也很生氣,我氣你什麼都不跟我說,像黑中介一樣。」

  「尚之桃,你是不是要讓我每年為你打一架?」

  「兩架也行。」尚之桃仰起頭看他:「你打架的樣子該死的性感。」

  她的劉海兒擦著他下巴,有點癢,欒念索性低下頭去,將下巴在她頸窩蹭了蹭。

  尚之桃咯咯笑出聲,偏著頭躲他:「癢。」

  欒念不許她躲,捧著她的臉,用下巴蹭上去,他臉上薄薄的那層鬍茬紮到尚之桃細嫩的臉上,又疼又癢。她伸手打他,手握成拳輕輕捶在他心口:「服了!服了!」

  欒念憋悶疼痛一整天的心好像又好了那麼一點,就又抱著她。盧克等了很久,以為要進門吃肉了,因為尚之桃出差的日子,欒念經常帶它來酒吧。欒念在酒吧裡為它準備了寵物罐頭還有烘乾肉,那都是盧克最愛吃的。可這兩個人站那抱著都沒有要進門的意思,就有那麼一點著急。咬住尚之桃褲子向酒吧方向拽:「嗚嗚。」

  尚之桃狐疑看著它:「你怎麼了?」

  欒念當然知道它怎麼了,卻轉過頭去裝不知道。尚之桃不讓盧克吃太多肉,說吃肉多對狗不好。每天要麼限定兩個雞蛋,要麼就一塊風乾肉,欒念看不慣,她不在的時候,他就給盧克很多肉吃。

  盧克放開她褲腿,朝酒吧跑了兩步,見她站著不動,又跑回來汪汪:「汪~嗚~」脖子朝酒吧那轉,就差開口講話了。

  欒念看盧克的傻樣笑出聲來,還不忘嘲笑它:「真是誰養的狗像誰。」長腿一邁,走了。

  今天酒吧剛做完活動,這會兒已經沒有人了,只有值班經理在。看到欒念進來就說:「您怎麼來了?」

  欒念看看尚之桃:「帶盧克主人來喝酒。」

  經理朝尚之桃笑笑:「您好。」

  盧克跟經理已經很熟了,站在那朝值班經理叫:「肉呢?」

  值班經理當然明白盧克的意思,朝他擺手:「來。」

  尚之桃歪著腦袋有點納悶:「它常來這裡?它憑什麼常來這裡?我都沒有常來。」

  「管得著嗎?」

  欒念看她一眼:「餓嗎?」

  「餓!」尚之桃一天沒怎麼吃東西,真的要餓死了。

  「等會兒。」

  欒念去了後廚。他的酒吧,就連後廚都乾乾淨淨,牛排、羊排、意麵在食品櫃裡擺放整齊,都是上等食材。

  拿出意麵和牛排,做一頓西餐簡餐。

  尚之桃坐在高腳凳上打量這家酒吧,心想這得賠多少錢啊。她念頭還沒落,外面就來了幾輛車,男男女女下了車,進了酒吧。

  變戲法似的,從旁邊一個隱形門裡走出兩個服務生,欒念招的服務生都這麼好看,站在那裡英俊帥氣,招呼進來的男女:「隨便坐。」

  「就窗前。」幾個人坐在窗前,其中一個人問服務生:「待會兒可以關燈看星星嗎?」

  服務生說:「好。」

  還能關燈看星星?

  欒念端著兩份簡餐過來,放一份到尚之桃面前。那邊的男女扭過頭來看他們。

  欒念朝他們笑笑,拿出刀叉遞給尚之桃,坐在她旁邊一她一起吃飯。

  尚之桃聽到一個女生說:「要告訴龔老師嗎?」

  「別了吧。」

  「可是不是說老闆是龔老師的相處對像嗎?」

  「那人不一定是老闆吧?就算是,那也不一定是女朋友吧?」

  尚之桃吃了口意麵,嘴角沾著一點醬汁,欒念指指自己嘴巴,又指指尚之桃的。

  尚之桃睜著眼睛有點困惑,不懂欒念的意思。

  欒念又指了指,尚之桃也指指自己嘴唇,欒念點頭。

  公然親吻不大好吧?欒念八成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吧?結合剛剛那幾個人的話,恍然大悟。欒念應該是招惹了別的姑娘,現在不好脫身了。

  那就犧牲一下吧。

  傾身上前,唇在他唇角點了點,還認真問他:「這樣就行了嗎?」

  欒念被尚之桃蠢到了,拿起紙巾用力擦她嘴角。尚之桃知道自己又做了傻事,紅著臉坐回去,口中念叨:「那你直接說不就行了嗎?」

  「你見過男人在公共場合讓女人擦嘴角的?」

  「哦。」尚之桃紅了臉,欒念卻揚起嘴角。

  調酒師在調酒,尚之桃趴在吧檯上看,她覺得調酒可真帥,那酒應該也挺好喝,就問欒念:「給客人們調完後可以也給我一杯嗎?」

  「不可以。」

  欒念將餐盤端走,讓服務生在那幾個男女面前放了一個小蠟燭,蠟燭周圍是他們的雞尾酒,酒吧關了燈。只有窗口那裡微微亮,其他都有一點黑。

  尚之桃在黑暗中扯住欒念的手,小聲提要求:「我也要喝雞尾酒賞月。」

  「不行。」

  「就一杯。」

  「好。」

  欒念也沒什麼立場,走進吧檯為尚之桃調酒。點了小小一盞燈。他在吧檯裡調酒,尚之桃在吧檯外看他調酒。過了一會兒,欒念端出一杯酒,杯子裡是一顆用冰塊雕成的心。

  「這酒叫什麼?」尚之桃問他。

  「勇敢的心。」欒念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53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七章 剔透

  尚之桃將酒放到窗前的另一張桌子上,月光皎皎,那顆心在杯裡閃著光。盧克吃夠了肉跑出來,坐在她旁邊,陪她一起看月亮。

  她的酒跟別人不一樣,鄰桌的一個女孩看了好幾眼,對同伴說:「我也想喝那杯雞尾酒,從前沒見過,看起來很好喝。」

  她問尚之桃,這款酒叫什麼名字?

  「叫勇敢的心。」尚之桃不懂雞尾酒,只以為是市面上常見的女孩酒,喝起來酸甜溫柔,卻也有一點後勁。欒念調了一款像尚之桃性格的酒。

  「是老闆特調嗎?」那女孩又問。

  「哈?」尚之桃顯然不懂什麼是老闆特調。

  女孩舉起手,對欒念說:「我也想來一杯那個酒。」

  「抱歉沒有了。」欒念端了一杯白水坐在尚之桃旁邊,對女孩笑笑。

  「那杯酒是老闆特調嗎?」

  欒念看了眼杯中那顆玲瓏剔透心,點點頭:「是。」

  「我就說。」女孩轉過身去對同伴說:「在別的酒吧沒有見過。」

  「什麼是老闆特調?」尚之桃小聲問欒念。

  「就是老闆瞎調。」欒念靠在沙發上看月亮,整個酒吧就剩隔壁桌那一根小小的方燭,店長放了溫柔的歌。都安靜下來,各自癱在沙發上,賞月。

  尚之桃於黑暗中抓住欒念的手,又將頭倚靠在他肩上,欒念將手臂攤在沙發上,讓她靠的舒服。

  盧克也學尚之桃,跳到欒念旁邊,前爪扒拉他胳膊:我也要。

  「不行。」欒念小聲教育它。

  盧克又不氣餒,繼續扒拉他,欒念哼了聲,移開手臂,盧克躺在沙發上,頭枕著他的腿。

  尚之桃覺得自己從不奢求什麼,偶然能有這麼一個晚上,她所有的痛苦就都能痊癒。雖然她好像也沒有過什麼深刻的痛苦,只是這麼一個普通姑娘健健康康長大。

  拉過欒念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的親,一口又一口。那句「我愛你」在她嘴邊跑了幾個來回,始終沒有講出來。

  他們下山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尚之桃拿出手機,看到同事們陸續發來的安慰消息,她一一回了。有一條是Lumi的,她說:「我他媽越想越來氣,有的人根本不配你保護她。舉證的時候就該把她半夜進他房間的錄影放進去!」

  尚之桃忙回她:「別了,不至於。放人一條生路。」

  「晚了。我發匿名郵件了。」Lumi回她。Lumi想了近一個晚上,Kitty那個人愛報復,今天不給她幹趴下,明天她肯定冒出頭來。這些年明裡暗裡使的絆子還少嗎?包括白天那句噁心的話,那是人說的嗎。

  「……手真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情真好。你還好嗎?我給孫雨打電話,她說你跟朋友出去了。」

  尚之桃看了一眼正在看手機的欒念,回她:「我很好哦。」

  「我的倔驢今天那一下太解恨了。他也太他媽帥了吧?今天你走後他也走了,股價跌慘了。」

  「哈?因為醜聞跌嗎?」

  「醜聞算個屁。因為掌舵人說他不幹了,下船了,撂挑子了。Luke這局贏的漂亮。」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Luke辭職了。」

  欒念辭職了?可他今晚一個字沒有說起過。尚之桃偷偷看他,他皺著眉頭,好像不開心。

  尚之桃對盧克使眼色,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欒念,輕輕一擺:「上!」

  盧克動作快,嗖就躥到欒念身邊,頭在欒念胸前蹭來蹭去。欒念放下手機捏它狗臉:「走開!」

  不!

  一人一狗打了起來,尚之桃在一旁看的咯咯笑,欒念跳下床將她抱起來丟到床上,逼她加入混戰。他們鬧了很久,直到鬧累了,盧克趴在地上,他倆躺在床上喘氣。

  尚之桃側躺過身體看欒念,又忍不住笑。

  她本來就不是有什麼心事的人,白天那麼驚天動地的難過和脆弱這會兒全都不見了。她甚至開始自我安慰,我多幸運呢,我有一個這麼溫柔的床伴、還有Lumi那麼好的同事、還有孫遠翥和孫雨那麼好的朋友。

  有人問她是怎麼搞到Dony前面醜聞的女主角資訊的,尚之桃絕口不提。因為孫遠翥,利用了駭客技術,幫她把Dony翻了個底朝天。

  尚之桃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幸運,她格外感激。

  凌美的人只知道Dony觸犯法律,卻不知那六個人為什麼突然聯合報警,也不知道Dony在國內的生活是怎麼被翻出來的。只有欒念和Tracy知道,欒念花了大價錢,讓唯一一個不肯開口卻有確鑿證據的姑娘決定站出來。

  欒念把這一切做的輕飄飄的,事了拂身去,不留任何痕跡。

  他的手掌罩在尚之桃臉上,將她推回床上:「嚴肅點。」

  「哦。」尚之桃就勢吻他掌心,欒念抽回手,借皎潔月光看她。指尖放在她的脖頸上,那脖頸,被Dony的髒手掐過。

  欒念的唇落在她脖頸,輕輕柔柔的吻,把尚之桃的那1520公里的恐懼慢慢消解。

  尚之桃喜歡他難得的溫柔,她也不會講敗興的話,比如你為什麼要辭職。她覺得她不需要問,這一次她很確定,欒念打架和辭職,都不是因為高層鬥爭,純粹是因為他心疼了。

  欒念心疼她,這個認知令她感動不已。

  是在結束後,尚之桃才說:「我明天早上怎麼上班呢?」

  欒念看了眼時間,凌晨三點了:「請假。」

  「不行。」尚之桃睏得眼睛睜不開:「我不能請假,Tracy要找我面談。」

  「睡吧。我送你。」

  「謝謝。」

  「不客氣。」

  尚之桃睡著了,欒念拿過手機,繼續回Tracy的消息:「我說辭職就是辭職,股價漲跌跟我沒關係,我的早套現了,剩下那幾十萬股我就當扔了。」

  「我知道你不缺錢。」Tracy竟然沒睡,這一天的事情把她攪的焦頭爛額,平常睡眠規律的人徹底失眠了:「我缺。我剛離婚你知道吧?要重新買一套房子。股票跌成這樣我拿什麼買?」

  「我借你。」

  「你可以借我,能借所有人嗎?」

  「那就都自求多福吧!」

  「……總部的人已經上飛機了。後天約你面談。」

  「不見。」

  「你有競業,而且根據公司規定你辭職至少要提前半年打招呼。」

  「根據公司規定,我的地盤用人我決定。那那些老東西為什麼還要派人過來?規定是個屁。」

  「好好。明天來公司面談吧?」

  「不。」

  欒念關了手機睡覺。

  到了早上,聽到身邊的動靜,睜開眼看到尚之桃正躡手躡腳穿衣服:「做賊呢?」

  「你醒啦?我要去上班。」

  「不是說我送你?」欒念起來穿衣服,尚之桃在一旁說:「不用啊,我打車去,盧克留在這兒。」

  「有病吧?這個點兒你去哪兒打車?」

  「哦。」

  欒念快速沖了澡,穿上衣服,去樓下快速做了早餐。尚之桃喜歡吃麵包片和牛奶,欒念又煎了兩個雞蛋,在她的牛奶裡撒了桂花:「過來吃了再走。」

  尚之桃早已習慣欒念的早餐,對他道謝,然後喝了口牛奶,偷偷看了欒念一眼。

  「有話就說。」

  「你辭職啦?」

  「嗯。」

  「為什麼?」

  「因為我有錢,想辭職就辭職。」欒念見尚之桃一口乾了牛奶,又為她倒了一杯,她喝了才說:「有錢可了不起呢,不像我,沒有辭職的底氣。」

  「你不想幹也可以辭職,去我酒吧做服務生。」欒念逗她。

  尚之桃當真認真思考了這種可能,問欒念:「如果以後酒吧都招那麼好看的經理和服務生的話,錢少點倒也不是不行。」見色起意了。

  欒念哼了聲,這早餐算是餵了狗了。開車載著尚之桃和盧克出門,在公司臨近的街道停了車,順口對尚之桃:「晚上我來接你。」

  「好啊。」尚之桃跳下車,向公司跑。

  到了公司門口,卻停下了腳步。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同事們同情的目光。有同事經過她,好心叫她:「Flora早,不進去嗎?」

  「進去。」尚之桃跟著她們一起坐電梯,走到工位,意外看到Lumi竟然已經到了。

  「你怎麼來這麼早?」尚之桃問她。

  「我來管那幾張破嘴。」Lumi搭在桌子上,吊兒郎當,一副大姐大的樣子,好像今天還要再為尚之桃動手幹架。

  尚之桃眼睛紅了,對Lumi說:「我愛你你知道吧?」

  Lumi吹了個口哨:「以身相許啊~」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尚之桃打開電腦和信箱,收到了無數同事的慰問。她們在她郵件基礎上回覆她:

  「Flora,加油。」

  「Flora,我坐在四樓,你明天會看到一個穿女孩加油棒球衫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Flora,謝謝你。我也曾遇到這種事,但一直忍氣吞聲。感謝你告訴我,女孩還可以這麼勇敢。」

  郵件那麼多,尚之桃一封一封的看,突然覺得被理解的感覺很好。她那時只是覺得應該站出來,並沒想過這件事會對別人有什麼樣的影響。直到那一刻,她終於覺得這一切值得。

  再遇到同事的目光的時候,她不再覺得異樣,而是看到了友好。職場上真的只有那麼一小撮人很壞,大多數人,都只是像她一樣的普通而善良的人。

  包括Tracy。

  管理這麼大一個公司的人力資源工作,卻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會因為尚之桃的遭遇感到痛心的人。她辦公室裡有一個咖啡機,親手為尚之桃做了一杯摩卡,對她說:「今天喝點甜的,打敗不開心。」

  「謝謝。」

  「昨晚睡的好嗎?」Tracy問她。

  尚之桃想起欒念輕柔的吻和溫暖的臂彎,就點頭:「很好。」

  「很高興你不做噩夢了。」Tracy拍了拍她手背,然後說:「現在我們的談話不是公司層面的,因為這件事已經移交到司法機關了。警察希望你參與舉證,你同意嗎?」

  「我同意。」

  「Dony有一些背景,這件事能審到什麼程度,我們都不清楚。但我想表個態,我和Luke,是一定要讓他進去的。」Tracy跟尚之桃說背景,要告訴她這些實情,萬一以後被報復,女孩也要有心理準備。

  尚之桃點頭:「我知道,我不怕,我配合調查。」尚之桃想,既然已經走到了現在,那就不要忘記初衷。她的初衷就是要讓壞人得到懲罰,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Tracy看著她笑了:「Flora,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可能是一個了不起的姑娘。沒什麼依據,就是直覺。」

  「謝謝您。感謝您給了我那麼多偏愛。」尚之桃並不真的傻,隨著工作慢慢發展,她看到凌美用人的嚴苛,以及在最開始,欒念總是問她跟Tracy什麼關係。她後來漸漸明白,她遇到了一個好人,一個願意給她機會的好人。這是命運對她的偏愛。

  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機會的。

  「所以我當初力排眾議聘用你,這個決定挺棒的。」力排眾議,哪裡來的眾議,欒念一個人的議:「接下來市場部新的負責人馬上到崗,企劃部呢,如果董事會能夠搞定Luke……」Tracy苦笑一下:「Luke辭職了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如果董事會能搞定他,他會兼帶企劃部。企劃部會開放30%的內部競崗HC,你可以來試試。」

  「我可以嗎?」

  「我覺得可以。但最終用人決定,要看企劃部。」

  「謝謝。」

  「加油。」

  尚之桃出了Tracy辦公室,琢磨那句企劃部由Luke兼帶,她其實很喜歡跟欒念一起工作,他嚴格,但跟他一起,真的能學到很多。

  想了想給欒念發消息:「我想通過競崗去企劃部。」

  欒念正帶著盧克在郊野公園裡曬太陽,看到後回她:「加油。」

  「你會給我過嗎?」

  「首先,我辭職了;其次,競崗會有三人評審團,一個人決定不了。」欒念的言外之意是,沒有綠燈,自己努力。有能力你就上,沒能力就在市場部待著。

  他的意思尚之桃懂。

  她也不指望他會幫她,她只是想跟他一起工作。

  「那你會回來做我老闆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08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八章 出頭

  「我想你做我老闆。」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跟你一起工作。我覺得跟你一起工作能學到很多很多東西,你還能給我很多動力讓我不停成長。最重要的是,我能經常看到你。這些感覺都很棒。」尚之桃打著字有點臉紅,她就差說:我想每一天都跟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了。

  「Tracy跟你談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她又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什麼關係?」欒念問她:「出事了瞞到底的關係?」欒念是真的小肚雞腸又記仇,尚之桃知道了。

  「……」

  尚之桃不理他了,認真研究起競崗的事情來。她想轉崗,因為她想挑戰更專業的工作。Lumi搞了一份Grace當年的競崗檔案丟給她讓她抄作業,尚之桃看了看,還真有不少能抄的。於是照葫蘆畫瓢先寫個囫圇。

  欒念就沒有那麼逍遙,他的手機不停的響,索性丟在一旁不去看。但梁醫生的電話還是要接的。梁醫生好像心情特別好,對欒念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媽媽?」

  「比如?」

  「比如你談戀愛了?」

  欒念想了想,就問她:「您這麼希望我談戀愛?這麼想讓我結婚生子?這麼著急看外孫女?」

  「為什麼不是孫子?」

  「我喜歡女孩。」欒念故意逗她。

  「女孩當然更好。那你談戀愛了嗎?」

  「談了。」戀愛這麼答一句,真真假假,惹梁醫生思考。但她覺得多少是有一點苗頭的,不然自己的兒子今天為什麼這麼奇怪?於是又問:「姑娘是做什麼的?長的怎麼樣?性格好嗎?」

  梁醫生這麼說,欒念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來:「普通職員,長的很順眼,性格很好。」

  「順眼是什麼評價?」梁醫生不大明白順眼的意思,好看或者不好看。

  「順眼就是我看著舒服。」

  梁醫生突然感覺有點欣慰,不知道為什麼。她以為欒念那個臭脾氣和古怪的性格大概會孤獨終老的,沒準兒女人會衝著他的外貌和家底跟他談戀愛,但時間長肯定是忍不了他的。更何況他看起來也不是會戀愛的人:「挺好的,我以為你會孤獨終老。」

  「讓您失望了。」

  梁醫生笑出聲來:「在一起多久啦?有機會見見?」

  「嗯,等你們回來。所以別再給我介紹姑娘了,我沒精力應付。」

  「好好好。」早上龔教授無意跟欒爸爸說起欒念好像在戀愛,梁醫生的心情就很好,她非常開明,不管兒子跟誰戀愛,他喜歡就行。戀愛本來就是很幸福的事,自己的兒子能體會幸福這有什麼不好的呢?她甚至有想過,哪怕欒念跟她說他喜歡男人,她都能接受。

  「那先這樣,你能發一張姑娘的照片讓我看看嗎?」

  「嗯。」

  「那就這樣,等你的照片,再見。」

  梁醫生要看照片,欒念上哪裡弄照片去,網上隨便找了一張給她發過去。梁醫生真的仔仔細細拿放大鏡看了,看到照片上面的網站logo,氣得把手機拍到桌上:「這孩子!」

  欒爸爸從報紙上抬起眼,嘲諷她:「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只是好奇。」

  「一直好奇,一直被他搪塞。」

  「你能不能不說我?你怎麼這麼煩人?」梁醫生來氣了,轉身走了。

  欒念應付完梁醫生,看到一旁的盧克伸著舌頭看他,好像洞見了他某些心思,就捏它臉:「你看什麼?」

  盧克滿臉無辜:我看你了嗎?我沒有吧?

  欒念覺得跟這傻狗說不出什麼來,帶著它回家了。

  董事會成員到的那天,欒念消失了。

  Tracy打他手機,關機。

  打他家座機,佔線。

  撂挑子的態度非常明確,愛誰誰了。董事會的人坐在凌美的會議室裡,一個賽一個臉色難看。公司裡氣壓很低,大家都大氣不敢出。Lumi偷偷對尚之桃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倔驢什麼性格他們不知道?敢這麼惹他,活該。倔驢再堅持兩天,股價就他媽觸底了,到時候誰都別他媽玩了。」

  「人去哪兒了?」董事會的人問Tracy。

  Tracy聳聳肩:「說實話,我不知道。」

  「派人找。」

  「家裡沒人,手機關機,找不著。」Tracy語氣也不是很好,手指敲在桌面上不講話。她也是有脾氣的,這次的事情究竟怎麼來的這些混蛋們比誰都清楚。這會兒急了,早幹嘛去了?

  尚之桃知道欒念在哪兒,他一定是在酒吧。

  藉著買咖啡的時間下了樓,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給酒吧打電話,果然有人接。

  「請問欒念在嗎?」

  「投敵了?」電話那頭傳來欒念戲謔的聲音。

  尚之桃騰的紅了臉,忙解釋道:「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在酒吧。他們都來了,在會議室裡,公司氣氛很不好。」尚之桃並沒有意識到她辭職的行為像極了一個小眼線。

  「我知道。」

  「嗯?」

  「我有眼線。」欒念好像心情不錯,對尚之桃說:「今天酒吧有活動,我和盧克在山上睡。晚上你回我那或者回你自己那都行。」

  「哦。那我想聽盧克叫一聲。」

  「我綁架它了?」欒念對尚之桃的不信任不滿,對一旁的盧克說:「你主子叫你,給她吠一聲。」

  尚之桃聽到欒念這樣說,又真的聽到盧克汪了一聲,咯咯笑出聲:「那再見吧。」

  「嗯。」欒念掛斷電話前說:「不用擔心,我熬鷹呢!」

  這些老鷹當然得熬,不然下次不定要出什麼么蛾子。一次熬明白了,熬到他們肉疼,下次再搞小動作的時候就能忌憚點。

  「火候到了嗎?不要太過,不然董事會直接找一個人接替你。」

  「那太好了,我再開家公司跟凌美搶生意。」欒念這人真的軟硬不吃,惹到他了,如果你不讓他徹底把氣撒了,那這件事肯定過不去了。

  Tracy自然也知道,想了想問他:「你董事會有人對吧?有的話你自己把握時機,我就不給你打電話了。」

  從前欒念和Tracy,只是單純的校友加同事。自從共同對付了一個人渣後,就覺得對方真的是值得信任的人。

  「好,再見。」

  欒念在酒吧裡忙碌,今天也是高校活動。

  龔月這個人挺有意思,欒念刪除她,她也沒有急,竟然真的只通過酒吧經理預約場地,再沒有主動聯繫過他一次。想來也是一個有傲骨的人。

  欒念帶著盧克在酒吧外賞秋,龔月從車上下來,遠遠的跟欒念打個招呼,就進去了。她的學生們則偷偷看欒念,真的以為這是龔老師的男朋友。

  欒念對他們點點頭,帶著盧克朝山上走。山上秋景好,他找了塊石頭坐下就這麼待著,身邊什麼時候站了個人他都不知道。還是盧克汪了一聲,欒念才回頭,看到龔月。

  「不是在活動?」

  「活動開始了,我就不用盯著了。出來走走。」龔月見欒念眉頭皺了,朝他反方向邁了一步,跟他保持一定距離,這才說:「我知道你為什麼刪除我,但我其實沒那個意思。才見一面,能有什麼心思?譚勉知道,我這人雖然在學校教書,但其實有點江湖氣。你別被我外表矇蔽了,我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我喜歡交朋友。」

  欒念還沒講話,盧克不願意了,坐在那朝龔月叫,大概意思是安靜點,別講話。又或者在說,離Luke遠點。

  龔月看到盧克叫,愣了一下,看看盧克,又看看欒念。欒念則拍拍盧克頭,對龔月說:「盧克不讓我跟異性講話。」

  「所以江湖瘋傳的冷面欒公子,被一隻狗管束了?」

  「這麼說可不妥。」欒念不高興了:「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狗,這是我的朋友。」講完又加了一句:「我的狗兒子。」

  「秋景挺好,多看會兒。」欒念給盧克下命令:「走!」走了。欒念邊走邊看盧克,就你?也配做我的朋友?我的狗兒子?你連腦子都沒有,整天就知道亂叫。也是奇了怪了,跟男人講話你不叫,跟女人講話你就生氣。你氣什麼?我還不能跟女人講話了?

  一路走回酒吧,看到學生們正在搞讀書會,每個人面前放一本書,主持人在組織大家進行交流。那幾年突然興起這件事,好像不參加一場讀書會那書就跟白讀了一樣。欒念切了聲,帶著盧克回了休息室,睡了一覺。

  他睜眼的時候活動早都結束了,山上下起了大霧。欒念坐在窗前看外面跟寂靜嶺一樣,直看到幾輛車緩緩開過來停到酒吧前面,欒念嘴角動了動。鷹受不了了,自己飛來了。應該是怕股價再來兩個跌停。

  他坐那沒動,看到老朋友們走了進來。大家都是場面人,進門後也沒有講不合時宜的話,先跟服務生要了酒,然後坐在欒念對面。對於欒念沒有起身迎接他們這件事也見怪不怪,習慣了。

  董事會來的這三個人,兩個美國人,一個中國人,美國人喜歡開門見山,中國人喜歡先談感情。於是開口就走了兩條路,一條是美國人,問欒念:「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另一條是中國人,問他:「經營這家酒吧要投入不少錢吧。」

  欒念被他們逗笑了,先對中國人說:「還有點家底,出得起錢。」對美國人說:「不回去。」

  美國人笑了:「以後中國分部都聽你的。」能屈能伸。

  欒念沒接茬,反而說:「今天的酒我請了,各位從美國飛來應該挺辛苦。多喝點,回去睡個好覺。」

  「提要求吧。」美國人說。

  「盡快把我離職手續辦了。」

  欒念這個人,真的不知好歹了。但知好歹就不是他了。大家這次徹底瞭解了欒念的脾氣,談判進入了僵局,彼此看看,喝欒念請的酒。

  一杯酒喝完,欒念才說:「Dony所作所為對那個員工傷害很大,公司連道歉的意思都沒有,怎麼讓員工心安?」

  「你的建議呢?」

  「我建議兩點,一、即時行權股票,代表公司的誠意;二,讓那個人渣錄個視訊道歉。」

  大家沒想到欒念開口竟然是這個,彼此看了一眼,這倒是不難。於是其中一個美國人開口:「折合人民幣10萬元的股票?」

  欒念點點頭:「給其他舉證員工可以,第一舉報人被掐過脖子,有過性命之憂,如果她找到媒體說出細節,股票還能再走五個跌停。」

  「那你的建議呢?」

  「我的建議,第一舉報人折合20萬人民幣股票,其他四個員工,10萬。」他講完加了一句:「特殊獎勵,不予公佈。」如果公佈了,恐怕又有人說了:看看,這事兒可不是那麼簡單,沒準兒有什麼內幕呢。欒念不想姑娘們再被捲入輿論漩渦。

  「好。」

  幾個人達成共識,然後美國人又問:「什麼時候回去工作?」

  「明天先處理員工道歉的事。處理好我回去上班。」他停了兩秒,擔心美國股東理解不到位,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需要看到員工簽署的股權授予同意書;以及那個人渣的道歉視訊。」

  這就是欒念的態度。

  他站起身,送客。

  他早算好了一筆賬,股票還會再跌一天,女孩們以最低點位拿到股票,行權後不到半年就能漲回高位。希望她們能睡個好覺。

  欒念從前沒有發現,他竟然也會偶爾有這麼好的心腸。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冷血的人。

  第二天尚之桃坐在Tracy辦公室的時候,看到Tracy拿出厚厚一沓檔案,就有一點蒙:「公司要辭退我嗎?」

  Tracy被她的傻樣子逗笑了:「你看看。」

  尚之桃就真的看了,股權授予同意書?這是什麼?

  Tracy看出她的困惑,給她解釋:「公司每年會給少部分員工獎勵股票的事你知道吧?」

  尚之桃點頭,她知道。但是要專家級員工才可以。

  「這是公司獎勵你的特殊股票,獎勵你勇敢無畏,孤身奮戰為女同事謀得一個安全的辦公環境。」

  「哈?」尚之桃的第一反應是她不能要,要了別人會說她是為了錢。

  Tracy卻把筆推到她面前:「獎勵股票是秘密授予,你不用擔心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哦對,還有Luke。這是他回來復職的條件之一。」

  欒念麼?

  欒念從沒對她說過這件事。尚之桃看著那授予書,不小一筆錢,足有20萬人民幣。那是2012年,20萬人民幣對很多普通打工人來說,都是一筆巨額授予。

  「接受吧。」Tracy說:「也當作為所有同事謀福利了,你不接受,Luke不復職,股票繼續跌,大家今年年終獎都泡湯。」

  尚之桃拿著筆的手又有那麼一點抖,Tracy按住她手逗她:「這就抖了,過幾年競崗專家拿到百萬股權,那還不暈倒?」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工工整整簽上自己的名字。

  又簽了保密協議,然後問Tracy:「這就好了?」

  Tracy點點頭:「會有人聯繫你開股票帳戶,這筆股票的行權期限是三天,對,不是三年,是三天。三天後就全部是你的。最後,注意保護自己的資產。」

  「謝謝。」

  「不客氣。」Tracy說:「幹得漂亮,Flora。」

  尚之桃出了Tracy辦公室,看到公司電視上統一切到一個畫面,Dony在鏡頭裡說:「我對遭受過我騷擾的女性道歉。對不起。」

  他還站起來鞠了躬。

  公司裡很安靜,大家彼此看看,突然有人帶頭鼓起了掌。這大概最接近彼此心中的完美公司了。

  Tracy將電話公放關掉,對欒念說:「聽到了?」

  「聽到了。」

  「消氣了?」

  「還行。」

  「復工嗎?」

  「下週一。」

  欒念掛斷電話,心情有那麼一點好,朝盧克打了聲口哨。盧克耳朵一立:吃肉?去玩?就這麼點心思。

  欒念拍拍它狗頭:「看看你這腦子,跟你主子一模一樣。」

  剛說完,那個沒腦子的主人就打電話過來,她聲音有一點悶:「Tracy說……」

  「感動哭了?」

  「……不是……是,我想說謝謝你。」

  「不客氣。」

  欒念不喜歡尚之桃道謝,這本就不是什麼值得道謝的事,不過是他舉手之勞而已。雖然這個舉手之勞是以風險非常大的博弈方式實現的,但欒念覺得值得。

  他本來就不缺錢,一份破工作,不做就不做了。

  如果贏了,倒是挺好。

  反正他好鬥。

  「盧克今天聽話嗎?」

  欒念看著正在吞肉的盧克,說:「還行。」

  「那我晚上請你吃飯好不好?」

  「我不愛吃外面的飯。」

  「我做!」

  欒念不做聲,尚之桃做的飯真的沒法吃:「還是去外面吃吧。」

  「我學了幾個拿手好菜……」尚之桃說。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欒念提醒她。

  兩個人沒談攏,掛了。

  過了會兒,欒念發來消息:「競崗資料準備的怎麼樣了?」

  「還在準備,總感覺不夠好。」

  欒念心想,你可夠傻的。都這會兒了,還摳檔案呢。評審都是公司內部同事,該講人情的時候了你摳檔案?於是直接說她:「企劃部的幾個Leader是誰?都是什麼風格?跟你關係怎麼樣?內部競崗的核心要素是人際關係。你現在不找人什麼時候找人?失敗了以後嗎?」

  尚之桃仔細想了想,覺得欒念說的可真對。企劃部那幾個老闆各有各的風格和喜好,擅長領域也不同,檔案準備的再好,回頭問個你答不上的問題也玩完。這大概也是一種職場文化。

  欒念的批評尚之桃虛心接受,於是問他:「那我應該找誰呢?誰有這件事的決定權?你有沒有建議?」

  過了很久欒念回她:

  「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23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七十九章 時間

  尚之桃不知道欒念說的找人是這個意思,至少在去他家以前還不知道。他像一個「癮君子」。

  尚之桃累得不想動,癱在床上抱怨:「這不是權色交易麼?」

  欒念掃量她一眼:「哪兒『色?』」?

  「哼!」

  尚之桃不服氣,背過身去。雖然她性格軟,但她是冰城姑娘,多少帶著點冰城姑娘的觀感。個子不低,線條流暢,其實挺好看。但距離讓欒念眼前一亮的好看還有那麼一點距離。

  畢竟欒念是瞎子。

  尚之桃這麼想。

  但她心裡還在惦記競崗的事,就坐起來,抱著膝蓋,看著欒念笑:「那我這次競崗你會給我開綠燈嗎?」尚之桃問他。

  「不會。」

  「……那你讓我找人?」

  欒念聳聳肩:「不會給你開綠燈,但從公平角度講,你會成功的。我會給你過。」

  「為什麼?」

  「因為你的確做出很多成績,也有極佳的工作態度,頭腦麼,也比從前好用。」

  尚之桃咯咯笑出聲,手指勾住欒念的:「你誇我。」

  「不是你讓我偶爾誇你?」

  時間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尚之桃覺得時間改變他們、也塑造他們,甚至塑造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儘管那關係以不好的名義不足為外人道,但在尚之桃心中,這是一段舒服的關係。欒念儘管還是一個尖銳的人,但他偶爾流露出的柔軟令尚之桃著迷。

  尚之桃沒有遠大理想,她覺得當下就很好。

  欒念真的幫孫雨約了投資人。

  他們見面那天,孫雨問尚之桃要不要去,她搖搖頭,然後對孫雨說:「你可以假裝不知道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嗎?」

  「為什麼?」

  「因為除了你沒人知道。」

  孫雨看了尚之桃半晌,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讓我對他客氣一點對嗎?你怕我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惹怒他。我們兩敗俱傷。」

  尚之桃點頭:「是的。我怕你拿不到投資,也怕他生氣。」她懂事的讓孫雨心疼。

  「放心吧,我什麼都不說。」

  「那祝你成功。」尚之桃擁抱她,又對盧克說:「快給孫雨姐姐汪兩聲,姐姐今天財運一定汪!」

  盧克:汪!汪!

  他們約在欒念的酒吧裡,孫雨開著剛買的二手吉利車上了山。推開酒吧的門,看到一個男人站在吧檯裡正在調酒,一張冷清臉,應該就是欒念了。尚之桃說過無數次。

  她走到吧檯前,跟他打招呼:「你好欒念,我是孫雨。」

  「坐。」欒念下巴朝高腳凳上點點:「喝點什麼?」

  「酒。」

  欒念抬眼看孫雨,他遠遠見過她一次,尚之桃舉報Dony那天,她來接她。其他時候,就是尚之桃口中喋喋不休的那個貴州美人,獨立清醒聰明仗義的人間尤物。

  尚之桃到底知不知道「人間尤物」是什麼意思?欒念覺得尚之桃審美有問題。有一次她在車上,突然指著路邊一個穿著羽絨服的姑娘說:「哇,好漂亮。」欒念看過去,沒找到那個哇的點。

  孫雨比那個哇強點,至少白白淨淨。

  他將調好的酒推到孫雨面前:「慢用。對方還有半小時左右。」

  「那倒是沒有遲到,我到太早了。」孫雨沒有說尚之桃對她說山上很遠,山路又彎,讓她提前走的事。她就沒有提起尚之桃。

  「尚之桃誇張這條山路了吧?」欒念喝了口水,乾淨的手放在吧檯上輕輕的敲。說不出什麼感覺,只是讓人覺得他肯定不好相處。

  出門前尚之桃叮囑孫雨不要提她,結果欒念上來就打破尚之桃定下的規矩。孫雨朝他笑笑:「她說山路不好走。」

  「對馬路殺手來說的確不好走。」

  「……」

  孫雨有聽尚之桃說過欒念嘴毒,心裡早有準備,卻還是在聽到他這句嘲諷的時候想揍他。

  欒念故意的。

  孫雨搞的那些是什麼破活動,欒念想起來就來氣。

  兩個人都不講話,孫雨心想就欒念這種男人,也就有一個色相。如果她跟他在一起,肯定先割了他舌頭讓他閉嘴。不能說話的他沒準兒能順眼點。

  也不知桃桃怎麼忍他的。

  兩個人就這麼沉默到投行的人到。

  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戴著眼鏡,穿著一件厚尼大衣,脫掉後是一身筆挺西裝。看到欒念後主動伸手:「Hello Luke大師好。」

  欒念被這個稱呼逗笑了:「宋秋寒讓你這麼說的?」

  投資人名字叫辛集,此時搖搖頭:「不是,我看過您的獲獎作品,特別喜歡。」

  「過去的事了。」欒念難得謙虛:「我先介紹一下,孫雨女士,是這家創業公司的合夥人,主管銷售和營運工作。這位是辛集,頂級投行的項目經理。辛集喝點什麼?」

  「酒。」辛集人很隨和:「聽說Luke調的酒好喝,既然來都來了……」

  「那我獻醜了。吧檯聊吧?」

  「好。」

  孫雨一直沒講話,欒念直接替她把該講的都講了,甚至變了一個人一樣突然變的和氣,於是她乾脆住了嘴,想看欒念究竟想幫她到什麼程度。

  孫雨萬萬沒有想到欒念會這麼賣力。欒念竟然摸清了他們的商業模式,甚至還給他們做了模式最佳化。從頭到尾,她幾乎沒有講過話。欒念都替她講了。

  尚之桃說欒念話不多的,跟個悶葫蘆一樣。

  尚之桃還說欒念脾氣不好,講幾句話就撂臉子,翻臉比翻書還快。

  尚之桃還說欒念情商特別低,講話從不看別人臉色,他想講什麼就講什麼,管你高興不高興。

  尚之桃說的欒念跟孫雨見到的欒念根本對不上號。她甚至以為尚之桃對欒念有什麼偏見了。

  到了最後,欒念拍著辛集的肩膀說:「最好快點做決定,後面還約了兩家公司。」

  ?

  孫雨差點給欒念跪下,我們約不到別的更好的公司了啊。我們這個項目再拿不到錢就完蛋了啊!

  辛集卻點頭:「我這裡沒有任何問題的,回去就去做評估。」

  「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一個星期內。」

  「久了點。」

  「三天內。」

  「好的。」

  就這麼結束了。孫雨和欒念送辛集出門,看他上了車,被司機拉走了。

  欒念又變回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講話太累人,而他為了尚之桃姐妹的項目一直在講話。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麼。

  孫雨對他說:「謝謝哈,剛剛一直在幫我回答各種問題。」雖然我並不需要,潛台詞是這個。老娘做銷售出身的,最不怕的就是講話了。

  「早點拿到投資,早點有錢找群演參加你們那些奇奇怪怪的線下活動。」

  欒念莫名說了這樣一句,讓孫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喝酒了怎麼開回去?」欒念突然這麼問她。尚之桃養的狗像她,交的朋友也像她,進門就要酒,忘了自己開車來的。他也懶得提醒她,關他屁事。

  ……操。孫雨這才想起今天她開車來的。看看車,看看欒念。他沒喝酒,不知能不能送她。

  欒念卻擺出一副好人姿態:「那我就送你吧,改天你找人把你車開回去。」

  「那就謝謝了。」

  欒念將孫雨送到小區門口,孫雨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就客套道:「今天真的麻煩了,我請你吃飯吧。」

  「你們公司不是資金鏈斷了?」

  孫雨心想,這男人嘴可真賤:「吃頓飯的錢,我自己還是有點的。」

  「那你就請吧。」欒念拿出手機,打給尚之桃:「出來。」

  孫雨覺得尚之桃和欒念之間的關係很奇妙,他們兩個明明沒有講話,卻湧動著奇怪的情緒,連帶著空氣都變的曖昧。把這家日料店搞的有一點燥熱。欒念要了清酒,孫雨好心提醒他:「你開車了。」

  「我有司機。」欒念皮笑肉不笑,看起來挺欠揍的。

  孫雨看尚之桃,這就是把你迷的要死要活的男人?尚之桃撇撇嘴,那你是沒看到Lumi,幾近瘋狂了。又眉開眼笑,這個男人不好嗎?我可喜歡了。我覺得他哪兒都好。

  三個人一起喝酒,尚之桃的酒量可是練出來一點了。面前放著三個清酒壺,小臉兒喝的紅撲撲的。甚至還主動跟孫雨碰杯:「今年就要過去了,雖然這一年一如既往的糟糕,但好歹,在即將結束的時候,你有可能拿到一筆投資,而我將去到我夢寐以求的企劃部。這算是給咱們平淡生活的一點獎賞。」

  兩個人突然想起她們每年在這個時候,好像都會碰到不好的事,於是彼此鼓勵,說下一年一切都會好,她們會迎來屬於她們自己的快樂元年。然而下一年是一如既往的殘酷,生活本來就是很苦的,苦是生活的一味藥。

  孫雨喝了口酒,突然說了句髒話:「也他媽不知道這操蛋的生活什麼時候能好。」

  「早晚。」

  欒念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講話。他曾經想過或許尚之桃過的不如意,比如她無意向他展示的那破碎的生活一角,生病,黑中介,職場性騷擾,但還有很多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和她的朋友們自己挺過去了。而尚之桃呢,每次出現在他家裡,都帶著一身陽光,甚至像那句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像四月裡的雲煙,是真正的早春晴朗。

  兩個女生喝的熱鬧,尚之桃脫掉毛衣,腰間細嫩的皮肉和流暢的曲線,十分惹眼。欒念不動聲色將毛衣圍在她腰間。孫雨看到他的舉動,心想:有人入局了不自知呢。

  喝過了酒,欒念將她們送到樓下,孫雨藉口先上樓,尚之桃腳尖兒踢在路邊的殘雪上,喝酒的人講話有一點含糊不清:「如果分別前能擁抱一下,那就再好不過了。」

  欒念笑了。他其實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很好看,人間四月萬物蓬勃的那種好看。他將尚之桃帶進懷裡,口中講的話可不溫柔:「跟別人喝酒弄死你。」喝酒脫衣服那麼順手,裡面穿的那是什麼?

  尚之桃在他懷裡哧哧的笑,順道撩撥他:「你要不要帶我和盧克去你家?」

  他們又要經歷很長時間的分別,尚之桃不喜歡。

  「我找代駕。」

  清酒後勁兒大,尚之桃在車上鬧著開窗,一路吹著風,到欒念家裡就開始吐。

  操。欒念心裡罵了一句。

  一邊忍著弄死她的心情一邊收拾,心想你和你的狗都挺不是東西的,你的狗拉在我家裡,你吐在我家裡,你們都應該被凌遲。

  收拾完了又伺候尚之桃刷牙漱口洗澡,直折騰到後半夜才消停。欒念捏著尚之桃的臉惡狠狠說:「喝點貓尿就折騰人,看你以後還喝不喝?」

  睡夢中的尚之桃不耐的掰開他的手,又鑽進他懷裡,含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欒念,欒念,欒念……」

  這名字大概是魔咒,將尚之桃牢牢困在他輻射的疆域,她出不去,也不想出去。她喜歡他建的這座圍城,除了愛的不自由,其餘的東西都有。

  又是這樣一年,尚之桃帶著盧克回冰城,欒念去美國。

  梁醫生也小肚雞腸,記得欒念騙她有女朋友的事。跟在他屁股後面說:「我看了,那相親網站也不錯,裡面正經有很多不錯的姑娘呢。媽媽看著覺得條件都挺好,順手給你也註冊了一個。」

  ?

  欒念停下收拾行李的手,看到梁醫生拿出手機給他看:「你看看,媽媽這資料填的怎麼樣?」

  欒念拿過手機,看到簡介裡寫:世界頂級廣告獎項獲得者,少年天才,知名外企高管,年薪千萬。對了,家境很好。擇偶條件:不限。梁醫生甚至用心選了照片,不知道從哪兒搞到幾張帥哥的照片,假的要死。

  梁醫生有點得意:「怕影響你們股價,把你名字和照片都換了。你別說,還真有很多姑娘中意你,還發來私信。」

  梁醫生見欒念滿臉問號,心想,跟你媽鬥,你還嫩了點。又笑著說:「你猜怎麼著?世界太小了。這私信裡竟然有一個姑娘,就是你隨便找那照片的所有者,也發來私信。」

  欒念聽到這句,眉頭皺了,心情很不悅了,打開私信,看到尚之桃的帳號發來一條消息:「Hello,我也在北京工作。要認識一下嗎?」

  ……

  周圍很安靜,欒念想弄死尚之桃。梁醫生察覺到欒念的怒氣,拿過自己手機,嘴上還在氣人:「這姑娘挺可愛,我說那就見見唄。那姑娘說:單獨見面有點尷尬,不如一起報名網站線下活動?」

  梁醫生講完這句忍著爆笑的衝動出去了,她憋得肚子疼。第一次發現拿捏自己的兒子這麼好玩。

  欒念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新年這天被尚之桃氣得胃疼。他吃了胃藥跟宋秋寒陳寬念他們聊天。對宋秋寒說:「那個破相親項目我想了想,不是特別靠譜。裡面太多婚騙,不如叫停你們的投資,好歹再評估一下風險。」

  宋秋寒自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很認真的回答他:「風險我也跟國內同事評估過,實名認證能規避一些,問題不大。這項目挺好,給單身的人創造一個春天。」

  ……春天個屁啊!尚之桃那個傻逼快成那個網站代言人了!

  遠在冰城的尚之桃打了個噴嚏,不知道誰在罵她。老尚和大翟正在廚房裡忙活,盧克坐在廚房門口等著他們時不時扔出一塊兒肉。

  尚之桃抗議:「別給它吃那麼多肉!不好!」

  盧克沖尚之桃汪了一聲:汪!我在酒吧有一整個抽屜的肉!天天吃!

  尚之桃聽不懂,以為盧克在跟她叫板,拿起拖鞋追它:「不讓你吃你還凶我,打你啊!」

  老尚不樂意了,搶過她手裡的拖鞋:「你敢打盧克一下試試!我把你攆出家門!」

  「?我才是你女兒!」

  「別說那沒用的,盧克比你重要。」

  哼!

  外面鞭炮劈裡啪啦響,尚之桃照例給欒念發郵件:「新年快樂哦,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欒念回她:「新年快樂,別做婚騙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34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章 豪賭

  在這一年早春,尚之桃再次察覺到工作的艱難。

  她坐在會議室裡,旁邊是企劃部的同事們,正在跟遠在美國的欒念開電話會議。

  Grace對尚之桃說:「Flora,你不用著急。企劃部的工作和市場部的工作雖然不一樣,但工作的本質和核心其實沒有變。你這幾年打下的底子好,很快就會跟上。」

  Grace是她在企劃部的新導師。

  尚之桃喜歡Grace,她是一個很理性很專業也很有才華的人,自從聽過她那次拿到百萬股權激勵的述職報告,她就在尚之桃心裡稱神了。

  此時的Grace身懷六甲,臉上起了淡淡的斑,卻還是有一股知性的好看。

  「把會議中不懂的地方記下來,會議結束後統一問我。」Grace對她說。儘管Grace人非常好,卻也有那麼一點私心,當時企劃部內部競崗,Grace將高分打給了尚之桃,因為她值得信任。Grace懷孕了,生產的時候手裡的項目是一定要交接的,交接給誰是個門道。企劃部的人各個是人精,想做人上人,她的項目交出去就很難再拿回來。而她又要面臨哺乳期,很可能她在凌美的職業生涯就到頭了。

  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尚之桃。

  尚之桃可靠。Grace觀察她很久,她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Grace把賭注押在她身上。

  欒念在那頭問:「今天新同事到崗了?」

  Grace答:「Flora昨天到崗了,今天第一次參加企劃部會議。另外一個內部同事還在交接項目,今天遠端接入;社招的同事家中有人病故,推遲了入職日期。另外,今天人力資源部聯繫我,今年的校招預計開放兩個HC給企劃部,招聘重點在海外高校。」

  「好。開始吧。」

  企劃部的會議節奏太快了。

  尚之桃儘管已經在凌美歷練了幾年,卻還是有那麼一點吃力。上級部門、行業協會、客戶管理、諮詢、專案、項目管理,這些核心工作都匯聚在企劃部裡,換句話說,凌美的企劃部就是凌美的大腦。大腦發出指令,各部門去執行。大腦指令下錯了,各部門就會遭殃。

  尚之桃在企劃部做的第一份工作是會議紀要,只需要發給Grace就好。她開完會整理好紀要發給Grace,意外收到Grace的認真批註,圈出每一個重要的點,以及專業名詞解釋,還拉著她去茶水間,給她講了目前核心項目的項目背景。毫無保留。

  Grace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導師,她講話言簡意賅,態度親和,卻目標明確。在茶水間裡她是這樣收尾的:「別怕,不難。多問。你沒問題。」

  講話風格有那麼一點像欒念。尚之桃也突然明白為什麼欒念欣賞Grace,大概是因為Grace本質上跟他是一類人。

  「我會的Grace。」尚之桃點頭。

  Grace撫了撫胸口:「喘不過氣。走,陪我下樓透氣。我順道給你講一下公司今年的戰略佈局,這些跟咱們的核心項目都相關。」

  「好啊。」

  兩個人向樓下走。尚之桃之前很少接觸懷孕的女同事,公司只有一些的,但工作沒有交叉,就很難瞭解。下樓的時候問Grace:「肚子……累嗎?」

  Grace笑了:「倒也還行。其實沒打算這兩年要小孩,結果意外了。醫生不建議打掉,畢竟我33歲了。」

  「那老闆怎麼想?不是說老闆都不喜歡女員工懷孕?」

  「你說Luke嗎?」

  尚之桃點頭。

  「盧克說:趁年輕,早點要。工作就那樣,反正你拿到股票了,怕什麼。」Grace笑出聲:「其實Luke人很好。剛開始的時候怕他,慢慢就發現他就是嘴不好,其實心很軟。我覺得他不是資本家心態。」

  「哦哦哦。」尚之桃哦了幾聲,欒高管要回來了。

  他這次走的太久了,尚之桃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他了。她慌張忙忙到半夜,到家後看到床上放著一個包裝盒,是一件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孫雨的消息來的及時:「送你,穿給你老闆看,一舉兩得。」

  尚之桃將那條睡衣套在身上,胸前是半透明深V鉤花,身後是大片露背,這哪裡是睡裙,分明只是一塊衣不蔽體的布而已。但是真的好看。尚之桃穿在身上散開頭髮自拍,拍完了自己嘖嘖兩聲。

  晚上欒念問她:「資料寫完了嗎?」

  尚之桃想了想,將睡衣照發給他。

  欒念點開對話方塊,看到那張照片,操。

  臉紅到脖子根,迅速按滅手機,怕被別人看到。過了半天回她:「就這一張?」

  尚之桃又發來兩張,燈光幽暗,她坐在穿衣鏡前,乾淨長腿勾在身前,睡衣肩帶滑下來,鉤花圖案褶皺,紅唇微啟。不僅如此,還發來一句不知死活的話:「所以,過去半個小時,你在做什麼?」

  欒念喉結動了動,回她:「看資料。」永遠別指望一個高傲的男人赤裸調情,他放不下身段。

  「哦哦哦,那您好好看。資料我發你信箱了哦Luke。」

  尚之桃學壞了。

  Lumi教她的。中午陪Lumi做指甲,她翹起手對尚之桃說:「看看你這清湯寡水的,就算找到男朋友時間也不會長。風情點。」

  「咋風情?」尚之桃真心求教。

  Lumi在她耳邊嘀咕幾句,她紅著臉:「哦。習得了。」習得了,這不就用上了?

  尚之桃想像欒念失控的樣子,一個人在床上笑的咯咯咯。是在兩天後的傍晚突然收到欒念的消息:

  「過來。帶著你那件睡衣。」

  「?不是下周回?」

  「提前了。」

  很久沒見的兩個人,連寒暄的意思都沒有。尚之桃聽到衣帛破碎的聲音,暴戾的欒念扯壞了她的睡裙。Lumi怎麼說?別問他喜不喜歡,看他的反應就好了。尚之桃覺得自己好像懂了那麼一點男人,你看欒念,平時看著多嚴肅的人,在扯她睡裙的時候可不是什麼正經人。

  第二天上午,她定了鬧鐘起來,看到欒念也已經起了,正在穿衣服。

  「你要出去嗎?」尚之桃問他。

  「嗯,約了朋友。你今天做什麼?」欒念隨口問她,看她準備丟出什麼荒唐答案。

  「我今天要去圖書館哦!」尚之桃朝他笑笑,隨便套上衣服,走了。她得回家換衣服,孫雨說今天的活動都是高端會員,好多會員非常非常有錢,她希望尚之桃努努力,讓他們購買的服務再升級一檔。

  尚之桃速速回到家,換上一條黑色連衣裙,長度過膝一掌,一雙黑色皮靴,化了淡妝,塗了紅唇,穿上大衣就出門了。活動是在一家酒吧,白天人少,包場便宜,交通方便。尚之桃到了以後簽好到,脫下大衣掛上,回過身看到有男人投來眼神。

  孫雨沒說謊,今天果然是高品質線下聚會。

  她跟孫雨對視一眼,找了一個不那麼起眼的位置坐下,抬頭的瞬間看到一個人走了進來,尚之桃躲不及,他已經坐在她對面,含笑看著她。那可不是什麼好笑容。欒念怎麼來了?

  尚之桃心想完了。拿出手機給欒念發消息:「我幫孫雨忙。」

  「我很少來哦!」此地無銀三百兩。

  「而且我參加這種活動只是走過場,從來不胡來哦!」

  「你怎麼來了?」

  可欒念看都不看手機,尚之桃看著他,指指手機,欒念跟沒看到一樣。梁醫生替他報名的活動,報名費888,他說他不來,梁醫生說去嘛去嘛,如果看到照片上那個姑娘,你給我拍張照片,我看看真人什麼樣。

  欒念就差把尚之桃的睡衣照發給梁醫生。

  早上冷眼看尚之桃說謊,就決定不浪費那888,結果尚之桃真讓他那888沒白花,竟然畫了妝,還他媽穿超短裙。真行。認識你好幾年,在我面前素的跟姑子一樣,卻來高端聚會當託了。

  到了發資料環節,欒念看著尚之桃的資料,跟網站上又有那麼一點區別:畢業於賓大,外企工作,年薪40萬,身高171,體重108,喜歡潛水滑雪高爾夫。精通三國語言。他突然哧一聲笑了。

  尚之桃聽到這個笑聲,隱約覺得今天要完。就給孫雨發消息:「欒念怎麼來了?」

  「我怎麼知道?我看了,他在另一個會員的名字後面簽的到。他應該用別人身份註冊的帳號。」

  我日。

  尚之桃哪知道這些,只能討好的朝欒念笑笑,她隱隱擔心欒念會搞砸孫雨今天的活動。

  起身走到外面透口氣,回來的時候見到欒念在跟酒吧服務生講話,視線淡淡掃過她,仍舊沒有理她。尚之桃走到他面前,對他說:「聊聊嘛?」有那麼一點撒嬌的意味。

  「抱歉,活動不允許私下聯繫。」欒念對尚之桃擠出一個微笑,轉身向裡走。

  尚之桃快跑幾步把他拉進一邊的包間裡,對他說:「這裡沒事,咱們說說話。」

  「我又不認識你。」

  ……

  「你生氣了?」尚之桃問他:「我早上不是故意撒謊的哦。只是這事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只有今天早上?」

  欒念說的是他從她家裡離開的每一個週六上午。她那千奇百怪的藉口,最讓他生氣的是她竟然那麼認真,化了妝。

  「從前……也有幾次。」

  「我跟你說過嗎?如果遇到別人,坦然告訴對方,別把對方當傻子。」

  「說過。那不是沒遇到嗎?」尚之桃有點生氣了,欒念怎麼就不明白,她只是來幫孫雨一個忙而已。順道賺點外快。

  「……」這話真是戳到欒念肺管子了。梁醫生剛註冊帳號她就撲了上去主動聊天,就差把自己家庭住址告訴梁醫生了。放假期間,梁醫生每天拿著跟各種姑娘的聊天記錄給他看,尤其是她的,梁醫生就差有感情朗讀了!梁醫生怎麼說?原話是:這姑娘好真誠,一看就是特別著急找對象。你給我努把力。

  那時欒念沒怎麼生氣,還嘲諷梁醫生不懂「系統託管帳號」和「虛擬帳號」。

  直到在會場,看到化了妝的尚之桃,真棒,是他不懂了。

  「讓開。」

  「不。你答應我不搗亂我就讓開。」

  欒念眼眯成一條縫,過了很久才開口:「好,我不搗亂。」

  欒念從來不說話算話。

  到他發言的時候,突然說:「8號女嘉賓跟我公司的一個員工長得很像。但那位員工可沒有精通三門語言,也不是畢業於賓大。是吧?」

  操。

  就不能相信欒念的嘴。尚之桃想:「我大眾臉,很巧合了。」

  「嗯,我司的女員工也叫尚之桃。」

  在座的活動參與者開始議論,孫雨在一邊開始冒汗,完蛋了。欒念那個嘴她領教過的,還有他睚眥必報的心態。趕緊拿出欒念帳號來,心想不行今天就先犧牲你吧,你跟帳號照片不一樣,就說你是來砸場子的。你公司尚之桃大家沒見過,但你假照片是有證據的,這也算以後的活動預案之一了。

  哪成想欒念不給她機會,說道:「今天的活動我先退出吧,我看到8號女嘉賓就會想起我的下屬來。我入不了戲。」

  「好的。真的是太巧了。」主持人馬上開口:「我們會安排退費給您,下次活動歡迎您來參加。」

  欒念看了眼尚之桃,走了。

  剛剛想弄死她,還是留了點餘地,孫雨創業不容易,剛有轉機。

  出了酒吧去找車,尚之桃跑了出來,在他打開車門的時候也上了車。

  欒念看著她:「不找對象了?裡面都是鑽石王老五。」

  尚之桃嘿嘿一聲,繫上安全帶。

  「下去。」

  「不。」

  欒念看她一眼:「做婚騙好玩嗎?你跟我媽聊了兩三個月好玩嗎?」

  「哈?」

  「沒想到是吧?婚騙碰到老騙子了。」

  尚之桃根本不知道欒念媽媽是哪個帳號,她帳號託管了,每次活動前孫雨會把聊天記錄發給她讓她簡單預習。欒念簽的那個帳號的名字她有印象,已經聊的挺深入了。

  「我說我帳號是系統託管帳號你不會質疑吧?」尚之桃說完突然反應過來:「那梁醫生在國外怎麼知道孫雨網站的?她為什麼要給你註冊帳號?」

  這其中的故事可精彩了,但欒念不準備對尚之桃說。

  「你下車,我要去約會。」

  「跟誰約會?」

  「尚之桃,這點我就比你強了。你問我,我就告訴你。龔月老師。你下車。」

  「遇到別人坦然告訴對方。」

  「我多坦然,睡之前我會告訴你的。」

  「行。好的。謝謝。」尚之桃來了一個氣人三連,下了車。

  欒念的車濺起一點灰塵,揚長而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41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一章 動搖

  欒念開車上山。

  龔月組織學生在山上做讀詩會,欒念本來就要去看一眼情況,根本沒有約會這件事。

  講的是氣話。

  他進門的時候讀詩會已經開始了,正巧是龔月在讀詩。看到欒念進門,朝他笑笑。學生們發出隱秘笑聲,欒念當作沒聽見。走到吧檯裡,拿出手機放到桌上,脫掉外套,給自己做一杯橘子蘇打。

  欒念心情不好。

  尚之桃參加相親活動真的戳到他肺管子,他好像很久沒生過這麼大的氣了。龔月讀過詩來到吧檯前,對他說:「勞煩老闆幫我調杯酒。」

  「喝什麼?」

  「都行。烈一點的。」

  欒念給龔月調了一杯烈酒,龔月喝了手捂著嘴,差點辣出眼淚:「好辣。」

  「你自己點烈酒。」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認知差異了。」龔月看著那杯酒,有點遲疑,最後一狠心,仰頭乾了。也是一個楞的。

  欒念眉頭揚起,問她:「再來一杯?」

  她搖頭:「不了。」

  「你每週來這辦活動費用不低。」

  「有錢和志同道合的學生多。」龔月這麼說,但其實她費了很多心思。倒不是要跟欒念怎麼著,就覺得這個人挺好玩,想跟他多玩玩。她喜歡交朋友。

  欒念倒是無所謂,她願意來就來好了。有時他們能碰上,有時碰不上。調酒師從外面回來,接替了欒念的調酒。他準備出去走走,龔月跟在他身後:「你的狗呢?」

  欒念沒有回答她。他從來就不是什麼紳士,心情不好的時候向來都是愛誰誰。他不想理龔月,見她又有那麼一點你不理我,我還偏要跟著你的架勢,就停下看著她:「龔老師有事?」

  龔月見他面色不悅,就後退一步:「沒事,回見吧。」她回到酒吧,透過窗看欒念,覺得這個男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本來對他只是一般興致,現在好了,特別想把他拉下神壇。

  欒念在小路上散步,姜瀾電話打進來:「你們公司的Kitty來我這裡面試,我覺得不錯,想錄用她。但想跟你打聽一下,她人如何。」

  這跟欒念沒什麼關係,Kitty因為作風不端被人發了匿名郵件從而離開凌美,這事兒如果姜瀾想知道不難。既然還是要打這個電話,那就證明真的看上Kitty了。於是說:「姜總相信自己的判斷就好。任何人說什麼都只是片面。」

  「面試的時候她提起凌美的一些腐敗情況,比如市場部,哪怕小職員,也跟供應商有很多牽扯。她說她親眼看到有供應商在過年的時候給市場部員工送禮。」

  「所以?」

  「沒什麼因為所以,以後我司的項目我會要求避開這個人。」

  「誰?」

  「一個叫尚之桃的員工。」

  欒念覺得挺逗,尚之桃那個小膽子如果敢受賄,半夜能給她嚇醒。他認識尚之桃第四個年頭,送給她十餘個包,沒見她背過。現在你說尚之桃受賄,那倒是有意思。於是對姜瀾說:「我還是那句話,別人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評價都是片面。凌美是一家非常開放的公司,我們鼓勵員工正直,公司也有舉報機制。如果Kitty當時看到了,且有確鑿證據,以Kitty的性格,她會直接舉報的。而不是等到今天。」

  姜瀾突然笑了:「你看,我如果不跟你說這些,就聽不到你對Kitty的真實看法。」

  「什麼看法?」

  「你自己心裡清楚。」

  「Flora通過競崗來到了企劃部,後面免不了跟你打交道。你的偏見會給她的職業生涯帶來困擾。」

  「哦?」姜瀾有了興致:「那姑娘去了你們企劃部?可以啊。看來實力不俗。下周開戰略合作會的時候帶著。」

  「好。Grace再有幾個月休產假了,她現在是Flora導師,下週一起去見你。」

  「行。」姜瀾掛電話前對欒念說:「剛好下周Kitty入職,一起見見。不用尷尬。」

  「不至於。」

  欒念掛斷電話,心想尚之桃八成是八字不太好,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個八字不好的人還不知自己被捲入了經濟問題,正在看電影。不想辜負自己今天打扮一場。

  有時會看手機,看欒念會不會發來約會進度,可欒念什麼動靜都沒有。他越安靜,她越不想低頭。卻還是跟孫雨說把她的帳號註銷。

  她不想辜負的精心打扮,一個人去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院裡都是情侶,她一個人夾在情侶之間孤零零的。

  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一起看電影一起牽手看夕陽的愛情呢?她突然察覺到內心的不滿足。從前也有過這樣的遺憾,但那時遺憾都很輕,今天這樣的遺憾格外強烈。

  電影快結束的時候孫遠翥給她打電話:「要不要回來吃飯?我從寧夏背了小灘羊回來,準備晚上烤了給你們吃。」

  「哇。」尚之桃覺得自己還沒吃到小灘羊,就已經被治癒了。貓著腰出了觀影廳,直奔家中。

  家中有濃重的燒烤調料味,孫遠翥戴著透明手套正在醃羊肉,分割好的羊,是他起大早去買的,一路託運回來。

  尚之桃想幫忙,孫遠翥拒絕:「你對做菜這件事缺一根筋……」尚之桃嘿嘿一聲收回手,就背著手站在他旁邊瞎指揮,像個老幹部。

  「你還走嗎?」

  「最近幾個月不走了。」

  「真的嗎?」尚之桃很開心:「那找個週末咱們去找龍震天好不好?他要走啦!咱們為他送行,我要請你們吃一頓好的。龍震天去年為我介紹了很靠譜的法語老師呢!」

  「你法語學的怎麼樣?」孫遠翥問她。

  尚之桃點頭:「挺好。你知道嗎?我讀書的時候都沒發現其實自己有那麼一點語言天賦,法語老師說我語感很好。她還誇我,說我穿長風衣的時候像法國女人。」

  尚之桃其實有一點法國女人的味道的,她個子不低,身材又好,卻不是小骨架,當她穿緊身毛衣的時候,可以看到她平直的肩膀。

  孫遠翥看尚之桃手舞足蹈,開心的沒有什麼形狀,開心本來就不應該被束縛,更不該有形狀。真好。

  他臉頰沾到了燒烤料,有一點辣,就用手背去蹭,結果面積更大。尚之桃跑去拿來一張紙,幫他擦。站的比從前近一點,看到孫遠翥清澈的眼神,突然覺得這樣不對,收回手。對他說:「你去洗一下。」

  「好。」

  尚之桃站在那裡發呆,孫雨進了門。

  她好像有點疲憊,看到從衛生間出來的孫遠翥,眼神就亮了起來:「你回來啦?」

  「是。晚上咱們自己烤羊。」

  「那我去拌涼菜。」

  孫雨做的一手好菜,但這幾年卻不給任何人做。她只在這間屋子裡下廚。尚之桃跟她去了廚房,輕聲問她:「開心嗎?」手指指外面。

  孫雨笑了:「好像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那你……」

  孫雨拍拍尚之桃的頭,沒有做聲。

  「欒念好了嗎?」孫雨問尚之桃。

  尚之桃撇撇嘴。

  「你們兩個真的很奇怪。如果只是炮友,他為什麼生這麼大氣?如果不是,那他為什麼沒有進一步動作?那個帳號我看了,聯繫的清一色是海歸名校畢業的女生。不管怎麼說,這代表一種態度。」孫雨看了看尚之桃,怕她難過,不肯再多說。這是她跟欒念牽扯的第四個年頭,四個年頭,連一個正經名義都沒有。要等第二個四年嗎?應該是不必了。

  尚之桃在一旁剝蒜沒有講話。她大多數時候是清醒的,知道她跟欒念不會有結果;但偶爾,也會有幻想。是在欒念失控為她出頭的時候。她會以為他們之間其實是有那麼一點不同的。

  孫雨嘆了口氣。她做婚戀生意,婚戀生意把人的各項條件都進行量化,大家線上上一目瞭然的看到。這也是大多數婚姻的本質,那就是你的條件和我的條件是否合適。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孫雨被同事的電話叫走,只剩尚之桃和孫遠翥。她問孫遠翥:「還不戀愛嗎?」

  孫遠翥搖搖頭:「別害了人家姑娘。」

  「談戀愛怎麼是害了人家姑娘呢,跟你談戀愛的姑娘得多幸福啊!」

  孫遠翥看著滿臉真誠的尚之桃笑了,手伸出去想捏她臉,卻在她臉前方停下,最後只是拍拍她頭。

  「戀愛不重要,在一起很重要。」孫遠翥這樣說。

  尚之桃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在說她和欒念的關係,或許孫遠翥洞悉了什麼。其實不是,孫遠翥說的是他和尚之桃。他出差回來,看到前面那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在深夜裡狂奔,最後跑進了他的家裡,那一天起,就覺得他總是疼痛的心有了那麼一點落腳的地方。

  女孩真誠,待人總是傻傻捧出一顆心,女孩也簡單,她的心思你不必費心去猜,都寫在臉上。女孩也很努力,每一天都在前進,步履不停。

  孫遠翥喜歡這個女孩。

  卻永遠不會說出口。

  「我做的烤肉還行嗎?」孫遠翥問她。

  「好吃!」尚之桃點頭。

  「那你的不開心有沒有緩解?」

  「有。」

  「那就好。」

  「我今天打扮了一下。」尚之桃站起身給孫遠翥看。

  孫遠翥笑了:「打扮這麼好看,應該去約會才對。」

  尚之桃學欒念聳肩,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她聳肩了。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不願跟孫遠翥說她的感情從來沒有站到過陽光下,那不過是欒念的一時興起。在孫遠翥面前,尚之桃想掩飾自己不光鮮的一切,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尚之桃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喪了,她為什麼會這麼喪呢?起身去找了杯酒:「我想喝點。」

  「你喝。不用擔心盧克,我會去遛它。」

  「謝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48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二章 轉星

  欒念是在深夜的時候收到尚之桃的消息的,她發來一張孫雨網站註銷頁面的截圖,外加簡單幾個字:「我註銷了。」

  沒了。

  尚之桃習慣了在她和欒念的關係裡不停低頭,他不喜歡的事她不會再做。儘管那不喜歡其實並沒有什麼正確立場。

  欒念看著手機半晌,終於回她:「很好。婚騙很低級,哪怕只是個托兒,也上不了檯面。」

  「嗯。」尚之桃猜到他會這麼說,一如既往的尖刻,嗯了聲,關掉了手機。她明明喝了點酒,卻還是睡不著。夜裡起床喝水的時候看到孫遠翥坐在沙發上,半明月光灑在他身上,裹覆一層寒涼。這樣的孫遠翥她沒見過。

  握著杯子的手有那麼一點抖,走到他身邊問他:「你怎麼不睡?」

  「睡不著。」孫遠翥朝她笑笑,笑容飄忽,像在尋求安慰,又像在求救。

  「那我陪你坐一會兒好嗎?」

  「好。」

  他們並坐在沙發上,隔著一人半距離。起初都不講話,是月亮躲在雲後,客廳突然變暗,尚之桃有點害怕。她說:「孫遠翥,你知道嗎?我根本沒有在談戀愛。我只是有一段不太正常的關係。」

  「我一直覺得我不在乎結果,又或者我奢望守得雲開見月明。但其實我沒有這樣的能力。我知道我並沒有委曲求全,因為我也曾獲得快樂。可每當我要在衝突中低頭的時候,我就開始動搖。」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你沒有。」孫遠翥打斷她:「你還年輕,年輕就有機會試錯。我也相信你有破殼的勇氣,現在沒有,早晚會有。不像我……」孫遠翥不再講話,身體向後靠去,像魂魄走失了一縷。尚之桃覺得他無比孤獨,又好像有很多故事想講。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尚之桃仍舊坐在他身旁,後來各自靠著沙發背睡著了。第二天她睜眼的時候孫遠翥已經不在了,她起身去找,看到桌上留著一張便簽,孫遠翥說:「我去買油條和豆腐腦,咱們都需要碳水帶來的巨大快樂。」

  尚之桃捏著紙條微微笑了,心想孫遠翥太瞭解她了。

  於是穿上衣服下樓遛狗,盧克不喜歡她小區的花園。都說狗最不嫌貧愛富,那不適用於盧克。盧克喜歡欒念的大房子和他小區的大草坪,每次去那都像一個國王,昂首挺胸巡視自己的領地,不願意回家。回到尚之桃這裡,走一圈就主動往家走。

  尚之桃上了樓,才想起手機還在關著。打開來看,有Grace發給她的工作消息,她週一要去產檢,希望尚之桃幫她參加一個會議。還有Lumi醉酒發來的奇怪照片。欒念沒有跟她講話。

  「參加什麼會議?」

  「Luke說週一要去拜訪姜瀾,但我臨時加了檢查去不了,你幫我去好麼?」

  「好的。」

  週一出發的時候,尚之桃上了欒念的車。

  在他啟動車的時候問他:「跟龔老師約會怎麼樣?」

  「挺好。」欒念覺得尚之桃挺逗,她壓根看不出他說的是氣話。可你說她情商低,她看別人臉色倒是看得準。

  「那……」

  「我約會的事先放一放。你先跟我說一下前年做巡展活動,蘇州那一站你為什麼啟用新供應商。」

  「哈?」尚之桃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只能如實答:「當時的幾家供應商不接受墊款,比稿的時候也不優秀。後來Alex說既然這樣,那就用新的態度好的。」

  「你後來單獨跟王總接觸過嗎?」

  「單獨是指?」

  「私下。」

  「沒有,他來拜訪過我們兩次,但Lumi都在。」

  「收過他的禮物嗎?」

  「沒有。」

  「嗯。」

  「所以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有人舉報你受賄。」

  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正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如果是從前,她大概會說:「怎麼能污衊人呢!」

  今天卻沒有動靜。

  「不說點什麼?」欒念問她。

  「什麼?」

  「比如你是清白的?」

  「如果你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就算不說你也會相信。如果你不信,我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尚之桃覺得欒念不信任她,比起別人的污衊來,欒念問她這些話更令她難過。

  就像欒念說婚騙很低級,托兒也上不了檯面,他根本不會想她為什麼會那麼做,一味把她劃到低級、上不了檯面的行列。習慣俯視她,定義她,因為她是那個根本不值得他尊重的人。

  明明從前也是這樣的,從前的她能夠化解這些情緒,但現在她不能了,突然就不能了。

  「現在還只是有人質疑,如果有人舉報,公司會調查。」

  「歡迎調查。」

  尚之桃講完這句就緊抿著唇不再講話,一直到姜瀾公司的會議室。她看到Kitty坐在會議室裡,坐在姜瀾身邊。果然優秀的人不愁找工作,哪怕品行不端。

  姜瀾站起身迎接他們:「Luke好久不見。」

  「上週才見過。」

  姜瀾大笑出聲:「一日不見嘛。」又看向尚之桃:「這位是Flora?」

  「您好姜總,我是Flora。」

  「Kitty,你們都見過了。」

  「是的。」

  「那就開始吧。」

  姜瀾坐回椅子上,看尚之桃打開電腦,準備投屏。這個姑娘她有印象,在蘇州的活動裡,留在欒念房間照顧他。生的一張乾淨無害的臉,又有那麼一點少見的嚴肅。挺有意思。

  再看欒念,坐在那氣定神閒。

  尚之桃替Grace講這一年的戰略合作規劃,Grace原始資料做的好,尚之桃也參與,所以講起來不費勁。期間姜瀾問了幾個問題,她都一一答了。出奇順利的結束了這輪提案。

  「吃飯?」姜瀾看了看時間。

  「好,我請。」

  「都行。」姜瀾跟欒念很熟,他們兩個走在前面,Kitty和尚之桃走在後面。Kitty打量尚之桃,突然問她:「匿名郵件你發的?」

  「你高估我了。我沒那個閒心。」

  「那就是你那個下三濫導師了。」

  「我覺得,真正的下三濫是半夜跑去男人房間,又污衊站出來反抗的人。」尚之桃難得這樣剛硬:「Kitty,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咱們是同一批校招進的凌美,你覺得我拉低了同批的質量,我能理解,我也的確普通。但人,還是要把目光放長遠,我不介意你看到五年後,我未必會比你過的差。」

  尚之桃對Kitty這樣說,其實也是在暗示自己。

  Kitty卻笑了:「你都是這樣安慰自己嗎?那要是五年後你還這樣,眼光要放到十年後一輩子嗎?尚之桃,人這一輩子的好時候就那麼幾年。你不行就是不行。」

  「咱們討論這個沒有意義。」

  「還是收受賄賂有意思是吧?收受賄賂能幫你成功?」

  「我建議你說話講證據。」

  「當然。」Kitty湊近她耳邊,挑釁的說:「尚之桃,準備好接招了嗎?」

  欒念回過頭看她們:「敘舊?」

  「是。」好久沒見了,Kitty笑了。

  尚之桃學不會她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向一旁一步,脫離她手臂。

  「走吧。」欒念看尚之桃,他們要去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吃飯,需要開車,就兵分兩路。

  「是Kitty舉報我嗎?」尚之桃問欒念。

  「嗯。」

  「所以你相信別人?」尚之桃又問。

  「什麼意思?我立場中立。」

  睡了好幾年,換來一句立場中立。尚之桃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一直到吃飯,她都很少講話。但她牢記應酬禮儀,該笑的時候笑,該捧場的時候捧場,該照顧別人的時候照顧別人。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話。

  「Flora話不多?」姜瀾問她。

  「不是的姜總,是因為我覺得大家聊天很有趣,就想多聽一些。」

  「俗稱偷著樂唄。」姜瀾朝她眨眼。

  尚之桃笑了:「是!」

  姜瀾也笑了,對欒念說:「Flora好玩,可以考慮後續來負責這個項目。」

  職場,所有的職場都有地盤。姜瀾的項目是Grace的地盤,尚之桃不想動。於是婉拒姜瀾:「我剛剛來到企劃部,跟著Grace 導師學習項目,目前還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姜總的項目非常重要,Grace又一直在操盤,只有她最懂。」

  有理有節,有原則,挺好。姜瀾看看欒念,又看看尚之桃,揚揚眉。

  飯桌上的話沒人當真,除非有心人換了口味傳出來,傳到Grace耳中就是尚之桃想要姜瀾的項目。Grace儘管信任尚之桃,卻也有了一些忌憚。再教她的時候,就放慢了進度。

  尚之桃察覺到了。

  她不是剛進職場的菜鳥,這幾年看了多少眼色受了多少委屈才學到的這些職場彎彎繞,她知道她和Grace被離間了。於是在Grace下樓透氣的時候主動陪她下了樓。

  是在樓下,尚之桃開誠布公的對她說:「Grace,那天替你去見客戶,看到了Kitty。席間姜總玩笑說讓我來做她的項目,我的原話是我剛來企劃部,還在Grace導師學習。姜總的項目只有Grace能做,而我會搞砸。」尚之桃講完頓了頓:「Luke作證。」

  Grace笑了,對她說:「Flora,你說什麼呢,我相信你。」

  「嗯嗯,我知道。我怕有誤會。你知道的,Kitty不喜歡我,那天在姜總那見到她我也很意外。」

  很多事不用說的太清楚,說清楚就沒意思了。Grace含糊過去,對尚之桃也拾起以往的態度。

  在企劃部的尚之桃把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她不像從前一樣戰戰兢兢患得患失,卻也還是謹小慎微的處理同事關係和工作之間的平衡。

  有時看到欒念,想從他的眼中尋找一絲慰藉,終於還是作罷。不肯將自己的脆弱展示給他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1:56 A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三章 晚風

  到了週五,尚之桃來了姨媽。

  她鬆了一口氣,沒有原因的。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那麼一點牴觸去欒念那裡了。

  陪Lumi買咖啡,在咖啡店裡碰到談事情的欒念。Lumi跟他打完招呼對尚之桃說:「他不會又以為咱倆翹班呢吧?」

  「咱們不就是在翹班嗎?」尚之桃忽閃一雙眼,Lumi伸手摀住她嘴:「你可真是我祖宗,小點聲!還是冰美嗎?」

  尚之桃搖頭:「不啦,我今天不方便。」她講這句的時候聲音比平常大了一點,到別人剛好聽到的音量。想說給欒念聽,言外之意我今天不去你那裡了。

  「哦哦哦。」Lumi哦哦兩聲,問尚之桃:「週末去哪兒?」

  「跟室友出去。」

  「去哪兒?」

  「五台山。」

  「好傢伙。」

  Lumi拿了咖啡,遞給尚之桃一杯熱的:「天天不是工作就是玩,什麼時候能找到對象?你25了吧?」

  「啊……25不是還小嗎?Grace姐說她三十才結婚。」

  「那倒也是。但你總得談幾年吧?我前年跟你說我那哥們,還單著呢。要不這樣,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尚之桃想拒絕,突然想起欒念那天說:我約會,跟龔月老師。那天以後他們除了工作的事幾乎沒有講過任何一句話。她知道欒念在等著她低頭,等她週末巴巴的跑到他家裡,然後就會像從前一樣,她依舊乖巧,他依舊掌控。

  「好啊。」

  「妥嘞!我這就約!」倆人出了咖啡廳,Lumi向裡掃了一眼,突然對尚之桃說:「我操,你看Luke是不是在瞪我呢?」

  尚之桃看進去,欒念正在跟人講話,手臂搭在沙發上,姿態閒適,根本沒看她們。

  「你是不是翹班心虛……」尚之桃說她。

  「難道是幻覺?難道我瞎了?」Lumi自言自語。

  尚之桃很認真的編輯了一條消息發給欒念:「我身體不方便,這周就不去你那裡了。」覺得口氣有點生硬,看起來像是在跟他叫板,就改成:「我身體不方便,這周就不去你那裡哦!」欒念沒有回她。

  晚上真的跟Lumi去吃了飯。Lumi的發小像她一樣是個話癆,長的麼,看起來就挺有錢,手腕上纏著各種文玩串兒,脖子上一塊上等玉,青金、蜜蠟,花裡胡哨,才春天,手裡還捏著一把昆扇,挺逗的裝扮。發小上來就對尚之桃說:「姑娘,你條兒挺順。」

  尚之桃也沒見過上來就誇人條兒順的,臉騰的就紅了。這一紅,Lumi的發小就驚了:「我操,我都多少年沒見到上來就臉紅的姑娘了?」

  Lumi在桌子下面踹他:「你快閉嘴吧你!」對尚之桃抱歉的笑笑:「他就這樣,人不壞,就是那張嘴太煩人,你別介意啊。」飯剛吃了幾口,Lumi就覺得自己這發小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從前沒發現呢?說到底還是喜歡尚之桃,喜歡到就連自己的有錢發小都覺得不配她了。

  尚之桃覺得他們挺逗,咯咯咯的樂。這一頓飯吃的太歡樂了,Lumi一個勁兒打她發小,發小一個勁兒求饒,尚之桃一個勁兒「沒事兒沒事兒」的勸架。吃了飯,發小對尚之桃說:「姑娘,我實話實說,我是真看上你了。但我這人沒定性,怕你以後受委屈。你要是……」

  「你快閉嘴吧!」Lumi打他:「還他媽要是,哪來的要是?你撒泡尿照照吧!一年多沒見,你怎麼滿嘴跑火車上了!滾蛋!」罵了一頓拉著尚之桃走了。

  都繞著後海走半圈了,還在道歉呢:「真對不住啊,太丟人了。他原來不這樣。」

  「真沒事兒,我覺得他特好玩。這一頓飯笑的我肚子疼。」倆人挎著胳膊走,尚之桃終於想起Kitty舉報她受賄的事,就請教Lumi:「這件事怎麼解決?」

  「那我還說他跟領導權色交易呢!她說啥是啥?怎麼可能?王總怎麼說?」

  「我打王總電話,他沒接。」

  「沒接?」

  「沒接。」

  尚之桃電話不接應該就是有問題的,但她行得端坐得正是不怕的。Lumi看她一眼,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Kitty那孫子指定是使壞了。」

  「我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不行你就找Luke,他現在是你老闆,部門人被冤枉他總該管不?」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沒有對Lumi說她覺得欒念不信任她的事。欒念不信任她這件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她難過,難過到她一想起就覺得透不過氣。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尋求欒念的認同,他的認同就那麼重要嗎?

  是在午夜夢迴,春夜早已深透,她看著外面的月影雲影發呆,突然意識到儘管她說自己品行端正不在乎被舉報,卻還是暗暗的上了心。

  儘管她有一點恐懼也有諸多難熬,但她仍舊不想向欒念求助,她覺得那沒有任何意義。

  第二天起早出發的時候,眼底的黑眼圈還在。張雷開車來接他們,他又升職了,這次換了一輛大越野,四人一狗,好像還是最初的他們。一路向山西開。

  那幾年高速總是在修,開一段就有坑坑窪窪的路。幾個人在車上顛的嘻嘻哈哈,盧克在後備箱裡時不時汪那麼一聲給大家助興。

  到五台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和著香燭味道吃了一頓齋飯,又賞了一會兒月。孫遠翥挎著他心愛的相機,拍月下人影。四個影子,並排坐在院子裡,誰都不大想睡覺,心心念念求下一天的頭炷香。好像都有很多願望。

  尚之桃帶了兩顆去蘇州出差時買的核雕,想著帶來開個光。從前什麼都不信的人,這幾天突然覺得自己犯太歲,總想尋個什麼辦法避一避。求個心安也求個順遂。

  那兩顆核雕是兩個恁可愛的娃娃,一個男娃,一個女娃,男娃在牧牛,女娃在讀書。手雕的,一顆一千多。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喜歡這兩個小玩意兒,最後真的花錢買了。

  希望法師開光的時候能多念幾句經,讓佛祖聽見。

  「你明天燒香求什麼?」尚之桃問孫雨。

  她想了想說:「求心愛的人長命百歲,求事業順利。」

  「只能求一個呢?」

  「那就求心愛的人長命百歲。」

  孫雨眼裡有隱隱淚光,低頭抬頭之間淚水已消失不見。偶爾看孫遠翥一眼,那眼裡有尚之桃看不懂的東西。

  「你求什麼?」張雷問尚之桃。

  「我……求事業……」尚之桃說謊了。她想求什麼呢?她想求愛情。

  其他人都進去睡了,尚之桃站在院子裡給欒念打了一個電話。欒念那邊有點吵,尚之桃問他:「你在哪兒?」

  「在酒吧。」

  「今天有活動嗎?」

  「嗯。」

  春末晚風吹著她,試圖吹醒她。但是尚之桃那時剛剛二十五歲,正處於急於求索的年紀,如果一件事情搞不清楚,那件事情就會佔據她心神,直到她弄清楚為止。

  「欒念,我有話想對你說。」

  「等一下。」欒念走出酒吧,站在酒吧前面的停車場上,春末晚風也同樣吹著他。他覺得他的心跳好像比平常急了一點,又或者那是錯覺。

  「欒念,我想對你說的話很多。我從最開始的時候說吧。」

  「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我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在你之前,我沒有與人一夜情過,在你之後也沒有。」

  「開始的時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懂為什麼要跟你有那樣的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慢慢瞭解你……我私自以為我是比別人瞭解你的……」

  「我開始不滿足。欒念,我想問問你……」尚之桃停下了講話,她其實還有一次機會什麼都不說,繼續裝傻,繼續編織欒念可能也有那麼一點愛她的美夢。但她不能了,四年過去了,如果有一些東西她四年都沒等來,那它憑什麼還會來呢?不會了。尚之桃不要這次機會了。

  「我想問問你,我們可以像平常男女一樣戀愛嗎?戀愛,一起養一條狗,我覺得你好像也挺喜歡盧克,一起看電影吃飯逛街,一起做飯,如果可能的話,再往後,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們結婚,生那麼一兩個孩子……」這是她這些年關於欒念所有零碎的美好的想像,她不經常做夢的,但偶爾有那麼一兩場夢,是這樣的。她是真的很喜歡欒念,比喜歡辛照洲還要多。喜歡到她覺得她這輩子再也不會喜歡任何一個男人了。她太傻了。

  尚之桃說完了,安靜等欒念給她判決。可是欒念不講話,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就說:「你可以說點什麼嗎?」

  欒念終於開口,他說:  「我希望你冷靜一下。因為我不打算改變我們之間現在的狀態,我不準備再向前一步。」

  「為什麼呢?我以為我們在一起第四個年頭,很多東西都變了。至少會比開始的時候深刻。」她的聲音和手都微微抖了,但她察覺不到。

  「變了,卻沒變到我覺得應該跟你戀愛結婚的程度。你年紀還小,對一切還不堅定,儘管你現在說你想跟我在一起,但明天你還是會去赴一場相親會,去認識不同的男人。我並不樂意跟這樣的你談戀愛。」

  「我只是在幫孫雨忙。」

  「是嗎?」欒念問她:「你確定嗎?你只是在幫孫雨忙,所以你每週去參加相親會;你只是想跟朋友相處,所以你跟一個男人曖昧不清的合租。抱歉,我覺得我們還是做炮友更適合。」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剛剛的衝動明明就是自取其辱,突然就那麼認清了,欒念看起來對她的在乎,其實只是她的一場盛大的錯覺而已。

  「我知道了。」

  尚之桃掛斷了電話。

  每一個的一生中都會有完全失控的不計後果的那麼一次奮不顧身。挺好的,她心裡那另一隻鞋子落地了。

  欒念掛斷電話走進酒吧,譚勉問他:「怎麼了?」

  「沒事。」

  「但你看起來心情不好。」

  「我心情挺好。」

  酒吧裡熱鬧,他坐在裡面顯得有一點疏離。龔月問他:「今天還是不喝酒嗎?」

  「不喝。」

  「那一起走走?」

  「不走。」

  欒念站起身來,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他最不怕拒絕人也最會拒絕人,一年總有那麼幾次,乾脆俐落的拒絕女孩。他沒難受過。今天是頭一次,心裡堵著一樣東西。他不想困囿於愛情,所有的關係到了更親密的時候就會開始彼此管束、佔有、雞零狗碎,欒念不喜歡那樣。儘管他對尚之桃的感覺是不同的,但欒念覺得那並沒熱烈到要進入到愛情的階段。

  他太武斷了。

  說別人幼稚,最幼稚的是他。

  尚之桃還是請法師為兩個小人兒開了光,一個為自己,一個為欒念,所求不多,祝他們睡的安穩,日子也順遂。

  下山的時候,路邊有那麼一棵樹,枝椏伸了出來,已經開始有了那麼一點夏日的繁盛,尚之桃將那個放牛的男娃核雕綁了上去,雕刻紋路的縫隙透出一縷細光,把男娃的臉兒照的通紅。

  像一生情竇初開的時候。

  但那樣的時光不會再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2:01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四章 就這樣吧

  尚之桃知道她和欒念之間的關係不一樣了。再遇到他的時候還會跟他打招呼,微笑,但她知道他們不可能了。

  她是在一個春雨天給欒念發的消息,她說:「Luke,我想想,覺得應該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欒念的消息回的很快,他說:「好。」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她以為自己會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借酒澆愁,會無止境的糾纏,但她沒有。她問過孫雨:「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難道我是沒有感情的動物嗎?為什麼我被他拒絕了卻不羞愧?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恨他?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問的問題很多,都是飲食男女的尋常問題,她的經歷也是萬千女孩的經歷。她們沒做錯任何事,只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而已。那個人似乎也沒什麼錯,他只是遵從內心感受而已。如果每一次表白都有迴響,那為什麼世界上又會有那麼多傷心人呢?

  但孫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尚之桃,只好輕輕抱她一下,對她說:「或許你愛的不那麼深,也或者真正的難過根本沒有聲音。」

  最令尚之桃看不懂自己的,是她還會偶爾想他,只是他不那麼重要了。尚之桃覺得自己的身體啟動了一種應激機制,這種機制讓她將身邊的人或事重新排序,欒念被排到了最後。

  她喜歡自己的這種轉變。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序到她差點忘了自己深陷受賄風波。

  尚之桃收到面談通知的時候剛剛結束一個會議。

  內審的人打她手機,對她說:「Flora,勞煩你來502會議室。」

  「好。」就這樣抱著電腦去到會議室,看到Tracy、欒念,還有內審部門的同事,七七八八坐了一排。她沒經過這樣的架勢,心裡是緊張的,卻也是坦然的,端正做到椅子上。

  雖然她知道要談的是什麼,卻也不知道陣仗為什麼會這麼大。

  Tracy跟欒念對視一眼,開口解釋道:「因為Luke現在暫代企劃部,根據公司規定,內審談話部門負責人要參加,所以……」

  「談吧。」欒念並沒從手機上抬眼,對Tracy說:「直奔主題,後面還有兩個會。」

  「好。」

  「內審開始吧。」

  問的是尚之桃的基本收入資訊,有沒有外快,平時是否喜歡奢侈品,總之千奇百怪的問題,最終都指向一點:是否有大額不明收入。

  尚之桃一一回答,內審的同事問她是否有購買奢侈品習慣的時候,她搖搖頭:「沒有,我不喜歡奢侈品。」是的,她不喜歡。雖然欒念順手送給她很多,但她都沒有拆開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說她不喜歡奢侈品的時候,欒念的眼從手機上移開,淡淡看她一眼。

  內審又問尚之桃跟供應商之間的關係,怎麼處理招標和付款流程,尚之桃一一回答了。

  欒念終於放下手機,一貫的公事公辦的語氣:「不用裝的這麼客氣,直接點。Flora,你被你當年入庫的供應商舉報現金受賄,累計金額40餘萬。公司會繼續調查,在有結果之前請你先將你手裡的項目交接出去,停止辦公。」他不想迂迴,和緩的話說幾百句,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與其在這客套,不如去想解決方案。

  Tracy覺得欒念太過強硬了,就對尚之桃說:「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不會冤枉好人。」

  「也不會放過壞人。」欒念說。

  尚之桃聽著他們講話,總覺得聲音有點聒噪,四十萬現金,對那時的她來講也是一筆大數目。問題是她沒有拿過,哪怕四塊錢都沒有。

  「好的。謝謝。」

  尚之桃出了會議室,回到工位上拿起包。

  「你幹嘛去?不上班了?」Lumi問她。

  被冤枉的感覺很糟糕,尤其是欒念那一段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話,讓尚之桃無法接受。她沒有回答Lumi,這時她不能開口,她知道她開口就會哭出來。於是拿出手機給Lumi發了條消息:「我被王陽舉報受賄40萬。公司讓我回家等調查結果。」

  「操他媽的。」Lumi生氣了,她站起身跟尚之桃一起向樓下走,等電梯的時候碰到欒念去樓下咖啡廳開會。尚之桃後退一步,站到Lumi身後。幾個人在電梯裡都沒有講話,欒念透過電梯鏡看尚之桃倔強的抿著嘴,是她受到委屈時的慣有表情。

  進了咖啡廳,透過窗看尚之桃跟Lumi講話,Lumi應該非常氣憤,尚之桃拉住她的手安撫她。過了會兒,尚之桃走了。她回到家裡的時候孫遠翥也在,他正在做一個小型機器人,看到尚之桃就用變聲器對她說:「你好。」

  「你怎麼不開心?」

  尚之桃把自己的事情對他說了,孫遠翥點點頭:「你知道嗎?有些手段屢試不爽。」

  「什麼?」

  「別管了。總之你得自救。」

  自救,自救最好的手段不就是去找欒念嗎?他一定有厲害的辦法,但尚之桃沒有找他。從前她不會找他,往後更沒有什麼立場。

  欒念直到晚上下班都沒有收到尚之桃任何一條消息和電話,他對此並不意外。上了車後他打了一個電話:「你幫我查一件事。」

  「對,我只想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往來。」

  「另外,我想側面查一下這家公司的賬。」

  「放心,我不做違法用途。」

  欒念掛了電話,想了想,給對方發去公司資訊,並說:「只查我說的那些資訊。」欒念從來都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對方是壞人,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辦法。

  「要快。」

  啟動了車,路上看到一輛車載著一條金毛,金毛從車窗探出腦袋,傻裡傻氣。突然想起了盧克。

  跟尚之桃結束了關係,那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盧克了?可他後備箱裡還有給盧克買的零食。他將車停在路邊,想了很久,還是開回了家。

  家裡還有尚之桃幾件換洗衣服、化妝品、拖鞋,還有很多東西。欒念一邊收拾一邊想,原來長時間的相處真的是有痕跡的。他把那些東西都收好,裝在了一個箱子裡,連同盧克的水盆、飯盆、玩具、零食,足足兩大箱。他房子大,平時這些東西散在房子裡,有接近於無,如今收拾在一起,竟然也佔了兩坪大小。

  他在那天拒絕尚之桃後第一次主動打給她,電話響了很久她才接,含糊著一句:「喂。」嘴張不開一樣,孫雨拿了幾片面膜要她敷,說女人變美運氣才會變好。她被調查呢,剛好可以在家修煉。

  「你在做什麼?」

  「我在敷面膜。」尚之桃摘掉面膜,聲音清楚了一點:「有事嗎?」

  「半夜一點做面膜?」

  「就……突然想做。怎麼了Luke?調查結果出來了是嗎?」尚之桃叫他Luke,在她心中他就是盧克,不是欒念。

  「你有一些東西在我這裡,來取嗎?」

  「不了吧,今天太晚了。明天開始我要出去玩,不方便。你要是嫌佔地方,直接扔掉就好。」尚之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想徹底割裂這段感情,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她還在準備換工作,Alex找過她,他在那個公司徹底站穩了腳跟,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去幫她。尚之桃覺得這個時機很好。但是Grace要休產假,從道義上來講,尚之桃至少要等她產假休完,幫她看住她的客戶。也算是對她的報答。有來有往,也算是職場。

  「不在家等結果?」

  「結果在哪兒等都一樣。」

  「我給你送去。」

  「哦。」

  尚之桃沒當真,但欒念真的來了。她正在洗臉,他的電話就進來了:「下樓。」

  尚之桃披了一件薄衫下樓,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是初夏了。初夏的夜晚很醉人,舒適的風,還有蟲鳴。欒念正站在車邊抽菸,他腳旁是兩個大箱子。

  尚之桃走過去,看著那兩個箱子,覺得上面寫著「時光如梭」四個字,又像寫著「南柯一夢」,又或者寫著「荒唐一場」。她覺得孫雨說的對,你們那樣的開始注定不會有好結果。你距離他的標準相差甚遠,早晚是要散的。

  「這麼多啊。」她淡淡的說。

  欒念沒有講話,只是半低著頭抽菸。尚之桃蹲下身去打開箱子,欒念看到她盤著的丸子頭有細髮散在雪白的頸上。她也是奇怪的女人,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講的那些話好像非他不可,轉眼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她好像一直拿的起放的下。

  尚之桃看到箱子裡面的東西,是她在家裡的一些零碎的東西,水杯、洗漱用品、化妝品、衣服、拖鞋,四下看了看,看到十步遠的地方有垃圾桶,就抱著箱子走過去,將那些東西丟進了垃圾桶。留著又有什麼用呢?在她租來的這個房子裡,雖然一切樸素,但她也什麼都不缺。

  欒念看她扔東西扔的決絕,眼眯成一條縫,有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寒光。尚之桃像看不到一樣,又走回他面前,打開另一個箱子,看到滿滿一箱子盧克的東西,欒念可真捨得花錢,給盧克買的狗零食比她吃的飯都貴。

  「我替盧克謝謝你。」她抱起箱子後退兩步,問他:「你送我的那些包需要拿回去嗎?我看到網上有人結束關係會把昂貴的禮物也要回去。」

  欒念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上了車,走了。在後視鏡裡看尚之桃,她已經抱著箱子進了單元門,並沒再回頭看一眼。

  他打給譚勉:「喝酒嗎?」

  「現在?」

  「嗯。」

  尚之桃上了樓,關上門,才發現自己哭了。真奇怪,眼淚那麼洶湧,她卻沒什麼感覺。將零食拿出來餵給盧克:「你曾經的一個朋友給你買的。吃吧。」

  盧克好像認識這吃的,在深夜裡汪了一聲,把尚之桃汪的快心碎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2:21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五章 獨行

  尚之桃一個人出發了。

  這應該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獨自旅行,她去了大理。從決定到買機票,不到一個小時。她中規中矩的人生,終於又有了一件看起來有點酷的事情。

  她也膽大的沒有報團,就想自己去闖一闖。

  出發前孫雨一個勁兒叮囑她:「你真的要小心一點你知道嗎?雲南旅遊太亂了。別上商家的當,別買玉啊。」

  尚之桃鄭重點頭,甚至開始安慰孫雨:「你怕什麼呢?我這麼大人了。」

  「那你要不要去體驗摩梭族走婚?」孫雨逗她。

  「倒也不是不行。」尚之桃煞有介事。

  老尚和大翟也擔心她:「你可要小心啊,手機不要關機啊。你真的一個人去嗎?」不相信尚之桃有這樣的勇氣,也覺得她或許是談了戀愛,又不想告訴父母。

  尚之桃又去安慰他們,總之出行前這一天,她說的嗓子要啞了。

  就這樣出發了。

  去機場的路上,一路想著大理的風月,旅途有了盼望。下飛機的時候,看到周圍的群山,天上的雲,突然覺得天地開闊。好像沒什麼過不去。

  那時大理還沒有那麼許多的客棧,她住在古城裡,推開窗就能看到花。客棧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婦,兩個人經營著這家客棧,親力親為。看到尚之桃一個人,就問她:「為什麼不住青旅?」

  尚之桃想了想說:「我不敢。」

  有一點害羞。那幾年新聞上經常有女孩獨自住青旅出事的新聞,她儘管也嚮往一群陌生人天南海北的神聊,卻還是首先選擇了安全。

  年輕夫妻給了她地圖和路書,告訴她應該怎麼游大理,她跟他們道謝:「我今天的安排是睡覺。」

  她需要一場異鄉酣暢的睡眠去治癒昨天深夜的徹底結束。回到房間蒙頭大睡。她想睡覺,也是因為身體裡那個叫「疲憊」的開關被打開了,迫切需要睡那麼一覺。直睡到傍晚,古城裡亮起了燈,好多編著小花髒辮兒的姑娘們在街上走,尚之桃才出了門。

  她去吃了菌子鍋。

  吃之前在群裡對Lumi、孫雨她們說:「我會不會看到小人兒?」

  「操,我開會要被氣死了。你卻在大理一人獨享菌子鍋,江湖不見吧!」

  尚之桃笑出聲,托腮看著那小鬧鐘在走,服務員站在一邊看著她,生怕尚之桃偷吃,還威脅她:「別開鍋啊,別吃啊,吃了就死了。」

  說的忒嚇人,尚之桃被他嚇得一動不敢動。

  等的快睡著了,隔壁桌坐著一個男孩,看她臉快貼到桌子上了就敲她桌子:「毀容了啊!」

  尚之桃抬起頭,對男孩笑笑:「等太久了。」

  「我也是。」男孩前面也是一個煮著菌子的鍋,對尚之桃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一個人嗎?」男孩問她。

  尚之桃想起新聞上那些可怕的內容就搖頭:「我跟朋友一起來的。他們去別的地方玩了。」

  「哦哦。」

  「你呢?」

  「我一個人。」

  尚之桃點點頭,她的菌子終於熟了,掀開鍋舀了湯喝,真好喝,怎麼會有這麼鮮的湯,尚之桃那有限的美食品鑑水平被激發了出來,迅速在頭腦裡重新安排了行程,把吃挪到了第一位。

  我願意為這些美好的食物單身五年!

  她一邊吃一邊想。

  吃過了飯就去聽歌。來大理怎麼能不去酒吧呢?大理的酒吧裡可都是好聽的歌。她找了一家好像快要倒閉的潦草酒吧,民謠歌手坐在小小的舞台上唱著歌。

  那歌聲唱的都是愛情。

  「時間改變了很多又什麼都沒有,

  讓我再次擁抱你鄭州。」

  多好聽啊。尚之桃坐在台下濕了眼睛,明明也沒過幾年,怎麼就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呢!

  歌手對著台下唯一這一個觀眾說:「上來,一起唱歌。」

  「我嗎?」尚之桃指尖拭去眼角的濕意,又指指自己:「我嗎?」

  「對,你。」

  好多事情她都忘了,在這一天才想起,我也是在讀書時候唱過歌的人啊!於是上了台,坐在他旁邊。歌手看著她,撥了撥吉他,問她:「唱什麼?」

  「三吋日光好嗎?」

  「也行。」

  尚之桃和著吉他輕輕唱,酒吧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那男孩看到坐在那裡的尚之桃,神情一亮。

  女人聲音溫柔又清亮,唱小小的願望,這情景很動人。

  尚之桃唱了歌,跟歌手道謝,然後拿出50塊錢放到小匣子裡:「我聽說是這個規矩。」

  歌手笑了,把錢給她:「你請我喝瓶水吧。我今天吃飽了,不需要錢。」

  「明天早餐呢?」

  「明天早餐有婆娘給我煮米線。」歌手玩笑道。

  「那我在你這裡買酒。」

  尚之桃拿了兩罐啤酒,給歌手開了一罐,又給那男孩一罐:「請你。」總之要把這錢花出去。

  酒吧裡人來了走了,終於夜深了,散場了,尚之桃站起身來,對歌手說:「明天我還來。」

  「那你早一點,明天我們包餃子。」

  「哇。」

  尚之桃出了酒吧,覺得這一天其實很好。她突然明白一個道理,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儘管,有了愛情人生可能會更加飽滿,但如果沒有,那也應當要過的很好才對。

  第二天上了蒼山,手可入雲,蒼生渺小,那天山上風大,吹得她東倒西歪,卻不影響她自在於天地間。花錢拍了一張快拍,風把她的臉吹歪了,卻笑的開心。

  「當心肚子進風。」

  那聲音那麼溫柔,像極了孫遠翥。尚之桃驚喜的回頭,哪裡有孫遠翥,是昨天的男孩。叫什麼來著?她想了一會兒,叫萬鈞,雷霆萬鈞的萬鈞。

  「你好。」尚之桃跟他打招呼。

  「所以你一個人?」

  「不是。」

  萬鈞笑了。尚之桃的欲蓋彌彰他看清楚了,這個姑娘在自我保護。

  「晚上去吃餃子嗎?」萬鈞問她。

  「去。」

  「一個人去?」

  「……」尚之桃意識到她中了萬鈞的圈套,就住了嘴。女孩明朗可愛,萬鈞覺得這趟旅行真的值得。

  他們一起下山,萬鈞正式自我介紹,原來他長尚之桃一歲,是一名冰球教練。

  「洋氣!」尚之桃對他豎拇指。

  「你呢?」萬鈞問她。

  「我在一家公司做普通職員。」

  「那也挺好,自給自足。」

  講了這幾句話尚之桃就不再想講,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下了山,各自回客棧休息。到了傍晚,尚之桃出門去那家酒吧,在酒吧的後院,一群年輕人圍著一張木桌子說說笑笑,竟然真的在包餃子。

  這也不是什麼節日,為什麼要包餃子呢?尚之桃心想。可包餃子這事本來就讓人開心啊!洗了手加入到年輕人的隊伍。

  這些人都不像欒念,欒念話少,張口講話就很直接尖銳;這些年輕人呢,一直在講話,講的都是溫暖的話。尚之桃喜歡跟他們在一起,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有的甚至大學還沒畢業,朝氣蓬勃。

  這真的很棒。

  尚之桃對Lumi說:「這是我覺得最棒的一部分,我在今天理解了自由和自我。」

  我更愛自己了。

  這只是一趟突如其來的旅行而已,這無比美好。

  尚之桃早上會吃客棧老闆煮的米線,然後出門玩,蒼山、洱海、喜洲、雙廊,一一走遍。

  是在旅行的第四天晚上,孫遠翥給她電話,對她說:「我找到了證據。你可以提交給你們內審。」

  「什麼證據?」

  孫遠翥發來聊天記錄截圖:「希望能幫到你自證清白。」

  在那聊天記錄裡,王總對Kitty說:「事情辦好了。」

  Kitty說:「這次我司的供應商入庫,你沒問題。」

  只是有一點,事情是什麼事情,說不清楚。但這模棱兩可的表述,卻能引人懷疑。

  「其他消息,我再去挖。如果你不著急,就再等幾天。」孫遠翥把尚之桃的事徹徹底底放在心上,尚之桃知道。

  「孫遠翥,別了。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尚之桃說。

  「什麼辦法?」

  尚之桃說:「Lumi會幫我,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是白天在喜洲古鎮吃喜洲粑粑的時候突然冒出的念頭。

  尚之桃只有一個念頭在支撐她,我不能總是被欺負,我要反擊,我要讓壞人知道我不好惹。

  但她要等到回去再處理這件事,這是她的快樂假期,她不想毀掉。

  「孫遠翥,我在蒼山腳下給你寄了明信片哦!」尚之桃對他說。

  「我可以現在知道明信片上寫了什麼嗎?」

  「能!」尚之桃開心的笑了:「我寫的是,但願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我文采不好,只能抄一句歌詞送你。但我希望你永遠開心。真的。」

  電話那頭的孫遠翥,眼眶紅了。他安靜很久,對尚之桃說:「那我也祝你,以後的每一場夢,都不會一場空。」

  孫遠翥沒有問過尚之桃怎麼了,但她週五不出去了,一個人旅行,聰明如他,知道尚之桃正在經歷陣痛。陣痛也沒什麼,大多數人都能挺過去,有的人則不能。

  「那我還要祝咱們長命百歲。」尚之桃覺得說吉利話很好玩,又順口這樣說。

  「那我只能祝咱們萬事如意了。」孫遠翥也笑出聲來。

  「所以我會帶好吃的給你們哦。」

  「那我們買好東西等你回來一起吃飯。」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的時候想,至少我還有那麼幾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已經比大多數人幸運多了。她好像徹底好了,如果那個叫「欒念」的人徹底消失,她大概也不會特別難過了。

  但欒念沒有徹底消失,他給尚之桃打了一個電話,對她說:「從現在開始,那家供應商給你打的任何一個電話你都不要接。如果接,記得錄音。」

  「為什麼?」

  「因為你的調查結果出來了。」

  「什麼結果?我還沒有自證。」

  「留著下次吧。」

  欒念掛斷電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2:36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六章 錯覺

  尚之桃是在欒念電話的第二天接到公司的復工通知的,Tracy親自打給她的。

  尚之桃接電話的時候還有一點緊張,因為欒念的話說的不明不白,她一宿沒睡。想發消息問他,又覺得他一定不會說。他就是那種人,對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Hi,Tracy。」

  「Flora下周回來上班哦!」Tracy聲音輕快,聽起來很開心。

  「嗯?是內審結果出來了嗎?」

  「是。今天早上出來的。」

  可是欒念昨天晚上就給她電話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資訊差,尚之桃不懂了。

  「那是什麼結果?」

  「結果就是供應商承認是誣陷你。」

  「哈?」

  Tracy能想像尚之桃傻不拉幾的樣子,就笑出聲:「在想為什麼供應商改口了是吧?」

  「是。」

  「我也不知道。總之,供應商改口了,內審也從你的各種情況中沒查出異常,你是清白的。回來上班吧。」

  「謝謝。」

  尚之桃掛了電話還在蒙著,為什麼供應商撤銷投訴了?這是怎麼回事?她想不通。想不通,就打給欒念,欒念把電話按了:「在開會。資訊說。」

  「Tracy說今天早上才收到供應商撤銷舉報的決定,可你昨晚就說結果出來了。我想問問是怎麼回事。」

  欒念發去一個笑臉,皮笑肉不笑的,挺像他。然後對Grace說:「不用擔心人手不夠,今天早上得知Flora下周就能返崗。你該產檢產檢,不用擔心其他事。」

  「真的嗎?」Grace發自內心的開心,尚之桃不在,她像失去左右手。很多事要親力親為,覺得胎動都比從前頻繁。

  「嗯。」

  欒念手機又亮了,還是尚之桃,她發來一個問號。

  欒念按滅手機,不準備給她答疑解惑。會議時間長,中午秘書訂了餐,他們在會議室邊吃邊對,再過會兒,秘書又提了咖啡進來。

  「Flora請大家喝的。」秘書這麼說,然後派發咖啡,拿著一張紙對照。

  尚之桃有心了,每個人喜歡什麼口味她都記得,Grace是摩卡,欒念是冰美,有兩位同事是拿鐵,還有一位同事只喝紅茶。

  欒念看秘書派咖啡,突然想起剛入職場的尚之桃,只顧低頭向前衝,一點人情事故都不懂。現在的她,記下同事的口味,會主動請大家喝咖啡,處理職場矯情遊刃有餘。

  所以時間還是能改變人的。

  經歷也能改變人。

  欒念喝了口冰美,有一點甜,皺著眉頭將咖啡放下,尚之桃擅自作主讓店主在他的冰美裡加了一勺糖漿,手機又響了,還是她:「多加一勺糖漿,感謝Luke出手相助。」

  尚之桃不傻的,欒念特地打電話叮囑她是怕事情再翻盤,他那幾天不言不語,應該是在幫她解決問題。尚之桃覺得他是那種做什麼事都不願意說的人,他就是那樣的姿態,想幫你一定會幫你,你不用說太多感謝的話,看起來虛假客套,那幫助,純粹就是他在施捨你。

  挺愛助人為樂的。

  也挺樂善好施的。

  儘管他們之間不再有特殊的關係,但欒念對她伸出援手,她十分感激。

  她拖著行李回北京,在登機口碰到萬鈞,兩個人都覺得有點巧。萬鈞問她:「你不是說還要玩幾天?」

  「我有緊急工作需要提前返工。」

  「真好。所以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在大理這幾天,他們機緣巧合碰到過幾次,每天晚上又都在那家酒吧混著,就有一點相熟。萬鈞想請尚之桃吃頓飯,被尚之桃婉拒了。今天再次偶遇,兩個人都覺得神奇。

  「雲南小粒咖啡嗎?」尚之桃笑笑:「我想在機場吃雲南之行的最後一碗米線。」

  「走。」

  大理機場小,還真有一家店能吃到米線,只是不好吃。兩個人皺著眉頭吃米線,吃過了,萬鈞問她:「這會兒我再要求交換聯繫方式,你就不會覺得我是壞人了吧?」

  尚之桃眼一眯,笑了:「來吧。」

  兩個人交換了聯繫方式,乘同一個航班離開大理,徹底結束了這場旅行。

  當尚之桃推開家門的時候,她的兩個好室友在屋裡拉了一條橫幅,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尚女士完成第一次獨自旅行的壯舉。」這就有那麼一點過於隆重了。

  尚之桃一張臉都笑紅了,拿出手機對著橫幅拍了半天,三個人又坐在橫幅下合照,孫雨還定了一束花讓她抱著,給她拍照留念。

  拍完了都覺得荒唐,又嘻嘻哈哈笑了很久。

  「好玩嗎?」孫雨問她。

  「好玩!」尚之桃點頭。

  「還去嗎?」

  「去!」尚之桃認真的說:「我要走遍全世界!」

  「那得先填飽肚子。」孫遠翥終於插上話,讓情緒高昂的女士們吃飯。

  一個人出去感受世界,回來的時候能有真正的朋友傾聽,喝酒吃肉,無比痛快。身體裡真正的快樂直到上班那天還沒消散。

  Lumi看到尚之桃都有一點震驚,前幾天那個沮喪的尚之桃不見了,就偷偷問她:「有豔遇?」

  「什麼?」

  「大理麗江有豔遇?」

  「哈?」尚之桃呆頭鵝一樣,一兩秒才反應過來Lumi講的是什麼。就忙搖頭:「沒有沒有。」

  「也沒認識朋友?」

  「朋友認識了的。」

  「這不就結了?」她將包丟到工位上,一屁股坐到尚之桃桌子上:「我跟你說,Kitty那孫子被姜瀾從公司開了。以試用期表現不符合預期為由。」

  「怎麼回事?」

  Lumi聳聳肩:「八成是這大姐得罪誰了。這幾天公司的人都在議論,說是Kitty應該是去深圳發展了。這個圈子這麼小,北京是混不了了。」

  尚之桃隱隱覺得事情不簡單,她還沒反應過來,又聽Lumi說:「然後,姓王那孫子,公司帳被封了。」

  「?怎麼回事?」

  「說是有人舉報他們偷稅漏稅,還舉證了。」Lumi搖搖頭:「所以這人不能幹壞事你知道吧?不定什麼時候就報應回來了。」

  「我的天。」

  尚之桃想起欒念對這件事的沉默,突然覺得這件事或多或少跟他有關係。她想問問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下午企劃部開會,大家進門的時候欒念已經在會議室了,正在接電話。

  大家屏住呼吸,聽到他說:「好的,我們會配合調查的。」然後掛斷電話。看到尚之桃,就說:「Flora休假回來了?」好像他們一點也不熟一樣。

  尚之桃點點頭:「是的Luke,我回來幹活了。」

  「那就抓緊吧。」

  Grace慢慢坐下,對尚之桃說:「你不在的時候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加班的時候。」

  大家都笑了,可不麼?加班的時候都在想尚之桃。尚之桃也笑了。

  欒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開開心心,像沒經歷過被舉報受賄一樣。Grace私信她說:「Kitty從姜總的公司走了,我和Luke商量了一下,以後姜總公司的工作你跟我一起做。所以待會兒到這一部分的時候,你多留心。」

  尚之桃想起職場邊界,醞釀該怎麼回覆她。

  Grace下一條消息趕在她思考結束前:「我主動提議的。我希望你能快點上手,這樣我就可以早點休假了。」

  「不是十月份預產期嗎?」

  「三個多月眨眼就過的。」

  「好的。」

  「然後接下來有幾個S級客戶需要做workshop,我去不了,麻煩Flora替我去吧。」

  「我自己嗎?」

  「跟Luke一起。」

  「哦。」

  Grace怕她跟欒念一起出差有壓力,就安慰她:「你別怕,Luke其實私下相處起來還算隨和。看這情況,要兼帶咱們很久,你多跟他熟悉熟悉,對未來的工作興許也有幫助。」

  「好的,謝謝Grace。」

  尚之桃一邊與Grace私信,一邊記會議紀要。大家都在討論,她認真的聽。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企劃部的新人,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很多。加上她本性謙虛,所以開會的時候話不多。

  企劃部的項目都是公司的S級項目,每一個項目都很複雜,尤其Grace的。但她做起來遊刃有餘。Grace有一點像欒念,她開會的時候有一點進攻性,並且一定要尋求一個結果,不然這會就算白開。

  所以企劃部的會議氣壓很低。

  欒念講話的時候尚之桃也像其他人一樣認真看他,她不知別人的眼神放在哪裡,她的是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肯向上移,也不想跟他有眼神交匯,總之就想這樣矇混過關。

  欒念不許她矇混過關,在過一個進度的時候突然問她:「所以Flora怎麼看?」

  「什麼?」

  「客戶換策略的事,你怎麼看?」

  像讀書時老師抓溜號的學生,半截粉筆丟在你腦袋上,看你往哪兒跑。尚之桃想了想,答道:「我有跟Grace請教過這個問題。首先客戶因為企業戰略方向調整要換廣告策略,這是很正常的,我們要配合;如果客戶就是臨時起意,那我們要深挖客戶的需求。這個客戶我今天搜過,沒有什麼戰略方向調整的新聞,應該就是臨時起意了。所以我們應當深挖客戶需求,確認客戶為什麼想這樣調整。」

  Grace給她發來一個拇指。

  「那你去挖。」欒念這樣說。

  「可我……」

  「Grace 會教你,你早點上手,企劃部的同事能少加點班。」

  「好的。」

  老師提問結束了,尚之桃暗暗鬆一口氣。欒念什麼時候能變一變呢?變得和氣一點,不要這麼咄咄逼人。她這麼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他才不會變。

  她結束工作的時候,萬鈞已經等在了她公司門口。這世界有多巧合呢?他教冰球的地方就在她公司附近。

  Lumi遠遠看到萬鈞嘖嘖一聲:「這位就是大理的萬先生?」

  尚之桃捏她:「你別瞎說,本來只是普通朋友,你這麼一說我會尷尬。」

  「好好好。」Lumi又看了眼萬鈞,小聲對尚之桃說:「體格真不錯。如果不是怕受良心譴責,我今天挺想勾搭一下的。」

  可不?萬鈞教冰球,從小有運動習慣,一個陽光的運動男孩。站在那很惹眼。Lumi推了她一把:「給我上。」轉身走了。

  欒念的車繞到前面,有人流,車速慢了下來,看到Lumi推了尚之桃那一把,尚之桃回頭打她,然後笑著走向一個男生。後視鏡裡男生雙手插在運動褲的兜裡朝尚之桃笑笑,那笑容欒念看不清,總之感覺他們好像很熟。

  尚之桃跟萬鈞坐在公司附近的湘菜館裡,聞到周圍辛辣的香氣,她餓得想吃兩碗米飯。點菜的時候萬鈞點的多了些,尚之桃制止他:「別點太多,會浪費。」

  萬鈞對她笑笑:「我運動量大,飯量也大。」

  「哦哦哦哦,那行。浪費我會覺得可惜。」

  萬鈞看尚之桃,覺得她很不同。她在頂尖的公司工作,看起來卻很謙卑單純,尤其她的眼睛,好像沒被金錢浸過,乾乾淨淨的。

  這女孩挺好。

  兩個人還在等菜,尚之桃收到Lumi的消息:「哥們看著不錯。比我那花裡胡哨的發小靠譜。」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發展發展就不普通了。你也該談戀愛了。」

  「哦。」

  尚之桃收起手機,看服務員上菜。萬鈞可真沒少點,店裡的幾個招牌菜都被他點了。兩個人,六個菜。雖然她有一點餓,超級想吃碳水,卻仍舊覺得他們吃不完。

  萬鈞先照顧她,不像很多搞運動的人那麼粗糙,尚之桃開口吃第一口飯,他才拿起筷子。吃飯倒也沒有尚之桃想像的狼吞虎嚥,飯量卻真的大。

  兩個人邊吃邊聊天,萬鈞主動介紹自己的情況,在東三環有一套一百多坪的房子,也有車,單身兩年多。

  然後他問尚之桃:「你呢?」

  「我啊……」尚之桃吃了口雞雜就米飯,太香了,鼻尖就有了細汗:「我單身二十多天了。」

  萬鈞笑了:「還有聯繫嗎?」

  尚之桃想了想:「有。但不是男女間的聯繫,就是還有共同的項目沒做完。」

  「還打算復合嗎?」

  「不了。」

  尚之桃不打算再繼續跟欒念的關係了,她想向前看。像孫雨說的:享受一個人的狀態,也不排斥認識異性。

  萬鈞看她說的堅決,就咧開嘴笑了。他笑的時候臉頰有兩個酒窩,這就很少見了,陽光燦爛的一個人。跟欒念一點都不一樣,跟孫遠翥也不一樣。

  就這麼聊著天的時候,尚之桃驚訝的發現萬鈞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還有米飯。她從來沒見過飯量這麼大的人,讀書時候辛照洲運動量大,也會吃得多,卻沒有這麼多。

  「嚇到了嗎?」萬鈞問她。見尚之桃慌張搖頭,又說:「今天太忙了,上午去教籃球,下午三節冰球課,傍晚又去給一個公司講營養學。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

  「這些你都懂?」

  「我從小就運動細胞發達,跟運動有關的我都感興趣。所以家人就送我去學運動,足球、籃球、冰球、擊劍,學了個遍。」

  「我的天。那得花不少錢吧?」

  「還行。」萬鈞父母都在政府工作,他家境算得上不錯:「你呢?你上過什麼興趣課?」

  「寫字……算嗎?」

  萬鈞點頭:「當然算。我在蒼山腳下看到你寫的明信片了,不是故意的,就是當時覺得字好看,就瞄了眼名字,後來知道你叫什麼,就對上號了。你的字,是我見過寫的最好看的。我的字不好,像蟑螂爬。」

  尚之桃被他誇的有一點不好意思,微微紅了臉。

  萬鈞好像很久沒見過這麼愛臉紅的女孩了,就愈發覺得這姑娘好。結賬的時候尚之桃拿出錢包:「咱們AA好不好?」

  萬鈞將她的錢包推回去:「別這樣,我知道你們外企工作的人有這個習慣,但這不是我的。」態度很堅決。

  尚之桃只好收回錢包,對他說:「那改天我請?」

  「也行。」

  兩個人吃完飯,萬鈞提出送尚之桃回家,尚之桃拒絕:「真的很遠。」

  「比大理到北京還遠嗎?」

  「那沒有。」

  「走吧。」

  他們坐地鐵,那時已經晚了,地鐵上人少,兩個人並排坐著,車窗上是他們的影子。尚之桃不習慣在地鐵裡講話,就從包裡拿出書,是她在學的法語書。

  萬鈞也不吵她,插上耳機,獨自聽歌。

  路途遙遠,但尚之桃也沒覺出別扭來。她認同孫雨的話了,她說:「你就是見過的男人太少,所以才會陷在那麼一個身上出不來。」孫雨也就是說她的時候有理,她所有的原則在孫遠翥身上都不做數。她不對孫遠翥主動出擊,卻戒了酒,不再戀愛。

  出了地鐵,兩個人在馬路上閒適的走,萬鈞放慢步子,跟尚之桃聊天。他聊他兒時練體育摔斷了手腕,還展示給尚之桃看,夜色朦朧,她看不清,指尖觸上去,骨頭突出來一塊兒,果然沒有騙她。

  「疼嗎?」

  「疼啊,疼哭了。」

  「那以後可得小心了。」

  兩個人走到尚之桃小區門口,萬鈞看了看時間:「不早了,快上去吧。等你的改天請吃飯,希望別太遠。」

  「好!」

  尚之桃點頭。她站在萬鈞面前小鳥依人的,仰起頭跟他講話,那畫面看起來很美,像回到校園時代,兩個單純的人在談戀愛。

  尚之桃揮手跟萬鈞道別:「回見!」

  轉身跑了。

  欒念站在那棵樹下將手裡的煙抽完,上了車,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2:58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七章 衝突

  欒念覺得自己不大看得懂女人了,或許是這幾年跟女人接觸太少。尚之桃打那個電話的時候聽起來那麼誠懇,他現在都覺得當時的誠懇是錯覺了。

  操。

  尚之桃真他媽氣人,氣得他睡不著覺。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臉色還很差,在電梯間碰到尚之桃,她還像從前一樣打招呼,欒念當沒聽見。一同進了電梯,都不再講話。尚之桃也不是在抗爭什麼,但她心裡那根隱刺埋於肉中,不時癢痛,她置之不理。

  欒念身上用了男士淡香水,尚之桃猜他今天要去見客戶。他恪守禮儀,討厭在見人的時候不夠得體。下電梯的時候阿姨剛拖了電梯口的地,尚之桃腳滑身體向後仰一下,欒念的手掌抵在她後背,將她推平穩:「投懷送抱呢?」

  「地滑。」

  「地滑我怎麼不倒?」

  「……」

  尚之桃被他嗆了這一句,又無從還口,吃了個啞巴虧。兩個人表面沒什麼風浪,內心裡都像住了一隻鬥雞,誰也不服誰,總覺得早晚得幹一架。

  尚之桃走到工位,看到Lumi破天荒已經到了,正靠在椅子上睡覺,姿態特別疲憊。她輕手輕腳坐下,打開電腦,開始工作。直到同事們陸續來了,Lumi才睜開眼。

  尚之桃問她:「你怎麼了?」

  「別提了,昨天晚上我爸被救護車拉走了。」

  「怎麼回事啊?」

  「中風了。」Lumi說起來平淡,但能看出來很煩:「我得請個假去。」

  「叔叔沒事吧?」

  「沒大事了。也不知道Will這孫子會不會給我假。」Lumi眉頭緊皺,心情並不好。Will是市場部新的負責人,中文名是涂明。是欒念高價請來的市場專家,年輕有為貴公子。但跟Lumi不對付。看不上Lumi吊兒郎當,在會上批評過Lumi幾次。

  「為什麼不給啊。」

  「昨天剛說我天天踩點上下班,對工作不負責任。」Lumi站起來:「我先去了。」

  尚之桃見她站起身,進到了欒念隔壁辦公室。

  Lumi不喜歡涂明。她覺得已經事兒逼,她安心混日子,沒耽誤工作,礙他什麼事兒?你他媽管我幾點下班呢!再看涂明,往那一坐,像個中年人一樣老氣橫秋。在Lumi心裡,三十多歲的男人得像欒念那樣,得有獸性,涂明可沒有獸性,看著就是個陰險小人。

  「Will,我想請幾天年假。」Lumi站在他辦公桌前,她那身條往那一站,跟涂明的老氣比起來還挺好玩。

  「我可以問問原因嗎?畢竟今年的巡展你還有幾站沒盯完。」

  「我爸住院了。」

  「哦。那你休吧,交接一下工作。希望叔叔早日康復。」

  「謝謝。」

  Lumi心想你還算有點底線,轉身出了他辦公室。收拾好東西準備走,尚之桃送她下樓,問她:「叔叔在哪兒住院呢?」

  「不告訴你。」Lumi背著包看她一眼:「不用來看我爸,他就喜歡遛鳥,不喜歡看人。」

  「你沒事吧Lumi?」

  「沒事。」

  「張擎呢?」

  「今天早上分了。」

  「為什麼?」

  「我凌晨從醫院回家換衣服,在我家附近看到那個傻逼跟一個姑娘親嘴呢!剛從夜店出來,喝的跟個孫子一樣。操他媽的,我打了張擎一頓。」

  尚之桃沒想到Lumi也會碰到這種事,終於知道她剛剛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疲憊了,沒了魂兒一樣。

  「要不我也去揍張擎一頓吧?」尚之桃很認真的說。

  Lumi噗嗤一聲笑了:「滾蛋!就你?樓底下螞蟻你捏死一隻讓我看看!」

  尚之桃見她笑了,心放下一點:「阿姨沒事吧?」

  「我媽跟醫院守著呢,我去換人,再找個護工。」

  「好的。叔叔在哪兒住院?」

  「積水潭。」

  「好的。」

  尚之桃送走Lumi,心裡有點堵,Lumi不定難受成什麼樣兒呢。男人可真夠孫子的,出軌就跟吃飯一樣平常。尚之桃也學Lumi在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她在準備與頭部客戶workshop的文件,問題定位、策略分析,滿滿當當的各種資料佔滿螢幕。

  Grace走到她這裡問她:「有遇到什麼困難嗎?」

  尚之桃點頭:「有幾個問題。」打開她做的筆記,「第一個是這個客戶今年的整體策略是主打年輕使用者,做市場下沉,我們為客戶的線上線下廣告方案裡,沒有三線及以下城市。這就沒法下沉了;第二個是客戶的線下廣告投入播放比例在執行的時候跟線上比例是7:3,這個跟年初咱們提案的策略不一致;第三是客戶現在要全平台資料,但電視廣告的咱們還沒有回收。所以……」

  Grace認真聽著,在尚之桃講完後朝她豎拇指:「Flora厲害!你發現的這三個問題正是這個客戶的三個核心問題,也是我們本次去workshop要首要解決的問題。」

  「是嗎?還有其它問題嗎?」尚之桃問。

  「沒有。」Grace笑道:「解決這三個就很厲害了。第一個問題的核心是客戶拒絕專櫃價三線以下城市的投放預算,認為那部分人群沒有購買力,這其實是跟產品本身以及產品單價相關的,我認為客戶沒有搞懂這個邏輯;第二個問題是客戶的思維還沒有轉變,看不到線上廣告帶來的商機,所以我們需要列舉同行案例;看第三個問題……」Grace想了想,小聲道:「讓Luke解決。電視台那邊他熟,他開口比咱們管用。」

  「好的。」尚之桃點頭:「那我先做方案,做完了發給Grace姐看。」

  「好,我幫你把關,然後你再跟Luke對。別讓他挑出什麼問題。」

  尚之桃點點頭,繼續認真寫方案。到中午的時候,她出了門直奔積水潭醫院。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店買了鮮花和水果,然後給Lumi打電話:「我在醫院了,叔叔在幾病區幾床?」

  「折騰什麼?不累啊你!」Lumi一邊訓她一邊掛了電話出來接她,看她站在住院部門口,天太熱了,她出了一身汗。

  Lumi神經大條,卻有那麼一點感動:「天這麼熱你還折騰!」

  「那我也要看一眼。」尚之桃跟她上去,Lumi爸爸住雙人間,但另外一張病床沒有人。尚之桃把花放在窗檯,水果放到床前,又從錢包裡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錢,遞給Lumi:「我知道你不缺錢啊,但我們那兒興這個。叔叔生病了,這是我的心意,你別推脫。」

  Lumi看了眼那錢,挺有厚度,尚之桃出手可真大方。她平常也不是什麼奢侈的人,這會兒拿出兩千塊錢來,是因為心中對Lumi看重。

  Lumi沒跟她客氣,收起錢,尚之桃問她:「你吃飯了嗎?」

  「沒呢。」

  「那我請你吃口飯好不好呀?我中午還沒吃呢,有點餓。」

  「走。雖然我吃不下。」

  尚之桃跟Lumi坐電梯下去,電梯門一開一關,Lumi突然哭了:「這他媽都什麼事兒啊!」

  尚之桃忙拍她肩膀,醫院裡不知道多少人會崩潰,她哭,其他人只轉過頭看一眼,也不覺得奇怪。尚之桃把Lumi的頭拉到自己肩膀,擋住別人視線。Lumi已經很堅強了,父親生病,男朋友出軌,都趕在同一天,心裡的煎熬別人一定不懂。

  兩個人走出醫院,Lumi的眼淚還沒乾。尚之桃知道她心裡難受,就站在那陪她。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從前她心中的Lumi是一個無堅不摧的女戰士,鬥天鬥地,今天的Lumi脆弱的像個孩子,崩潰來的猝不及防。

  Lumi哭夠了擦乾了眼淚,問尚之桃:「我哭完是不是挺醜的?」

  「梨花帶雨,也一樣好看。」

  Lumi噗一聲笑了:「你怎麼這麼油嘴滑舌。」

  「跟你學的。」

  尚之桃看過Lumi,就覺得微微放下心,跟她匆匆吃了口麵條又向公司趕,到了公司又埋進辦公桌裡,趕在六點前把方案發給Grace,Grace看的非常快,提了幾個修改點,讓尚之桃修改後直接發給欒念。

  尚之桃改完方案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欒念還沒走。她將方案發給他,對他說:「Luke,這是青橙workshop咱們要講的方案,請您看看。」

  欒念打開來看,尚之桃的ppt做的好看,算是上等水準。看了一下對她說:「你過來一下。」

  「好的。」

  尚之桃進了他辦公室,欒念指指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

  尚之桃端正坐下,微微垂首等欒念從電腦前抬頭。他們已經有一點時間沒有單獨相處了,尚之桃仍舊覺得不自在。欒念仔細批註完她的方案,拿過電腦起身坐到沙發上:「過來吧。」

  尚之桃又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真皮沙發坐上去發出澀響,尚之桃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欒念的餘光看到她雪白腿上起的雞皮,起身拿了他的睡毯丟給她。尚之桃順手接過蓋在腿上。

  「workshop的流程一般是客戶先陳述,也就是他們的想法和訴求;然後是我們講解決方案。最後是自由討論,我讓市場部在深圳安排了晚宴。」欒念眼看著電腦,尚之桃身上的梔子香擾到他思緒,眉頭不經意皺起。

  「你先從第一頁講給我。」

  「我來講嗎?」

  「難道我講?」

  「……」

  尚之桃剛做完ppt,記得每一頁的大概內容,但詳細的數字她看不清。就微微傾身上前,距離欒念微微近了一點。髮梢擦到欒念肩膀,帶起一小陣涼風,他向左移出一人距離。

  尚之桃察覺到他的疏離,安靜兩秒:「第一頁我做了一個集合頁,策略、鏈路、素材、資料概況都在這一頁體現,並將內容作出了提煉,同時指出客戶的三個核心問題。」

  尚之桃講到中途,聽到欒念在喝水,他喉結滾動的樣子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讓她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

  盯著ppt愣是想不起要說的話。

  欒念伸手合上電腦,尚之桃詫異的看著他。

  「你去做workshop就準備這麼停頓嗎?」欒念問她。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沒有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剛剛她胡思亂想了。

  「陳述部分重新準備,準備好了再進來過。」

  「好的。」

  尚之桃長舒一口氣,她剛剛滿腦子奇怪的念頭讓她沒法正視自己。將睡毯拿下疊好放到一邊,上面還有她的體溫,拿起電腦向外走。

  她在外面坐了一會兒,同事們都走光了,她不想進欒念辦公室了,就對他說:「Luke,我還有事,明天我再找您演練好嗎?」

  「好。」

  欒念回了個好字,起身收拾東西。他身體裡有想將尚之桃拆了吞了的暴戾念頭,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欒念知道自己那可笑的驕傲,也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共情能力,也討厭麻煩,他徹頭徹尾就是一個極其自私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所以他必須斷的乾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1:13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八章 敘舊

  Lumi在醫院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睏得沒有人形,走路都晃。盧阿姨來了換她回家,她走到小區門口看到被她打的鼻青臉腫的張擎。張擎攔住她:「我那天喝多了。」

  「滾蛋!」Lumi丟給他一句:「你他媽再碰我一下試試?弄死你丫的!你也不看看你那操行!」

  「你罵,罵完了咱們兩個好好說。誰他媽沒個散德行的時候啊,我以後不喝酒了。」

  「你喝的那是酒嗎?貓尿吧!」Lumi甩開他上前的手:「別碰我啊!以後我他媽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信不信?」Lumi扭頭去找傢伙,找到不知道誰扔的孩子玩的棍子,朝張擎身上打,張擎跳著躲開:「盧米你有病吧?你天天跟吃了槍藥似的除了我誰他媽喜歡你啊!」

  「讓你喜歡了?你給我滾蛋!」

  Lumi回到家,把張擎留在她那的東西都打包好,下了樓丟給張擎,對他說:「我在你那的東西你直接扔了就行,別讓我再看見你了,我噁心!」

  Lumi這個人性子是真烈,也從不給自己委屈受,大不了一句去你媽的,難受就一陣,反正都能過去。她回到家蒙頭大睡,尚之桃這個缺心眼兒卻在傍晚來找她。

  那天是週六,她學法語的地方就在附近,結束了就去看Lumi。看到Lumi精神狀態好了一點,就放心了。

  「所以你今天幹什麼了?」

  「今天老娘痛打落水狗了。」Lumi把揍張擎的事兒跟尚之桃說了一遍,尚之桃聽到她說「有一棍子差點杵到他命根子」的時候笑的直不起腰。

  「那你還難受不難受?」

  「我他媽不難受了。週一我爸出院我準備去蹦個迪。男人不是到處都是嗎?」

  「對對對。」

  Lumi絕對是夜店王者,隨隨便便就有男人貼上來。但她每次都是喜歡熱鬧,根本不是為了釣男人。用Lumi的話說:「我釣男人幹什麼?我自己不夠有錢嗎?」

  她陪Lumi聊了會兒天,陪她走到積水潭醫院,上去看了眼盧爸爸,這才離開。

  尚之桃覺著張擎出軌這件事如果換做她,她應該不會有Lumi處理的漂亮。她想了想,如果她男朋友出軌,她大概會哭哭啼啼好多天,也不一定能堅定的分手。沒準兒要牽扯一段時間。

  Lumi可真厲害,我要向Lumi學習。

  她上了地鐵才看到萬鈞的消息:「請我吃飯嗎?」

  尚之桃想了很久才回他:「抱歉我才看到。好啊,請。想吃什麼?」

  「自助吧。我吃自助不會虧。」

  「好。」

  兩個人選了距離尚之桃家幾站地的地方,見面的時候已經八點左右了。萬鈞週末很忙,背著一個冰球球包,對尚之桃說:「剛上完課。」

  「冰球棍?」

  「想不想看看?」

  「想。」

  萬鈞將長包打開,拿出冰球棍給尚之桃:「試試。」

  尚之桃比劃一下:「這樣嗎?」

  萬鈞糾正了一下她的姿勢:「這樣。」

  尚之桃又嘗試一下,還給他。萬鈞對吃沒有那麼矯情,自助吃198檔就好,尚之桃喜歡吃海鮮,就去拿蝦蟹,萬鈞去拿牛排。兩個人倒是有很多話可以聊,萬鈞講的多一點。他是很簡單的一個人,自詡頭腦不好使。指指自己的腦袋:「我最討厭動腦。」

  「那很巧,我也沒腦子。」她這樣說,突然想起欒念說她:

  「你長腦子不會用嗎?」

  「你腦子幹什麼用的?」

  「今天沒帶腦子?」

  尚之桃也不知道為什麼飯吃的好好的,想起欒念突然就沒了胃口。這家店的牛排也不好吃,沒有欒念煎的好吃。於是吃了幾個蝦就停下了。

  「怎麼了?」萬鈞問她。

  「吃飽了。」

  「吃這麼少?在保持身材嗎?」

  尚之桃忙搖頭:「不是不是,剛剛見你之前在同事家裡吃了一點零食。」

  「那就好。」萬鈞笑了:「別太瘦,健康一點挺好。」

  「我覺得自己過於健康了。」她在孫雨那的資料倒是沒說謊,171,108斤,相對健康了。讀書時候風靡「好女不過百」,她也煞有介事減肥了一段時間,那時減肥沒什麼科學手段,就是生餓著。她餓得頭暈眼花,跟辛照洲逛操場的時候差點摔倒,辛照洲跟她急了,狠狠教育了她一頓。

  萬鈞認真看了眼尚之桃的身材,說:「你很健康。」甚至通過運動學分析起尚之桃身上的肌肉佔比和水分佔比,儼然一個專家。

  兩個人吃到十點鐘,走路送尚之桃回家。萬鈞搞運動的,做什麼事都直接,過馬路的時候順勢握住尚之桃手腕,再向下的時候,尚之桃抽出了手。她覺得太快了。她經歷了一次跟欒念的荒唐關係,知道男女之間要開始的正當才會有好結果。她不想再跟任何一人重走一次與欒念的老路。

  萬鈞看到尚之桃煞有介事的樣子,笑了:「我嚇到你了嗎?」

  「沒有。」

  「抱歉,我一直都挺直接的,喜歡一個姑娘就衝。」

  「那你應該經常衝。」

  「不是。」萬鈞說:「我不常這樣。」

  這時是在尚之桃小區外,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聽萬鈞講話。此時的萬鈞就像當年的辛照洲,有那麼一點羞澀,無論怎麼看都陽光明朗的樣子。

  「咱們坐在大理古城吃菌子鍋的時候,我就偷偷看過你,覺得這個姑娘真可愛。你能感覺到,咱們在大理所有的偶遇,其實都是我費了心的。直到我離開那天,還在為沒有你的聯繫方式苦惱。後來我去找了酒吧老闆,從他那要到了你的聯繫方式。這段兒你不知道,不重要。你覺得快,那我就慢下來。但你得知道,我挺喜歡你的。」萬鈞撓撓頭,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他也談過戀愛,那時是姑娘追他,他第一次追姑娘,手段不那麼熟練。甚至因為太直接,看起來有一點輕佻。

  「我很榮幸。」尚之桃說的也不算客套話:「我不討厭你,跟你相處也很輕鬆,我真的覺得太快了,快到我們還沒有瞭解對方。」

  「我想慢下來。」

  「好啊。」萬鈞笑了:「那就慢下來。明天我有一場冰球比賽,要來看嗎?」

  「明天不行哦,明天上午我要準備工作資料,收拾行李。明天下午我要飛去深圳。我們公司在深圳有三個超級客戶,下週會在深圳。」

  「好,那下次。」

  尚之桃揮手與他再見,上了樓。

  奇怪的是,她工作好幾年了,去過那麼多地方,卻從來沒去過深圳。這是她第一次去深圳,深圳在尚之桃心裡是特別的,因為那裡有一個叫辛照洲的人。

  人都是很奇怪的,總是對最初的事情記憶尤深。比如第一次戀愛,第一次分手,第一次旅行。

  分手的時候,他們一個向南,一個向北,做好了一輩子不再見面的準備。

  後來尚之桃從同學口中聽說辛照洲拿了政府政策,在深圳開了一家外貿公司,起初生意艱難,父母把積蓄都拿出來支援他。去年開始生意好轉,做了幾宗大宗買賣,突然一躍成為辛總。

  辛照洲給她打過一個電話,是在深夜的時候。他從同學那裡要來她的電話,聽起來好像喝了點酒。他在電話裡含糊的說:「尚之桃,我有錢了。你來深圳做闊太太好不好?你不需要工作,我養你,養你一輩子。」

  可尚之桃不是當年的她了。她愛上了別人,也找到了工作的快樂。她永遠做不了待在家裡美容瑜伽的闊太太,因為她喜歡工作。

  「對不起啊辛照洲。我不能去深圳跟你結婚,但我去深圳的時候會聯繫你哦。」

  見個面,敘敘舊,畢竟他們一起走過人生最單純最純粹的那段時光。

  可尚之桃卻沒有聯繫他。

  她收拾行李,看到一個來自深圳的手機號碼給她發消息:「你要來深圳出差?辛照洲。」

  尚之桃想起她約了兩個在深圳工作的大學同學吃飯,八成是被辛照洲知道了。

  就回他:「是。」

  「如果我也去,你會不會轉身就走?」

  「不會。」

  「那就讓我請大家吃飯。」

  「破費了。」

  尚之桃想起讀書時候,他們生活費都不算特別多。辛照洲週末帶她出去改善伙食,有時是烤肉、有時是火鍋、有時是自助,總之不願意自己的女朋友受苦。

  她感激那段被辛照洲愛著的時光。

  登機的時候看到欒念,跟他打招呼:「Luke好。」坐到他同排隔幾個位置的地方。從包裡翻出書來看。周圍人來人往,她也不見抬頭。欒念買咖啡一去一回,她姿勢都沒變過。

  登機之後都朝經濟倉走,空客330寬敞,靠窗的位置是兩人位。尚之桃值機晚,位置靠後。琢磨著欒念不坐頭等艙也挺奇怪,那經濟艙好歹也要安全出口或第一排,可他一直向後走,到她座位那排停了下來放行李。

  尚之桃看看自己的位置,擔心自己看錯,他們座位挨著。欒念冷眼看她自己放箱子,在她手抬起露出雪白腰線的時候終於站起來接過,無聲幫她放下。

  欒念不大明白,世界上好看的衣服那麼多,為什麼她要選露腰的那一件。側過身讓她進去,後者則屏住呼吸頭微微後仰,避免跟他身體接觸,坐下的時候暗暗鬆了口氣,欒念沉默著坐在過道位置。

  兩個人都不講話,欒念拿出手機回消息,尚之桃跟廣分同事報備行程,他們會安排車來機場接他們。她沾了欒念的光。塞上耳機閉眼睡覺,可能是辛照洲的消息擾亂她資訊,昨晚她睡的並不好。這會兒有一點睏了,飛機起飛她都不知道。

  待飛機升空,強光照進來,欒念側身去關遮光板,收手的時候看到尚之桃睜開眼,臉相距不足十釐米,尚之桃聞到熟悉的欒念的剃鬚水的味道。

  她故作鎮定,向後調座椅,躲開欒念帶來的壓迫感。他目光幽深,又有一點薄涼,好像尚之桃惹到他。

  欒念坐回位置,忽略剛剛的心猿意馬。

  兩個人心中的鬥雞又各自鬧騰起來,尚之桃那隻鬧騰的分外厲害。縮著身子,誓死不肯跟欒念有任何接觸,哪怕衣裳摩擦她都不願意。

  飛機落地,尚之桃開了機,一個電話第一時間進來。這個號碼昨天晚上剛剛給她發過消息,辛照洲的。想了想接起:「Hi。」

  她有好幾年沒有聽到過辛照洲的聲音了,那聲音帶著舊時的味道:「桃桃。」

  他叫她桃桃,當年他變著花樣叫她名字,尚之桃、桃桃、之桃、桃子,都隨他心意。尚之桃沒有講話。

  「你落地了是嗎?」辛照洲問她。

  「是。」

  「我來機場接你,一起坐會兒嗎?」

  「好。」

  尚之桃想拒絕他,可她又覺得她心裡坦蕩,沒必要再躲著他。他們之間的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都各自開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物是人非,不必追溯了。

  她掛了手機給廣分同事打電話:「Lee,你接Luke就好。」

  「是的,我有朋友在深圳,剛好來機場接我。」

  「嗯,也是在停車場,我跟Luke一起過去。」

  尚之桃掛斷電話,跟欒念說了登機後第一句話:「Lee派車來接你了,就在停車場。稍後會把位置發給我,我帶你過去。」

  「嗯。」

  嗯就嗯,但他坐著不動。尚之桃看人陸陸續續下,欒念坐著不動,忍不住問他:「不下飛機?」

  「急什麼?」

  尚之桃收了聲,看人下的差不多了,欒念終於站起身,拿了自己行李向前走,不管尚之桃的。

  尚之桃知道他故意的,踮起腳拿下行李,小跑好幾步追上他。

  「今天晚上沒有工作安排對嗎?如果沒有我就單獨行動了。我約了朋友。」

  「朋友?」

  「前男友。」尚之桃將這三個字說的清清楚楚,對欒念笑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1:25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八十九章 舊時

  尚之桃有點想不起最後一次見辛照洲時他的樣子了。

  只依稀記得他帶著陽光氣息的球衣,還有他被曬黑的那張臉,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牙齒。也是被很多女同學記掛著的男同學。

  她帶欒念去找Lee,聽到身後有人喊她名字:「尚之桃。」她回過身去,看到20歲的辛照洲和25歲的辛照洲怪異的重合在一起,組成一個新的人,一個她有一點陌生又覺得無比親切的人。

  「辛照洲。」她笑了。

  欒念回過身站在那,一手插在兜裡,一手放在行李拉桿上,沒有開口的打算。辛照洲卻有禮貌,對尚之桃說:「不介紹一下嗎?」

  「哦好。」

  「這是我老闆Luke,這是我……朋友辛照洲。」

  「不是前男友嗎?」欒念揭穿她,故意讓她尷尬。

  辛照洲有點意外,但他還是點點頭:「是,前男友。」

  「跟前男友敘舊去吧,我自己去找Lee。」朝辛照洲點點頭,轉身走了。尚之桃前男友不錯,二十多歲,人生最好的時候。這他媽跟我有什麼關係?

  Lee接上欒念,見他板著臉,以為他對廣分的工作不滿意,就對他說:「Luke,今年上半年這幾個客戶的問題,並不在我們意料之中。今年市場有變化,客戶的產品線也變化,不給我們一點準備時間。但我們也有責任,後面我們多做預判,避免這種情況。」

  「好。」欒念只應了這一聲,出機場的時候看到一旁的車開車的人是尚之桃前男友,車不錯。她前男友叫什麼來著?辛照洲。

  Lee的車先一步交了停車費出場,欒念向後看了眼,尚之桃坐在她前男友的副駕上,看起來並沒有十分自在。兩個人別彆扭扭,倒像是還有幾分舊情。

  尚之桃說不清自己對辛照洲的感覺,別人見前男友的時候是像她這樣嗎?生怕辛照洲開口提起當年。偷偷給Lumi發消息:「張擎算是你前男友了,如果有一天你跟張擎見面,會聊點什麼呢?你會緊張嗎?」

  Lumi回她:「見不見張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夜店碰到了Will。真他媽刺激,丫穿的跟修道士一樣,衣扣扣到脖領,我都替他勒得慌。」

  過一會兒Lumi又發來一條消息:「我操,Will看到我了。他揪著我領子問我不是家人生病了嗎?還去夜店。我跟他解釋我爸本來明天出院,結果今天自己跑回家了。你聽他說什麼?他說我滿口胡言!」

  「我他媽哪受過這樣的氣啊,我跟他說再揪我脖領子我跟他急。結果他好像練過功夫,把我丟出夜店了。」

  「嗚嗚嗚。我只是想蹦迪而已。」

  「我進去了,他又把我趕出來了。還說讓我明天在公司跟他解釋為什麼騙假。我他媽騙什麼假了?」

  尚之桃見Lumi這一條又一條,噗一聲笑了。辛照洲聽到笑聲看她一眼,看到還是讀書時候的她,笑起來眼裡都是光。他的心咚的一聲落下一塊巨石,將他心裡的深潭砸個水花四濺。

  「是我同事。」尚之桃對他說。

  「工作後遇到的同事還好嗎?」辛照洲問她。

  「除了個別同事難相處,大多數人都很好。」

  「剛剛那位Luke老闆看起來不好相處。」辛照洲說。

  尚之桃想起欒念那雙能殺死人的凶眼,嗯了聲:「還行。別惹他就行。」惹了他,抽你筋扒你骨還不解恨,還要給你挫骨揚灰。

  「你惹過他嗎?」

  「沒有。」

  辛照洲笑了:「看來我的桃子在公司混的不錯。」談戀愛的時候他總是說,我的桃子很厲害,我的桃子很可愛,我的桃子很聰明。

  同學們說辛照洲長著一張桃花面,不知多少學妹惦記,早晚會出軌。可辛照洲對她一心一意。辜負了他的好皮囊。

  尚之桃過了很久才回他,她說:「其實很辛苦。」

  她這幾年熬過很多夜,經歷很多挫折,受過很多委屈,偷偷哭過很多次,有那麼幾次覺得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辛照洲說:「你一個人在北京,只有姚蓓姐一個舊相識,能挺到今天不容易。」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初我不來深圳,而是跟你一起去北京,我會不會也能像你一樣,挺到今天?」

  「我聽姚蓓姐說你的同事喜歡你,你認識了很多新朋友,工作還算順利,升職加薪每一年都沒落下,說你獨立接了大項目,運籌帷幄。每當姚蓓姐說這些的時候,我都在想,當初我捧在手心裡的女孩長大了。是我把她推出去的,讓她獨自面對這份艱辛。」

  辛照洲把車停在路邊,搖下車窗。他不想讓尚之桃看到他眼底的濕意,因為他知道他們回不去了。辛照洲對尚之桃是感到抱歉的。他抱歉他不夠堅定,在畢業的時候選擇來到父母身邊。那時的他缺少底氣,也缺少奮不顧身的勇氣,儘管他自詡尚之桃是他這一生最愛的人,但他卻在她迷茫的時候,選擇讓她獨自戰鬥。

  他是自私鬼。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啦。」尚之桃看向車窗外:「第一次來深圳,發現你選擇回到這裡是有原因的,這座城市很好呢。是不是買化妝品方便?你經常去香港嗎?」

  「之前一週去一次,現在公司員工多了,我一個月去一次。你辦港澳通行證了嗎?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去永利街嗎?聽說《歲月神偷》在那裡取景,看電影的時候就想去看看。有一段時間很喜歡這部電影,去廣州出差的時候還特地去蓮香樓買雙黃蓮蓉月餅寄給老尚大翟。」

  「好。如果你想去的話。」

  「開玩笑的,沒有通行證。」

  想去,但不能跟你一起去。

  尚之桃是有底線的,故人相見,吃一頓飯,散一會兒步,隨便聊些什麼,這樣就夠了。她不求更多。

  再多的東西,她給不起,也要不起。

  辛照洲看著尚之桃,笑了:「你還像從前一樣不會說謊。你說謊的時候,不敢看我。」

  「我怎麼不敢!」尚之桃看他,看到一雙滿是笑意的眼,又扭過頭去。

  「你的通行證就在你的背包裡,我知道。但我呢,從來不會逼迫尚之桃做任何事。」

  尚之桃笑了。

  她是想在週五工作結束後去香港過週末的,Grace還讓她幫忙帶兩罐新生兒奶粉。

  辛照洲帶尚之桃去紅樹林看海,驅車著實不遠,風景卻有一點好。他對尚之桃說:「我週末會帶父母過來,我們在這附近買了一個兩居室,父母早上會去逛菜市場,晚上會看夕陽。」

  「挺好的。這是你當初想要的生活。你實現了願望,感覺一定很棒吧?」

  辛照洲點點頭:「其實最開始那兩年我過的不好,外貿生意不好做,父母雖然有一些關係,但拿到的都是小訂單。後來我父母把一套大一點的房子賣掉了,給我壓貨款,我才有了新的機會。去年年後接了第一筆大訂單,然後有了起色。」

  「那叔叔阿姨的房子還給他們了嗎?」尚之桃問。

  「還了。上個月還的。」

  「真好。」

  尚之桃真的替辛照洲開心。之前跟孫雨聊起,孫雨說希望他前男友斷子絕孫,可尚之桃沒有那樣的想法,因為她和辛照洲不是因為背叛,而是因為選擇。他們都選擇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恨意並沒有那麼多。只是剛分手的時候,尚之桃覺得辛照洲不夠愛她。

  辛照洲給她買了一根冰棍兒,挑了她從前最喜歡的紅豆口味。尚之桃所有的喜好他都還記得,小龍蝦、紅豆冰棍、牛奶麵包片、櫻桃、草莓。

  尚之桃接過來,道了謝,辛照洲的冰棍解了深圳夏夜的悶熱,甜滋滋涼絲絲,真美好。

  「明天同學聚會你還去嗎?」尚之桃問他。

  「去。去結賬。」

  「好的。辛總。」

  「別,比起你們的客戶來差遠了。希望我經過不懈的努力,可以成為你們的甲方。然後指定你來為我服務。」

  「我覺得這一天不會太遠。」

  兩個人刻意迴避了當年很多事,都覺得不能打破這美好的夜晚。

  尚之桃覺得辛照洲像她的老朋友,不一樣的老朋友。這個老朋友與她有著親密無間的過去,現在又站在恰到好處的位置,不管怎麼樣,那段過去沒法抹去。

  尚之桃在酒店門口對辛照洲說:「辛照洲,我知道明天同學聚會,大家都會提起當年。我想對你說的是,我從來沒後悔過跟你談戀愛,但我怨恨過你為什麼不能跟我去北京。我那時太小了,太幼稚了。」

  辛照洲點點頭,拍拍她的頭:「我知道。過去的,過去了。」

  「我能在今天跟你一個擁抱嗎?我怕我明天喝多了,就沒法擁抱你了。」辛照洲說。他知道明天過後尚之桃不會再見他了,這是他自己用盡辦法尋求的一次見面,因為他太想見一見當年那個單純快樂鈍感的姑娘了。在那之後,好像沒有哪一個姑娘像她,又好像每一個姑娘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尚之桃沒有回答他,卻伸手捏住他襯衫。你看,當年穿運動T恤的男孩現在也穿上了皮鞋襯衫,人總歸是要長大的不是嗎?

  向前一步靠近辛照洲,頭貼在他胸前。

  尚之桃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這是她愛過的人。儘管那愛,在當時在現在都沒有穿雲破日一樣的強烈,但那愛是涓涓的緩緩的滲進心裡的。

  辛照洲過了很久才伸出手抱緊她。

  他尤其記得當時,他們第一次擁抱,都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裡。一晃就過了七八年。

  他用了十成力氣,把尚之桃抱在懷裡,對她說:「尚之桃,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只要你開口,我就會幫你。」

  「好的,謝謝。」

  尚之桃看著辛照洲上車,轉身進了酒店。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電梯,不是欒念是誰?

  尚之桃站在電梯間等了會兒,她可以光明正大跟辛照洲道別,卻連跟欒念坐一班電梯的勇氣都沒有。

  欒念覺得自己最近真是捅了尚之桃的男人窩了,室友、運動男、前男友,真他媽太逗了。回到房間回完郵件,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麼。

  打開音響聽歌,聽的是年代粵語歌。

  欒念偶爾也浪漫,在不同地方亦有不同靈感,譬如現在,打電話跟服務中心要冰塊,開了小冰箱裡的洋酒,點上一根雪茄,空氣都是港風味道。

  林子祥的《敢愛敢做》最符合這等心境,雪茄夾在指尖,在地上輕微舞動,跟著音樂大聲和唱,自己哄自己玩。門鈴響了,他搖頭晃腦去開門,伸出手去接冰塊,卻看到有點錯愕的尚之桃。

  四週有點安靜。

  尚之桃跟欒念相處幾年,沒見過他這樣。哦不對,他任命第一年在台上唱歌,也是這個模樣,不羈瀟灑。也是那天,在欒念的家裡,尚之桃全線崩潰。

  欒念沒想到是尚之桃,他以為是服務生來送冰塊。順手關上門,過了幾秒才又打開,一切恢復秩序:「怎麼了?Flora?」

  「你說去見客戶前還要演練一次?」

  「我什麼時候說的?」

  「上週五。」

  「客戶活不到明天了?」

  「不是,剛剛Lee通知我,客戶將會面時間提前到明天上午。下午客戶想帶咱們參觀他們的工廠。」

  欒念側開身體,將門開著:「進來吧。」

  音樂還沒關,林子祥還在唱呢:狂抱擁,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氣……

  尚之桃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怎麼了Flora?不演練了?」

  「哦。」

  她手放在門把上,聽到欒念說:「門開著。」

  大有光明正大問心無愧之意。尚之桃點點頭,隨他走進去。他住宿標準不一樣,秘書給他定的套房。欒念去關掉音樂,坐在沙發上,沙發前有茶几,他手揚起:「找你自在的地方坐。」

  雪茄還沒抽完,抽了一口滅掉放到菸灰缸上搭著,屋裡的雪茄味道淡淡飄著,尚之桃不敢用力呼吸,怕那煙裡有毒。不,怕她忍不住撕了欒念的衣裳。

  人與人相處就像人馴化寵物一樣,時間久了都會彼此相像。比如尚之桃,她滿腦子想撕碎欒念,或者狠狠咬他。像極了欒念。

  服務員送冰塊,打破尚之桃靡色的念頭。欒念起身去拿冰塊倒在玻璃杯裡。他出差依然有潔癖,自己帶杯子,前段時間陳寬年送他一個骷髏玻璃杯讓他用來喝洋酒,收拾行李時候順手塞進行李箱。

  冰塊倒進去,洋酒倒進去,拇指食指捏著杯身上沿,仰頭喝了一大口,也順口咬了一塊兒冰塊嚼著。

  冰塊清脆的碎響還有欒念那痞壞的樣子讓尚之桃誤以為自己進了黑道的老巢,黑幫大佬正準備凌遲倒戈的叛徒。她莫名緊張,雙膝緊緊並在一起,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湧了那麼一下。

  操。尚之桃學Lumi,我他媽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她這樣想,卻不肯認輸。我心裡養著一隻鬥雞呢,我不能輸!打開電腦,眼盯著:「那我開始?」

  「隨便。」

  欒念將酒杯放到茶几上,玻璃杯碰到桌面,砰一聲。他坐到沙發上,沙發向下陷進去,尚之桃險些坐不住,回頭看他,他已經將身體靠在沙發背上:「開始吧。」

  「Flora你抓緊時間,別耽誤我過夜生活。」

  「什麼夜生活?」

  「活色生香夜生活。快點。」

  尚之桃看著ppt,認真回憶:我要怎麼講來著?

  過了半天才開口講話:「第一頁……」

  欒念電話響了,尚之桃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到你酒店樓下了。」

  「好。我現在下去。」欒念站起身把杯裡的酒一口喝完,站起身:「自己演練,明天呈現不好就從企劃部離開。」

  尚之桃坐在那,啪一聲合上電腦,來了脾氣。

  抬腿向外走,欒念跟在她身後關上門一起去電梯間。尚之桃臉都被氣紅了,挺好看的。欒念看著她被氣紅的臉,突然開口:「Flora,怎麼不跟前男友好好敘舊?」

  「好好敘舊指什麼?」

  「重溫舊夢?睡一次?」

  尚之桃想了想:「明天要講方案我緊張,沒什麼心情。明天晚宴結束後,我們約了。」

  她講的認真,還看著欒念。她又沒說謊,本來明天就是要見的。

  欒念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上了電梯。

  尚之桃也上電梯,房卡失靈了,去不了她的樓層,就看著欒念。

  「求我。」

  尚之桃才不,去了一層,前台,準備驗證資訊重新做卡。看到一個女人迎向欒念,女人差不多一米七八左右的樣子,穿著一件細帶吊帶,一條薄牛仔,戴誇張耳飾,特別野性,特別的美。

  欒念跟她向外走,卻突然回頭,將尚之桃的窺探抓個正著。朝她揚眉,然後拿出手機,問她:「我前女友怎麼樣?」

  ……

  出了酒店,那姑娘對欒念說:「想去哪兒啊弟弟。」

  「別叫我弟弟。」欒念瞪她一眼。

  「不叫你弟弟叫什麼?」欒思媛切了聲:「別跟我端著啊,惹急了我告訴我叔叔。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深圳,憑什麼讓我請你吃宵夜?你自己吃不起?我這按時計薪的人還要伺候你,你賠償我損失?」

  欒念聽她念叨,也不吱聲。

  他心情不好,滿腦子都是想弄死尚之桃的念頭。但他又覺得自己該忍住,人家挺好的姑娘,跟誰約會不行?憑什麼就在他這吊著。

  欒思媛見他不講話,就問他:「啞巴啦?」

  ……

  欒念從小說不過她,她嘴比欒念還損。欒家長輩一個賽一個溫文爾雅,到了他們這一代,一個比一個叛逆。

  欒思媛見欒念像一隻鬥敗了的雞,耷拉著腦袋,挺逗。就說:「我那昂首挺胸的弟弟呢?」

  「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呢?」

  「我那目空一切的弟弟呢?」

  「我那自視甚高的弟弟呢!」

  「我那……」

  「姐!」欒念終於開口叫她,他知道如果再不開口,欒思媛會把她知道的所有不好的成語都用這種方式講出來,喋喋不休,沒完沒了,聒噪異常。

  欒思媛哈哈大笑:「誒!乖弟弟!姐姐帶你喝粥去!」

  破粥有什麼好喝,欒念心裡罵她小氣,手機亮了,欒念打開來看,是尚之桃:

  「你前女友真好看,身材也好。但我也有優點,比如……」

  「我胸大。」

  操!欒念終於罵了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1:42 PM

卷二:在時光中穿行 第九十章 釋懷

  欒思媛聽到這聲罵睜大了眼睛:「你罵我?」

  「不是。」

  「那你罵誰呢?」

  「我自己。」

  尚之桃身邊接連出現的男人令欒念都覺得新鮮,她怎麼那麼招人?那些男人都從哪冒出來的?她好像在跟自己鬥法一樣,自從他拒絕了她,她身邊男人就沒斷過。好像在跟他叫板,看見沒?本姑娘搶手著呢!你不要可有人要哦!

  「你罵自己?你原來不都是罵別人?」欒思媛覺得他今天有點奇怪:「你不會嗑藥了吧?」

  欒念看她一眼:「那家破粥店在哪兒呢?你窮成這樣了?咱們倆多長時間沒見了,你就請我喝粥?」

  「別不知好歹啊,別人想吃老娘還不帶呢!」欒思媛帶欒念拐進一條街道,路邊有一家小粥鋪,兩個人進去喝砂鍋粥。砂鍋粥味道濃鬱,不必潮汕的差。

  「怎麼樣?」

  「差強人意。」

  「就你這嘴能找到女朋友?」

  「你那嘴那樣,也沒斷男朋友。」

  兩個人一邊拌嘴一邊喝完了粥,又問了雙方老人的身體情況,欒思媛把欒念送回酒店。然後在家人群裡說:「我弟弟不對勁,我弟弟魔怔了。」

  梁醫生立馬問:「我兒怎麼了?」

  「八成是中了情毒了。」欒思媛看人多準啊,就欒念那樣,肯定是在女人身上栽了。

  「希望我兒這毒解不了。」

  欒念看到群裡一條又一條,將手機丟在一邊,沖了澡上床。躺到床上,關了燈,就是尚之桃緊緊合著的膝蓋,還有她紅著的臉。

  一個尚之桃把他弄成這樣,讓他自己都不解。就這麼生熬了一夜,第二天見客戶的時候仍舊清爽,但因為心情不好,看著很嚴肅。Lee悄悄問尚之桃:「Luke沒事兒吧?」

  能有什麼事兒?八成昨天晚上不舉了吧。不然他黑著一張臉幹什麼。

  「我不清楚誒。你知道的,Luke嚴肅,平常大家能躲著都躲著。」

  「也對。」

  尚之桃今天非常用心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黑百灰搭配的正妝,化淡妝,塗嫩粉唇膏。水靈靈一個人,讓青橙的人眼睛一亮。欒念坐在她身邊,看她淡然坐在那,認真聽客戶的發言,還記筆記。到她的時候,她緩緩起身,也不見緊張,開始她的呈現。

  她昨晚不知練了多少遍,ppt裡所有內容她都清清楚楚,閉著眼睛都能講完。功課做的足,人就格外自信,甲方問的每一個問題她都輕鬆的解答,甚至不需要Lee和欒念開口。一個人搞定了這場workshop。

  從在面試電話裡顫抖著聲音,時至今日一個人搞定一場S級客戶的workshop,她付出了常人不能想像的努力。欒念想,尚之桃真的是他見過最努力的人了。他見過很多很多人,他喜歡有才華的人,但是面對尚之桃這樣沒有天分靠努力追平的選手,他第一次見。

  他覺得驚奇。那時Tracy對他說:「我要搞一場用人實驗。我要證明一件事,那就是天賦型選手會有短期爆發,但持續努力的人才會帶來驚喜。」

  「尚之桃是我第一個實驗對象,我覺得她會成功。不是今天,但可能是明天,後天。我們要給她機會。」

  尚之桃抓住了這個機會。workshop結束後,青橙的人主動加了尚之桃聯繫方式,並拉了一個專項小組,希望尚之桃繼續為青橙服務。尚之桃的分寸感時刻都在,她說:「今天的內容是在Grace的指導下完成的,Grace因為孕晚期不能來,但她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這個專項小組我要拉Grace進來,有她,我才能不出錯。」

  Lee在一旁與欒念小聲說:「也不知這是個傻子,還是太過正直。她知道青橙對於她來說意味什麼嗎?」

  欒念相信尚之桃是清楚的,她這樣做,是因為她真的正直良善。她可以有狼性,但不是面對自己的導師,尤其是大著肚子即將生產的導師。尚之桃具有強大的共情能力,她知道她不能那樣對Grace。

  在等Lee去開車的時候,尚之桃問欒念:「Luke,我想知道今天的workshop我的缺點是什麼,還有哪裡可改善?」

  欒念想了想:「你很棒,如果說有缺點,那就是以後不要單兵作戰。記得跟你一起來的是一個團隊。」

  青橙是Lee的客戶,Lee需要在客戶面前建立權威,尚之桃需要把話語權適當交給Lee,讓他去傳遞一些資訊。不然他以後怎麼把控客戶呢?欒念的批評尚之桃認同。於是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Luke。」

  「不客氣。」

  尚之桃客客氣氣的,可不是昨天晚上說她胸大的人了。欒念突然發現尚之桃就是披了一張羊皮,內裡壞著呢!蔫壞蔫壞說的大概就是她。

  他們去參觀客戶在福田的現代化工廠,然後是晚宴。

  這樣的晚宴自然要喝酒,尚之桃說她不喝,也沒人逼她喝。欒念推脫自己在喝中藥,還拿出了病例,就真的一口沒喝。但青橙的人會勸酒,尚之桃盛情難卻,對方又是甲方,於是在酒局即將結束時喝了一小口。

  欒念眼風掃過去,卻也沒制止。

  喝酒就是這樣,喝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尚之桃酒量不太好,四兩白酒下肚,醉了。

  尚之桃還行,原來幾錢的量,硬生生練到四兩。欒念心裡哼了聲。喝多了挺好。

  酒局結束,Lee已經酩酊大醉,廣分同事送他回去,欒念帶尚之桃回酒店。

  她喝多了,有點鬧騰,拍著欒念胸脯叫他王八蛋。

  可真是膽大包天了。

  欒念懶得搭理她,一手將她按在座椅上,一直按到下了車。尚之桃走不穩,又拍欒念後背,口齒不清:「背我!」

  背你大爺!

  欒念走幾步,回過頭,看她站在原地打晃,哧了一聲:「出息!」走到她面前,彎下膝蓋,拉住她雙手,將她拉到自己背上。尚之桃還行,不沉。她資料裡說她108斤應該沒說謊。尚之桃趴在他背上,突然變得安靜。

  欒念後背很舒服,儘管尚之桃喝多了,但還有殘存的理智,頭枕在他頸側,轉了轉,是欒念的耳朵和脖子。

  尚之桃的呼吸有點熱,噴到欒念肌膚上,感覺怪異。在電梯裡欒念要放下她,她卻扒著死活不下去,僵持之間,一口咬住欒念脖子,舌尖掃過他肌膚。欒念呼吸重了下,接著是他的耳垂,尚之桃濡濕的唇含住他耳垂。

  操!

  欒念又罵了髒話。好不容易到她房間,將她丟到床上。轉身去燒水。

  尚之桃電話響了,欒念看了眼接起:「你好。」

  「請問這是尚之桃電話嗎?我應該沒打錯。」這聲音欒念聽過,尚之桃前男友。她前男友叫什麼來著?對,辛照洲。

  「是尚之桃電話。」

  ……對方安靜幾秒,然後才開口:「勞煩把電話給尚之桃,我們今天有聚會,說好了我來接她。」

  「她喝多了。」欒念嘴角揚了揚,看著攤在床上的尚之桃,又開始氣人:「攤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了。估計馬上要去吐了。」他話音剛落,就聽尚之桃嘔了一聲,欒念起身對她說:「忍著!」傾身上前一手夾著她去了衛生間馬桶邊:「吐!」

  辛照洲一直沒掛電話,聽著那頭的動靜,他知道尚之桃不能喝酒,擔心她酒後吃虧。想了想問欒念:「我能去照顧她嗎?」

  「來唄!」欒念迅速報了房號,吐起來怪噁心的,愛誰照顧誰照顧。

  辛照洲到的時候尚之桃還抱著馬桶吐得洶湧,欒念坐在椅子上玩手機。

  「麻煩您了,Luke。」

  「不麻煩。」欒念臉從手機上抬起,朝辛照洲笑了笑,笑容挺友好。

  辛照洲走到尚之桃旁邊,看她旁邊放著一杯水,就拿起來問她:「漱漱口,去床上?」

  「不!我要抱著我的馬桶!這樣我才覺得安全!」尚之桃頭垂在馬桶上沿,是酒後的放肆和嬌憨。欒念噗一聲笑了。

  辛照洲驚訝的看著欒念,他覺得尚之桃這個老闆沒有什麼同情心。尚之桃已經那麼難受了,他還笑的出來。想了想對他說:「謝謝您送桃桃回來,已經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那不行。」欒念坐在那一動不動:「我得為我司女員工安全負責,把醉酒的她單獨留給一個男人有點風險。」

  「我是她……」

  「前男友是吧?前,不是現。」欒念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沒事,你照顧她。我坐在這裡不影響你們。」

  欒念這時候就是一塊兒滾刀肉,辛照洲看出來了。

  尚之桃這個老闆不是什麼善茬。但他說的沒一點毛病。於是點點頭:「那您辛苦了。」

  「不辛苦。」

  欒念換了個地方,坐在酒店的轉椅上,腳搭在辦公桌上,身體靠進去,無比舒服。眯著眼看衛生間的辛照洲和尚之桃。辛照洲拍尚之桃後背,輕聲問她:「桃桃,你是不是還想吐?」

  「嗯!想!我吐不出來!我得等會兒!」尚之桃喝完酒有一點亢奮,講話聲音比平常大,又像是在撒嬌。

  「我陪你,你喝口水。」

  辛照洲餵尚之桃喝水,又起身找到抽紙,而後盤腿坐在地上,目不轉睛看著她。

  尚之桃的前男友還不錯。欒念想,分手了還這麼慇勤也是少見。

  尚之桃又吐了一次,吐完了喝口水,然後開口罵人:「欒念!王八蛋!你他媽不是人!」

  辛照洲聽她罵了半天,身體後仰,看著坐在那裡的欒念:「欒念是誰?」

  欒念聳聳肩:「不認識,八成是她暗戀的某個男人?」

  馬桶真是尚之桃的好朋友,她抱著馬桶一直抱到半夜兩點多。罵欒念也罵夠了,整個人沒什麼力氣,辛照洲把她扶到床上為她調好空調,蓋好被子。

  然後坐在小凳上看著欒念。

  尚之桃的老闆很奇怪,除了他問他的時候,其餘時間幾乎不講話。半夜兩點多,還目光炯炯,看不出倦怠。

  「您……不休息嗎?」他問欒念。

  「不。」欒念皮笑肉不笑:「你不回去?」

  「我不放心她。」

  「嗯。」欒念點點頭:「我不放心你。」

  ……辛照洲並不覺得怪異,反而覺得尚之桃的老闆很有責任感。他這樣做是對的。於是兩個人各守著房間一角,睡了。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都不得不走,欒念看尚之桃那樣也死不了,於是跟辛照洲一起出門了。欒念走之前到前台重新做了尚之桃房卡,甚至叮囑前台除了他和房客本人不允許任何人進去。

  尚之桃喝廢了,這一天的客戶欒念只能跟其他同事一起見。Lee宿醉狀態不好,見尚之桃沒來就問欒念:「Flora沒事吧?」

  「廢了。」欒念說:「她同學照顧她一整夜。」顧忌尚之桃的名聲,特地加了這麼一句。

  這一週就這麼過去了,見客戶稱雄一天,喝趴停擺兩天,給欒念和Lee當襯景一天半,至週五中午,工作結束了。尚之桃醞釀翹班。她定了香港的酒店,準備過關到香港去,投身到燈紅酒綠之中。

  跟Lumi互相問候,也問Lumi家裡情況以及工作的事。Lumi有點蔫,回她:「這一週什麼都沒幹,被Will批了五次。」

  市場部日會,每天挨批一次。

  Lumi就覺得稀奇了,市場部那麼多人,還有幾個千年老混子啥活都不幹,她至少還幹活呢,卻被Will盯上了。心裡一邊罵Will一邊跟尚之桃說:「老娘總結了,打不過丫就加入丫。」

  「怎麼加入?」

  「沒想好。總之不能讓丫天天盯著我了。」

  倆人聊了會兒,Lumi發了一個購物清單,又給尚之桃轉賬五萬:「去吧朋友,這個包給姐姐買回來。」

  「哦。」

  在回酒店的路上,尚之桃瞅準了時機問欒念:「Luke,咱們下午沒有安排了是不?可以自由行動了是不?」

  欒念正在休息,眼都沒睜,嗯了一聲。

  尚之桃心花怒放,下了車直奔房間,收拾行李。她只背一個雙肩包去香港,包裡是換洗衣服,裝好證件和錢包,其餘行李拖到前台寄存。

  然後直奔福田口岸。

  排隊通關的時候,看到旁邊隊伍站著一個男人,戴著墨鏡,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不是欒念是誰?尚之桃轉過身去,假裝沒看到他。又轉身站到隊尾,連續換了兩次,看到欒念過了關。

  尚之桃醉酒的時候有一小段記憶是空白的,但辛照洲說她抱著馬桶一直在罵一個叫欒念的人,她老闆也不知道欒念是誰。

  欒念這個人一向奇奇怪怪,不承認自己是欒念也沒什麼錯。

  過了關,就變成另一個世界。關對面是各種舉著牌匾條幅發傳單的人,尚之桃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接過來看了一眼,速速裝進包裡跑了。

  跑了幾步看到欒念站在那,對尚之桃說:「什麼都敢接?」

  「我不知道。」

  「來之前不做功課?」

  「哦。」

  尚之桃低著頭哦了聲,欒念見她見到自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氣焰就又囂張了一些:「你見我躲什麼?」

  「怕你以為我跟蹤你。」

  「我有病?」欒念瞪她一眼:「還是你有病?」

  尚之桃不想回答他們倆誰有病的問題,只想快點脫身。正琢磨跟欒念告別,卻看到欒念前女友走了過來,本來就個子高的人,今天穿著高跟鞋,個頭跟欒念齊平,手臂繞道欒念脖子上:「幹嘛呢弟弟,把妹呢?」

  尚之桃驚奇的看到欒念一張臉騰的紅了,他嫌棄的拉開欒思媛胳膊:「不是說在茶餐廳見?」

  「這不是巧合碰上了麼。」欒思媛身上痞氣全露,看了眼尚之桃:「姑娘叫什麼啊?」

  尚之桃沒想到欒念前女友是這樣的,她怕說錯話,就很認真的回答:「您好,我叫尚之桃,是Luke的下屬。」

  「哦哦哦,來香港玩?」

  「是,來香港玩,順道幫朋友帶些東西。Luke我不打擾你們啦。」尚之桃轉身要走,卻被欒思媛胳膊攬了回來:「幹嘛去妹妹?來都來了,一起吃飯唄,不吃飯哪裡來的力氣逛街?」

  欒思媛比欒念年長1歲,可她長得好看,又穿的前衛,根本看不出年齡。此時這麼一個人站在香港街頭著實太惹眼了,不知多少人回頭看她這個人間尤物。

  尚之桃不知道這些,她只是覺得站在欒念前女友身邊有點彆扭:「別了,謝謝您,我不好打擾你們約會。」

  「約會?姐姐跟弟弟約會?」欒思媛眼睛睜大:「妹妹你覺得我能看上這麼個男人?」

  欒念身上所有的高傲都在此刻被擊碎,他只想讓他這個口不擇言的表姐閉嘴。冷著臉叫她:「欒思媛,你注意一下你的表達。」

  欒思媛。

  尚之桃在心裡念一遍這個名字,又看看他們的長相,竟然看出了有一點點像。突然就明白了欒念那高傲冷峻的外表之下,藏著的那顆幼稚而好鬥的心。欒念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麼丟人,丟給尚之桃一句:「你看什麼?」

  尚之桃收回眼,對欒思媛說:「Luke跟同事吹牛,說您是他前女友。」

  「Luke還說前女友特別聽話,隨叫隨到。」

  欒念沒說過這些,尚之桃胡說八道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欒念怕一個人,就很想多看看。這樣的欒念她沒見過,偶爾巧合看到這麼一次,深感有趣。覺得他身上突然附著了一層人氣,這人氣讓他對她的拒絕也顯得不再突兀。

  都是凡人。

  都有各自喜好。

  沒有誰跟誰睡的久了就一定要在一起。

  他只是誠實而已。

  尚之桃釋懷了,心中那隻鬥雞撒腿跑了。

  她站在那聽欒思媛訓斥欒念胡說八道,還說他那破性格能有前女友真是老天爺照顧,她瞅著他就帶著點要孤獨終老的樣子。認真聽了一會兒,看了眼時間終於打斷欒思媛:「思媛姐姐,我真得走了。感謝您的好意,我今天安排了很多事情。再見啦。」

  也對欒念友好的笑笑,轉身走了。

  她青少年時期看港片,聽粵語歌,很多地名都在她心裡。這一天下午的安排是徒步香港,手中拿著一張城市地圖,從旺角到尖沙咀,沿著彌敦道緩步而行,途徑永旺行、九龍行、油麻地、廟街,一路是接踵行人,耳邊是英語、粵語、生硬普通話。尚之桃包裡放著防狼噴霧,還有她提前換好的港幣零用錢,累了就找一家牛奶公司喝雙皮奶,天黑以後,她去到橋頭辣蟹,為自己點一份避風塘炒蟹。

  欒念跟欒思媛等兄弟姐妹喝了下午茶,一直心不在焉。欒思媛踢他一腳:「不願意跟我們在一起就滾蛋!姑娘家一個人來香港不安全。」

  欒思媛多聰明呢,欒念看那姑娘眼神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專注,兩個人站在一起別彆扭扭,幼稚可笑,又挺稀奇。欒思媛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味道。欒念站起身,欒思媛又當著兄弟姐妹的面問他:「姑娘叫什麼名字?」

  「尚之桃。」

  欒念問尚之桃在哪裡,尚之桃發了定位給他。那家避風塘炒蟹欒念也去吃過幾次,還偶遇了港星。

  「加瀨尿蝦、乳鴿、乾炒牛河。我很快到。」

  尚之桃加了菜,炒蟹放上來,欒念就到了。老店悶熱,吃飯的人都流著汗。

  欒念一向清爽乾淨,此時臉上也附著幾滴細汗。

  兩個人坐擁擠二人桌,周圍有點吵鬧。

  「欒姐姐呢?」

  「跟其他人去夜店。」

  「你怎麼不去?」

  欒念看她一眼,沒有直接回答她問題,反而問她:「喝點嗎?」

  「一罐啤酒吧?不敢多喝了。喝多了難受。」

  「喝多了還罵人呢!」

  尚之桃笑出聲:「辛照洲告訴我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喝多了是那個德行,你別介意哦。」

  「辛照洲人不錯。」欒念這樣說。是看辛照洲對尚之桃,才對她大學時代的愛情有了輪廓的。男孩一定把女孩捧在手心,不忍她受委屈。尚之桃在自己這裡,卻是什麼委屈都受了。

  兩個人對酌,都只喝了一點小酒,吃了這頓好吃的橋底辣蟹後欒念帶尚之桃去維多利亞港看夜景。

  燈光璀璨,夜色綺麗,人也溫柔。

  「尚之桃。」欒念不叫她Flora了:「過去幾年,在我身邊,是不是一直覺得委屈?」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聽欒念說。

  「我其實是一個很糟糕的人。我從青少年時期就很陰暗暴力,如果不是我家人十分愛我、遇到幾個靠譜的朋友,又拚命自我約束,我現在可能在監獄裡。」

  「我看辛照洲照顧你,還有你那個室友幫助你,覺得你或許適合跟那樣的男孩在一起。因為我沒有愛人的能力。儘管我會刻意修正自己的行為,但你一定會時常覺得委屈。」

  「很高興你陪我一起度過這麼長一段時間,我談戀愛也不過三五個月而已,沒想過跟你一起度過四個年頭。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人生。你真的很出色。值得擁有一切。」

  「加油。」

  尚之桃是在欒念這些溫柔的話中徹底想清楚一些事的。她知道有些上癮的東西必須要戒掉,一些遙不可及的人不能再奢望,她清醒而深刻的意識到,她對欒念美好的情感徹底止步於那個電話掛斷的時候。那之後她有過不解,她不明白人都是有感情的,為什麼她耗了四年,欒念卻仍舊站在原地。她想氣他,與他鬥,像一個跳樑小丑,無非是心有不甘。

  可她在這一天放下了。

  她知道人生就是這樣,這一生人來人往,所有人到最後都是要再見的。哪怕當時的她覺得那真的太過可惜,但她不能再奢求了。

  止步於此,很好。

  從此每一次見面,都稀鬆平常。那段隱秘的故事再不被提起。

  也是在那一年年三十,她帶著盧克坐在冰城的家裡一起看煙火。盧克緊緊靠在她腿上,有時看煙火,有時仰頭看她。尚之桃的手放在它頭上輕輕的揉。

  煙火燦爛,能照亮前路。

  是在零點的時候,仍舊用舊方式給欒念發了一封郵件:「Luke,祝你新年快樂,一切都好。」

  欒念沒有回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1:49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一章 意外

  Lumi把電腦放在辦公桌上,察覺到有一道陰森森的光,又拿起來輕輕放下。

  尚之桃抬頭看她,又看向Will的會議室,嘿嘿笑了兩聲。

  「笑屁啊!」Lumi小聲抗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霜打的茄子。

  尚之桃給她發消息:「怎麼了嘛,我的Lumi女士不是說了嗎?世上男人千千萬,哪怕都是龍在你面前都得盤著。怎麼現在連放電腦都不敢大聲了呢?」

  「操。」Lumi回她一句:「那大哥太他媽瘆人,看在他救我一次的份上,我忍了。」

  Will救過Lumi一次。

  在公司樓下,張擎來糾纏Lumi,剛巧被Will碰上,徒手揍了張擎和他朋友一頓。Lumi後來想起,一個老幹部一樣的男人,將電腦丟到一邊,跟張擎那個花辮紋身肌肉男纏鬥,一打二,沒咋吃虧。

  用Lumi的話說:「真挺嚇人的。大概是倔驢招的人都像他。」話是這麼說,以後再也不大敢惹Will。

  尚之桃看她一眼,又收回眼。她正在看眼前派駐的項目。去西北城市,配合政府部門做產業基地。是未來一年凌美的S+級項目。

  Lumi將椅子移過來,看到尚之桃在看這個。就問她:「想去?」

  尚之桃點點頭:「我明年想升專家,Grace姐對我說我的項目數量、服務質量還有綜合評分都問題不大,但只有一點,我沒帶過S+項目。這個機會挺難得的。」

  「西北誒!」Lumi捏她臉:「你有病吧?十四個月,不是十四天,你知道你回來會什麼樣嗎?這張嫩嫩的臉不見了,臉蛋兒上掛倆紅蘋果。」

  尚之桃咯咯笑出聲:「我知道啦。但我真的想去。」

  她從抽屜裡拿出她的願望清單,指給Lumi看:「你看,我距離這個願望的達成,只差一個「專家」了哦!」

  Lumi看了看願望清單,看起來有一些年頭了,紙上有了毛邊,上面寫著:「30歲前要實現的願望。」

  「好吧。」Lumi把願望清單推還給她:「要不我也報名這個項目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過我們市場部開會的時候說過,每個月只要去半個月就好。不像你們這樣,要求長期派駐。」

  「你不怕臉上掛倆紅蘋果啊?」尚之桃逗她。

  Lumi嘖嘖一聲:「我怕被Will這孫子罵。」她將椅子滑回工位:「忒煩人!」

  尚之桃認真衡量自己報名這個項目的可能,思考很久還是決定聽聽Grace的看法。Grace拎著吸奶器向外走,看到尚之桃迎面過來就說:「走,陪我吸奶去。」

  母嬰區沒有人。好像在凌美工作的女性對生孩子都不會特別感興趣,Grace開始吸奶,吸奶器發出嗡嗡聲響。尚之桃對她說:「Grace姐,我想報名那個基地項目。你覺得我行嗎?」

  「現在的情況是,給多少錢都沒人願意去。雖然是S+項目,那出事兒了也就是大事。風險與機遇並存。」

  「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我,二十六七歲,單身,沒有牽絆。我會去。」Grace直接說出她的想法:「有風險,但也有機遇。趁年輕,去冒險。不然呢?等老了嗎?」

  尚之桃點頭。

  她從前不喜歡冒險,一步又一步,克己穩妥。可正如Grace所說,年輕時候不冒險,難道要等老年嗎?成年人要有為自己選擇負責的能力。

  如今的尚之桃覺得自己具備這樣的能力。

  回到工位又坐了片刻,然後給欒念秘書發消息:「Hello,我想諮詢一下Luke今天的日程安排。想預約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跟他溝通一點事情。」

  欒念自從年後特別忙,在北京的時間很少,偶爾在公司,要被各種會議和約見佔滿,所以秘書開始了預約排期。尚之桃可以單獨給他發消息,但她不想那樣。她不想再越界。

  「稍等。」五分鐘後回她:「Luke中午有半個小時。我現在為他訂餐,也一起幫Flora定哦。你們邊聊邊吃。」秘書情商高,總不能欒念吃著她看著,索性定兩份,緩解尷尬。

  「好的,謝謝。」

  到了中午,尚之桃看到Will從他辦公室出來,果然秘書對她說:「來吧,Flora。」

  尚之桃起身去欒念辦公室。

  這時是早春四月,她穿了一件杏色蠶絲襯衫,下緣隨意掖進復古牛仔褲裡,清爽溫柔。欒念抬起頭看她,對她笑笑:「坐。」

  「謝謝。」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單獨相處過了。尚之桃坐下的時候看到欒念垂首之時好看的鼻峰,心中仍有悸動。卻不像從前那樣強烈。時間大概真的會掩掉一些東西。

  尚之桃坐在他對面,接過他推來的快餐。秘書訂了牛排和蝦仁套餐。她打開來吃了一口:「好吃。」

  「工資不夠你吃真正好吃的東西是吧?」欒念嘲諷她一句。她吃什麼都說好吃,這讓欒念看不慣。

  「勉強每個月能打牙祭。所以今年能給我多漲工資嗎?」尚之桃趁機提出要求。

  「不能。」欒念掃她一眼,才四月,她坐在陽光下鼻尖就有細汗。怎麼會有人這麼愛出汗?  「所以想跟我談什麼?」欒念吃了口牛排,放下叉子問她。

  尚之桃也放下,鄭重的看著他:「我想申請那個派駐項目。」

  「十四個月,每個月只允許回來兩天。還有高風險。」欒念提醒她。

  「那我也想去。」

  「為什麼?」

  尚之桃想了想:「因為我還年輕,我想去冒險。」

  欒念挑挑眉,低頭吃飯。昨天晚上宿醉,早上沒吃東西,這會兒飢腸轆轆。尚之桃將自己的蝦和牛排一樣分他一半,欒念就那麼吃了。

  安靜的吃完飯,尚之桃問他:「你會批准我去嗎?」

  「我沒意見。」

  「好的,謝謝。」

  「盧克怎麼辦?」欒念突然問她。

  「到時我再想辦法,不行我就帶走。」盧克的確是問題,尚之桃開始思考帶盧克走的可能性。

  「可以寄養在我這。」欒念提議:「在你出發前可以帶我這裡來熟悉環境。」

  「可你也會出差。」

  「我們小區有遛狗阿姨了。」

  「哦哦。好的。」尚之桃笑了:「可你不喜歡盧克。」

  「你倒是瞭解。」欒念喝了口水,眉頭皺了皺。

  秘書敲門:「Luke,時間到了。」

  「好。」

  尚之桃站起身,對欒念說:「謝謝Luke。那我回去提系統報名了。」

  「好。」

  尚之桃出門想起他今天好像看起來不太舒服,回到工位上坐了半晌給他發消息:「你不舒服嗎?」

  「?」

  「你一直皺眉。」

  「胃疼。」

  欒念近日接連出差,工作強度很大,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出了一點問題。腹部有一點墜脹感,他問梁醫生可能是什麼情況。梁醫生想了想,閃爍其詞。欒念不耐煩,讓她有話直說。梁醫生嘿嘿一笑:問他是不是有不潔性愛。欒念氣得掛斷電話,在她心裡他怎麼就那麼不挑?還不潔性愛。他就差出家做和尚了。抬頭看了眼正在跟Lumi講話的尚之桃,她們兩個不知道在聊什麼隱秘話題。Lumi滿臉的八卦遮不住,尚之桃嘴張成O型,好像有點驚訝。

  她們講的八卦是Will。

  Lumi無意間認識了Will前公司的同事,知道了一個八卦:Will離婚2年了。這個八卦可讓Lumi驚掉了下巴,可她驚訝的點不是Will結婚了離婚了,而是:「臥槽!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單身兩年?這個離婚的原因就值得推敲了。」

  尚之桃見Lumi那滿臉壞相,後背泛起涼意:「你準備怎麼推敲?」

  Lumi嘿嘿一笑:「記得本姑娘的名言嗎?」她朝尚之桃擠眼,又壓低聲音:「打不過,就加入。」

  「……怎麼加入?」

  Lumi挑挑眉。尚之桃恍然大悟,連忙勸她:「你別胡來啊,就Will那老夫子性格,你胡來他還不收拾你?」

  「收拾唄。有本事床—上—見。」Lumi拉長聲音,心情出奇的好。尚之桃拿她沒辦法,嘆了一口氣。

  尚之桃坐回工位,開始研究這個S+政旅項目。是凌美+科技公司+政府的項目,政府負責出錢劃地,凌美和技術負責項目設計,最終要呈現全國一流景區。項目前期考察規劃以及設計需要半年時間,另外八個月做落地。

  這就有意思了。

  尚之桃沒參與過這種政府級項目,公司自上而下很緊張。欒念去當地不知多少次,三方前期建立合作意向就用了將近半年時間。近日合同流程才走完。

  凌美的創意設計是頂尖的。

  項目需要一個項目經理。按以往的標準,尚之桃的資歷是不符合的,公司至少要派出Grace這樣的專家做項目經理。但正如Grace所說,項目艱苦,沒人願意去。

  尚之桃願意。

  這是她的機會。

  她將自己的願望清單放進抽屜,下一次再拿出來應該是年底了。如果公司真的同意她的申請,那她七月份就要成行,正式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一年九月。

  時間真的不禁過。從前合作客戶覺得她是小姑娘,現在已經叫她尚小姐,再過幾年,就變成尚女士。

  尚之桃把項目資料研究完,再抬頭時候已經是十點多。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看到欒念在辦公室裡伏案。

  他從來沒這樣過。

  辦公室裡同事走的走,出差的出差,回家辦公的回家辦公,除了她和欒念沒有別人了。

  她隱隱有點擔心,想了想,去敲他辦公室門。欒念聲音有點抖:「進。」

  「Luke。」尚之桃住了嘴,她看到欒念頭上斗大的汗珠:「你怎麼了?」

  「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2:04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二章 惡疾

  急診室裡人來人往,儘管欒念努力保持體面,但他的身體仍舊微微彎著,眉頭緊鎖,是真的疼得緊了。

  「你坐在這不要動,我去掛號。」尚之桃叮囑他,然後跑去掛號。醫院人多,掛號要排隊,她怕欒念出事或者著急,就不時給他發消息,還有10個人,還有5個人,到我了。掛了號又跑向等候區找他。欒念難得脆弱,尚之桃從前以為他無堅不摧。帶著他去診室候診,他很疲憊,頭靠在尚之桃肩膀上,呼吸有點急。

  尚之桃的心軟了又軟,伸手輕拍他手背,柔聲說:「沒事的,我在呢。」

  過了會兒又說:「我覺得應該給梁醫生打個電話。」

  欒念嗯了聲,閉著眼睛。卻並沒有打電話給梁醫生。尚之桃再問,他就說:梁醫生很忙。欒念並不想打給梁醫生,打給她她大驚小怪,找個認識人給他看病,弄的草木皆兵。欒念不喜歡。

  他很少依賴什麼人,好像也沒被什麼人依賴過。他不喜歡來醫院,醫院這樣的地方到處都是生離死別。兒時去找梁醫生,也見過幾次家屬抱著梁醫生痛哭。

  上一次來醫院是幾年前,帶著高熱咳嗽的尚之桃。

  尚之桃的手溫熱,只拍那麼兩下就收回去,十分有禮貌,不踰矩。

  看診,驗血,拍片,一折騰就到了後半夜。最後確診腎結石,0.5釐米。醫生為他開止痛針和排石散,並寫了醫囑。

  輸液的時候欒念好了一點,看到清清爽爽的尚之桃皮膚上也泛起油光,卻還不時問他:

  「好一點了嗎?」

  「要喝一點水嗎?」

  「醫生讓踮腳或爬樓梯,你要記得。」

  過一會兒又說:「醫生還說以後要少喝碳酸飲料,你冰箱裡還有可樂和蘇打水嗎?如果有你記得扔掉。」

  「你餓不餓?」

  欒念生病,她無比著急。腎結石而已,在她心中卻是一場頑疾惡疾,怕他難受怕他遭罪。

  她一直講話,欒念偶爾應一聲,尚之桃的嘮嘮叨叨像極了梁醫生。他心裡有一點暖,就安慰她:「腎結石而已,死不了。」

  「但是要遭罪呢。」

  再過一會兒,尚之桃太睏了,欒念拍拍自己的腿,她就橫在長椅上,頭枕在他腿上,睡了。欒念的指尖觸到她耳垂,像從前一樣輕輕的揉捏。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親密動作,儘管他們已結束了那段關係很久了,可今天尚之桃並不牴觸。她枕在他身上睡的安穩,卻也偶爾皺眉,欒念俯首看她,不時將她的愁眉撫平。

  輸完液已經是清晨,早春天光乍現的時候,少見的紅雲燒了半邊天,車上的兩人都有一點驚嘆。驚嘆過後欒念閉上眼:「把我的命交給你了。」他記得尚之桃很爛的車技。

  尚之桃不服氣:「那咱們也算有了過命之交。」她的車技已經很穩了,穩到欒念坐在副駕上睡著了。尚之桃開車載他回家,在他小區門口,看到了那個保安。

  五個年頭過去了,小夥子已經成家立業了。在去年尚之桃最後一次從欒念家裡出來的那個中午,他還問候她。

  今天看到尚之桃開車回來,也不見他驚訝,一如既往微笑:「尚小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如果需要幫您攔車,您給保安室打電話就好。」

  「好啊,我也可以用叫車軟體啊。」尚之桃對他說。突然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了,從她在深夜給欒念送資料保安幫忙攔車到現在叫車軟體開始普及,儘管他們刻意忽略,但時光飛逝是一刻不曾等誰的。

  欒念的家裡還是那樣,冷冷清清,沒有什麼人氣,還好早春的陽光足夠好,讓屋子有了被光照耀的熱鬧。她讓欒念躺在沙發上,輕聲問他:「Luke,阿姨呢?」

  「今天阿姨不來。」

  欒念還是不喜歡有人在他家裡,他仍舊不習慣。他家裡來過最多的人就是尚之桃。每週阿姨會在他不在的時候來三次,打掃過房間就走,欒念甚至不記得阿姨的長相。只有付工資的時候阿姨會多留一會兒等他。

  「那你有沒有可以聯繫的朋友?」

  欒念沒有回答她。尚之桃想,他難道跟所有的朋友絕交了?

  然而他病成這樣,尚之桃沒有把他一個人丟在家裡,醫生說石頭排出來要用那麼一兩天或三四天,排出來之前都需要照顧。

  「那我……今天請假?」尚之桃問他,畢竟他是她老闆。

  「提線上吧。」

  我照顧你請假還要提線上?尚之桃睜大眼睛,心裡罵他一句。

  「那我請假理由是什麼呢?照顧生病的老闆?」尚之桃不服氣,問他。

  欒念嘴角揚了揚,沒有講話。

  尚之桃才不提假呢,對Grace說:「Grace姐,我今天有急事不能去公司。」

  Grace起的早,回的也快:「放心,有事我聯繫你。」

  尚之桃收起手機對欒念說:「你先睡會兒,我去煮粥。」見欒念有點牴觸,就說:「我粥煮的還是可以的。」過年回家的時候大翟擔心她以後餓死,非拉著她教她煮粥,尚之桃學會了。

  大翟的粥真的是一絕。尚之桃用大翟的手法為欒念煮粥,文火煮,也別急,用大翟的話說:「跟過日子一樣,急不得。好粥都是熬出來的,大火煮粥容易糊鍋。」

  「那是水放少了吧?」尚之桃抬槓。被大翟拍了兩巴掌。

  鍋裡開始咕嚕咕嚕冒熱氣的時候,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年自己生病,欒念照顧她。欒念照顧她可比她照顧他好多了,至少人家還四菜一湯呢,自己只會煮粥。

  粥熟了,欒念還在睡。尚之桃將煮蛋器裡的雞蛋拿出來,剝了皮,又覺得寡淡,可她炒菜不好吃,猛然想起自己有一次買過榨菜,就打開冰箱保鮮層,那兩袋榨菜完好無損,還在那放著。尚之桃手頓了頓,將榨菜拿出來。

  然後去叫欒念吃飯。

  欒念喝了口粥,黏稠的粥,還有一點說不出的香甜,尚之桃竟然學會了煮粥。所以她現在不會餓死自己了。欒念對尚之桃廚藝的要求低到令他自己髮指,吃過一次她做的飯,就發誓不肯再吃,除非餓死。

  這下好,他沒餓死,光是一塊0.5釐米的小石頭就能讓他低頭。吃了飯上樓忍痛沖了澡,然後去床上補覺。

  腎結石這種病真的折磨人,明明不是什麼大病,疼起來卻要了人命。那排石散吃起來又噁心,吃得他吐了兩次,把他搞的心情很不好。

  尚之桃聽到他在臥室裡折騰,就站在門口問了兩次:「Luke你需要幫忙嗎?」

  「比如?」欒念正在漱口,口腔裡都是嘔吐的味道,這令他覺得噁心。

  「比如……」尚之桃比如兩次,都沒想出還能幫他什麼,乾脆學他講話:「比如你真不行了替你收屍。」講完關上客房的門,也不管會不會氣到欒念。

  欒念為客房換了新床品,比從前更舒服,尚之桃將被子翻來覆去的看,覺得如果別人住過她就睡客廳沙發。可那被子乾乾淨淨,沒有用過的痕跡。她又去開衣櫃,裡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尚之桃躺到床上,轉眼就睡了。她真的是累壞了,之前加了兩天班,昨天又一整夜沒怎麼闔眼,這會兒睡的熟,什麼動靜都聽不到

  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她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想起盧克還在家裡,從早到晚沒有遛過。孫遠翥在西北,孫雨去廣州考察。她有一點懊惱,慌亂套上衣服開了門,看到欒念臥室的門已經開了,他人不在。

  尚之桃下了樓,聽到欒念坐在客廳裡講電話:

  「嗯,走路了,跑步了,踮腳了。」

  「還沒出來,昨天晚上醫生拍片子說已經很靠下了,這幾天就能出來。」

  「你不用擔心,有人照顧我。」

  「誰照顧我?」欒念講到這裡停頓兩秒:「女朋友。」

  「我談戀愛也沒必要告訴你吧?我多大的人了,不能談戀愛嗎?總之你不要讓方叔叔給我安排檢查。我這石頭排出去就好,沒任何問題。」

  「我沒有心情不好。」欒念語氣緩和下來:「我只是著急去踮腳。」

  尚之桃聽到這裡,忍不住捂著嘴笑了。欒念嘴硬的毛病永遠改不了,跟梁醫生講話也是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欒念聽到笑聲回過頭來,電話還沒掛斷呢,梁醫生在電話那邊問:「你家裡有人?」

  「我不是說了嗎?」

  「那我可以跟她講話嗎?」

  「不行。」欒念拒絕。

  梁醫生這次非常堅持:「我覺得我跟你女朋友詢問你病情沒有任何問題,除非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欒念不想聽她嘮叨,將電話丟給尚之桃,看到她滿臉錯愕,就說:「梁醫生想瞭解我的病情。她以為我得了不治之症,不肯讓她朋友幫我看是怕她知道。」

  「哦哦哦。」

  尚之桃長吸一口氣接起電話:「您好。」

  梁醫生那邊安靜了幾秒,這幾秒裡,拚命對欒爸爸招手,讓他湊到電話前,手機點了公放。

  「姑娘你好,怎麼稱呼你?」

  「梁醫生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頓了頓,用了這個稱呼,察覺到欒念眼風過來,卻面不改色。

  「我想問問欒念的病情,真的只是腎結石?」

  「是的,待會兒把片子發給您。醫生也說了注意事項,就是剛剛Luke跟您講的那些,過兩天石頭排出去再拍個片子就好。」

  尚之桃安慰梁醫生:「您別著急,好在不是大病。」

  梁醫生聽到這句,看了眼欒爸爸,突然問她:「Flora貴姓?」

  是在香港,欒思媛問欒念他要去見的姑娘姓名,欒念說:尚之桃。欒思媛嘴快,轉眼就在家人群裡說:我弟弟喜歡的姑娘叫尚之桃。尚之桃這個名字梁醫生熟悉的,在相親軟體上梁醫生跟叫尚之桃的姑娘聊了很久,甚至聊到了父母職業和生子打算。

  尚之桃並不知道這些,她正在思索如何避開這個問題,欒念搶過電話:「好了。這下知道我死不了了。就這樣吧,再見。」

  電話掛斷,尚之桃問他:「女朋友?」

  「騙她的,要不她要讓一個醫生朋友照顧我。那個醫生朋友,女兒是適齡青年。」

  「哦。我要回去了,我諮詢了一下懂醫的朋友,除了疼痛嘔吐,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有事情你再打給我。」

  尚之桃掏出手機準備叫車,聽到欒念微微哼了一聲,放下手機,看到他靠在沙發上,眉頭緊鎖,似乎是很疼。

  「很疼嗎?」她問他。

  「沒事。你走吧。」欒念這樣說,又哼了一聲。

  尚之桃想了想,把手機放回口袋,朝他伸出手:「你能借我一下車鑰匙嗎?我開回去遛一下盧克,然後再來。」

  欒念指指門口:「自己拿。把盧克一起帶來吧,明天早上遛方便。」

  尚之桃應了聲好,去取了鑰匙,然後搭電梯去車庫,電梯門關上的時候,看到欒念嘴角揚了揚,眨眼又恢復如初。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許是疼得齜牙咧嘴也說不定。

  盧克很久很久沒有來過了,但狗的記憶力怎麼那麼好,尚之桃把它從地庫上放下來,它自己竄了出去跑到電梯邊朝尚之桃汪汪。

  「你急什麼!」尚之桃訓它,帶它坐電梯。然後在一層,眼見著盧克衝向客廳,跳到了躺在沙發上的欒念身上。

  尚之桃傻眼了,在後面嚷嚷:「你下來!他身上有石頭!」

  盧克不聽,它急瘋了,用爪子刨欒念,急需欒念給它一個擁抱。欒念看著這隻傻狗,心想真沒白餵你吃肉帶你玩,坐起來抱住它。

  盧克嗚嗚嗚的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欒念懷裡發出嗚咽聲。

  說不清為什麼,尚之桃突然紅了眼睛。

  欒念也是。

  狗比人單純,想念一個人從來不藏著,想就是想,想你就是要告訴你,就是要你抱著我。像盧克,它真的想念欒念,就窩在欒念懷裡,前爪搭在它肩膀,頭靠在他肩上,不時伸舌頭舔他。

  欒念哄了它半天,它才乖乖去到地上。相認環節結束了,仰頭沖欒念汪汪。

  欒念當然知道它什麼意思,就對它說:「你等會兒。」

  門鈴正好響了,欒念要尚之桃去開,尚之桃開了門,看到一份新鮮的外賣一樣的東西。

  「這是?」

  「您好,這是您家定的鮮肉狗糧哦。根據您的要求,減了鹽量,多加了肉。」

  ?尚之桃回頭看欒念,他對她勾手指:「拿進來,給我笨朋友吃。」

  尚之桃接過鮮肉狗糧,看到裡面擺的十分好看的上等食材,還有一個小盒子,單獨裝水果和狗零食。什麼時候要這樣餵狗了?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業務了?盧克被慣壞了後面回去還怎麼養?

  盧克已經聞到味道了,急得上躥下跳,直到尚之桃把飯盆放到地上,盧克衝上去,臉埋進盆裡,像多少天沒有吃過飯一樣。

  「這是什麼業務?現做狗糧送上門?」

  「嗯哼。」欒念靠在沙發上,半死不活嗯哼一聲。聽到盧克吃飯吃的直哼唧,沒由來心情好。

  「多少錢一份?」

  「200。」欒念少說了,250,他覺得不好聽,付了249。

  「……」

  尚之桃有點心疼那錢,站在欒念面前開始嘮叨:「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我是。」欒念兩個字提醒她,他還算有錢。

  「……那盧克也不能這麼吃,多少孩子吃不上飯,它卻要吃的這麼奢侈。如果它餓了我可以給它做,反正我讓它吃這個。」

  「哦。」

  欒念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去爬樓梯。晚上還喝粥?」

  「不喝。餓著。」尚之桃來了小脾氣,看盧克不爭氣的坐在那舔嘴唇,顯然覺得好吃。這麼嫌貧愛富的狗她真的見識到了,就教育它:「好吃嗎?再好吃也就吃這一次,回到自己家你還是乖乖給我吃狗糧,不吃就餓著!」

  「我告訴你啊,你不要你以為人家跟你是朋友,煩死你了都快,你還不自知。」

  「你離他遠點,他肚子裡有石頭,萬一你把他踩壞了宰了十個你賣肉都不夠。」

  她說的多了,盧克聽著煩,就坐在那裡跟她幹架,汪~嗚~,汪汪!

  一人一狗把欒念家裡鬧的不得安生。

  欒念樓梯爬了十個來回,又踮了十分鐘腳,尚之桃還沒跟盧克幹完架,腦子不好使一樣。跟一條狗有什麼好吵的?狗麼,慣著就得了,哪那麼多毛病?

  但他什麼都沒說,身體好像好了一些,喝了很多水,就尿頻,奔了二樓衛生間。

  解手的時候異常不舒服,低頭一看,馬桶裡有紅色尿液,裡面隱約一塊小小結石。身體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通暢,欒念沖了馬桶,洗了手,又下了樓,靠在沙發上。

  尚之桃見他又躺倒,就趕他去踮腳。

  欒念看起來病懨懨,過半天才吐出幾個字:

  「踮不了,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5:44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三章 心計

  尚之桃在欒念家裡接連照顧他三天,第三天是週六,她約了老師上法語課。起床後聽到欒念也已經起來了,就敲門站在門口問他:「Luke,你怎麼樣了?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見好。」見好兩個字,模棱兩可,也不說究竟是好了還是沒好。

  尚之桃點點頭:「見好是不是石頭就快要排出來了?不是說快排出來的時候最疼?」

  「應該是,因人而異吧。」欒念開了門,臉色有一點白。

  尚之桃覺得他看起來真可憐,就說:「你氣色真的不好。我給你燉隻雞補補吧?」她這幾天把自己學的那幾道菜輪番拿出來顯擺了一下,味道都一言難盡。但欒念都逼自己吃了下去,難得有同理心,不忍拂她好意。他有時也會納悶,油鹽醬油花椒蠔油,不就那幾樣調料麼?她愣是擺弄不明白,不是這個多放了,就是那個忘記放了,總之沒有好吃的時候。這會兒聽到她說要燉雞,就搖搖頭:「我想吃點別的。」

  「什麼別的?」

  「海鮮吧。」怕尚之桃堅持,就掏出手機打電話給朋友:「幫我送一份餐吧?」然後開始點菜,尚之桃聽到鮑魚、龍蝦、海參,就跟在後面:「你好像不……」尚之桃想說你還沒好呢,最好不要吃這些東西。

  「噓。」欒念食指放在唇前噓一聲,讓她保持安靜。訂了餐,又坐到沙發上,看起來病懨懨一個人。

  尚之桃坐到他旁邊與他討論病情:「那天醫生說快則一兩天,慢則三四天,總該出來了。」

  「嗯。」

  「所以今天應該差不多。」她手指向他下腹:「你有什麼感覺嗎?」

  她指的地方有點敏感,欒念低頭看了看,跟尚之桃看的壓根不是一個地方,咳了一聲: 「沒有。」

  「哦。」

  過了會兒尚之桃又問他:「那你還疼嗎?」

  「陣痛吧。」

  「那你覺得你自己可以一個人待著嗎?我覺得你看起來比那天好了很多,我可以帶盧克走了。我週末約了人。」

  「約誰?教冰球那個?」欒念問她。

  「你怎麼知道我有一個教冰球的朋友?」

  欒念挑挑眉,想知道還不容易嗎?公司茶水間什麼東西聽不來。Lumi那個大嘴巴恨不得人盡皆知。

  他們說的是萬鈞。起初尚之桃和萬鈞每天保持聯繫,尚之桃的心態也是積極向上的,她不討厭萬鈞,孫雨對她說你總不答應人家,看起來像是在吊著他。雖然尚之桃堅持AA,萬鈞送她禮物她也等額回禮,但消耗的時間也是無形資產。

  尚之桃有想過跟萬鈞開始慢慢的戀愛,總得嘗試不同的可能。是在萬鈞第一次上樓做客,看到盧克露出厭惡神色,對尚之桃說:「我不喜歡狗。如果咱們戀愛,肯定是要把狗送人的。」

  那是一條小生命,說送人就送人?我還沒認識你的時候就有盧克了呢,你算老幾?當天就拖黑了他。

  這段故事她跟Lumi講過,Lumi拍著她肩膀誇她:「幹的漂亮!今天讓你把狗送走,明天讓你把爹媽送走,最後都得聽他的。拖黑的好。」

  尚之桃倒是不覺得萬鈞會讓她送走爹媽,只是覺得他不接納盧克,這讓她很難接受。

  欒念轉過頭來看她,盧克坐在他們面前。欒念神情專注,像帶著一副透視鏡,好像要把尚之桃看個透徹。

  「尚之桃。」

  「嗯?」

  「你那天說你二十多歲想去冒險。」

  「是。」

  「你願意再冒一次險嗎?跟我。」

  從他們在維多利亞港分開那一刻起,欒念就覺得他失去了什麼。尚之桃給他的恰巧是他身體裡缺失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太過珍貴。他找不回來了。欒念從來都知道自己其實很差勁,他從前不懂,現在卻想去嘗試一種新的可能。

  尚之桃看著欒念,那天在橋底辣蟹,他走進那破舊的餐館,像從天上來到人間。那一刻她以為他們會再發生一些什麼。可是維多利亞港那麼美,他卻沒有拉住她的手。她是釋懷了的,也想向前走,她在這段時間裡跟男生見面,努力約會,都是想打破那樣的處境。

  她不能再回頭。

  「不。」她笑著對欒念說:「那不算冒險,只是重走舊路。我不喜歡。」她站起身對盧克說:「走啦,該回家啦。」

  牽著盧克向外走,春天陽光多好,盧克眯著眼睛特別開心,以為尚之桃帶它遛一圈還會回去。尚之桃走到門口,保安隊長問候她:「遛狗嗎尚小姐?」

  尚之桃停下,問他:「這個小區有人做鮮肉狗糧你知道嗎?」

  「知道。過年前站在這裡發過廣告頁。」

  所以欒念拿了廣告頁,並沒有扔掉嗎?他是準備再養一條狗還是他認識的別人養狗?他到底怎麼想的?尚之桃牽著盧克向回走,她想去求證。

  欒念開了門,她徑直問:「鮮肉狗糧的宣傳頁還有嗎?」

  欒念指指鞋櫃,她打開來看,赫然躺在裡面。

  「你為什麼要留這個?你又沒有狗。」

  「萬一盧克來……」

  尚之桃拉著他衣領吻住他,她不想聽他講話,他總是言不由衷讓她難受。她覺得欒念這個人其實是值得推敲的,他嘴裡總是說最堅硬的話,可他的行動又柔軟。比如他說他不喜歡盧克,卻給盧克買那麼多吃的對它那麼好;比如他說她笨,懶得教她,卻從五年前開始一直教她,從沒停止過,哪怕他們結束了關係;比如他說他不喜歡她,可他照顧她,保護她。他有一張最壞的嘴,也有一個柔軟的心腸。尚之桃看懂了。

  她吻的太過急切,牙齒咬住他嘴唇,恨不能咬掉他這張不會講話的嘴。卻在用力時心疼,舌尖代替牙齒,柔軟取代鋒利。讓欒念那顆堅硬的心歡騰不已。

  抓著他衣領的手不肯放開,也不許他撤退。是他邀請她一起冒險的,她來了。唇貼著他的,神智很難清醒,鼻息滾燙:「這是我的冒險之旅嗎?」

  欒念將她推到牆上,身體壓上去,手探進她襯衫,有點暴戾:「別後退。」掌心的粗糲重重碾過她如玉的肌膚,牙齒咬在她脖頸上,舌尖又抵上去。尚之桃輕呼一聲,拱起身體適應它,胸口起伏,被他的手隔開,又被他推回牆上。背上一下鈍痛,尚之桃悶哼一聲,欒念堵住她的唇。

  她的襯衫太礙事,欒念不喜歡,用了很大力氣,扣子崩了一地,嚇得一旁的盧克非跳起來,呆愣的看著他們,根本不懂他們在做什麼。

  尚之桃在扣子落地的聲響中面向牆壁,後背貼著他滾燙胸口,在他指尖的動作之下潰不成軍。

  「欒念……」她叫他名字,要他進來。

  門鈴不懂事響起,兩個人如驚弓之鳥,尚之桃屏住呼吸,動作滯在一起。她轉過身來在他懷裡喘氣,總覺得那口氣吊在心口怎麼都出不來。她有點埋怨他招惹她,已然忘了是她先吻他。撕下克己禮貌面具,撒了半年多以來第一個嬌:「欒念……」

  這一聲欒念真是要了他命,彎腰打橫抱起她上樓,尚之桃著急拍他胸口:「門鈴。」

  「去他媽的!」

  欒念不喜歡門鈴,他現在只想放任自己的兄弟在尚之桃身體裡冒險。將尚之桃扔到床上,襯衫狼狽,露出半個雪白細嫩肩膀。欒念的目光像要吃人,尚之桃突然畏縮退到床頭,他的手拉住她腳踝,最終將她拉至自己身下。

  頂至最深處,尚之桃腳尖蜷起,雙眼迷濛喚他名字:「欒念。」

  「我在。」他回應她,因為動作凶狠,聲音也顫著。他熟悉她身體,知道她最怕哪裡,她怕哪裡,他就頂哪裡,水意愈發的濃,尚之桃在一片亮光中潰不成軍。

  透徹。

  欒念喘勻了氣,拿起電話,看到有五六個未接,還有很多消息:「不是訂海鮮?人呢?」

  「讓送貨員放你家門口了,自取。」

  欒念沖了澡隨便套上衣服下樓取過海鮮食盒,整整五盒鮮活海鮮。進了門準備湯底,想吃海鮮鍋。

  身後站著恍然大悟的尚之桃:「欒念,你的結石……排出來了?」

  欒念背對她,神情變了變,過會兒才說:「不知道。但不難受了。」

  他並沒有預見到自己有一天會將計就計用了苦肉計,起初原因很簡單,想跟她多待一會兒。多待一會兒,又生了貪念。想跟她一起冒險。

  欒念覺得他過去活那三十多年未見得真正有什麼顏色,認識尚之桃後開始接受人的多元化,開始看到大多數生活的那點人間煙火氣,開始瞭解人的弱點和人真正的慾望。維多利亞港夜色綺麗,他應該講一些浪漫的話,他卻自私如是,將她推走。他日再回頭看,就察覺出自己的荒唐。

  欒念向來不光明;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偷過她鑰匙,也裝過病。男人麼,能屈能伸,他不覺得丟人。只是今時今日的裝病與那年那日的偷鑰匙又有不同,那時只喜歡她身體,或許也喜歡她這個人,但並不深刻;而此時,是想與她一起,好好去冒一次險,看看他們之間還能不能有什麼不同。

  感情的事沒有好壞與對錯,無非是兩個人想奔向哪裡。這一次欒念調轉了車輪,朝尚之桃駛去。

  尚之桃從身後環住他腰,埋怨又帶著一點溫柔:「排出石頭是好事,瞞著就是你不對。你怎麼這麼有心計?」

  欒念一邊收拾海鮮一邊說:「男人麼,哪有好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5:55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四章 失控

  欒念說男人沒有好東西,有一個算一個,連帶著自己,都狠狠罵了一通。尚之桃覺得他挺逗,那張嘴毒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她跟欒念聊起這次申請去西北,欒念問她究竟為什麼要去。

  她想了想:「我明年申請晉陞專家,還缺一個S+項目。Grace也建議我去。」

  「Grace建議?」

  「是。」

  「Grace為什麼建議你去?你想過嗎?」

  「為什麼?」尚之桃問他。

  「你自己想。你不是22歲什麼都不懂了。」

  欒念不願意把話說的太清楚,職場複雜,各懷鬼胎。尚之桃在企劃部站穩了腳跟,並且升職迅速,很快就要成為Grace的競爭對手。這次Grace建議她去西北,她離開大本營,遠離同事,項目又有風險,無論怎麼權衡,都是弊大於利。

  但尚之桃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好在人生漫長,她還有機會修正。

  「你的意思是,Grace在忌憚我。」尚之桃問他。

  欒念將調好的酒遞給她:「嘗嘗。」算是回答。

  尚之桃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像極了兒時老平房門前種的小草莓的味道,有一點好喝。咂摸咂摸嘴唇問他:「這酒叫什麼?」

  「失控。」

  欒念的身體從吧檯探出來,唇貼在她的唇上,舌尖舔舐她唇邊,又勾著她的。尚之桃頭向後縮,被他手攔住,覆在她後腦,開口抱怨:「躲什麼?我嘗嘗我調的酒。」

  為什麼叫失控呢?大概是這酒酸甜可口,令人不必設防,飲之又飲,難免貪杯。欒念舌纏著她的,看到外面人影晃過,去跑步的酒吧服務生們回來了。

  欒念放開她,亦咂嘴:「果然,一流。」

  不知是在誇酒,還是在誇她人。

  此時盧克在酒吧前面自己玩兒,尚之桃坐在吧檯外,她臉還紅著。欒念站在吧檯裡,為尚之桃調酒。他調酒屬於玩票性質,自己調來喝,對不對外售,給尚之桃調的酒也依他自己心情,並沒有什麼章法。只有一點,每次只調一點,她一口喝完,多喝幾樣,不至喝多。

  酒吧經理沒有換,還是那個人。尚之桃好奇欒念究竟給他開了什麼樣的薪水,畢竟這個行業換工作家常便飯。而他的酒吧經理又是難得一見的帥哥。

  欒念卻笑笑,什麼都不說。

  尚之桃手機響起,她聽到Lumi有些激動的聲音:「我操!尚之桃!你猜怎麼著!」

  「哈?」尚之桃有點迷糊:「你怎麼了?」看了眼欒念向外走,她跟Lumi的通話總是有一些不能讓別人聽的內容,聊天記錄裡也是。尚之桃有時會想,如果她丟了手機,她和Lumi的聊天記錄傳到網上一定會突然大火。兩個人真的百無禁忌什麼都聊。

  Lumi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長喘一口氣:「來,姐姐告訴你怎麼了。」

  「怎麼了?」

  「昨天,姐姐我,差點睡到Will。」

  ……

  尚之桃聽Lumi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終於拼湊了完整故事。

  Lumi週末經常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出去吃飯,城裡的老館子選一家,一吃一下午。趕上春天天氣好,吃完飯再去胡同裡看看自己家的老房子,回憶回憶過去的苦日子。

  那一天還是去吃飯,吃的清真老號飯莊,桌子一拼,一家人圍在一起,燒羊肉、醋溜木須剛上,Lumi就聽到門口有人說話:「兩位。」這聲音她熟,每天訓她跟訓孫子一樣。伸長脖子一看,果然是那位神仙,旁邊跟著一個大家閨秀,看起來像約會,但兩個人又疏離。Lumi把脖子縮回去,半頓飯過去不敢抬頭。生怕被抓個正著。

  奶奶看她異狀不樂意了,大聲訓斥她:「盧米兒!你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咱們盧家的精氣神兒呢!」奶奶聲若洪鐘,半個館子的人都扭頭來看,Lumi想捂奶奶嘴,已經晚了。Will目光已經過來了。

  要說事情也巧,Will一起吃飯的對像是他前妻。他們倆起初聊的是她前妻的工作的事,前妻在科研室搞研究,Lumi偷偷抬頭看,長得麼,真是端莊大方。可兩個人吃飯卻不愉快,Lumi偶爾聽到Will對他前妻說:「你別污衊我。」

  這下好了,Lumi看到Will的短處,突然覺得自己在凌美的日子算是到頭了。諂媚的朝Will笑笑,然後對奶奶說:「我的奶奶,快走吧,您的胡同子等著您視察呢。」說完攙著奶奶向外走,想溜之大吉。

  出了門,還沒走二十米,就被人揪住衣領子,她剛想開罵,回頭看到是Will,立馬住了嘴。心裡是真怕他。

  「你躲什麼?」Will對奶奶點頭,然後問Lumi,鬆開她脖領子。Will也挺怪,他平時一個老派人,單單看到這個Lumi壓不住火,屢次三番抓她脖領子,想把她扔出去。

  「我……這不是不想窺探您隱私麼……」Lumi偷聽了多半頓飯,就差把耳朵割下來放他桌子上了,這會兒這麼說就有點氣短。

  奶奶在一旁不願被冷落:「認識?」

  「我領導。」

  「奶奶好。」Will嚴肅歸嚴肅,對Lumi奶奶倒是尊重,修養還是有的。

  「領導好,領導好。」奶奶背著手,跟Will點點頭,而後跟著子孫們視察胡同去了。剩Lumi站那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解釋:「您平時批評我什麼我都認,可有一樣啊,今兒這事可不是我樂意的。我怎麼知道家庭聚會碰上您了呢?再說離婚這事兒,多大點事兒,離了再找。」

  「你有病吧?」Will向來忍受不了別人每天上嘴皮子撞下嘴皮子胡說八道,Lumi講話沒一句正經,他聽著都覺得腦仁疼:「誰跟你說我離婚了?」

  「沒離?」

  「……離了。」

  「那不就結了。您快回去陪前妻,萬一能復婚呢,不是省著再找了麼。」Lumi扔下這一句,跑了。

  跑幾步,一回頭,看到Will在路邊站著,顯然心情不好。大哥可別從二環橋上跳下去。於是買了一打啤酒,跑了回來,自己扯一個,給Will一個。

  倆人坐那兒乾拉了四罐啤酒。Lumi越喝越餓,終於提議:「要不您看這麼著,坐這一直喝啤酒也不是事兒。好歹得有點下酒菜您說是麼?」

  「嗯。」

  「那您去我家裡,我給您炒倆?」Lumi這人鬼心眼子多,都說交人交心,她給Will炒倆菜,倆人往後也算是朋友了,他再罵她的時候沒準兒也能思量思量是不是下口太重。

  Will竟然沒拒絕。他不覺得跟Lumi能有什麼,他從小接受正統的家庭教育,父母都是高級知識份子,最不能接受Lumi這樣的女人。行事魯莽,言語粗鄙,每天上班像是混社會,透著那麼一點放蕩不羈。

  一個離了婚的單身男人,從前做人端端正正,還是在臨了被扣了屎盆子。看Lumi那一家人的樣子,八成是暴發戶。Lumi當然也不會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

  跟著Lumi去到她家。她住的地方位置好,90來坪,按Lumi在公司顯白的話說:「這樣的房子她有好幾套。」她自己就那點破事,讓她抖落的乾乾淨淨。

  Will脫掉風衣,放眼望去,Lumi家裡沒有能坐的地方,沙發上堆著她的衣服,最上面那件是一件超薄內衣。她審美豪放,那內衣穿著也不一定能管什麼用。

  Lumi看到他眼神過去,忙把自己的衣服抱走:「見笑了見笑了。平時也沒來過人兒,我媽都懶得來,嫌我屋子小,不夠她遛彎兒。」又炫富了。

  安頓了Will就去炒菜,Lumi炒菜還行,反正就那點東西,胡亂放,炒出來都勉強能吃。四個熱菜,加上稻香村買的半個羊臉兒、四寶、雞肉腸、酸豆角,湊了八個菜。一邊擺盤一邊對Will諂媚:「國賓待遇。但凡換個人我就讓他啃鹹菜了。架不住您腕兒大,尊貴,我得好好招待。」

  她話太密了,一句又一句,又是片兒湯話,說的Will腦仁兒一跳一跳的疼。

  兩個人喝酒,Will坐的筆直,像個古板的老學究,Lumi腿翹到椅子上,還勸Will呢:「別拘謹,別拘謹,自己家。喝多了喝熱了您就脫。您要是不好意思我也脫,陪您。」

  講話是一句都不正經。

  Will今天難得沒有訓她,就著她那些不入流的話一個人喝悶酒。他從前回家,家裡乾乾淨淨,兩個人都有潔癖,前妻喜歡折騰花鳥魚蟲,家裡也就都是這些東西。他本人沒什麼情趣,學習好,腦子好,誤打誤撞管了市場,又因為人正直,就把市場工作管的像樣。欒念挖他的時候他剛離婚,覺得換個環境也好,一切重新開始。結果上班第一天站在電梯角落裡就聽一個女人流裡流氣的講話,滿口京片子:「這麼說吧,沒有搞不定的男領導。大不了老娘睡他一睡。」電梯裡人都在笑,另一個姑娘制止她:「你快別胡說八道了。說得跟真的一樣。」那個要睡男領導的女人就是Lumi,制止她的姑娘就是尚之桃。

  這兩個人只要在公司就跟長在一起一樣,經常把腦子往一起湊,不知道偷偷說什麼混話。

  Will因為初印象,斷定了這女人隨隨便便,又見她每天吊兒郎當,他忍不了部門裡有這樣的下屬,逮到機會就訓她。

  就這麼個下午,聽著Lumi講話,還挺下酒,慢慢的就有點喝多了。

  Will喝多了臉紅的跟關公一樣,衣袖挽到胳膊肘,體脂低的人胳膊上有一條青筋,前情又有他在公司樓下一打二救Lumi一次當時就覺得他是純爺們一個,今天再看那皮相,就動了色心。

  她把椅子搬到他旁邊喝酒,手狀似不經意放到他腿上拍了拍,像兄弟一樣。心裡卻在盤算:肌肉結實,是塊好料,當睡不當睡?當睡!心裡天人交戰,不行今天就辦了他,辦了他,自己痛快痛快,往後也能少挨點罵,她混日子也能自在點。

  她那點小動作落在Will眼裡都覺得稀奇,這姑娘怎麼跟個缺心眼似的?Will有心看她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兒來,就坐著不動。Lumi心想嘖嘖,男人。手支在桌子和椅子上,微微起身湊到他面前,舌尖掃過他唇角:「Will熱不熱?咱們脫了衣服涼快涼快?」

  就勢坐到他腿上,捨不得他那張好看的嘴,忍不住咬了一口。牙齒將他唇咬起,Will甚至覺得有點疼。他頭向後仰,躲開她的進攻。對她說:「你先脫。」

  Will的話聽起來有點你先脫為敬的意思,Lumi怕什麼,脫掉自己的薄衫,裡頭是一件肌膚色吊帶,因為喝了酒,肌膚敷上一層薄粉,挺好看。手捧著他的臉,操,怎麼這麼燙,指尖動了動,低頭吻他。他一動不動,還沒怎麼著呢,她自燃了。

  這爺們真挺好。手沿著他胸前線條向下,探到他的傢伙,是個大傢伙。她心裡驚嘆,又誘哄他:「放大兄弟出來遛遛好不好?」

  Will跟前妻也算有過好時候,但兩個人都話不多。沒見過親熱的時候這麼話嘮的,突然憋不住,破功了,噗嗤一聲樂了。將Lumi抱起來丟到沙發上,對她說:「你少說兩句多好,多說多錯。歪腦筋也少動點,睡了你老闆就能不幹活怎麼著?公司又不是我開的。你這麼缺心眼,吃虧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吧?」

  Will今天跟前妻這點氣都撒Lumi身上了:「還有啊,你身材不行,以後在外頭多穿點。有料你露我能理解,沒料你露什麼?揭自己短呢?」

  一邊訓她一邊穿風衣:「多謝款待,最後上這菜一般,色香味都不大行。」

  操。

  Lumi第一次聽Will說這麼多話,每句話都挺損,她卻一點不生氣,這爺們挺逗。八成是不大行。

  她問尚之桃:「你說他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跟你也沒關係啊。」

  「怎麼沒關係啊,他把我癮勾起來了啊!」

  「你快老實點吧,回頭他舉證你職場性騷擾。」

  「我不怕。你等著尚之桃,老娘必須睡了他,明年你升專家,讓他全給你打滿分。也不枉你我相識一場。」

  Lumi嘿嘿一樂掛斷電話,尚之桃一看,這通電話倆人聊了一個小時。將手機揣在口袋裡,進門聽欒念說:「你們倆有什麼好聊的?公司裡聊不夠!」

  尚之桃又不能對他說Lumi要睡Will的事,就假裝沒聽見,坐在地上給盧克梳毛。

  也不知道為什麼。盧克在欒念這裡特別開心,跑的比從前還要多,而且它聽欒念的話,欒念叫它它用跑的。八成是因為欒念用吃的拉攏它。

  「我去西北的時候,你可以照顧盧克嗎?」

  欒念嘴角揚了揚,半晌丟出一句:「怎麼照顧你別管。」

  尚之桃對他提條件:「不能定鮮肉狗糧,不能吃太多零食,別慣著它……」她絮絮叨叨一堆,欒念終於忍不住:「要不不送寄養?」

  「不。」

  週日的午後,小病初癒的欒念,馥鬱的青山,自在的盧克,還有閒聊的他們。

  再過一會兒,前面開來幾輛車,車上下來一群年輕男女。尚之桃說:「你來客人了。我去後面。」

  「你見不得人是吧?」

  「……」就這麼坐在吧檯前,面前的酒剛喝了一半。

  尚之桃聽到有人叫:「龔老師。」就回過頭去,看到龔月。她身邊站著一個看起來很體面的男人,正在跟欒念握手。欒念招呼尚之桃:「尚之桃,你來。」

  她跳下高腳凳走過去,聽欒念介紹她:「我女朋友,尚之桃。」

  女朋友這三個字嚇到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看看欒念,他卻拉過她手腕:「這是龔月老師。」

  「龔老師好。」尚之桃站的筆直,從小怕老師的人對龔月有一種自然而然的敬畏。龔月認真看她,笑了,對尚之桃:「這是我男朋友,孫霖老師。」

  「孫老師好。」

  「那我們先去做讀書會。」龔月對欒念點點頭,帶著男朋友走了。

  尚之桃有心追溯一下「女朋友」三個字,欒念卻已先行一步去了吧檯,還招呼她:「還不快走?女朋友。」

  龔月問譚勉:「欒念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

  「叫尚之桃。」

  「不認識。」

  譚勉跟龔月不算太熟,當然不會說太多。欒念跟他講過龔月每個星期都帶學生去,八成是有了壓力,找個人搪塞,並沒往心裡去。也沒打算問欒念。

  「幫忙上酒,女朋友。」欒念將調酒師調好的酒推給她,尚之桃聽到這三個字心裡十分怪異,又說不清什麼感覺,就看著他。

  欒念頭都沒抬,說了一句:「不是要一起冒險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17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五章 臨行

  龔月他們在酒吧裡搞讀書會,尚之桃坐在一邊認真的聽。心裡卻想著欒念所說的「冒險」。

  欒念也坐在她身邊,問她:「好玩嗎?」

  「什麼?」

  「讀書會。」

  「挺好玩。」尚之桃喜歡這樣的氛圍,大家彼此交流一本書和讀它的體悟,讓人不再是孤島。

  「參加過?」欒念問她。

  「參加過。跟……」尚之桃想說跟孫遠翥一起,想起去年欒念在電話裡拒絕她,說你跟你那個曖昧不清的男室友合租,她不想讓孫遠翥遭到這種非議,哪怕此刻他並不在。於是說:「跟一群朋友一起。」

  她有一點恐懼,因為萬鈞在確定關係前讓她丟掉盧克,辛照洲讓她跟他去深圳,所以在她心裡,戀愛也代表著一定情況下的條件交換,要有所犧牲的。

  欒念見她含糊其辭,就問她:「你要不要搬來跟我一起住?」

  「什麼?」

  欒念又一次嚇到了她,如果是從前,比如第一年、第二年,他這麼問她,她一定很開心的答應。但現在,她會問:「什麼?」

  什麼,代表拒絕。

  欒念不再講話。過了會兒站起身:「走吧,不早了。」

  「好。」

  兩個人還是去吃魚,老闆看到尚之桃就笑了:「好久沒來了啊。」

  「嗯!有點忙。」

  話音剛落,想起盧克上次在這裡抓魚,忙回過頭去找,晚了,盧克又下水了。

  尚之桃這一次鎮定了一點,在岸邊喊盧克:「你給我上來,我不打你。」

  盧克不聽她的,還特別高興,今天我一定表現很好,所以帶我來游泳,於是更加賣力。

  今天魚莊裡人多,大家紛紛跑到池塘邊看那隻好看的薩摩耶抓魚,薩摩耶可真厲害呀,轉眼就抓了四條大魚。尚之桃抓不到盧克,氣的直跺腳:「你給我等著!」又對欒念怒目相對:「你想想辦法!」

  欒念看夠了熱鬧,這才將手指放到唇邊,打了一個響哨,盧克聽到就向回游,跳上岸,抖落抖落毛,坐下看著欒念。尚之桃突然有點難堪,自己養了幾年的狗,竟然聽欒念的話。

  「看到了麼?狗,也是需要訓的。你天天管它吃東西,該教的一樣沒教,跟你在一起能學到什麼?」欒念這話有點故意氣人的意思,氣得尚之桃瞪他好幾眼,他卻像沒看到一樣。

  尚之桃找店主要了一塊大浴巾給盧克擦身體,一邊擦一邊低聲訓它:「你嫌貧愛富是吧?誰給你肉吃你跟誰好是吧?那我還天天遛你養你呢!你怎麼這麼沒良心?」

  盧克不服氣,自然要頂嘴。它頂嘴,尚之桃更生氣,一人一狗吵起來了。

  欒念站在一邊看她訓狗,心想尚之桃的腦子大概永遠這樣了。跟一隻狗吵的這麼熱鬧,都不如他拿兩塊肉訓一次管用。

  剛剛修復的關係,都不敢太過用力。生怕哪一下不對了,再回到原點。欒念把尚之桃送回家,在她下車的時候問她:「家裡有人麼?」

  「沒有。」

  「我上去坐坐?」欒念主動提議上去坐坐,尚之桃有點意外,下意識問他:「為什麼?」

  「?」

  「我跟室友們約定,都不許帶陌生人回家。」

  「我沒記錯的話,昨天晚上我們很親密。」

  尚之桃臉微微紅了,下了車牽下盧克,對欒念說:「不早了,晚安。」

  日子就這麼波瀾不驚的過,期間尚之桃去了兩次西北,在那個小縣城租了一套房子。Lumi滿腦子都是睡了Will,但Will再沒給過她機會。該看她不順眼還是不順眼,該訓她還是訓她。到了夏天的時候,尚之桃的派駐終於即將生效,她非常開心,給孫遠翥發去一個地址,問他:「距離你多遠?」

  孫遠翥到了中午才回:「抱歉,剛剛在做測試。離我不到三十公里。怎麼了?」

  尚之桃特別開心,將電話打過去,電話接通就是她雀躍的聲音:「孫遠翥,我申請了一個S+項目的派駐,剛剛發給你的是我租的房子!」

  「真的嗎?」孫遠翥顯然很開心:「派駐多久?你什麼時候到?」

  「半個月以後我就到!」

  「那我要請假給你做兩天導遊,帶你去玩好不好!」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Lumi湊了過來,問她:「見遠翥兄這麼開心?」

  「好朋友嘛。」

  「不考慮不考慮給你的好朋友轉正?」

  尚之桃忙搖頭:「別瞎說。」

  Lumi笑了兩聲,然後對她說:「知道麼,聽說你們企劃部新來一個姑娘,22歲,哥大畢業,說是讀書期間就得了大獎,而且帶資進組,公司高薪聘請來的。」

  「哇,22歲。那給的職級很高吧?」

  「跟你一個職級。」Lumi拍拍她肩膀:「姐妹,企劃部的生存環境太差了,競爭忒激烈,要不你回市場部得了!」

  「你們Will不知道為啥,也很討厭我。我也不回市場部。」兩個人嘻嘻哈哈就過了。

  Lumi跟尚之桃八卦的第二天,那個女孩就來了。22歲的姑娘,穿著一條高訂連衣裙,氣質幹練簡約,又長得好看,站在那自然就成了一幅畫。Tracy將她帶進欒念辦公室,尚之桃看到欒念站起身來迎接她,他們手握在一起,那姑娘微微紅了臉。

  Lumi給尚之桃發消息:「Flora,你知道我剛剛聞到什麼味道了嗎?」

  「什麼味道?」

  「男才女貌,天造地設,姦情的味道。」

  「胡說八道。差了好多歲呢!」

  「你確定嗎?小姑娘會嫌棄Luke這樣的男人年紀大?小姑娘會撲上去,然後帶給身邊的人炫耀。男人是不是有魅力,跟年齡關係不大。年齡影響的是時長、硬度、耐力,但這些東西,可以被技巧和虛榮補齊。你太天真了。」Lumi又開始胡說八道。

  「確定年齡影響時長、硬度?」尚之桃問她。

  Lumi發來一個思考的表情:「咱也沒睡過歲數太大的人,Will這種三十多歲的你等我睡完告訴你。」

  尚之桃忍不住在工位上樂了出來,心想我可以告訴你,目前判斷沒有影響,也或者人家二十多歲更勇猛,她沒體驗到而已。

  Lumi如今算是中毒了,每天都在思考怎麼能睡到Will。她們兩個每天早上問好的第一句話就是:

  Lumi今天能睡到Will嗎?

  睡前說晚安的時候,最後一句肯定是:

  Lumi今天沒睡到Will,明天還得努力啊!

  尚之桃沒有再講話,卻也在接水的時候看了眼欒念的辦公室。他們不知在講什麼,辦公室裡的三個人都笑了。

  姑娘名叫宋鶯,英文名Yilia,跟她本人很相配的名字。欒念親自帶她出來認識企劃部同事,尚之桃聽到欒念對人介紹:「這是Yilia,少年天才,來幫我們搞定幾個很難的項目。」

  欒念從沒說過請誰來幫我們搞定很難的項目,在他眼中沒有很難的項目,只有很笨的人。也從沒有人在甫進公司就有欒念親自帶認人的待遇,所以大家在看Yilia的時候,就有一些虛假的友好。來自權威施壓的友好。到了尚之桃這裡,也是那幾句。

  「Yilia就坐Flora旁邊,Flora過段時間去西北派駐。趁她還沒走,多跟她熟悉工作。公司的所有流程她最熟。」

  「Hello,Flora。」宋鶯朝尚之桃伸出手:「請多關照。」

  尚之桃從來沒握過那麼軟的手,有那樣手的主人一定被上天憐愛,什麼苦都不捨得讓她吃。

  「Yilia,我要向你多多學習。」

  「教學相長。」Yilia這樣說,不卑不亢。

  尚之桃突然想起自己剛入職那天,像一隻驚弓之鳥,生怕自己因為出錯被幹掉,一顆心誠惶誠恐。沒有Yilia這樣的自信姿態。

  五年就這麼過去了。

  她坐下的時候想。

  Yilia也不像Kitty,她履歷比Kitty要漂亮,性格卻十分的好,快下班的時候就已經跟同事們打成了一片,除了一直埋頭研究項目資料的尚之桃。尚之桃陪Grace吸奶的時候,Grace說:「Yilia像小太陽一樣。Luke應該很滿意,她的入職導師是Luke。」

  「有才華真好。」尚之桃由衷讚美她。但那時她只是這樣說,她無法想像一個人真正有才華是什麼樣子的。是在她遠行的前一天,在會議室裡,她拿出給一個客戶的設計稿。全手繪,精美絕倫。

  「我獲取了很多資訊,但不知自己理解的對不對。根據客戶的調性,我希望他們的平面廣告以這種風格出現。」她從地上拿起一沓畫紙,展示給大家:「我要講的故事是在天邊住著一個種花人,她的花,十年只開一輪,這十年,她需要一直守在那裡,等花開。這是這個鮮花客戶想體現的匠心精神。」

  「花開後,百子求花,種花人放眼人世間的男女,將十朵絕美的花送給他們,寓意花贈有緣人。」

  「……」

  Yilia認真的講,尚之桃覺得她真的耀眼。她的手中是她的親筆畫,將神話與花、人與愛融入在一起,她的陳述連貫而有邏輯,每一句都契合客戶的需求、基調,她是真正會講故事的人。

  這麼年輕的姑娘,這麼閃閃發光的人。

  尚之桃看到欒念笑了。

  他幾乎從不在會議上微笑,今天卻笑了。看向Yilia的眼神裡有炯炯的光。

  大家都在爭讚Yilia,覺得這姑娘真的厲害。Grace看著尚之桃對她說:「好在她明年不跟你競爭專家。公司的要求必須入職五年以上,否則很難說你們倆誰會勝出。」

  「她很厲害。」

  是尚之桃永遠沒有辦法擁有的厲害。有的人從出生起就具備這樣的能力,有的人即便後天再努力,也還是相差甚遠。

  散會的時候尚之桃看到Yilia走到欒念面前,認真問他:「Luke,這版創意應該怎麼調?我想你給我一些意見。」

  欒念拿過她的畫看了看,對她說:「我沒意見,交給客戶和市場校驗。」

  「謝謝你前幾天指導我,讓我茅塞頓開。」Yilia真誠對他道謝。

  教與學,施與受,時間轉了一圈,好像回到原地。只是這次的人不一樣了,她漂亮、聰明、才華橫溢,又冷靜謙卑,那麼耀眼。是欒念非常欣賞的那種下屬、學生。

  晚上尚之桃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Yilia和另一個同事還在欒念的辦公室裡,他們相談甚歡,欒念是真心喜歡工作的,尚之桃知道。他喜歡跟聰明人一起工作,那會令他愉快。

  他終於在工作中察覺到了愉快。

  尚之桃也替他開心。

  她上了地鐵接到他的電話:「怎麼不等我?」

  「我回家收拾行李啊。」

  「說好的事你臨時改主意?」

  他們原本說好今天下班後欒念陪尚之桃收拾行李,明天送她去機場。

  「我看你還在工作,時間又不早了。」

  「你直接說,你怎麼了?」欒念有一點生氣,他不懂為什麼尚之桃會臨時改主意。他生氣,語氣就不會很好。

  「時間太晚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下午的飛機你急什麼?」

  「我改了早上的航班。」

  「為什麼?」

  「我想早點去。」

  「早點去幹什麼?有你著急見的人嗎?」欒念掛斷電話。他討厭尚之桃沒由來的鬧彆扭,也討厭她在臨行前不跟他好好告別的態度。

  尚之桃在地鐵上紅了眼睛,但她吸吸鼻子。低頭給欒念發消息:「我定了家用電器,今天那邊給我電話協調送貨上門時間,提前到明天下午。」

  儘管她很生氣,還是想跟欒念解釋一下。

  欒念到家才看到她的消息,又開車出了門。深夜不堵車,二十分鐘到她小區門口,問她:「收拾完了?」

  「收拾完了。」

  「下來。」

  「好。」

  尚之桃下樓,看到欒念烤在車上吸菸,她把煙拿過來掐滅,丟到垃圾桶裡。看到他表情不好,就站在他對面,手環在他腰間,抱住他。

  是在討好了,示弱了。

  見欒念沒有動作,就拉過他的手環在自己腰上,踮起腳親他下顎,搆不到嘴唇。欒念終於笑了:「小矮子。」

  「我一米七一,點五。」尚之桃不服。對0.5釐米錙銖必較。

  「你一米七二,四捨五入。」欒念揉揉她的頭,打開車後門,拿出一個已經拆了包裝的雙肩包:「換個包吧。」

  「……哦。你為什麼拆包裝了?」

  「不然放在你家裡落灰?」欒念讓她背著為她調肩帶,雲淡風輕問她:「尚之桃,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包都賣了?」

  尚之桃忙擺手:「沒有!」

  欒念看她一眼:「上去吧,尚女士。祝你西北之行順利。」

  「那我祝你,工作開心,生活愉快。」

  「你還是祝我少生氣吧!」

  尚之桃不知道別人臨行前是什麼樣的。她終於還是帶著行李去了欒念家。路上的時候她問他:「你會來看我嗎?」

  「你自己選的去西北。」欒念的意思是你在選擇的時候為什麼沒想到會離開我?

  「那我回來看你。」

  「我不一定在。」

  尚之桃終於明白了,欒念還是在鬧彆扭。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如果他生氣,可能要過很久才能哄好。

  那天晚上尚之桃在他身下,腿環在他腰間,身體去尋他,他躲開,將她手按在身側:「怎麼這麼急Flora?」

  尚之桃手動不得,又急,身體裡空洞洞的,突然對欒念的傲慢姿態生了氣。

  安靜下來,過幾秒對他說:「麻煩你放開我。」

  「我不想做了。」

  都不知道彼此在彆扭什麼。尚之桃計較他對Yilia的特殊照顧,欒念計較她刻不容緩想去西北。又都覺得這種念頭是上不了檯面的可笑。

  兩個人都不講話,欒念去了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尚之桃已經去了客房。

  各自躺在床上生氣,到了後半夜,尚之桃從身後抱住欒念,手彈進他T恤。孫雨經常說她沒出息,說尚之桃你能不能忍一忍?不要每次吵架都低頭?憑什麼每次都是你哄著他?

  尚之桃對孫雨說:「不是啦,我沒覺得我在低頭。我只是在好好跟他溝通。」

  「他好好跟你溝通了嗎?」

  「他好很多了。」

  尚之桃想,很多事不能橫向比較。不能拿欒念跟別的男人比,別的男人把女朋友捧在手心,一句重話都不說;要是這樣比,欒念這個人真的不能要了。要縱向比,拿現在的他跟從前的他比,那不是好很多了嗎?

  手探進他T恤內,指尖下是他緊繃起來的身體。欒念轉過身來,尚之桃的頭髮落在他臉上,紮得他心裡酥麻。那酥麻一直從脖頸向下,一把火燒得人沒有辦法,只能坐起身來將她的頭髮按在腦後,手在她腰間用力,將她帶了進去。

  這個姿勢他們不常用,尚之桃受不了,手在他後背拍打他,欒念卻覺得好,放在她腰間的手更加用力,直到尚之桃沙啞那一聲,才猛然翻過身去,將她置於身下。

  每一下都要了命的凶狠,好像要把未來的力氣都在這一晚上用完。

  臨了的時候欒念手捏著她的臉,對她說:「想我就回來。」

  「或者我去看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8:38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六章 遠行

  尚之桃是在第二天一早出發的,臨行時才發現,她本質上並不喜歡送別。她討厭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相擁或者哭泣,就這樣輕輕鬆鬆的走,多好。

  孫雨問她,為什麼要在剛剛開始戀愛的時候選擇去他鄉派駐,那對他們的感情並不好。

  尚之桃對孫雨說:「愛情並不是全部。」

  有現實的問題在困擾她。年齡、事業,以及如何在這個城市紮根。她並不想到三十歲還在飄著。儘管她渴望愛情,卻也在現實中掙扎。

  「你可以依靠他。如果你們相愛的話,這些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孫雨對她說。

  尚之桃看著她:「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一天覺得我們真正相愛過。即便我們現在以戀愛的名義在一起。但那並不真實。」

  尚之桃並不想依靠欒念,她知道不平等的愛情會催生無數的問題,一方看起來永遠像在施捨,在她的想像中,或許有一天她可以跟欒念平等的相愛。比如她成為真正優秀的人,比如她成為專家,買一套自己的小房子,並不完全依附於他。她知道這都是她的執念妄念,她無非是尋求一種心理上的平等而已。

  只要我不依靠他,我養活自己,吃的每一口喜歡的東西、穿的每一件好看的東西、進行的每一場精彩的旅行都是依靠自己努力實現的。我就還是我自己。

  飛機起飛的時候,她向下看這座城市。心裡是想著欒念的,可她卻在愛情中變成了一個悲觀主義者。有一天晚上她做夢,夢到欒念結婚了。站在他身邊的姑娘美的耀眼,那不是她。夢裡的失落醒來後在身體裡久久沒有離去。

  落地的時候接到孫遠翥的電話:「我在出口等你。」

  「好啊!」

  尚之桃掛斷電話看到欒念的簡訊進來:「你到了?」

  「是。」

  「注意安全。」

  孫遠翥更加清瘦。尚之桃好像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那麼瘦,甚至他的臉,瘦出了刀鋒一樣的線條。好像走了很遠的路,吹了很久狂妄的風,走過很多無人的曠野。只是目光還是那麼溫柔。

  「是不是太久沒見你忘記我的樣子了?」孫遠翥笑著問她。

  她點頭又搖頭,將行李遞給他,偷偷打量他神色。

  「你被我嚇到了嗎?」孫遠翥又問她。

  「沒有。」

  兩個人一起向外走,孫遠翥的公司為他配了一輛SUV,可以裝很多東西的那種。將尚之桃的行李放好,他才問她:「要不要先去吃一碗拉麵?」

  「那是當然。我在飛機上沒有吃東西,就盼著這口拉麵,上次來租房子的時候,我整整吃了三天。但是真奇怪,我沒吃膩。」尚之桃一邊繫安全帶一邊說她對拉麵無盡的喜愛。

  孫遠翥笑著聽,對她說:「縣城不大,好吃的拉麵卻到處都是。今天帶你去我經常吃的那家,小菜也好吃,還有你愛喝的醪糟牛奶。」

  「好啊!」

  「從機場到你住的地方,也算一趟長途之旅了。」孫遠翥指了指:「好在這裡空曠,人少車少,這一路開過來不會用太久時間。」

  「再來點兒音樂?」

  「我覺得可以。」

  兩個人放了歌出發,尚之桃看著高速路兩邊的風景,深刻覺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指著遠處的山脊對孫遠翥說:「孫遠翥,我看到一條龍脊。」她開始對這裡有了想像。

  「突然覺得我們公司的專家團給這個地方的文旅產業帶的策劃不夠精彩。」

  「原因?」

  「就是覺得欠缺一點底蘊。中國人喜歡龍,神化龍,是因為龍象徵一種精神。我們的創意應該契合這種精神,把目光從大山大河上移開,看看這裡數千年來紮根的祖祖輩輩。風景有雕刻,文化有傳承,這才對。」尚之桃有點興奮:「對,我知道還缺什麼了!」

  孫遠翥認真聽她講話,深入思考,然後才開口:「我認同你說的。尚之桃同學真的很棒。今天下午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們做測試的時候會途經很多小村子。」

  「吃過拉麵就去!」

  「不是要等送家電?」

  「哦對,收完再去。」

  孫遠翥帶尚之桃去吃一家很破舊的拉麵館,剛進門就聞到油潑辣子的香氣。尚之桃的味覺甦醒了。她要了一份大碗毛細,孫遠翥要了一份小份韭葉,還有一份小涼菜,以及羊肉串。

  「你聽。」孫遠翥偏著頭示意尚之桃去聽,拉麵在麵板上摔出的啪啪聲響:「我最喜歡這種聲音。有特別的韻律。前幾天龍震天給我打電話,說很想念中國的飯菜香。我給他寄去了真空烤肉。」

  尚之桃咯咯笑了:「我懷疑龍震天故意賣慘,那天給我打電話,也這麼說的,然後我給他寄了南京鹹水鴨北京烤鴨,山東大煎餅還有老乾媽。」

  「能不能通關也要看他命。」兩個人相視一笑。

  尚之桃發現孫遠翥吃的很少很少,小碗拉麵,他只吃了三口就停下了。看到尚之桃在看他,就對她解釋:「我吃過了。」

  「哦。可我們見面快三個小時了,還沒消化嗎?」尚之桃不解。

  「還沒。早上吃太多了。」

  「這家拉麵比我吃的那家還要好吃,我以後要經常吃。謝謝孫遠翥請我吃飯。」尚之桃對他說。

  「如果喜歡,我會經常來請你。」

  「那我就不客氣了。」

  孫遠翥帶給尚之桃一種安穩感。他像一個不可或缺的親人或老朋友,總是在尚之桃身處困境的時候幫助他。尚之桃甚至覺得她這一輩子大概都不會再遇到他這樣的人了。

  公司為派駐員工提供租房和生活補助,待遇不錯。尚之桃租了一個相對好的房子,也買了配套家電。她覺得既然要待十四個月,那這十四個月一定要像過日子一樣,不僅好好過,還要過好。

  尚之桃漸漸明白生活的意義。

  生活不是過給任何人看,是給自己。

  她跟欒念說她的收穫,欒念問她:「那你高興了嗎?」

  「高興了。」

  「我不高興。你的傻狗昨天咬了我的鞋。」

  「那會不會是你出門的時候沒有把鞋收好呢?」

  「?你說的是人話?」

  尚之桃有點心虛。她並沒有就咬東西這件事管教過盧克,家裡的三個人走的時候都會將東西收好。

  「還咬別的東西了嗎?」

  「沙發算嗎?」

  「你客廳那套?」尚之桃嚇的坐了起來。

  「不然?」

  「我的媽。」

  欒念客廳是一套新增沙發,他挑剔,裝修的時候買的都是天價的家具。尚之桃聽到盧克咬壞了沙發,沒由來心疼:「要不你給它買個嘴套戴上吧?這樣它就沒法咬東西了。」

  「你怎麼不戴嘴套?」欒念懟她一句,收起手機。真逗,還他媽想給盧克帶嘴套。看了盧克一眼,對它說:「這下知道誰對你好了吧?你主子要給你戴嘴套。」

  他剛剛遛完盧克,正在給盧克做早飯,煎兩個雞蛋,還有他去超市買的三文魚,親自做成三文魚肉鬆,加四分之一蘋果,半盆狗糧。幾乎每天的搭配都不一樣,盧克很喜歡。因為要給盧克做早飯和遛它,每天至少早起半個小時。

  盧克跟Luke的感情就是在這一餐一飯中培養起來的。盧克特別聽Luke的話,Luke也懂盧克每一個表情。

  有時Luke捏著盧克的耳朵跟它講話:「你主子沒長心吧?」

  盧克歪著腦袋,過了半天反應過來了,汪了一聲。

  「還不能說了?」欒念敲它腦袋。

  今天就是,捏著盧克狗臉數落它和它主子,盧克因為剛吃了欒念的飯,吃人嘴短,就不還嘴,聽他嘮叨。

  尚之桃打了個噴嚏,一邊等行李一邊對欒念說:「你好像在罵我。」

  「?」

  「我打噴嚏了。」

  「可能是盧克在心裡罵你。」

  尚之桃抹了把鼻子,笑了。相處久了就察覺出欒念的幼稚來,此地無銀的本領很強,睜著眼說瞎話。

  「哦。那你打噴嚏了嗎?」

  「?」

  「因為我在想你啊。」

  「知道了。」

  「沒了?」

  「沒了。」

  尚之桃覺得想從欒念嘴裡聽到一句好聽話太難了,就哄他:「你也說嘛。」

  「說什麼?」

  「說你想我。」

  欒念發來一個半死不活的表情。

  不喜歡講甜言蜜語,有什麼可講的?聽起來膩膩歪歪,想一個人去見她就好了,說那些管什麼用?於是拿起手機翻看自己的行程,看到三個星期後他有兩天半空餘時間,可以去看她。也可以多待幾天,參加項目啟動會。

  就對秘書說:「我發給你這幾天時間幫我空出來,不要安排任何工作。」

  「好的。」

  欒念收拾好出門,看到盧克有點焦慮,在地上不停走來走去,就問它:「你是不是以為我也要長途旅行?」

  「汪!是!」

  「我下班早點回來。」欒念覺得自己對盧克真是比對任何人都有耐心,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對一條狗喋喋不休:「你主子是去工作,不是不要你;我也只是出門十個小時而已。你也不用這麼敏感,畢竟你只是一隻狗,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挺好嗎?你管你那個缺心眼兒的主子在哪兒呢!」

  哄了半天,盧克才趴在地上,看起來十分可憐。欒念想了想,順手下單了一個攝影機。那幾年科技發達,家用攝影機開始廣泛應用,裝一個,你在這頭,它在那頭,講話的時候它能聽見。欒念當天晚上就在客廳裝了兩個,可謂360度無死角。

  然後把帳號密碼發給尚之桃。

  「什麼?」

  「上去看你的狗。」

  「哦。」

  尚之桃真的上去了,看到欒念躺在沙發上翻雜誌,盧克在他旁邊玩。那個沙發……被盧克咬的面目全非。

  「盧克。」她叫盧克。

  盧克坐起來,左看右看沒看到尚之桃。

  「盧克。」她又叫:「你為什麼要咬沙發?你咬點便宜的行嗎?」

  盧克確定自己沒聽錯,在屋子裡上上下下找了三圈也沒看到尚之桃,突然就很生氣,衝著欒念汪汪的叫。欒念對著攝影機說:「你有病吧?你逗它幹什麼?」

  尚之桃咯咯笑:「對不起,盧克。我閉嘴。」

  欒念在沙發上掉了個頭,給尚之桃一整張臉,姿態閒適,手枕在腦後問尚之桃:「徹底安頓好了?」這麼好看的人配上那張破碎的沙發,怪異的美感。

  「明天還要收拾一天。」

  「有人幫你收拾?」

  「有。」真的有,當地分公司的同事,明天上門幫尚之桃暖屋,順道幫她裝家電,男男女女三四個人。見欒念不講話就說:「Iinda組織了人來幫我。順道幫我暖屋。說是那邊的習俗,熱鬧熱鬧,晚上不鬧鬼。」

  「……」不鬧鬼,怎麼想著說的?又問:「給你派車了嗎?」

  「安排了一輛車,我每天可以開。但其實也不用,縣城不大,打車就行,起步價三塊錢,繞縣城一週十五塊錢。我也可以走路。只是去場地就有一點遠。」

  「嗯。」

  兩個人這樣聊天感覺有點奇怪,尚之桃能看到欒念,但欒念看不到她。在家裡裝攝影機開放給她,等於他放掉了一半隱私。

  「你會不會覺得我侵犯你隱私?」

  「我有什麼不能讓你看?」

  「比如帶女人回家?」

  「我可能會給盧克帶女伴。」欒念站起身:「你如果想它,白天隨時開攝影機。它好像覺得你拋棄它,所以有一點焦慮。」

  尚之桃突然有點心酸,對盧克說:「盧克,沒有哦!我在賺錢呢,賺很多錢,給你買肉吃。」

  「沒有你盧克能吃更多肉。」欒念指出事實。

  尚之桃不講話,過了一會兒,欒念手機響起,他已經回到臥室,躺在床上休息。接起尚之桃的視訊通話,看到螢幕上赫然一張大臉,欒念嚇一跳:「操!」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接這麼快。」

  兩個人沒視訊過,都有點不自在。欒念比尚之桃適應的快,就對她說:「給我看看你新家。」

  「那你等一下。」尚之桃將攝影機調好,帶欒念遠端參觀她在西北的住處。是一個一居室,主人買來做婚房,所以裝修還算乾淨。尚之桃沒什麼東西,屋子裡空空蕩蕩,她的那幾個毛絨玩具孤零零擺在那,算是有了一點人氣。

  「還好嗎?」她把攝影機調回來,問欒念。

  「挺好。」欒念將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側過身體躺著,問她:「我住哪兒?」

  「什麼?」

  「我去了住哪兒?」

  「你哪有時間來?如果真的來,可以跟我睡一起。」

  「我認床。」言外之意不舒服我睡不習慣。

  「……」尚之桃一時語塞,她忘記對面的男人十分挑剔難搞了。

  「所以你現在把地址和床的尺寸給我,床品我自己挑。」

  「……你買太貴的我走的時候帶不走,丟了又可惜。你如果來就將就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

  尚之桃知道欒念,他說什麼就要是什麼,擰不過他,就哦了一聲。拿起手機給他發地址和床的尺寸,視訊還沒掛,手機對著她鼻孔和雙下巴,欒念操了一聲轉過身去,不想看那張醜臉。等他轉過身來,看到尚之桃身著一件薄如蟬翼吊帶裙。身體隱約可見。

  氣氛突然曖昧起來。欒念覺得自己氣血下行,聚在一起,吞嚥的時候甚至有聲音。他問她:「深夜福利嗎?」

  尚之桃其實在臉紅,可她做過功課,異地情侶經常這樣做。輕咬下唇問他:「滿意嗎?」

  「你八成是有毛病。」欒念掛了視訊,給她發消息:「你給我等著!」

  將手機丟到一邊,閉上眼睛就是視訊裡尚之桃飽滿的乳,和紅豔的唇。欒念不喜歡用手,他喜歡人在跟前,真實的,抱在懷裡的,怎麼揉捏都可以的。可他媽尚之桃選擇去西北,欒念分不清自己是生氣還是怨念,過了很久才紓解。

  又拿出手機看行程,他覺得他等不到三週後。他得抓緊去看她,順道給她好好上一課。

  對欒念來說,夜晚難熬,白天能好過一點。

  白天忙碌,他不會胡思亂想。

  參加市場部週會的時候,看到Lumi,就想起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的尚之桃。

  Will來了之後,市場部的氛圍大變。從前整個部門雖然也幹活,但看起來像一個養老部門,員工們每天晃晃悠悠的。Will來了後,他們都像經歷了一場軍訓,坐姿站姿都發生了變化。除了Lumi。

  欒念覺得Lumi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愁吃穿的拆二代,每天研究怎麼哄自己開心。

  開會的時候,Will對Lumi格外嚴格,甚至還訓了她一頓。Lumi呢,嘿嘿一笑,竟然過去了。

  欒念還記得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時候,Lumi和她那看起來像混道上的男朋友拎著棍子準備砸人家店的情形。這會兒Will批評她,她竟然不生氣?

  Lumi當然不生氣,這可是她每天都惦記睡到手的男人呢,訓就訓嘛,又不會缺二兩肉。

  她看看欒念,又看看坐在他旁邊學習的宋鶯,就覺得不對。給尚之桃發了條消息:「我跟你說啊,Yilia怎麼像倔驢的尾巴?倔驢去哪兒她去哪兒,就差跟著倔驢去尿尿了。」

  尚之桃回她一串省略號,問她:「今天Lumi睡到Will了嗎?」

  「沒有?那還不努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09:17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七章 破碎

  又過一天,幾乎從不八卦的Grace對她說:「有八卦。」

  「?怎麼啦Grace姐。」

  「以後在Yilia和Luke面前講話都要小心點哦,有同事偶遇他們昨晚一起吃飯。」Grace講完發來了照片。大概是出於好心,提醒尚之桃注意避嫌。

  是在一家西餐廳裡,欒念和宋鶯對坐,餐廳氛圍很旖旎,宋鶯穿著一條很好看的禮服款連衣裙。他們不知在講什麼,欒念專注的看著她,她在笑。

  職場就是這麼奇怪,很可能只是同事之間隨便吃頓便飯,消息就這麼快發酵,謠言迅速產生,一個老闆娘就這麼誕生了。

  尚之桃經歷過這幾年,逐漸能看清職場的真真假假,她相信欒念。他只是喜歡跟宋鶯一起工作而已。

  尚之桃投身自己的事業,也享受在西北的生活。平常的日子她會極其認真的工作學習,極偶爾,孫遠翥會忙裡偷閒帶她出門玩。

  縣城周圍有很多好玩的。

  孫遠翥開著車載她去看西北壯闊,繞著縣城,單日二百公里往返,那都是祖國的大好江山。

  尚之桃一點都不後悔來到西北,這裡這麼苦,但她懂得苦中作樂。她覺得工作是要經歷這個的階段的,逃離風暴,去感受工作真正的魅力。

  路過凌美的項目,尚之桃給孫遠翥指:「看到沒?這是我們的項目。我們將在這裡開展一個全新的文旅產業帶,西北人文風光、線上科技應用,如果這個項目做好了,還有可複製性。」說完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尚之桃女士,是這個項目的項目經理。」

  孫遠翥被她逗笑了:「這麼厲害嗎?」

  「是!」

  「那祝你項目圓滿成功。」

  「也祝你的無人車早日上路。」

  西北廣袤,孫遠翥開了車窗,他們像置身無人曠野。風將尚之桃的長髮飛起,這一切令她覺得自由。

  「你最近還回北京嗎?」尚之桃問他。

  「項目二期明年年初結束,差不多四月我就能回去。」

  「真好。」

  「你上次說要換工作?」孫遠翥記得尚之桃在去年時候講過要換工作,但現在沒了動靜,而她又來了西北。

  「我原來那個老闆,在新公司想挖我過去。我也想過去,可是……他……進去了。」尚之桃想,做市場工作其實風險很大。她從前就知道,儘管謹小慎微,還是被內審查過一次。

  「為什麼?」

  「說是涉及巨額受賄。具體多少金額不知道,但是現在已經進去了。我去看過他一次,畢竟是我從前的老闆,對我有知遇之恩。」尚之桃說起Alex有點感慨唏噓,回憶起第一次在辦公室見他,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這樣啊……」孫遠翥點頭:「不換工作也未必是壞事。」

  「是。」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只有風的聲音。孫遠翥開車的時候很專注,尚之桃看他被風沙烈日吹壞曬壞的側臉,心想他真能耐得住寂寞,在這樣的地方,一待就是好幾年。風沙把人吹的不一樣了,從前清秀的臉現在有了西北的堅毅輪廓。

  「阿姨身體好些了嗎?」尚之桃想起無意間聽孫遠翥打過的電話,可他又不常提起家人,她後來就不知道病情發展。

  「我媽……去世了。」孫遠翥對她說,語調沒有起伏,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什麼時候?」

  「過年的時候。」

  尚之桃沉默很久才輕聲問他:「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那時候是你們每年跟家人團聚的時候。我不想讓你們難過。」

  尚之桃沒有講話,她記得過年時她給他發消息,他還回覆她。突然就有點難過。孫遠翥什麼時候能像別人一樣,把自己的情緒倒出來呢?

  「孫遠翥。」

  「嗯?」

  「妹妹呢?」

  「妹妹讀書很好。」

  「叔叔呢?」

  「我爸也挺好。」

  「你呢?」尚之桃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孫遠翥好不好。

  「我也很好。」

  沒有人能界定孫遠翥說的「好」是什麼含義,他們在外面遊蕩一天,又吃了晚飯,孫遠翥送尚之桃回去。在她的樓下,兩人分別之際,他突然叫住尚之桃:「桃桃。」

  又是這一句桃桃。那天他高熱,燒的迷糊之際也是用這樣的口吻喚她:桃桃。

  尚之桃回頭看著他,看到他眼睛下那雙清澈的眼有少見的悲痛:「我其實不好,我很難過。」

  尚之桃不敢講話。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失去了母親,他非常難過。

  她就站在他對面,一動不動。孫遠翥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摘掉眼鏡去擦眼淚,一個痛哭的無助的男人。像身處孤島,他出不去,別人進不來。

  他彎下身將頭靠在她肩上,淚水滲進她衣裳,即便是這樣,在這麼痛不欲生的時候,他都沒有伸手擁抱她,因為他記得他還有的修養,還有他們之間不能被污染的純淨友誼。

  尚之桃要心疼死了。

  就那麼站著任由他哭泣,期間她的手伸到他後背輕輕的拍:「孫遠翥,沒事了。」

  怎麼就沒事了呢?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恨自己嘴笨,恨自己什麼都不懂,她不知道她站在這裡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安慰。

  對於孫遠翥來講,這已經是少見的光明了。尚之桃和孫雨,都是他的光明。

  孫遠翥懼怕黑夜。黑夜漫長,他睜著眼,藥物、食療什麼都試過,可是就是沒用。他的大腦不停在轉動,宇宙、量子、建築、詩歌、文明,所有他看過的書走過的地方吃過的東西都以奇怪的因素在他大腦中重新排列組合,像是要打破他,重建出一個新的體制;他好不容易熬過黑夜,到了白天,又到了吃飯的時候。他厭倦食物,開始的時候逼迫自己吃,可吃完了就是嘔吐;他失去創造力,從前在他眼中科技是藝術,他想改變世界,可現在,在他眼中科技沒有了生命力。

  這些巨大的痛苦啃噬他,將他啃噬殆盡。

  「桃桃。」

  「孫遠翥。」尚之桃終於忍不住哭了,這是她的朋友,陪她走過漫長時光的朋友,這個朋友需要她的幫助。可她那麼無知,不知應該怎麼幫助他。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痛哭。

  尚之桃難過極了。他們沒有看到在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輛車,車裡的那個人抽了一根又一根菸,等著面前哭的狼狽不堪的男女復原。

  欒念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一點滑稽,他坐下午航班來看她,下了飛機自己租車,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她樓下。卻看到她的室友在她肩膀上痛哭。他當然知道尚之桃不會出軌,但他看到她的精神在動搖。她為什麼一定要來西北,好像突然間有了清楚的答案。等待是漫長的,也是無趣的,欒念不知道人世間男女哪來那麼多情緒。

  他從前以為尚之桃不願意哭,以為她非常堅強,他甚至想不起她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哭過。他第一次見到哭成這樣的尚之桃,卻不是在他面前。

  不知過了很久,好像西北夜晚的風都停了,他們終於平靜。欒念看到瘦削的孫遠翥離開尚之桃,他們相對站了會兒,他離開了。

  那個晚上改變了很多人。

  欒念對尚之桃說讓我們開始一場冒險,然後他們真的冒險了。在他向機場開去的時候,高速路上昏暗的燈光,只有他這一輛車在疾馳。

  尚之桃回到家裡,給孫雨打了一個電話。她在電話裡說:「孫遠翥母親去世了,他很難過。」

  孫雨沉默很久,對她說:「我明天就到。」

  「我給你地址。」

  「不用。」孫雨對她說:「我去過很多次了。我這輩子只為了他,風雨無阻,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

  孫遠翥和孫雨都沒對尚之桃說起過這個。他們之間有著奇怪的距離,孫雨永遠無法走到孫遠翥身邊,但他們是彼此最親的人。即便這麼親,每次孫雨來,孫遠翥都為她訂好酒店。他們永遠不會談戀愛,只有一晚,孫雨拉著他衣袖請他留下陪她講幾句話。

  那個晚上,他們和衣在床上,孫雨拉著他的手,講她的童年、她失敗的戀愛、她的投資人,孫遠翥聽她講,期間她哭了,他幫她拭淚。

  她問過他:「我們能不能有光明的未來?我能不能等到我愛你,你愛我,我們一起走過很多歲月的那種未來?」

  孫遠翥對她說:「對不起。」

  他們永遠不會有未來。

  「那你快來。」尚之桃哭著對孫雨說。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天她特別難過,不僅為孫遠翥,還有一些未知的東西,藏在內心深處的東西,一股腦兒冒了出來,讓她無處宣洩。

  「好。」

  其實那時他們都不知道命運究竟把他們推向哪裡,向東或者向西,永遠沒有預告。

  第二天孫雨到的時候,尚之桃問她:「你來過多少次?」

  「這是第二十次。」

  一個女人,為了她愛的人,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求回報,只為跟他一起吃一頓飯,聊一會兒天,第二天趕早班機走。這個女人的事業變得有起色,大筆大筆資金注入他們公司,使用者數量越來越多,每年的分成也越來越多。這才幾年過去,命運就將一個人推向了巔峰。

  就是這個即將走到巔峰的女人,一次次來到這荒涼的縣城,去看她的心上人。

  尚之桃突然更加懂得孫雨。

  孫雨不求在孫遠翥身上獲得什麼樣的回報,她只是單純的愛他而已。因為他在漫長歲月中給予她的無數的善意。孫雨愛上了一個天使。

  「你去找他。」尚之桃推她。

  「你不去?」

  「我不去。我覺得你們應該單獨待一會兒,明天我去完場地再去找你們。」

  孫雨咯咯笑了,她笑聲還是那樣,貴州姑娘爽朗的笑:「尚之桃,你真是個傻姑娘。我走了,明天咱們去吃烤羊腿。」

  「好。」

  尚之桃目送孫雨離開,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給欒念打電話,欒念的電話是關機狀態。於是問他:「你出差了嗎?」

  過了兩個多小時欒念才回:「嗯。回來了。」

  「去哪兒了?」

  「長沙。」欒念胡亂打了一個地名,然後把手機放下。絕口不提他去看尚之桃的事。他覺得沒什麼好說的,成年人之間還是要體面。

  欒念儘管堅硬,卻也知道人都有不願揭給任何人看的傷疤,哪怕那個人可能是她的戀人。

  「我在看盧克。盧克好像胖了。」

  「嗯,看。」

  他進門的時候尚之桃正在跟盧克講話,她遠端訓盧克:「坐下!」

  盧克歪著腦袋當聽不懂。

  「你回來啦?」尚之桃問他。

  他沒講話,徑直上樓沖澡。他不想講話的時候就是這樣,任你說什麼,他都像沒聽到一樣。尚之桃看出他不開心,就不去打擾他。一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跟他說晚安。

  尚之桃這點特別好,不管他們是什麼關係,她從來都沒有掌控欲,也不纏著他講話一點都不黏人,她自娛自樂,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晚安。」欒念回她。

  「我能給你打個睡前電話嗎?」尚之桃又發來一條。

  欒念將電話撥過去,聽到尚之桃那邊翻紙的聲音:「我想請教你,在下周的項目啟動會上,政府領導需要咱們解答的幾個問題。」

  「什麼問題?」

  「文旅項目IP的問題。政府領導提出目前咱們制定的IP並不鮮明。」

  「什麼時候提出的?」

  「今天晚上。」

  言外之意,政府領導改需求了。

  「約一個後天的三方會議吧。我明天中午到。」

  「好。」

  欒念掛了電話在工作群裡艾特Yilia:「明天跟我一起去西北,客戶改需求了,你替Grace參加一下三方會議。」

  「收到。」

  尚之桃也在群裡,作為項目經理,她這時一定要講話的:「辛苦Luke和Yilia,銷售同事明天從西安一起過來。會議約的是後天上午,明天到了以後咱們先內部溝通。」

  「好的,辛苦Flora。」Yilia這樣回答。

  尚之桃放下手機準備睡覺,她不會質疑欒念的判斷,他欣賞Yilia,想給她更多機會,這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尚之桃並不嫉妒Yilia,她始終欣賞厲害的人。

  可Lumi對她說:「知道嗎?Yilia沒準兒是未來老闆娘。」

  「為什麼呢?」

  「今天才知道,Yilia是咱們最大客戶中游老闆的女兒。所以Luke才說請她來解決大難題。銜著金鑰匙出生,比我還有錢。」

  過一會兒Lumi又說:「比我還有錢就算了,比我還要努力。我真的是個廢人了。」

  「也跟你一樣美麗。」尚之桃提醒她Yilia的美貌。

  「操。」Lumi罵了一句:「我看Will看她的眼神也不對,可我還沒睡到他呢,他就他媽看別人了。這不行。」

  「你別怕,她是未來老闆娘。輪不到Will睡。」尚之桃逗她,然後放下手機。

  她遠離公司漩渦,在西北尋求一個安寧之地,並不想為風浪所擾。

  第二天上午和西北同事Shelly開車去機場接欒念和Yilia。

  欒念看起來有一點疲憊,他上了尚之桃的車,將安全帶繫好,頭靠在椅背上。宋鶯上了Shelly的車,Shelly路過時對尚之桃按喇叭,走了。

  「最近沒休息好嗎?」尚之桃遞給欒念一瓶水,欒念伸手接過放在腿上。眼看著窗外。這並不像戀人相見。

  「嗯。」

  「高速時間不短,你可以睡一會兒。我慢點開。」

  「好。」

  欒念閉上眼睛,尚之桃啟動引擎。她果然開的不快,Shelly給她電話:「Flora,我們先去吃飯的地方點菜。」

  「好的,謝謝。」

  掛斷電話,察覺到欒念的手放到她腿上,而後微涼的指尖探進她的裙襬,在她細嫩的腿上輕輕的觸。尚之桃一腳油門沒踩穩,車在高速路上飄了下。

  「欒念。」尚之桃紅了臉,嗔怪他:「危險。」

  「尚之桃。」

  「嗯?」

  「車震嗎?」欒念這麼問她,好像是在逗她。

  「……欒念,你先把手拿開,真的危險。」

  「那你為什麼不找地方停車?」

  尚之桃打了一把方向盤,將車駛進服務區。欒念的手還在那裡興風作浪。她停好車,握住他的手:「別。我不自在。」欒念身體探過來,張口咬住她耳垂,濕熱的呼吸鑽進她耳朵,尚之桃偏過頭想躲開他,卻被他吻住嘴唇。

  尚之桃心裡湧起不可言說的委屈,雙手捧著他的臉,熱烈回吻他。

  「欒念,我好想你。」她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快要哭了:「我昨天晚上夢到你,前天晚上也夢到你。」

  欒念不講話,只是吻她,手從她的裙襬探向深處,聽到尚之桃急急的喘了一聲。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這麼急,在空曠的服務區裡,他們的車停在僻靜的地方,欒念的唇始終吻著她脖頸、耳垂,舌絞著她的,尚之桃的注意力沒法從他的手移開,微睜開眼,看到欒念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沒什麼內容,對她說:

  「可我一點都不想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0:11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八章 想你

  尚之桃的手還握著他手腕,她的掌心濕漉漉的。聽到欒念講那句話後靜了幾秒,鬆開手。

  她覺得恥辱。

  尚之桃想不通為什麼,好像他們永遠沒法親近。剛剛的氛圍那麼好,她心裡暖洋洋的,想擁抱他,跟他講很多很多話,可他一句話就把一切破壞了。

  欒念扯了紙巾擦手,又下車走很遠,走到草地前面,擰開瓶蓋,倒水洗手。尚之桃看著他,突然覺得這趟冒險之旅真不怎麼樣。

  欒念從來沒有懷疑過尚之桃愛他,但他介意她動搖。他從來不是完美的男人,在這段感情裡,他有著極強的佔有慾。

  他坐Enter上,車內有詭異的安靜,靜到兩個人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尚之桃並不想吵架,就這麼坐了幾分鐘,讓自己將那股難過的情緒驅散,而後清了清喉嚨,對他說:「我們走吧?」

  欒念嗯了一聲,眼始終落在窗外。

  尚之桃提高車速,車在高速路上疾馳,她再沒多講一句話。他們只比另一輛車晚到十五分鐘,停車的時候欒念說:「西北挺練車技。」

  「還行。」尚之桃回了句,迅速下了車,逃離兩個人在一起時候那難熬的窒息感。

  他們選的地方是當地的一家特色餐廳,駐當地的同事都來了,里奇外外八九個人。尚之桃作為項目經理,是他們的臨時領導。

  大家圍坐一桌,欒念看著大家,幾乎叫不出名字。

  尚之桃覺得這個機會很難得,就提議:「Luke和Yilia來這裡不容易,大家自我介紹一下?講講基本情況,還有做過的項目?」是在給大家機會。

  尚之桃為人親和,到的這段時間跟大家已經相處很好:「從Shelly開始好嗎?」

  西北駐地的同事們大多是西北人,西北人麼,豪放,自我介紹的時候很有趣,女同事潑辣,男同事豪爽,欒念能看出他們都很信服尚之桃。

  欒念一直認真在聽大家講話,偶爾問幾句遇到過的業務難點,還問一些公司的福利是否在當地落實的問題。都是大家關心的問題,就都覺得Luke值得信服。

  尚之桃在大家介紹過後對欒念說:「這邊的政府領導不是很喜歡叫大家英文名。」

  「好,中文名我記得了。我記憶力不錯。之桃。」他叫他之桃,看起來很自然,又問她:「這口稱呼你可以嗎Flora?」

  「好的Luke。」

  兩個人都很冷靜,好像都把車上的事忘了。事實上欒念在車上沒講什麼話,他講一句話就能破壞所有氣氛。但尚之桃習慣了。

  她好像永遠沒有那樣的機會,她穿的很美,跟欒念坐在西餐廳裡,她笑著講話,他專注看她。不管出於什麼場景,她都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她跟他在一起,永遠兵荒馬亂。

  聚餐結束,尚之桃帶著欒念和宋鶯去到當地辦公室,尚之桃有一間獨立辦公室,不大,但陽光不錯。她買了幾盆花,這樣避免單調,原木桌椅,乾乾淨淨。

  宋鶯環顧四週開口稱讚:「Flora的辦公室真的是極簡主義。」

  「謝謝,預算有限,只能簡單一點。」

  安頓好兩個人的座位,尚之桃拿出電腦跟他們對明天的會議日程。政府領導開會很注意節奏和流程,基本不會打亂,同時每一次會議又都很正規,Yilia沒有跟政府打過交道,其實是特意講給她的。

  尚之桃並不想因為Yilia更有天賦就避免教她,她希望她能快速掌握情況,不做項目的阻礙,也希望她能快速成長。

  Yilia聽進去了,還會提問:「那開口時機呢?主動表達呢?」

  「開口時機其實要看情況,但明天我想先多聽聽需求方的看法。在立項階段我希望確保方向的正確,方向錯了,什麼都完了。」尚之桃說出她的打法和策略。

  Yilia點頭:「好的,我明天的主要目的是學習,事實上我也想瞭解需求方的真正訴求。」

  「好的,辛苦Yilia。」尚之桃又開始介紹明天參與的政府領導的背景、喜好、習慣,主要是給欒念介紹,欒念幾乎沒怎麼說話,只是安靜的聽尚之桃講。

  也是在這一天,欒念發現尚之桃在管理上的特長。她思想很開放,願意分享,不會故意對人設防;積極聽取意見和建議,主動尋求合作,很有目標感;為人親和,容易與團隊打成一片,也因為她一直都有的謙卑感,從而更容易體悟到下屬的內心。她才來西北多久,項目組的人就這麼信服她,這不容易。有的組員長期在當地跟政府打交道,年齡比她大十幾歲,但也願意聽她講話。

  尚之桃或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管理者。

  在去酒店的路上,宋鶯對欒念說:「在公司的時候接觸不多,今天近一天的時間,發現Flora很厲害。」

  「哪裡厲害?」

  「識人,用人,管理,待人接物面面俱到。讓我覺得舒服。」宋鶯誇尚之桃,80%是出於真心,20%是出於她到了新環境的警惕。你並不知道誰跟誰有什麼樣的背景,所以宋鶯很小心。

  宋鶯也並非所有人看到的那麼自信,她喜歡競爭,也害怕失敗,渴望被權威認同,也喜歡得到所有人喜歡。每個人都有弱點。

  欒念下車的時候對Shelly說:「方便把車留下嗎?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好的。」

  縣城很小,欒念不想給尚之桃惹麻煩,他在深夜十點左右出發,去了她在這個縣城的家。這一次應該沒有孫遠翥了。

  尚之桃開門的時候有一點意外,擋在門口,眼睛就那麼看著他。

  「怎麼?有人?我不方便進?」欒念手插在褲兜裡,他根本沒做什麼,但就是看起來盛氣凌人。

  尚之桃側過身體讓他進去,順手關上門。欒念站在門口,看尚之桃拿出一雙全新的拖鞋放在他面前:「買了你喜歡的那種質地。」

  「嗯,謝謝。」

  尚之桃在西北的家,視訊裡看不覺得有什麼,真正身處這裡才察覺出小來。欒念個子高,坐在沙發上就感覺佔了很大地方。

  尚之桃在廚房裡為他燒水,頭探出來對他說:「我這裡只有枸杞,我給你泡枸杞好不好?」

  「清水。」

  尚之桃鼻子一皺:「枸杞可好喝了。」

  「我不喜歡枸杞的味道。」

  「哦。」尚之桃喝了口枸杞水,又用另一個杯子為欒念倒熱水。欒念喝了一口,將杯子放到一旁。尚之桃見他低頭看手機也不講話,就問他:「你不開心?」

  「能看出來?」

  「……嗯。」尚之桃尋求和解,他在車上說不想她,她覺得是假的。欒念這個人,嘴硬的很。尚之桃那種天生的消解壞情緒的能力再一次發揮了作用,笑著問他:「那是為什麼呢?」

  「大概是因為我女朋友住的地方太小。我把你調回去怎麼樣?換個人來。」欒念不喜歡尚之桃在這裡。

  「為什麼?」

  「西北有什麼好?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

  「我不回去。」尚之桃直接拒絕他,是在欒念面前少有的強硬和堅持。

  尚之桃想,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位置和價值,她沒有傲人的才華,但她有後天修煉而來的項目管理的能力。她想做這個項目,因為這能證明她的能力。

  尚之桃知道,在這個殘酷的社會裡,可能有一些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永遠無法消彌,但她願意成為自己的風景,發自己的光。她不想拿欒念與任何人的男朋友比,也不想用自己跟任何其他人去比。這個世界上哪裡就有完美愛人?不過是都要經歷長久的修煉。

  儘管旅途冒險,她還是抱以熱忱。哪怕她知道這旅途的盡頭未必是花好月圓,他日想起來她不會後悔。

  她坐在欒念對面,是前所未有的堅持。又或者她一直是這樣堅持的,只是她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讓我回去,我想知道你讓我回去是以男朋友的身份還是老闆的身份?」

  「如果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我想對你說我不會回去。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選擇,我喜歡這個項目,喜歡這裡。」

  「如果是以老闆的身份,我會回去。但我不知道下一次遇到這樣的機會是什麼時候,可能我以後會一直平庸了。你也看到了,我不再有年齡優勢,而新人們……」尚之桃頓了頓:「新人們越來越優秀。」

  「屬於我的黃金年齡快要過去了欒念。過了三十歲四十歲我可能也會過得更好,但我們必須要承認,年輕的時候我付出的代價更小。」

  「這是我最有可能改變現狀的機會,我不想放棄。」

  尚之桃幾乎從沒與欒念這樣推心置腹過。她從前不願袒露她的想法,因為她知道欒念幾乎沒法與她共情。他可能更理解天才的失落,卻無法理解她的苦惱。

  欒念一直沒有講話,那杯熱水從滾燙到常溫,也是耗了時間的。他問尚之桃:「你在怕什麼?」

  「你說了那麼多,告訴我你在怕什麼?」

  「我沒有在怕什麼。」

  欒念突然笑了:「尚之桃,儘管你不承認。但是你在自卑。你尋求另一個人少的賽道,並希望你能以此獲得成功。這不是自卑是什麼?自信的人會去到人多的賽道賽跑,並深信自己不會輸。」

  「每一條路都要有人走的不是嗎?」

  「是吧?但有的路,就是有人不稀罕走。」欒念看著尚之桃,她的倔強他無比清楚:「你有你想定義的成功和人生實踐,我不會干預你的選擇。你喜歡這裡,那你就在這裡待著。我不會強求你回去。畢竟我也不是每天沒有事做,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都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欒念站起身來:「我今天是不是話太多了,其實我想說的話用三個字就能概括,那就是「隨便你」。隨便你,尚之桃。」

  欒念想,尚之桃這麼執意待在西北,確實是如她所說,這個項目能讓她看到自己的價值。但西北能讓她覺得有安全感,卻是因為能帶給她安全感的人也是在這裡的。

  欒念看人看事無比透徹。他從前就看出了尚之桃的動搖。但他不屑與她爭執,那沒有意義。

  他站起身向外走,尚之桃拉住他的手,對他說:「欒念,你別這樣。你可以聽我把話講完嗎?」尚之桃想跟欒念講講她自己的問題,講講她的惶恐,她急得眼睛有一點紅了。

  「講什麼?講你在深夜跟男人在樓下相擁痛哭嗎?」欒念看著尚之桃:「你可真行,我把我的家開放給你,你卻在深夜跟別的男人單獨相處。你這個女人挺逗的你知道嗎?一邊說希望跟我相愛,一邊不斷尋求下一個。你覺得自己的魅力到了可以跟很多男人周旋的地步了?」

  「什麼意思?」尚之桃問他:「你說的相擁痛哭什麼意思?」

  欒念緊抿著嘴不再講話,只是那麼淡淡的看著尚之桃,眼中有他自己都沒察覺過的厭惡。

  尚之桃不想把孫遠翥的傷疤揭給欒念看,Grace發給她欒念和宋鶯的照片、Lumi跟她講的關於宋鶯的事她都沒有問過。因為她覺得,儘管他們戀愛了,但他們仍然要保持人格的獨立。

  她拿出手機,翻出那張他跟宋鶯吃飯的照片,輕聲問他:「欒念,我問過你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一起吃飯嗎?沒有。我問過你為什麼公司裡都是你們的傳言嗎?沒有。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問你嗎?因為我相信你。因為我覺得即使我們戀愛了,我們都應該保持獨立的社交圈、舒適圈,這也是你從前教我的不是嗎!!怎麼到了今天,我安慰我的一個朋友就要被你扣那麼大的帽子!難道只要我們在一起就要杜絕跟任何異性相處嗎?」

  欒念看著那張照片,又看看尚之桃:「你不問就對了。你知道你如果問了答案會是什麼嗎?」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答案。」

  「真話可能很傷人,答案就是我欣賞她,願意跟她一起工作,哪怕下了班一起吃飯,我也不覺得那是浪費時間。」

  尚之桃安靜很久,這答案是她從前就知道的。她太瞭解欒念了,過去五年時間,她無時無刻不在看著他,觀察他,試著讀懂他的心和他的情緒。

  「我知道,你對她的欣賞明目張膽,你就是這樣的人,我沒有嫉妒過,真的。我也請你理性看待我和孫遠翥的關係。畢竟在很多人生難熬的節點,在我身邊幫助我的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孫雨、Lumi,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多愛你,我不會為了你放棄我的朋友。我也不會要求你不跟宋鶯一起共事。」

  「這個等價交換條件提的好。希望你謹記遵守。」欒念轉身出了門。

  尚之桃並沒有挽留他。他們明明都只是說真話而已,可真相往往最難令人接受。這令她覺得自己愚蠢至極。

  但她還是送欒念到樓下,認真提醒他:「會議是明天早上8:30開始,政府領導上班早。」

  「好。」

  尚之桃拉住他手腕,輕聲對他說:「欒念,我知道你生氣了。我也是。我也知道我們都該冷靜一下,畢竟我們都沒有做錯。你慢點開車,到酒店後告訴我好嗎?」

  欒念徑直下樓,並沒有回頭。驅車回到酒店,看到站在酒店大堂的宋鶯:「怎麼了Yilia?」

  「我在看酒店這裡掛著的地圖。」宋鶯研究地圖:「您看這綿延的溝壑像什麼?」

  「像龍脊。」不等欒念回答,她自己這樣說:「我在這條龍脊上,我們能做什麼樣的文章呢?客戶真正要的文旅底蘊究竟是什麼呢?我覺得我有了答案。」

  「期待你明天的答案,加油。」

  欒念回到房間,看到尚之桃的頭像安安靜靜,她什麼都沒有說。這不是他期待的相見。三天時間裡他兩次來到這個地方,累計近萬公里。他們應該聊點別的,比如這裡什麼好吃,什麼風景好看,又或者就窩在她小小的住處一起待一會兒。結果他們聊的是什麼?聊的是你儘管去跟異性接觸,我也是,我們都光明正大,我們應該信任彼此。

  這太他媽荒唐了!

  「欒念,你怎麼知道孫遠翥哭了的?你來了是嗎?」是在將近凌晨兩點的時候,尚之桃發消息給他。

  欒念沒有回她,看到尚之桃打字很久才發出幾個字:「我想知道你為什麼來?」

  「我想知道你那天為什麼哭?」

  「孫遠翥好像生病了,他親人去世了,他自己情緒不對,他還吃不下東西。我很難過。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欒念。我不希望你誤解他,誤解我們。」

  「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那天來了是嗎?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我突然很想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2-9-30 10:42 PM

卷三:三千里路和當時明月 第九十九章 相撞

  凌美向政府客戶展示了一個專業團隊的真正素養。無論是從與會者的穿著抑或是談吐,都令人印象深刻。

  尚之桃作為項目負責人,之前已經單獨拜訪過政府的人員,並多次線上上與他們進行溝通。她做事認真負責,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他們不覺得凌美派出的人資歷不對等,反而覺得凌美安排了最優秀的員工過來。

  尚之桃獲得的每一個肯定後面都是她付出的巨大的努力,欒念知道。他在開場發言時這樣說:「今天的三方會議很有意義,因為是合同敲定後的第一個正式會議。尚之桃女士受公司所托來到這裡,進行長期派駐,是我們經過謹慎挑選的。我要認真介紹一下尚之桃,她在業內已經很有名氣,是凌美幾次重要業務變革的項目經理。在之前提交給政府領導的簡介中我們也進行了詳細描述。感謝各位領導對尚之桃以及凌美的認可。同時,我們今天的會議安排主要是為了進行創意深化,我們想聽各位領導的建議,也說說我們的看法,從而確定後續的行動方案。」

  「謝謝欒念先生。」會議主持人說:「那我們進入進入的議題。」

  今天這個場合,欒念也親自到場,這樣的態度令另外兩方覺得愉悅。

  本來應該嚴肅的洽談就變得輕鬆一些,洽談按部就班的進行,直到政府領導說想重新定位這個項目的基調,並重新提出了要求。

  尚之桃想開口說她的思考,她關於龍脊人的堅守文化傳承的思考,這思考有大量的史實和理論支撐。她做過很多功課。

  欒念卻先開口道:「在接到需求後,我們也進行了二次思考。請宋鶯代表我司講一下。」而後朝宋鶯點頭:「開始吧。」

  尚之桃在宋鶯口中聽到龍脊、文化底蘊、西北精神的時候默不作聲。宋鶯沒有剽竊她,因為她們沒有交換過看法。宋鶯與她之間最大的差別是,欒念信任宋鶯,知道她會有很棒的觀點,而不覺得尚之桃有這樣的能力。

  或許欒念從來都不覺得她有這樣的能力,哪怕偶爾迸發的靈感都沒有。

  政府領導驚訝於凌美這麼快就準備了第二套策略,而且這麼棒,用心稱讚:「果然是專業團隊。」在會面結束後,他們回辦公室短暫復盤,欒念迅速安排工作:「回去後Yilia將新的想法跟團隊同步,並選出兩個人來跟你來這裡用一個星期時間深化創意。Flora配合安排素材收集。但所有的工作必須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聽從項目經理的工作安排。拍板的創意也要Flora先確定,然後再進入下一步流程。Flora是這個項目的第一責任人,所有人必須服從管理。」

  「好的。」大家都點頭。

  「Flora今天做的很好,完美把控了整個現場。項目交給你我放心,辛苦了。」

  「謝謝。也辛苦Yilia的創意支援。謝謝。」尚之桃不知還該說些什麼,特地感謝了Yilia。但她覺得有那麼一點累了。

  「我要跟Flora單獨溝通一下接下來的工作。」同事們點頭出去,辦公室裡只有他們。

  欒念看了她很久,她眼神中有一點落寞,他看到了。

  「尚之桃。」欒念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旁邊,將她的椅子轉到自己對面,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尚之桃躲閃他的注視,被欒念捏住臉頰轉向他。

  「項目經理的職責是對整體項目負責,不是進行創意製作。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你認同我的觀點嗎?」

  「認同。」

  「我看到在政府提到創意的時候你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你現在可以給我展示你的想法。」

  尚之桃在思考,現在說是不是合適的時機。

  欒念又捏她臉:「說不說?」

  「我其實做過思考。」尚之桃終於開口:「但我希望你別誤會,我並不想搶創意同事的風頭。只是單純從為項目負責的角度出發。」

  「嗯,我不會誤會。」

  尚之桃站起身從辦公桌上拿過一沓資料,是她帶團隊深訪的資料,那麼厚。坐下去給欒念講:「不得不說Yilia很棒,她剛來這裡不到兩天就抓住了核心。我們的結論是一致的。首先,我從這裡的地貌講起。」

  尚之桃將他們的準備呈現給欒念看,在最後一頁,是列印出來的新的文化創意,因為政府領導喜歡列印版資料。

  欒念靜靜的聽,漸漸的眼底就有了笑意。

  在尚之桃講完後,他問尚之桃:「為什麼會上不做補充?」

  「首先,沒那麼急做定論,展示核心也很好;其次,做創意和文化,公司有更專業的人,後面再聚合資料、沒有問題;最後,我覺得Yilia也是需要認可的。」

  「那你為什麼失落?」

  「你以為我覺得你沒有想法對嗎?」

  尚之桃點頭,像被老師訓話的學生。

  欒念昨天整夜沒睡,他思緒從來沒有這麼煩亂過。尚之桃昨天講她的突破、困擾他聽進去了。他再一次意識到,其實他對她挺糟糕的。尚之桃就是這樣,慢慢的將他變成一個另一個他不熟悉的人。

  「尚之桃,我希望你明白,我做的一些決策,80%是對的,20%是錯的。今天在會上讓Yilia說創意,應該是錯誤的決策。因為在這之前,我沒跟你進行資訊對齊;但你也有問題,昨天我們下午開會的時候,你沒將這個資訊同步。想給我驚喜是嗎?」

  尚之桃紅了臉,她突然覺得自己還是站的不夠高。

  「好的,驚喜我收到了。的確很驚喜。」欒念觸了觸她的唇。

  「我們下午的飛機,勞煩安排一輛車送我們去機場吧。」欒念說。

  「讓Shelly送你們吧。」

  「辛苦。」

  欒念並沒有特意跟尚之桃告別,只是在走之前淡淡看她一眼。

  尚之桃沒有真正跟欒念吵架的經驗,她甚至不知道他們之間算不算吵架,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和好。她並沒有去機場送他,卻在接到Shelly電話說欒念飛機已經起飛的時候突然後悔。

  好不容易見一面,卻這樣走了。有什麼可吵的,都那麼久沒見了。

  她開了手機看盧克,盧克好像有一點孤單,阿姨遛完它給它做了狗糧,它甚至沒有像從前一樣站起來,一直趴在那裡。尚之桃很心疼,就叫它:「盧克。」

  盧克嗚了一聲還是不動。尚之桃突然覺得,或許可以把盧克帶到西北來。雖然她在西北艱苦,但至少盧克還有她。她拿出手機來查自駕路線,也盤算著租一輛車從北京開到這裡,帶著盧克,讓它做一隻旅行狗。

  直到深夜,尚之桃看到它突然站起來跑到門前,歪著腦袋認真聽動靜,然後撲到了開門進來的欒念懷裡。

  欒念安撫它很久它才安靜下來,指著狗盆問它:「絕食呢?」

  盧克汪了一聲,跑去狗盆邊,頭埋進去,看到欒念,食慾回來了。尚之桃甚至聽到它的嘴在狗盆裡吧唧的聲音,還有口水滴到地上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制止它:「你慢點吃!」

  「你怎麼管那麼多?」欒念坐在沙發上,給尚之桃一個後腦勺,但尚之桃知道他這句是對自己說的。小聲嘀咕一句:「這是我的狗。」

  欒念回過頭,看著攝影機:「再說一遍?」

  「我……們的狗。」

  欒念又轉過身去,繼續給她後腦勺。尚之桃叫他:「欒念。」

  「嗯?」

  「我九月末回去好嗎?」

  「見你哪個朋友?」

  「男朋友。」尚之桃說:「在你去荷蘭前見你一面,好不好?」

  欒念每年都會跟朋友們一起去玩一到兩次,從不間斷,這一年定的是荷蘭。

  欒念還是不講話,尚之桃等了很久,她討厭他這樣。

  「欒念,我下個月回公司復職後想租個車把盧克帶到西北來。就不麻煩你照顧了。不早了,我睡了。」

  尚之桃關掉監控,將手機丟到一邊,她賭欒念會打給她。果然,欒念的電話來了。他問她:「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盧克接到我身邊來,這樣你以後時間自由,不用總想著照顧它,也能輕鬆一點。」

  「我現在就把它丟出去,你自己回來貼尋狗啟示吧!」

  「好。」

  尚之桃掛斷電話。欒念打過來,她拒絕;來來回回很多次。

  她學壞了,她想讓欒念也嘗嘗那種滋味,那種拒絕溝通的滋味。她悄悄打開監控,看欒念打電話,可她的手機卻沒有響。是他打給別人。他點了公放,殺人誅心。

  尚之桃聽到他說:「出來坐坐?」

  「去哪裡坐坐呢?」

  「隨便,重要嗎?」

  「重要。我穿什麼衣服取決於去哪裡坐坐。」

  是赤裸調情了。

  「去你家裡坐坐。地址發給我。」欒念掛斷電話,對著空氣說:「尚之桃,我現在要去朋友家裡坐坐,我們是普通朋友,今天晚上什麼都不會做;另外,別給我打電話。你知道的,我不會接。」

  「欒念!」尚之桃叫他。

  「怎麼了Flora?有什麼事?接狗嗎?現在?」

  「你不許出門!」

  「你憑什麼管我?」

  「我是你女朋友!」尚之桃生氣的時候講話聲音會顫抖,這一聲女朋友抖的尤為厲害,欒念突然消了氣。對盧克挑挑眉。盧克歪著腦袋,突然伸出舌頭,好像在說:「爸爸真厲害。」

  「你明天一早飛回來述職。」欒念板著臉對著攝影機:「現在就買票。」

  「哦。」

  尚之桃到了家才知道他說的述職是什麼意思,就是兩個人窩在家裡,在工作日。欒念對秘書說他有重要事情,有事三個小時後打電話。

  他的重要事情是尚之桃。

  兩個人都沒這麼任性過,從來都是尊重工作勝過對方。但因為吵的那一架太傷神,如果不徹底解決就沒法工作。

  欒念一心一意解決尚之桃,她眼睛裡亮著星,他看的心慌,猛的將她的身體轉過去,不看她眼睛。一隻手去逗她,在她耳邊問她:「對我那天的服務滿意嗎?」

  「如果你不說最後那句話的話。」

  「今天雙倍補償,也為那句話道歉。對不起,尚之桃。」欒念的汗滴在她背上,移開她的髮,吻落在她側臉。

  尚之桃跌入被縟中,她覺得到處都是飽滿的,沒有縫隙的,即將爆炸的。咬住欒念的手指不讓自己叫的太大聲,身體卻顫抖的厲害。像沒經歷過這樣的激烈一樣。

  「尚之桃。」

  「嗯?」

  「下次再不接我電話,我弄死你。」欒念捏住她的臉:「還有,如果下次再跟別的男人擁抱,我也弄死你。」

  尚之桃捧著他臉:「如果你再跟別的女人單獨吃飯,我就成全你。」

  尚之桃成年後勸朋友的架,總是說床頭吵架床尾和,但她不懂什麼意思。跟欒念床尾和過一次,就盛讚古人的智慧。

  兩個人都不提他們吵過的那一架的事,尚之桃兢兢業業做她的項目,欒念認認真真管他的公司,期間他飛去西北兩次,陪尚之桃過了兩個週末。他們窩在尚之桃租來的那個小房子裡,吃飯,睡覺,聊天,做愛,欒念深夜來,早班機走,無聲無息。

  Lumi仍舊會給尚之桃發來欒念的種種,她覺得她的倔驢好像戀愛了,因為她的倔驢心情看起來不錯;她覺得她的倔驢又失戀了,因為他的倔驢一整天板著臉。尚之桃不在他身邊,但大概知道他的喜怒哀樂因為什麼。Lumi說他不開心那兩次,尚之桃跟他吵架了。嘗試問過一次,欒念說:「怎麼?你的Lumi導師替你監視我?」

  尚之桃立刻偃旗息鼓,生怕連累Lumi。

  儘管她不去公司,但公司裡關於欒念和宋鶯的消息卻源源不斷到她耳中,她聽到最過分的是欒念父母回國跟宋鶯父母吃了一頓飯。

  尚之桃想,這也太荒唐了。只有她覺得荒唐,其他同事不這麼想,宋鶯再來的時候,項目組的人突然對她尊敬了起來。

  尚之桃私下問Shelly:「為什麼感覺你怕她?」

  Shelly想了想:「可能因為她代表Luke。」

  尚之桃想勸Shelly謠言止於智者,可她明白他們離北京遠,根本不知道北京的情形,也不瞭解欒念,誠惶誠恐的心是正常的。

  尚之桃真正意識到宋鶯動真格的是在那一天,她載著她采風回來,在車上,宋鶯突然對她說:「Flora姐。」

  語氣就像尚之桃叫Grace一樣,Grace姐,親近、自然。一個「姐」字將她們的年齡差距躍然紙上。明明白白。

  尚之桃側過臉看到宋鶯二十二歲的臉,內心的感受無法言說。輕聲問她:「怎麼啦,Yilia。」

  宋鶯的臉微微紅了,她好像有很難啟齒的話。尚之桃默默等著她講話,好像過了很久,她們的車翻過一座山梁,宋鶯才繼續講話:「您跟Luke共事時間很長了。我想問問您,Luke有女朋友嗎?」

  尚之桃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只能開著車沉默著翻過又一座山梁:「Luke應該不缺女朋友吧?或者他這樣的人,應該不缺女人。為什麼這麼問?」

  宋鶯的臉愈發的紅:「因為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他。」

  尚之桃覺得自己被架到道德制高點上,她不能在一個女孩對她袒露喜歡欒念的心事後什麼都不說。可她又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她講了一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話,她說:「你還年輕,喜歡一個人就去試試。」

  「真的嗎?」宋鶯顯然很驚喜。

  「真的。」

  「那我要去追他!您知道Luke喜歡什麼嗎?」

  「抱歉Yilia,我並不瞭解他。」

  「沒關係,我會自己發現。」宋鶯看起來很開心,在座椅上換了姿勢,看向車窗外。再過一會兒,她說:「我知道公司不允許員工談戀愛,如果我追到他,我一定偷偷告訴您。我從第一天入職起就很喜歡Flora姐,你看起來非常溫柔,又陽光,而且……你的皮膚那麼好。」

  尚之桃笑了笑,對她說:「謝謝。但是你千萬別告訴我你跟Luke的進度,我怕我大嘴巴,沒法幫你保守秘密。」

  宋鶯咯咯笑了。

  晚上欒念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有那麼幾次想提起宋鶯的事,終究還是住了口。她覺得那樣有一點卑鄙,一個女孩對她袒露喜歡一個人的心事,然後她轉身拿這件事去質問那個被她喜歡的人。這樣看起來非常奇怪,因為一切都還沒發生。

  欒念終於發現她失神,問她:「有事?」

  「沒有。」

  「但你欲言又止。」

  「我剛剛忘了要問你什麼了,但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想問你,我十一想出去玩,去東南亞怎麼樣?其他地方簽證來不及了。」

  「挺好。還是跟你的朋友們一起?」欒念問她。

  「是。」

  尚之桃覺得這樣挺好的,各自的生活節奏都沒有打亂。他們好像都想刻意的保持獨立和隱私空間。

  九月末她按照公司的派駐要求公費回了北京。

  走的時候是夏天,回來的時候是秋天,機場到欒念家裡那條路開始有三兩片落葉,尚之桃看的出神。

  欒念小區的保安開著小車把她送到門口,她輸了密碼鎖密碼,進到他家。盧克高興壞了,在她面前跳了十多個高,她一個勁兒拍它的頭安慰它,又把它抱在懷裡:「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我。我也很想你啊。我最愛你了。」

  欒念在一邊咳了一聲,尚之桃看到他的目光狠狠看過來,就改了口:「我第二愛你。第一愛Luke。」

  盧克反正聽不懂,但Luke很滿意。

  他一大一小行李箱放在客廳裡,已經收拾好了。

  「明天幾點的航班?」尚之桃問她。

  「下午兩點。」

  「那你上午十點就要走了。」

  「差不多。」

  吃飯的時候欒念說起小區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個居民區開了一家包子鋪,裡面的清真包子真的好吃。

  「有多好吃?」

  「我能吃五個。」欒念飯量並不大,能讓他吃五個的包子一定很好吃了。

  兩個人安心度過一晚,第二天上午尚之桃走的時候,欒念有一點失落,說不清為什麼。他站在門口看尚之桃帶著盧克走,心裡扯了一下。

  將行李剛上車向外開,剛開出小區,就接到尚之桃電話:「你說的包子是開了一家後門,一樓,綠牌匾?」

  「是。」

  「我看到了,我給你送回去做早飯好不好?你出國就吃不到了。」

  欒念心裡暖了一下,好像有那麼一股細微的熱流涓涓流入:「好。我在小區門口等你。」

  「來得及嗎?會不會耽誤你趕飛機?」

  「來得及。」欒念這樣說,其實未必了,但他想吃包子。

  尚之桃帶著盧克和行李從車上下來,欒念接過盧克的狗繩和她的行李,放在車邊。慢慢將五個包子吃完。

  尚之桃拿著紙巾幫他擦嘴角,又遞給他一瓶水。欒念吃完包子,突然問她:

  「尚之桃,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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