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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五味酒 -【明賊】《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27 PM     標題: 五味酒 -【明賊】《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7-13 02:25 PM 編輯

【書名】:明賊

【作者】:五味酒

【內容簡介】:

    崇禎十一年,滿清叩關,流賊復燃,漢家山河即將瓦解。

    一個馬賊橫空出世,平四方,啟民智,興工商,拓海外,拯救華夏危難,崛起中華民族。

    我們無法改變歷史,但我們可以書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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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45 PM

第一章 初來乍到

    崇禎十一年十月,原本再有几天便是小雪,可今年卻透著難以言說的怪異,太陽仍舊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溫度竟不降反升,鄉老們捶胸頓足,口中念念有詞,天相異常必有妖孽,老天怎麼如此不睜眼,大明遭的災還不夠嗎!

    淮河以北的半壁山河在這反常的節氣中隱隱醞釀著一股不安和躁動,人們的恐懼似乎也不僅僅出于明年或將又是大旱。終于,塞北邊牆的烽火一路燒到京師,緊跟著南馳而去催斷肝腸的八百里加急快馬都印證了這隱憂。

    京師向南三百余里,方圓九里的高陽城已經成為爆土揚塵的工地,民夫們將手中的青磚一層層壘在夯土城牆外側。突然,工地上沸騰了,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前呼后擁下,緩緩由北門里走了出來,民夫們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爭相目睹。

    在數千道各色目光中卻有一雙眸子充滿了悲憫與憂傷,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僅僅一個月后,這位大明帝師、三朝元老、關錦防線的構筑者、關寧鐵騎的締造者、袁崇煥等一干將帥的造就者將城破身亡,闔家四十余口亦全部殉國。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

    “賊響馬,偷懶嗎,孫閣老天顏也是你配看的?”

    皮鞭抽在只著一層單衣的背上,立時便是一道深可見肉的血痕,疼的他直歪嘴。他叫李信,與那些自願前來的普通民夫不同,是待罪服役的囚徒,原本這個秋后就要問斬,但建奴破關南侵,孫承宗毀家紓難重修高陽城牆,于是行刑被推遲。關押在大牢的數百囚徒也一並被征來砌牆。

    此時的李信已經接受了響馬囚徒的身份,與剛剛穿越時對國家民族强烈的憂患感相比,現在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身的安全。不過見到孫承宗的一剎那,這兩種想法的位置在瞬間顛倒了。自己絕不能空負比時人多了四百年的見識,既然來到了明末就一定要做點什麼,即使改變不了這段悲歌幽咽的歷史,也要將眼前這位孫閣部救下。

    李信一把攥住了監工高高揚起准備再次揮下的手腕,監工頓時怒極,剛剛還小綿羊一般的囚徒竟敢反抗,吃了雄心豹子膽嗎?但看到對方眸子里射出的凶光,氣焰立刻矮了下去。

    “你,你想干什麼?”

    “干什麼?揍你!”

    說罷,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監工臉上。周圍的囚徒不少亦是與李信一同打家劫舍的響馬山賊出身,都受這監工欺侮狠了,眼見有人挑頭,便一擁而上拳打腳踢。

    騷亂引起了孫承宗的注意,他久歷宦海兵戈,深知這麼多人聚集一旦鬧將起來是要出大亂子的,花白的須髯微微顫動。

    “左右,去將鬧事的首惡擒來。”

    不消片刻李信便被人五花大綁推倒孫承宗面前,任憑人推搡打罵直挺挺的站穩了身子,硬是不按照皂隸的要求下跪求饒。孫承宗冷笑,倒是一條漢子,只可惜做了為惡一方的賊子。豈料對方一張口卻將他驚呆了!

    “孫閣部,如此修牆根本就擋不住韃子兵鋒,此城在多爾袞、岳托面前撐不過三日!”

    李信制造騷亂為的就是引起孫承宗注意,然后才有希望取得與其對話的機會。說高陽城撐不過三日也不是危言聳聽,按照各種史料記載高陽城在孫承宗帶領下少則說一日便破,多則說堅守了三日。總之,農歷十一月十二便是這位孫閣部的死期。緊隨其后,十二月二十一宣大總督盧象升戰死于巨鹿,身為軍史愛好者的李信對這一點記得十分清楚。此番入寇韃兵搶掠直隸、山東二省,至此整個華北糜爛,流賊亦由此不可逆轉的坐大,大明朝的喪鐘被正式敲響。

    很快,李信被眾人的嘲笑聲拉回現實。

    “賊響馬發什麼失心瘋,有孫閣老在,高陽固若金湯。”

    “賊子莫危言,莫說在高陽,便是在關外的寧錦直面韃子兵鋒,閣老還不是守得鐵桶一般……”

    所有人心里都篤定的很,有這位功勛彪炳,聲威赫赫的孫閣老在,高陽城怎麼可能被韃子攻破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孫承宗面色冷峻,內心騰起一陣無力之感,眼前這響馬所說沒錯。據他判斷,此番韃兵兩路出擊規模空前,與以往一般志不在城高池深的京師,而是以搶掠人口財產為主,必然會在京師周邊大肆燒殺搶掠,除此之外破壞掃蕩直隸打擊朝廷士氣,一舉兩得。高陽因為有他變得樹大招風,韃子有很大可能會派重兵攻城,到時候這座牆高不過兩丈的彈丸小城又如何能擋得住?他現在破家修城牆也不過是盡人事而已。這種話雖是實話,但卻危言聳聽,影響軍心士氣,只好嚴懲以儆效尤!

    “之勃,聚眾鬧事,妖言惑眾,擾亂軍心該當何罪?”

    孫承宗並沒有與李信對話,而是對身側一位綠袍烏紗的官員問了一句。綠袍官員李信也認得,乃高陽縣雷縣令,那日便是他親自來宣布對一眾響馬的臨時赦免。

    “回閣部話,按律當斬!”

    “好,去辦吧!”

    孫承宗淡淡的回了一句轉身便要走,李信急了,掙脫執住他的皂隸,向孫承宗的方向衝去,口中還呼喊著:

    “閣部慢走,我有辦法可助大人守高陽不失!”

    再不拼命自己就沒命了,這是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孫承宗痛下殺手沒半分手軟,不愧是一代名臣。奮力一呼又換來了周圍人的嘲笑,孫承宗卻止住腳步,轉身直視著李信冷然道:

    “你一介馬賊,何德何能敢大言不慚能助我守高陽?”

    我比今人多了后世四百年的見識還不夠嗎?李信自己心知肚明,卻不能這麼說,否則不被人當做失心瘋才怪。從穿越到高陽大牢里開始,他無數次在想,如果換做自己是孫承宗,他該如何才能守住高陽,前世作為軍史愛好者,所了解的答案有很多種,今日或許就要派上用場了。

    雷縣令對左右斥道:“還愣著干什麼?趕緊推出去就地正法,不要讓賊子再衝撞了閣部!”今天加著千万小心陪孫承宗來視察工地,沒想到還是出了亂子。他不是平民百姓,不會一味迷信權威,對時局還是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高陽城不管怎麼修,由誰來守,沒有朝廷的外援大軍,僅憑几十個皂隸就想頂住韃子兵鋒,簡直是痴人說夢。所以,他正在謀求這位孫閣部能放他離任返京的可能。

    “且慢,老夫累了,去那邊棚子里歇歇腳,將這馬賊也一並帶上吧。”

    所謂棚子就是几根杆子支起一頂席子,底下支起七口大鍋,滿滿都是煮了粗茶梗的水,准備給民夫們解渴。有几口已經晾涼,旁邊架子上有几疊粗陶大碗,應是拿了直接在鍋里盛上便喝。工地上條件簡陋的很,沒有椅子,雜役們找來了一塊木樁算是凳子,給孫承宗坐下。

    孫承宗特意讓皂隸拿粗陶大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茶梗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贊道:“好茶,痛快!”

    燒水的雜役激動的滿臉通紅,這麼大的官能喝一口自己親自煮的茶,還連聲稱好,這輩子算沒白活。如果不是被攔在外邊,恨不得進去給孫承宗磕兩個頭,興奮之下便衝外邊人群吆喝:“閣老喝了咱煮的差,直誇好呢!”

    人群又沸騰了,當朝閣老和咱苦哈哈喝同一口鍋里的水,那是何等榮耀!只一會功夫李信攪起的亂子便被人們拋到九霄云外了。

    外邊歡聲雷動,棚子里的空氣卻帶著絲絲涼意。

    “后生,把你的守城之术說來聽聽,若不是信口雌黃,准你待罪從事!”

    言下之意,若信口雌黃還免不了脖子上那一刀。李信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咂咂嘴,里面干的能冒出火來,擠出一臉干笑。

    “盧部堂雖然名義上總督全國勤王兵馬,實際卻受楊、高等人掣肘,此時怕是已經敗了一仗,朝廷上又戰和不定,建奴南下兵鋒已難阻擋。”

    李信沒有直接說如何守高陽,卻從局勢講起,講的又如此駭人聽聞。雷縣令聽的心驚肉跳,楊嗣昌主和他是知道的,可若說盧象升因此戰敗,他不敢相信。但時局糜爛如斯,心底里已經默信了敗仗一說。孫承宗內心的驚訝絲毫不亞于雷縣令,且不說朝廷上的人事安排和爭權奪利的蠅營狗苟之事他一介馬賊如何得知, 敢預言盧象升兵敗就更不簡單了,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囚徒應有的見識。孫承宗仔細看了眼李信,身材高大,皮膚黝黑,頭發蓬亂,和囚徒們別無二致。難道你還有著不為人知的身份?

    李信直視孫承宗掃視的目光,款款道:“所以高陽城是等不到援軍的,一切只能自救。”話畢,靜靜等著孫承宗開口。他之所以說了一堆高陽之外的事,就是想看看這位一代名臣究竟是否認同自己對局勢的判斷,只有他認同了這一點,后面才有的談,有的做.

    良久,孫承宗輕出了口氣,再看李信時,目光比之前柔和了許多。這種細微的變化被雷縣令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甚至還隱隱感覺到了孫承宗目光中還帶著几分贊許。沒錯,孫承宗的確有几分贊許,能得出高陽城外無救兵這一點結論的高陽城中恐怕不會超過三個人,敢預言盧象升兵敗的則僅此一人,他孫承宗也不敢如此斷言。比起來,自己的那些子嗣后生們見識短了不是一點半點。

    “好,這高陽該如何守,老夫洗耳恭聽!”

    注:皂隸,舊時州縣衙門里的差役。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54 PM

第二章 定計高陽

    “守高陽,我在獄中總結了三點,可以用六個字概括總結。”

    李信前世供職的單位大小會議無數,但凡發言講話,總結出一二三四,概括几個點那是家常便飯,所以不自覺的變帶出了前世的習慣。

    “利器,遷民,管制!”

    孫承宗聽的很仔細,李信每說出兩個字便微微一點頭,待六個字聽罷卻隱隱有些失望。前兩點並無太大新意,利其器,無非是修牆,多備守城武器。遷民則是堅壁清野,勞民傷財乃是他最大的顧慮。只有這個管制,他有點不明所以。

    “老夫願聞其詳。”

    周圍的雜役和民夫們早就被清退,棚子里只有孫承宗、李信、雷縣令三人。雷縣令也聽的煞有介事,他真希望能來個不世出的人才,抵擋住韃子大軍,自己也就不用提心吊膽打著棄官跑路的念頭。原本他覺得這個馬賊也就是危言聳聽好讓孫承宗饒他一命,但几句話下來,看法卻立刻改觀了,甚至已經相信了此種說法。因為在當時朝廷內部的事無異于國家機密,豈是一個普通囚徒能夠得知的,此人不但說的頭頭是道,分析起來還鞭辟入里,甚至要勝過他們這些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半生的人。

    不過他還存著一個僥幸。

    “韃子一定會來攻取高陽嗎?”

    “不出一月,必來高陽!大人若不信,只需等盧部堂兵敗昌平的消息。屆時,多爾袞與岳托兩路韃子兵會在通州合兵,一路南侵。”

    說了半天,李信咂咂嘴只覺得嘴更干了,伸手在架子上拿起一只粗陶大碗俯身在大鍋里乘了滿滿一碗粗茶水,仰頭一飲而下。雷縣令斥道:“放肆!”

    李信放下大碗嘿嘿笑道:“閣部恕罪,小子一早至今滴水未進。”

    孫承宗一擺手。“無妨,你且細說!”

    “三點首要便是利器。”李信探手一指外邊成千的民夫道:“像這樣青磚包牆僅僅錦上添花,不會左右戰局,想必我這利器二字,大人一定會覺得尋常,還有點失望。實際上我另有主意,大人來看……”

    灶台旁堆著一捆捆柴枝,李信信手折了一截,在地上畫了起來。他首先畫了一個矩形,“這是高陽城牆。”隨后又將城牆的每邊分為三等份,沿等份分界處畫出兩條垂直于城牆邊的直線,每邊兩條共計八條,最后又在四角向外畫各出一條直線。

    這一番直線畫完,孫承宗盯著地上的圖似乎若有所思,雷縣令則不客氣的問道:“這是做何?挖河嗎?有甚用?”

    “后生可是要修牆?”

    孫承宗開口了,李信點點頭。

    “正是,每邊長十五丈,寬一丈。如此,韃子若攻城,不論攻擊哪一側都會面臨三面攻擊,我方可以發揮最大火力消滅韃子有生力量。”

    “嗯,此理與馬面牆如出一轍,后生好武略,只可惜如此規模的夯土筑牆非數月之功不可,高陽縣物力人力都捉襟見肘。”孫承宗頓了一下,隨即聲調轉高。

    “此牆若成,還需多備箭矢,否則也是無用。”

    “閣部明鑒,除了箭矢還有火槍火炮,此物可是殺敵利器。”

    孫承宗于塞北關防浸淫數年,如何能對火器陌生了,紅夷大炮的威力聲震天地,數次擊退韃子兵鋒。這人真的是馬賊嗎?連這種軍國重器都了若指掌,普通人是決然做不到的,想到此處不免對于李信的來歷出身又多了分疑惑。

    “紅夷大炮高陽彈丸小城是調不來的,小炮有几尊,后生說的火槍可是火銃?這東西也有,火藥存量也不少,無非硝、磺、木炭而已……”

    說到此處,孫承宗突然頓住了,修牆的難度太大,談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閣部可是憂慮工期來不及?小子知道一種材料叫做水泥可以代替夯土筑牆,亦不用青磚包牆。當可在一月內完成規划的城牆。”

    “軍國大事不是儿戲,你若果真有此把握,老夫便將筑牆一應事宜交你處置!敢立軍令狀否?”

    隨著談話的深入,孫承宗逐漸收起了因為對方是馬賊而產生的輕視之心,而是將李信當做可以商議國是的對象。李信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這孫閣部倒是可愛,事到臨頭還要試試自己的膽量。

    “有何不敢,若失期城陷,小子自當陣前領死!”

    李信這番表態慷慨豪邁,孫承宗恍惚又回到了在關外遼東,領兵御敵。

    “給你三日時間,將水泥弄來給老夫看,果真如你所說,筑城事宜便按你所言。”隨即又衝棚外一名中等個頭的長衫中年人示意。“二郎進來!”

    長衫中年人來到棚子里畢恭畢敬的對孫承宗行禮,“父親大人喚孩儿來可有吩咐?”

    孫承宗一指李信道:“這后生協助為父制造一種叫水泥的東西,二郎你就全力協助他吧。”說完又問道:“管制一說又作何解釋?”

    這完全是一種虛心求教的態度,孫家二公子近十年來很少見過父親有如此態度來對待一位年輕人了,況且這人還是位囚徒,是以好奇心大起,也仔細的聽著他到底能說出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來。

    “所謂管制就是戰時管制,主要內容有兩點。一是防奸,韃子善于派遣奸細,所以從今天起高陽城的人口流動一定要嚴格管控,以減小混進可疑人員或是內部人員被收買的几率。二是物資供應,從現在開始要做一個戰爭預案,一旦被韃子圍城,城內物資必須集中起來統一分配,從而更合理的利用有限的物資,以便長期與韃子斗爭。需要注意的是,物資包括個人私有財產!”說到最后時李信一字一頓,因為將富戶的財產集中分配等于變相的掠奪,肯定會受到很大的阻力。

    孫承宗頻頻點頭,李信說話的方式他很不習慣,但大概意思卻聽的明白,第三點是前兩點的補充與擴展,是保證持久戰斗的一個前提,至關重要。但他還有一個顧慮,那就是遷民,遷徙百姓在歷朝歷代都是一等一的難題,目前就高陽而言,將百姓遷往何處便成了首要難題。沒等他問,李信先開口了。

    “最大的難題是遷民,但只要解決方案合理,難題也會迎刃而解。”

    遷民事涉復雜,說的如此輕松怎麼看都像紙上談兵,一旁雷縣令忍不住駁斥道:“先不說安置何地,百姓財產損失,祖居老人寧可死在租屋等等不一而足,豈是……信口雌黃的……”

    李信赧然一笑:“這正是我要說的,遷民事涉復雜,非本地父母官點頭允許不可,我提個章程雷大人看看可行不。”

    這一記高帽帶的雷縣令並不舒服,若在平時說他本地父母官的威望,自是得意万分,但此刻代表的是責任,難不成由他來主持遷民,這是万万不行的,他還准備跑路呢。

    孫承宗此刻眯起了眼睛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態,侍立身側的孫家二公子也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態,雷縣令將兩人神情盡收眼底,便將過分的話收了回來。

    “首先我們要强調,遷民是臨時行為,韃子敗退以后,自當各還各家。其次,遷民期間各家損失由官府登記賠償。再次,遷居期間官府會給予救濟性補助,同時壯勞力在遷居期間有義務參與修城,官府按行情給予酬勞……”

    沒等李信說完,雷縣令的臉都快綠了,立即將其打斷:“不行,按照你這種遷法,府庫的虧空十年也堵不住,這個法子不行!”

    李信沒料到雷縣令竟然率先反對,這是出乎他預料的,雖然這麼做有些不計成本,但卻是達到目的的最佳辦法,畢竟一旦韃子來了,覆巢之下哪里還會有完卵?再看孫承宗,仍舊是眯著眼一副思考的神態。

    “怎麼不行?百姓是國家根本,一旦讓韃子掠了去,高陽人口這個虧空又是几十年能填補上的?”

    李信沒有這時代的尊卑意識,完全是一副爭論的姿態,但雷縣令卻掛不住了,一個囚徒敢如此頂撞他這個七品知縣,若不是看在孫承宗面上,早就著人亂棍轟將出去了。一張臉由綠轉紅,指點著李信氣的說不出話。

    “老夫看可行,但遷往何處還是個問題啊。”

    李信略一思索道:“這還需要知道高陽縣人口几何,方可下定論。如數量適當,在高陽城中僻出一塊地方盡起數層高小樓自可解決居住問題。”

    棚子內半晌沒人搭話,唯有一口大鍋燒的正旺,沸水咕嚕咕嚕冒著騰騰熱氣。良久,孫承宗道:“后生好見識,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雷縣令和孫家二公子算是看足了稀奇,返鄉重臣如此禮遇一個馬賊囚徒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小子姓李名信。”

    “可有字?”

    “還沒有。”

    孫承宗“唔”了一聲,他几乎可以百分百斷定這李信為隱姓埋名的某家名門之后,時人以雙名為尊,試問稍有家世之人又怎會給自家孩子起單名?這種謀國的學問除非家學,絕不會外傳于人的。若是普通人家,又試問誰能教出個有如此見識的子弟?還有一點,如此一個青年又如何淪落成馬賊乃至囚徒的?這都是一個謎。

    “二郎,帶這位李小兄去館驛,好生安排食宿。協助他盡快做出水泥,需錢要人盡管滿足。”

    忽聽外邊馬蹄聲由遠及近,雷縣令舉目望去,喜道:“是朝廷快馬,定是京師大捷!”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55 PM

第三章 危機四伏

    “一定是盧部堂大敗韃子,朝廷報捷的使者來了。”

    雷縣令有些興奮,盧象升雖是文官出身,但自統兵以來未嘗一敗,而今由他統率朝廷精兵有很大希望擊潰韃子軍隊。可那所謂報捷的使者快馬馳近,雷縣令卻失望的發現馬上之人竟如喪考妣,待由皂隸將其扶下馬,卻聽其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道:“盧部堂大敗,兩路韃兵已經于通州合兵,皇上有旨,令直隸、山東、河南各部人馬立即北上勤王。”

    此話一出,就像一盆冷水般在每個人頭頂兜頭澆下,一絲得勝的幻想被無情的現實砸的粉碎。孫承宗揮揮手,示意孫家二郎帶李信先走。雷縣令情緒跌至低谷,看著孫二公子和李信的背影道:“閣部真打算用這個囚徒?”

    孫承宗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突然圓睜開,語氣加重道:“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多事之秋更該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切不可因為偏見而誤了國事啊!”

    “是是,閣部教訓的是,下官糊涂。”

    像這麼重的話,雷縣令還是第一次從這位老人口中聽說,但隨之孫承宗話鋒一轉。

    “不過盞茶功夫,那后生的話便應驗了,昌平兵敗,韃子通州合兵,時間愈發緊迫了。之勃是本縣父母官,對于遷民可有意見?”

    空氣又驟然間凝固了,這個話題是雷縣令最不願提起的,但既然孫承宗問起來他只好硬著頭皮答道:“回閣部話,恕下官直言,遷民之事万万不可,一個不小心便要失了這高陽五万口百姓的民心那!”

    說罷,雷縣令期期艾艾的看著面前老人的反應,豈料孫承宗並沒有接茬,而是捋著胡須語重心長的道:“之勃做高陽父母官也有三載了吧?待遷民事畢老夫可以為你薦書一封。”

    此言一出,雷縣令愣了,沒想到孫承宗只偏聽馬賊之言便定下遷民的決心,更沒想到孫承宗竟然在與自己做交易。他一個返鄉閣臣是否還有這個能量且不說,但卻是擺明了車馬告訴自己,只要在遷民上配合盡力,便會放自己離開高陽這個危城,自己接招還是不接招?那馬賊靠譜嗎?

    高陽是個小縣,所謂館驛其實就是未裁撤前的驛站,崇禎初年全國大規模裁撤驛站,但驛站還承擔著地方上迎來送往的任務,一旦裁掉無疑將增加地方官的負擔,所以很多小縣私下以各種名目留存下來,高陽也不例外。孫家二公子是個厚道人,雖然此前李信身份是囚徒,但父親有所吩咐,一切都按最高標准招待。

    李信住了几個月高陽大牢,對各種惡劣環境已經有了抵抗力,高陽館驛的環境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天堂了,但他顧不上想這些,剛剛被安排在上房里就迫不及待的對孫二公子提出了要求。

    “二公子,現在需要一些設備和材料,磨磨的碾子、炒鍋一口,粘土、生石灰、石膏、石炭、竹片若干。”李信掰著手指頭說著需要的東西。孫二公子則連忙攤手道:“先等等,李小兄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怕漏記了,還是筆杆子記的扎實些。”李信得父親看重,稱呼上一時叫不好,所以跟著叫了一句民間不犯忌諱的小兄。

    跟在孫二公子身旁的仆人很有眼力,聽到主人說話時便已經將隨身攜帶的小包打開,一張紙箋鋪在桌上,打開筆墨盒子干淨利落的磨起墨來。片刻功夫,孫二公子將李信索要的東西一一記下,又向李信核對了一遍才小心的吹干墨跡,仔細折好放在仆人攜帶的布包里。然后衝李信道:

    “李小兄歇息一日,明日我便親自將所需之物一一送來。”

    李信哪里能等到明日,建奴沒准哪天便殺過來了,火燒屁股的事怎麼能不緊不慢的辦!這些官二代一個個錦衣玉食慣了,凡事都講究個穩字。

    “二公子方便的話今日送來可否,反正時辰尚早李信也閑不住,韃子不等人,早一分讓閣部見到成果也早一分定計!”然后李信猛然間一拍腦袋,恍然道:“忘記請教二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稱呼了!”

    此言一出,卻見手持布包的仆人立時怒目橫眉起來。孫二公子先是一楞,繼而笑道:“敝姓孫,名鉁,表字介之。”孫鉁在孫家排行第二,今年四十有六,早年中過舉人,為人寬厚,一直在家協助母親持家,所以並未外出做官。在明代,初次見面首先就當請教名諱,即便忘了也該事后私下從旁了解,似李信這般當面劈頭就問實在是不禮貌。更何況兩人身份地位懸殊,孫鉁中過舉人是有功名的人,而李信則是囚徒一名,所以李信的這種行為簡直可以看做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冒犯。換做其他人可能就當面翻臉了,可孫鉁並不以為意,畢竟對方是個粗漢,不能過分强求禮節問題,再者父親交待下來的大事著落在此人身上,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李小兄說的對,是孫鉁考慮不周,大事耽擱不得。”

    “二公子等等,我和你一同去吧。”李信連衣服都沒換便要同去,孫鉁再不啰嗦,帶著他直奔縣庫去尋那几樣東西。生石灰、石炭等物都是尋常物什,縣庫里便備有不少。至于粘土城外便有磚窯,簡直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倒是磨磨的碾子官府備來沒用,只好去農家買。

    高陽縣庫是三間大屋,粗略看合起來總有上千平米的大小,只是里面東西分放的很不科學,各種類別的東西胡亂堆放,孫鉁顯然對這些東西不是很了解,領著李信挨個看,多數東西解釋不出所以然來。

    “這些物什李小兄看看需要什麼,只需登記造冊便可任意支取。”

    隨著三間屋子走下來,李信有點應接不暇,尤其是在看到第二間大庫里一捆捆羅在一起的火槍,眼睛都直了。粗算一下總有五百上下。旁邊十几個籮筐,上邊蓋著油紙,不用想一定是火藥。

    “這批火銃原本是上回韃子入塞准備的,不過十之**都有炸膛的毛病,兵士多不敢使用,沒辦法只好堆放在庫房里。”說起火器孫鉁倒頭頭是道,看來是受孫承宗熏陶不少。

    李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縣庫好歹是明朝的國有資產,別說孫鉁就算是孫承宗本人也沒有權利和名義動用吧,怎麼看情形孫鉁不但隨便出入,又能一言做主呢?但這話問不出口,只好一直在腦袋里徘徊。還有火銃炸膛應急的解決辦法也不是沒有,看來得找個機會給孫承宗提提意見。

    李信清楚,孫承宗對他的態度還是比較謹慎的,涉及軍備和民政的大事根本沒打算交給自己來辦,能讓自己試制水泥已經是格外的看重了,可這套守城辦法乃是環環相扣的,只要一環出了問題,恐怕就得功虧一簣。比如,城牆的改造是需要全縣人力的,不遷民僅憑縣城這千把民夫是絕對不行的,高陽之戰只能是一場全高陽人民為保衛家園而進行的戰斗,只有如此才能將高陽這個彈丸小城的戰爭潛力無限發掘出來,才能擋住清軍數万精銳。有了人還需要有合適的武器,火器的使用便又是一大問題,官府能放心讓一個馬賊來管軍嗎?但不管怎樣一定要把改造城牆這個工程先攬下來,畢竟第一步趟開往后就會好辦很多。

    這孫鉁手下人辦事也真有效率,不到一個時辰功夫各種用料備齊,李信瞅著碼在縣庫院子里的材料,擼胳膊挽袖子正准備大干一場,突然有人神色凝重的趕來將孫鉁叫走。一時間原本陪同李信來縣庫的人呼呼啦啦都走光了,只剩一個看庫的老皂隸還在。不過看他比大蝦還彎的脊背,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一籌莫展的李信看看偌大的縣庫大院一拍腦袋,何必回館驛,這里不正是上好的試驗場所嗎,旁邊庫房里要什麼有什麼,說是登記造冊,現在又誰來看著了?想到這里,李信情緒又高漲起來。但有一點得格外注意,其中一間大屋里滿滿的都是火藥,引火煆燒是万不能在院子進行的,可以在院外的一片空曠地……

    孫家大宅正廳,負責全面管家的孫鉁被叫了回來,一進屋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來的緊迫感,孫承宗面沉似水,不似在外面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明白,一定是有壞消息了。

    “韃子過了通州,京畿几個縣城被劫掠一空,朝廷戰和不定,盧建斗吃了敗仗……全讓那后生說中了……”

    孫鉁驚訝朝廷竟然在韃子面前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過了通州到高陽不超過三百里,如此發展下去高陽還有多久就要直面韃子兵鋒了?雖然前次韃子兵也來過一次,只是在京畿攻城拔寨,來高陽也只是在縣城周邊劫掠了一圈,沒有像樣的攻城。但今次未嘗一敗的盧象升居然也敗了,不詳的預感在持續加强,靜靜聽著父親嘮叨,他知道父親急著召自己回來絕不是為了和自己絮叨朝廷吃了敗仗,

    “二郎啊,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孫鉁未曾料到父親一臉的嚴肅,開口竟是儿女情長,心里一酸,這麼多年父親一直威嚴有加,何時有過這等溫情。他知道這是指一直讓自己在家沒有放自己出去做官。但隨之不詳的預感也愈發强烈,果不其然。

    “韃子大軍已經圍了涿州……”

    孫鉁心里一顫,涿州乃是保定府門戶亦是京畿重鎮。韃子決心攻堅的唯一解釋就是他們打算大舉南下,到時候整個直隸恐怕都要……涂炭…...他不敢再想下去。

    “為父老了走不動了,你帶著母親和兄弟們去山東避一避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57 PM

本帖最後由 fk2010 於 2017-7-2 12:58 PM 編輯

第四章 轉折開始

    “儿子們與父親大人一樣,願與高陽共存亡!”

    几個字擲地有聲,孫承宗干涸的老眼有點濕潤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儿子寬仁有余而堅毅不足,卻沒想到還有如此剛强的一面。父子兩個都不是矯情的人,既然決定了闔家守城,便開始將話題轉換到如何守城上。

    “大郎雖然遠在山東為官,但還是為高陽父老募捐了几千兩銀子,正可以派上用場。守住高陽,這些錢杯水車薪,將咱家在保定府的產業攏一下能賣的都賣了吧!”

    孫鉁眼眶紅了,此前修牆已經變賣了不少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如今又要變賣產業,可見在父親眼中形勢危急到了何種程度。

    “那個李信水泥做的如何了?”

    該交代商議的說了個七七八八,孫承宗便想起了今日奇遇的那個年輕人。此人身上可謂是疑點重重,但他用人向來只重能力,在這家伙身上,他能感受到那種勃勃的朝氣。孫鉁便將回館驛后一番對話,以及去縣庫查看的過程詳細的描述了一遍。

    “依孩儿看,這李信對火銃比較感興趣,問了很多問題。”

    孫承宗眼皮一挑,對這玩意感興趣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造反的賊寇,另一種就是心憂天下的壯士。不過,能懂火器重要性的天下賊寇恐怕百万中無一。

    第二日正午,縣庫大院里,高陽城內的頭面人物几乎都到齊了,大家都聽說孫閣老找到了一個怪人,做出能代替夯土和牆磚修成牆的東西,都眼巴巴的等著看稀奇。不過,已經日頭過了午縣庫的黑漆大門還緊緊的關著,人們等的有點不耐煩,有好事的趴在門縫上向里偷瞧去,只見空曠的縣庫大院里立了兩根一仗見方方柱,再細看這兩根方柱又好像是木板釘成。人們弄不明白,七嘴八舌的胡亂猜測著。

    突然,大門從里面被毫無征兆的打開,一個衣衫破爛的年輕漢子站在門廊下。

    “讓諸位久等了,請里面來參觀吧!”

    這個年輕漢子正是李信,眾人一擁進了院子看到閣老等一干要人早就已經坐在了廊下。再看院中原來還挖了一個水池,不對,准確說是泥池,因為池子里面滿滿都是發黑的泥漿。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水泥?這泥一樣的東西能代替夯土牆磚?眾人都紛紛表示懷疑。

    李信來到泥池前提起木桶,灌滿泥漿一桶桶灌向木板釘制成的方柱中。大家都在疑惑的當口,只見李信拿起錘子几下將另一方柱的木板几下敲開,隨著木板的剝落,一根青黑色的方柱呈現出來。

    看材質倒好像是石頭,可又覺得不像石頭。孫承宗來到近前用手摸了摸,已經可以感覺到方柱的堅硬,但似乎還不夠堅硬。

    “這便是剛才那水泥灌注而成?”他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信剛才表演的意思。

    “正是,這便是由水泥、竹筋、碎石混合凝固而成的竹筋混凝土!”

    這個時代拋開原材料的匱乏不說,冶鐵工藝也很難大規模制作鋼筋。李信前世再新聞上看過,某些單位有用竹筋代替鋼筋施工的,並且還有專家論證過這東西韌性很好,代替鋼筋也有很好的效果。所以,便將此種創新帶回到了明朝。他准備等水泥徹底達到最佳强度后,再測試他的韌性和强度。但如此直觀的展示,應該會給孫承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

    “這種混凝土方便在可隨意塑形,灌注前只需用木板釘好模具,于承重處內置竹筋,待灌注完畢几日便可到達最大强度。”其實李信沒有說實話,這種水硬性水泥在凝固后想要達到最大强度是需要至多兩月時間的養護的。但這里邊的道理即便解釋了,這個時代的人也未必能懂,倒不如簡單直接來的爽快。

    雷縣令煞有其事的圍著方柱轉了一圈,還用手指使勁戳了戳,但顯然是被粗糙的表面弄疼了,呲牙咧嘴。

    “這東西能筑城?好像不是很硬嘛!”

    但話音剛落便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此泥當真奇物啊!有了這水泥几千人要數月才能夯實的土基旦夕便可筑成。”李信循聲看去,人群中擠出一位綠袍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他也認得,此人是高陽典史魯之藩。只見魯典史衝孫承宗深施一禮,興奮道:“今日真乃吉日,可喜可賀。高陽有了此物一定會守的鐵桶一般,就算城牆有破損之處,立即使用此泥澆灌修補,旦夕間又可恢復舊觀……”

    說到此處,魯典史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切問道:“不知此物原料都是何物?”

    “粘土、生石灰、石膏……”

    還沒等李信介紹完,魯典史長舒一口氣。

    “太好了,都是尋常可見的物什。閣部、縣尊,之藩建議立刻使用此物筑牆,加高到三丈再拓寬敵樓。”

    李信卻在一旁腹誹這個大胡子典史倒是有些見識,不過就算你拓寬到四丈又有什麼用呢,韃子蟻附攻城一樣攻得破。就在大家還在等著有什麼新鮮玩意展示的時候,一個皂隸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城,城北來了大股流賊,巡檢下令關了城門……”

    流賊?不可能啊,高陽已經臨近京師,大股流賊基本都被朝廷軍隊壓制在黃河以南,怎麼可能來到高陽呢!但謠言很快就甚囂塵上,甚至有揣測是韃子扮作流賊。關于水泥的展示只好到此為止,孫承宗、雷縣令等人急匆匆到城北區查探軍情。李信也借口考察城牆實際情況也跟了去。登上城樓才發現,北邊確實黑壓壓來了一大群人,但細看之下均是攜家帶口,既不像流賊也不像韃子。

    孫承宗命人前去打探,很快便得知了這群人的來歷,竟是京畿几縣逃難過來的難民。雷縣令堅決反對放難民進城,孫承宗也感到為難,誰知難民們並不願進城,而是繼續向南逃。

    警報解除,孫承宗來到難民隊伍里拉住一個百姓,“此地沒有韃子為何還要向南?”那難民卻說:“涿州都被圍死了,保定府就是下一個涿州,到鄰省山東去心里頭才踏實。”

    原來如此,隨行几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百姓們已經對朝廷在直隸的明軍失去了信心這絕不是好兆頭。不過混在人群中的李信實在很想告訴他們,山東也不安全,韃子這次入關連山東都劫掠了一遍,甚至在濟南的藩王都給活捉了去。

    韃子的味道越來越近,城內人心比之几天前相比,開始變得惶惶然,這次遭遇流民的突發事件使得李信當天就被孫承宗任命為筑牆的總辦,所有筑牆事宜一体負責。這修牆乃是孫家出資,雷縣令又不願攬事上身,所以初時便由孫鉁負責。但從今天開始,這個位置換成了李信。

    李信也很緊張,到了現在他也不敢打包票韃子是否在一個月后攻城,誰知道自己的到來會不會讓歷史的細節起了一些變化。李信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收買全高陽縣的碾子,有多少要多少,因為碾子的數量直接決定著水泥的產量。同時下令所有城牆停止砌磚。

    還有一件事讓李信感到頭疼,就是那魯典史像膏藥一樣粘住了他,非讓他加高城牆不可。李信無奈之下便耐心的向他解說,關于改造城牆的詳細計划,以及城牆改造后的功能,再與加高城牆進行對比,讓他魯典史自己判斷孰優孰劣。

    魯典史琢磨一番之后,才心有不甘的點頭承認李信的方案更高明,但還是賴在工地上不肯走,李信也只好聽之任之。

    僅用三天時間的准備,水泥便開始進入大規模投產階段,到處都在挖粘土,收集石膏、石灰、甚至是碎瓦片等物。隨后,城牆外開始了大規模的釘做灌注城牆的模具。時人,多數人家都會些簡單的木工活,組織起來按照定好的章程,速度竟也不慢。

    縣衙的魯典史對李信左右不離,這几天時間李信也沒閑著,他通過改變各種物質的攙兌比例來控制水泥的凝結時間。很快,魯典史發現了李信改變各種材料配比的過程中的門道。

    “李總辦,為何石膏的分量始終在變化?”

    魯典史心眼里其實是存了監工的念頭,筑城乃是軍國大事,縣令不作為,他一介典史雖然不入流但也是朝廷親任的命官,所以必須要負起這個責任來。但几天下來,他便發現,這個在高陽縣大牢里關了几個月的囚徒不但沒有撈銀子的想法,工作起來跟不要命似的,經常徹夜不眠,讓他們這些拿朝廷俸祿的人都自愧不如。

    所以,最初的防備態度發生了改變,也開始在各種技术上和李信進行討論。其實魯典史所謂的討論,基本上都是他和李信一問一答,就像現在。

    “石膏的多少可以決定水泥的初凝時間。”

    “哦?還有這麼一說,水泥凝結越快不是越好嗎?如何還要多加?”

    “典史大人有所不知,水泥在拌好后,如果初凝時間過短將會很快失去可塑性,一旦此時還沒有灌注,這些水泥就浪費了。”

    “原來如此。”

    李信這几日著實被魯典史煩的夠嗆,就在剛剛突然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關鍵性問題,何不從這家伙身上做突破口。

    “典史大人,李信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

    盡管經過几日的接觸,魯典史還是很不適應李信在禮法上的生疏,這個人和尋常百姓不同,對于衙門官吏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但做大事不拘小節,他這一點倒是頗有古風。一直以來都是魯典史問東問西,實在沒面子的很,此刻聽說這個好像什麼都懂的家伙有問題要請教自己,便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干咳一聲。

    “盡管問來,本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注:竹筋替代鋼筋一事,老酒特地請教過搞建筑的朋友,是可行的,而且日本就在使用這種技术。至于新聞上的竹筋豆腐渣完全是水泥標號不夠導致的。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12:59 PM

第五章 典史募兵

    “縣庫里的火槍為什麼不拿出來裝備民壯?這東西可要比刀槍厲害許多啊。”

    “你說的是火銃吧?”

    魯典史沒想到李信問的居然是這個,關于這批火銃他是知道的,是上次韃子入寇時由孫閣老出資購買,但炸膛太厲害沒人敢用,只好扔在庫里落灰生鏽。

    “火銃雖好,但總炸傷自己人,反倒是為敵人助陣了。”

    其實,明軍火銃經常炸膛誠然有制造質量的因素,更大的原因還是操作問題,由于明末時期明軍戰斗素質急劇下降,在使用火器的時候一味多裝藥,使得爆炸時產生的壓力遠超過槍管的抗壓能力,炸膛也就不可避免了。所以,減小炸膛的几率,在質量改進之外,更重要的是制定出一整套簡單易行的使用規范。

    “典史大人,炸膛的問題我已經解決了,要不要看看改進后的火銃如何射擊?”

    魯典史眼睛一亮,這廝鬧了半天是在獻寶,如果真的解決了炸膛問題,這些火銃便可以拿出來抵御韃子了。

    “當真解決了?李總辦又是大功一件!”

    李信的工程指揮部就設在了縣城北門里的縣庫,這几日抽空測試了几支火槍,質量遠比想象中要好。于是他在火藥上做了些改進,黑火藥顆粒化是必備的,然后經過上百次的測試,又確定了每次發射不會炸膛的裝藥量,將一次發射定量的顆粒化黑火藥用一小方皮紙包成圓柱狀,一根根碼好,使用時用嘴咬開個口子倒入槍口即可。如此一來,既固定了裝藥量,又加快了裝藥速度。

    李信從縣庫里取出火槍又變戲法似的從隨身的一個小包里取出早就包好的火藥,撕開裝藥,裝彈,用通條壓實,動作一氣呵成,嫻熟的仿佛他便是一名久經戰陣的火槍手。最后將引燃的火繩固定在火繩夾上,舉槍射擊。隨著爆響聲從槍尾一側衝出了大量白色氣体。接著,李信重復之前的動作,一口氣發射了十次。

    空氣中彌漫著火藥燃燒后殘留的濃烈硫磺味,魯典史揮揮手試圖驅散環繞在身周的白煙,李信這十槍打的他心驚肉跳,生怕一不小心炸了膛,將其炸傷,他是親眼見過几個士兵民壯接連炸膛受傷的慘狀,所幸這家伙安然無恙,總算長舒一口氣。

    “典史大人,如何?”時人稱火銃,但李信總習慣叫火槍,他一臉得色的講起火槍炸膛的因素,以及相應的改進方案。

    魯典史對此還是持懷疑態度,認為李信不過是運氣好沒有遇到炸膛,但聽他一樁樁道來,似乎也有些道理。最后在李信慫恿下,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膽小之徒也壯著膽子發射了十槍,果真安然無恙,雖然背后衣裳早已被冷汗濕透,眼睛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李總辦此法果真管用。”

    “我這方法可以大幅度降低炸膛的几率,也沒說會百分百避免炸膛,畢竟每支火槍質量不一,但總歸不會大概率發生的。”

    李信一用這種方式說話魯典史就頭疼,啰里啰嗦不算還夾雜著前所未聞的詞語,但仔細聽也能明白個大概,他這是在防止話說的太滿,避免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有點滑頭嘛,魯典史暗暗對李信下了一個評語。

    “典史大人我建議咱們高陽縣招募民壯成立一支專門由火槍手組成的火槍隊。”

    “火槍隊?”

    魯典史終于明白,李信繞了如此大一個圈子,這才是他要講的重點。原本李信打算的是,先將魯典史說服,再由他去說服孫承宗和雷縣令,但卻不知道自己不但找對了人,而且眼前這個人就有能力達成他的願望。

    典史一職原本只是管理緝捕、囚獄的小吏,但高陽縣是小縣,不設縣丞、主簿,便由典史兼管其職。所以魯之藩這個典史雖然不入流卻在高陽縣擁有很大的權力,大体上相當于李信前世的常務副縣長兼政府辦公室主任、公安局長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局長。再遇上個避禍唯恐不及的雷縣令,很多事只要取得本城士紳的諒解與支持,魯典史便可一言而決。

    高陽縣沒有駐軍,僅僅靠几十個皂隸維持治安,韃子入寇,京師戒嚴,不能光指望朝廷,自行組織民壯已經迫在眉睫。李信這個建議等于正中他下懷,成立一支火槍隊這個建議很超前,也很吸引他。在明軍的戰斗序列里裝備火銃的部隊一般都是配合作戰,如果成立一支專有火銃部隊豈不是成了戰斗中的主力?是以,他很想聽聽這家伙又有什麼主意。

    “火銃功能大体相當于箭矢,如無步兵配合恐怕難以獨當一面……”

    “大人所言不錯,但咱們高陽打守城戰,遠程攻擊兵種自然是主力啊!”

    魯之藩恍然大悟,情緒逐漸高漲起來。李信適時的又潑了一盆冷水,“問題是縣庫中的五百火槍數量遠遠不足,而且這五百火槍也是樣式不一……”

    “需要多少才夠?”

    李信同時伸出大拇指和小指,“總得這個數!”

    魯之藩陷入沉默之中,所需火銃數目雖多,但只要肯去弄總能弄到,最大的難題所在卻是人。身為典史的魯之藩對高陽縣人口了然于胸,高陽縣登記在冊的百姓8274戶共49442口,其中男丁27261口 ,歷經數次大災實有之數能達到十之六七就不錯了。況且還要修牆,高陽民力豈不是用盡了?想及此處不禁冷汗淋漓,再看李信一臉的期待,目光如火,可這等機密豈是隨意泄露的。

    烈日炎炎,烤的兩個人直冒汗,李信哪里知道魯之藩的心理活動,接著提建議,“規模上可以循序漸進,先招募2000人進行基本的操作訓練,等后續的火槍到位,再另行招募。還有,第一批是作為火槍隊的主力,建議從曾遭受韃兵之禍的人家中招募,家恨國仇,打起仗來敢不用命……”

    日落西山,李信有點沮喪的蹲坐在工地高處一塊平台上,整個工地盡收眼底。絕大多數的民夫們都被組織起來用木板釘制灌注模具,原本清一色的土石施工,如今變成了鋸末橫飛的木工場地。魯之藩走的時候什麼都沒說,這讓他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自己連典史都說服不了,又拿什麼去說服孫承宗和縣令呢?更何況那縣令一貫看不上自己,去勸他肯定沒戲,看來只有抽空去說服孫承宗了。

    自從李信接任筑牆總辦之后,孫家的人就很少來,孫承宗更是再沒露面,想見他一面竟是不能。不但如此,連孫鉁都沒再露一面。只遣了一個仆從過來,說是一切要求盡管提,均由這仆從負責置辦齊備。

    與此同時,孫家老宅正廳內,孫家二公子正垂首而立聆聽父親訓示。

    “二郎啊,你怎麼看那個李信?”

    “雖然出身馬賊,但勝在心懷忠勇。”

    “那他提出的防守三策,你又怎麼看?”

    在商議時局的時候,孫承宗總不忘了考校這個儿子。

    “依孩儿看,只有筑牆可行。遷民牽涉復雜,所謂管制又奪人家產,難矣哉!”

    孫承宗捋須不語,又道:“派去調查的人可回來了?”

    “回來了,此人祖上都是馬戶,后來從了馬賊,實在沒什麼起眼的地方。”

    說到此處,孫鉁像是想起什麼來,“李信今日拉著魯典史使了一通火銃,動靜弄的還不小,連魯典史都親自放了几次。”

    那批火銃是前次韃子入寇時為防万一准備的,只是接連出現炸膛事故才不得已封存,沒想到那李信竟如此膽大,連魯之藩都跟著胡鬧,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出現個好歹還有誰能替代他們。可孫承宗又一轉念,魯之藩素來老城,難道他們是在打這些火銃的主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李信再提出筑牆伊始便一同提出了購置火器。拋開火器炸膛問題不談,兵事上畢竟是朝廷敏感的禁區,以李信的身份不讓他參與進來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同時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這事只能由高陽縣衙門出面才順理成章,雷縣令顯然已經存了去意,根本不會出面。民壯又必須組織,誰也不能指望著几十個皂隸就能守住高陽城牆。實際上孫承宗現在的感受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什麼沒什麼,他拿什麼守城?

    憋屈的不止孫承宗一人,李信本想去求見孫承宗,名義上彙報筑城的情況,實際是想進言在高陽成立火槍隊,誰知被一句身体不適給擋了架。

    次日,天剛放亮,魯之藩急吼吼趕了來。李信正蹲在縣庫院子里吃早飯,魯之藩一把拉住他向外就走。

    “哎,哎,我說魯大人什麼事這麼急,早飯都不讓人吃了。”

    “你來看了便知。”

    李信連碗都沒來得急放下,便跟著來到院外,只見黑壓壓數百個漢子聚集在門外,數百雙眼睛都齊刷刷的盯著李信。

    “這,這,這是?”

    “昨天連夜召集的民壯,都是家里被韃子禍害過的,六百之數。現在本官正式委任你為民壯教習,按你說的策略給本官練出一支虎狼之師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03 PM

第六章 得知真相

    上次韃子入寇曾繞過各重鎮對直隸中南部進行過騷擾性搶掠,万幸為害不甚慘烈,即便如此受災者也達到了十之二三,這些人几乎家家都受過韃子禍害。魯之藩在宣布李信為這支民壯的教習之后,又宣布了另一項任命,縣教諭周瑾為監軍。同時,又公布了職權范圍,這支民壯只有典史魯之藩有權升遷調度,教習只負責日常訓練,監軍則是監察職權是否越位。

    李信苦笑,魯之藩可謂是煞費苦心啊,兩位文官死死壓住他這個沒功名的非文人教習,也算是全了明朝以文御武的傳統。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讓他練出一支可以抵御韃子的軍隊,受點委屈又如何!至此,李信除了擔任筑牆的總辦以外又兼任了民壯的教習,還有一點,他很想知道魯之藩用什麼辦法一夜之間就集齊了這六百人。

    六百人的草台班子就這樣搭了起來,縣教諭周瑾也是位中等個頭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一臉的苦大仇深。李信過去打招呼,卻被硬邦邦的頂了回來。

    “時間緊迫,閑話少敘……”

    魯之藩趕緊上來打圓場:“六百人是第一批,剩下的會依次補齊,時間的確緊迫,訓練就從今天開始吧!還有,不要耽誤了工期……”交代一番之后,借口衙門里還有事,便一溜煙的走了。身為監軍的縣教諭周瑾倒是沒走,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低頭翻起隨身帶來的書。

    民壯們基本都是本縣的庄稼漢子和馬戶,河北燕趙之地民風本就彪悍,爭狠斗勇是尋常之事,魯之藩在的時候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等他前腳一走,這幫人便頓時活躍起來。

    “嘿!那響馬,打算教爺們騎馬麼?忒沒勁,不如講几段打家劫舍的段子,給大家伙樂呵樂呵……”

    “有沒有那良家的壓寨夫人,說几段……”

    眾人一陣哄笑,紛紛叫好。周瑾實在聽不下去,狠咳嗽了几聲,但都被哄笑聲壓了下去,根本沒人聽見。李信一腦門黑線,本來臨時准備了几段激情洋溢的就職演說,眼前情況算是用不上了,民壯們顯然不買他的帳,看來還得想想辦法才成。不管怎樣,這些都是敢于站出來抵抗韃子包圍家園的壯士,不能折辱了他們。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都聽好了,即刻起訓練令行禁止,所有人站定原地,沒有命令不得擅離!”

    他生怕這群桀驁不馴的漢子聽不清,又喊了几次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看李信走遠,民壯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時剛才帶頭奚落李信的漢子人壯著膽子問還在廊下看書的周瑾:

    “周大人,教習都走了,俺們是不是也該散了,各回各家?”

    “張石頭,你要走便走,正好讓俺叔家的頂了你,免那兩年徭役。”

    周瑾頭也不抬回了句:“教習不是有言要令行禁止嗎,沒有命令,誰敢回家?”

    民壯們一陣氣短,又紛紛發起牢騷,卻沒人敢于離開。周瑾搖搖頭,他清楚魯之藩是用什麼法子募集的這些人,在場這些人被准許以壯代徭,也就是說只要來參加民壯便可免去當戶二年的徭役,這麼做雖然不合乎朝廷体制,但非常時期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只是事后追究起來,輕則丟官去職……至于這些民壯們,為了那兩年徭役又有誰舍得離開?

    李信離開縣庫直出了北門,先到工地上看了一圈,民夫們干活很順手,才几天功夫木頭架子就已經搭出了雛形。走了一圈之后,他發現制工精細程度遠超乎他想象,不禁感嘆,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當真不可小看。只可惜千把人明顯不夠用,照這速度,別說一個月,就是再來一個月也未必能如期完工。必須追加民夫,可不知何故孫承宗現在對他避而不見,雷縣令也指望不上。

    亂想一陣,李信還是決定先將眼下這些桀驁不馴的民壯收拾服帖了再說。于是返回縣庫,見那些民壯都里倒歪斜的散坐了滿地,似乎沒几個人散去,心頭一陣訝異,也不理會他們徑自回了屋子,鋪開筆墨紙硯,拿起毛筆歪歪扭扭的寫起了字。勾勾抹抹足足半個時辰,才滿意的將几張寫滿了簡体字的紙箋疊在一起,出門去尋周瑾。

    身為教諭的周瑾連辦公場所都搬倒了縣庫,縣里的皂隸將門房僻出一塊地方擺放了一桌一椅。李信來尋周瑾時,他正捧著書,埋頭做著筆記。

    “教諭大人,有事勞煩您!”

    周瑾哦了一聲算是回應。見對方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李信厚著臉皮將他半個時辰勾勾抹抹的成果放在桌上。

    “無規矩不成方圓,這是我制定的紀律要則,李信不便越俎代庖,請大人曉諭軍營民壯們知曉。”

    周瑾只是不屑與李信為伍,不代表他會推諉公事,于是停下筆拿起桌上的紙箋,看了半晌眉頭擰成一個重重的川字。李信一拍腦門,想起自己寫的是簡体字,又用不慣毛筆,大小不一跟鬼畫符似的,這哭喪臉肯定是看不懂。于是主動上前,逐條解釋一番。周瑾也不含糊,李信每解釋一條,便在紙箋上謄抄一條,全部謄抄完竟有四十一條之多。

    要則所包含的范圍很寬泛,從衣食住行到軍事訓練無一不有,甚至還有如廁都要到指定地點進行,而且處罰方式也很獨特,不同于通常軍營中的打軍棍,而是繞著縣庫大院跑圈,以十圈為基本單位,逐條疊加。對此,周瑾覺得很新鮮,這是任何兵書戰策上都沒有的,不知這粗漢是依據什麼制定的呢?如果不是這一手不堪入目的字,他還真要刮目相看了呢!

    看著周教諭那一手的蠅頭小楷,李信靈光一現,“還請大人將要則謄抄成一份告示,我張貼出去。”

    李信看著牆上貼好的紀律要則,周瑾的字寫的極具美感,不禁又是嘖嘖贊嘆,不愧是搞文化工作的。一旁看庫的老皂隸瞅著稀奇問道:“這告示上寫的啥?”

    李信一指遠處聚成堆的民壯道:“約束他們的東西。”

    老皂隸一臉的不以為然,使勁咳了聲,又吐出一口大濃痰。

    “一張紙几個字能約束了什麼?還不是典史免了他們每戶兩年的徭役管用!”

    李信莫名其妙,“什麼,你說什麼?”

    老皂隸便將他聽來的緣故一一學了出來,李信這才恍然,哪里是這些人敢于站出來抵抗韃子,保衛家園啊,鬧了半天是魯典史許了足夠的好處。

    李信陷入了沉思,對于民壯給予政策上的照顧是必須的,但絕不能成為他們加入民壯隊伍的主要因素,一支為了錢而打仗的軍隊怎麼能打勝仗?更何況還是敵眾我寡,敵人又是空前强大的滿清韃子。

    中午魯之藩送來了軍帳和充作軍糧的谷子,只見一群人聚在一堆,既沒有想象中的操演武技,也沒有進行火銃的訓練,覺得有些納悶,想找李信問個究竟,尋了一圈卻沒尋到。最后在看庫的老皂隸口中才得知,看到他心事重重的出了北門。

    這位魯典史也是急脾氣,正打算出北門去尋他,李信便領著一群破衣襤褸的人趕了回來于是,劈頭便問:“這是何故?”

    李信則道:“大人稍后便知!”然后便拉著魯之藩直奔民壯隊伍而去。

    民壯們見教習領回來一群破衣襤褸的人分明便是城外過境的難民,心里都打起了鼓,難道是要用這些無家可歸的人來取代他們嗎?很快李信的舉動就解釋了他們心里的疑惑。

    “父老兄弟們,你們知道他們是哪里人嗎?”

    “還不是北邊逃難過來的。”

    “躲韃子過來的……”

    李信點點頭伸手讓過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大聲問道:“老丈,從哪理來啊?”

    “從良鄉過來。”

    “家里都誰跟著過來的?”

    聽到李信如此問,老者的眼圈紅了,聲音開始變得哽咽。

    “只有這個六歲的小孫子,婆娘儿子都沒了……都,都讓韃子……”

    老者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李信就勢又拉過來一個半大男孩,看起來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蓬頭垢面,眼睛里充滿了不安。

    “小兄弟你從哪里來啊?”

    “從涿州過來的,就剩俺自個了……”

    原本還有些躁動的現場頓時鴉雀無聲,仿佛有一種無形的東西壓的大伙喘不動氣,李信沉默了片刻,又掃視了一眼在場的民壯,才開口道:“據我所知,諸位同樣都遭過韃子的禍害。如今,這幫殺千刀的又來了,不但圍了涿州,還要大舉南下,來搶奪你們的家人和財產……”李信頓了一下,突然指著早上揶揄他的壯漢道:“這位兄弟,對,就是你,你來說說,韃子都干過什麼天理難容的惡事!”

    張石頭愣住了,臉瞬間憋的通紅,牙冠咬的咯咯直響。有好事的替他說:“石頭慘那,前年韃子把他剛過門沒几天的媳婦擄走了,老娘也……”

    “胡二狗,別說了!此仇不報,俺張石頭誓不為人!”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06 PM

第七章 練兵初成

    殺母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李信沒想到這個看似粗豪的漢子竟有如此痛苦的經歷,民壯們的情緒逐漸激動起來,被漸漸拉回到兩年前那場痛苦的回憶里。

    “父老兄弟們,我李信不是故意揭你們的瘡疤往上面撒鹽,而是在提醒大家,韃子已經在兩百里外的涿州,這回他們會變本加厲,不但掃蕩鄉里,還要攻城拔寨。一旦涿州陷落,保定府將直面韃子兵鋒。”

    他們不是不知道韃子又來了,或許是潛意識里都存了僥幸與逃避,李信的話如大鼓重錘一般,驚的民壯們說不出話來,激動嘈雜的空氣好像瞬間又凝固了。

    “這,就是你們今天站在此間的理由!不是為了那兩年徭役,也不是為了什麼朝廷,就是為了你們自己,為了你們的家人,給死去的靈魂報仇,讓他們瞑目,保護活著的人,絕不能讓他們重蹈兩年前的慘劇!”

    空氣在繼續凝固,氣氛壓抑到了極點,縣教諭周瑾皺著眉頭驚訝的看著李信,上下掃視著,好像第一次見到他似的。魯之藩則暗贊一聲,好手段,看不出來此人還是塊帶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沒有出身。

    “教習,俺給你賠不是了,中午是俺不對,現在教俺們操練吧,練好了去殺韃子……”

    張石頭竟普通一聲雙膝跪地,昂著頭近似于吶喊。李信趕忙上前雙手用力扶起張石頭,“石頭兄弟折煞李信了,我和大家都是一個心思,那就是殺韃子!”

    “殺韃子!”

    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很快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片刻間吶喊聲充斥了整個北門里縣庫的上空。仿佛這已經不是一支几百人的民壯隊伍,而是一支身經百戰氣勢如虹的精兵。

    魯之藩看著激動的人群,眼睛也有些濕潤了,喃喃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

    從次日開始一連几天,縣庫外的空地上從早到晚都回蕩著一二三四的口號聲。六百口同聲,聲勢震天,連城中孫家老宅里都聽的一清二楚。

    孫承宗喚來了孫鉁問道:“二郎,外面是什麼聲音?”

    “回父親話,是李信在練兵!”

    “練兵?”

    孫鉁便將魯之藩如何招募民壯,李信又是如何激勵士氣,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孫承宗聽。孫承宗聽罷嘆道:“此子真乃帶兵奇才,老夫之前有意壓制他究竟是對是錯?”

    老人拄著拐杖顫微微的來到大廳門口,挺直了脊背,試圖向北望去,奈何只能聽到透天口號聲。孫鉁則緊趕一步將一件大氅披在了老人身上,又伸出右手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孩儿只知道,李信如果真能訓練出可以和韃子一戰的銳士,對高陽對百姓是一件好事!”

    老人的脊背縮了回來,緩緩的走回廳中坐下。

    “就怕朝廷容不下他!二郎啊,你去告訴他,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他不是想要火銃麼,你去問問需要多少,老夫來想辦法!”

    孫承宗久歷中樞,朝廷對于武將的防備和不信任他清楚的很,讓一個沒有任何名分的山賊掌兵,將來追究起來罪名可大可小。

    “孩儿明白。”孫鉁應了一聲,想了一下又道:“父親不必多慮,魯典史極有分寸的,李信在名義上只是教習,民壯隊伍的調度之權握在魯典史之手,而且他還用周教諭做了監軍,將來即便有人追究,名分上也不會有問題。”

    孫承宗冷笑一聲,以他對李信能力的了解,這個教習想要奪取那民壯的指揮權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這魯之藩也很有分寸,雖然搞了個不三不四的監軍出來,到貼合朝廷的体制呢!

    孫鉁來到縣庫的時候不禁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只見民壯們排成了長長一列縱隊,手持著縣庫里嶄新的火槍,李信則口中叼著個鳴笛。隨著笛音反復,民壯們則反復做著趴下起立的動作,瞧這架勢還齊整的很。走進了才發現諾大的地面被用白灰畫出了曲折的圖形,民壯們則是在圖形的框框內按照鳴笛做著各種動作。

    李信注意到了緩緩走過來的孫鉁,心里有几分憋氣,想見孫家人的時候擠破腦袋也見不到。孫家人想來見自己倒是來去自如,隨時隨地都可以。離著很遠孫鉁就已經開始拱手。

    “沒想到李教習練兵還有一套,失敬,失敬啊!”說罷一指地面上的灰線圖形。“不知這些用白灰撒成的線有何用處呢?”

    李信笑了:“二公子謬贊了,無非是些笨法,這白灰畫出的線則是城牆改造好后的剖面圖。如今城牆還在建設中,如此做也是為了提前訓練民壯們熟悉城牆防守戰。”

    孫鉁若有所思。“原來如此,剖面圖,這個詞用的新穎。”再看地面上白灰的走線,果真有几分城牆的輪廓,大体上呈現出一個“山”字型。

    “二公子請看!”

    李信一擺臂,手中旗子左右揮了兩揮,就見呈一列縱隊的民壯們,開始沿著灰線小跑了起來,直到填滿整個“山“字形,接著李信口中鳴笛又響了起來。孫鉁的眼睛有點花了,一條隊伍在瞬間竟分成了兩條,分列在三豎一橫的兩側。細看之下,原來是每隔一人便離開原本的隊列,這才組成了一條新的隊伍。

    這種花樣是孫鉁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他自問兵書戰策讀的不少,卻未記得有一本記載了此種陣法的操演。難怪父親不嫌棄他馬賊的身份如此看重。只是他還是有一點隱憂,練兵是件很耗費精力和時間的差事,督造城牆的差事會不會被耽誤了?

    他也沒忘記此行目的,“李教習訓練的可是火銃手?”

    “正是,只可惜縣庫里的火銃太少,對守住高陽遠遠不夠。”

    “需要多少?”

    “總要這個數!”

    李信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說實話,他對此報的希望並不大,6000杆火槍上哪里弄這麼多存貨去?

    孫鉁確認自己沒聽錯后倒吸一口涼氣,原本預想頂多也就再需要千把杆,誰知這廝竟然獅子大開口,自己會變戲法能變出來嗎?這几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想到父親臨來時的交代,暗嘆口氣,總歸盡力去弄吧,有多少算多少。轉念間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6000杆火銃,豈不是需要6000個民壯?

    “難道李教習准備訓練6000個火銃手?”

    李信搖頭道:“真正的火槍手有2000足矣。”

    “如此說,有兩千杆火銃不就夠了嗎?”

    李信還是搖頭。

    “火銃不能少,因為還有四千是專門的裝填手。”

    “裝填手?”

    李信一擺手將張石頭和胡二狗叫了過來,“咱們給二公子演示一下,准備實彈射擊。”

    “好嘞!”

    張石頭和胡二狗興高采烈,能在孫家二公子面前亮相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有。

    李信此前為了驗證這種三連擊的戰法的可行性已經著民壯們開始訓練,不過數兩個人腦袋活絡學東西很快,基本上几次下來就掌握了裝填火藥以及彈丸的要領。

    三杆火槍被擺在三個人面前,鳴笛一響,三個人分別開始裝填火槍,從布包里拿出皮紙卷好的火藥桶,用牙齒咬住撕開,一小部分倒進引火的腰鍋,剩下的則全部倒入槍口,然后再將彈丸塞入槍口用通條壓實。几個人的動作一氣呵成,火槍裝填完畢后,李信從肩膀上挎著的一捆火繩里抽出繩頭點燃,夾在火繩夾上。最后舉槍瞄准射擊,射擊時的爆響以及由槍尾一側衝出的白煙,都使得場面十分震撼。

    射擊完畢后,李信接過張石頭裝填好的火槍,夾好火繩,重復射擊動作。射擊完畢后再接過胡二狗裝填好的火槍,如此循環往復,一連射了十輪。

    縣庫上空布滿了火槍發射的白煙與硫磺燃燒后濃烈的臭味,孫鉁又被震撼住了,以他對火火銃的了解,這東西只能在臨敵之前射擊一次,然后便用處不大了,剩下的還得靠步兵廝殺。究其原因還是因火銃無法進行連續有效的射擊,而李信的演示恰恰打破了他意識中火銃的傳統使用方法。

    “這種射擊方法是由三段擊演化而來,城牆受制于空間狹窄,一人射擊而其余二人專職裝填再合適不過。 ”

    震撼之余,孫鉁意識到,如果城牆上站滿了這種三段擊的火銃手,火力如此强大的城池誰還能攻破?得趕快回去報與父親知曉。卻聽李信繼續道:“這種射擊陣法,還需要改造好的城牆配合才能發揮最大作用,所以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人力不夠。”

    能征調的民夫一早就都征調了,孫鉁也很為難。李信如何看不出他為難?

    “遷民,只要遷民人力難題便可迎刃而解!”

    孫鉁本就不贊同遷民,聽到李信舊事重提連連擺手搖頭:“不成,不成,遷民事涉復雜,此事孫鉁做不了主,這麼多人吃什麼,住哪里?不成,不成……”

    李信沒想到這個一貫只點頭不搖頭的好好先生竟拒絕的如此干脆。遷民解決的不僅僅是人力問題,堅壁清野的另一個目的便是避免了韃子兵鋒抵達高陽后的搶掠,避免百姓涂炭,一旦他們搶無可搶,補給線勢必會拉長,就會對他們攻城造成很大的阻礙。二公子一句話堵了回來又讓他如何甘心?語氣開始變得急躁。

    “二公子做不了主,閣部大人該做得了主,我去見他老人家!”

    就在李信和孫鉁爭執不下的當口,憑空響起了凄厲的吹角聲,兩個人的臉色俱是一變。自打上次流民過境被誤認為流寇的事件之后,孫承宗就安排了專人預警,一旦發現可疑的大股軍兵,便吹角示警。此刻連綿不絕的吹角之聲正是在向城內預警。

    可高陽城一切都在准備階段,甚至連像樣的兵都沒有,他們該如何應對?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08 PM

第八章 韃子來了

    還是李信反應快,命令民壯們原地休息,又對孫鉁說道:“這韃子到的竟如此之快,必須先將城外的民夫們撤進城內。”

    “李教習所言有理,咱們分頭行動!”

    高陽修城牆的民夫基本都分布在北城和東城,兩人約定好,李信去北門,孫鉁去東門。縣庫就在北門里,所以李信攀上高陽的北門城樓不過片刻功夫,他驚訝的發現遠處揚起了一團團的煙塵,雖然離得遠,依然能確定籠罩在煙團之下的一定是騎兵。心里猛然一緊,難道真是韃子來了?

    城門外的工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一窩蜂的堵在不過兩丈寬的城門口,毫無秩序的擁堵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民夫們撤入城中的進度緩慢。李信扶額后悔,當初只想著如何改造城防,卻怎麼沒弄一次防備敵襲的演習呢?這個念頭也就一瞬之間,畢竟敵襲迫在眉睫,遠處負責預警的民壯燃起的狼煙煙柱已經快散了,應是遭到了破壞。

    韃子旦夕便可抵達,加上敵情不明,城門口又又被民夫堵得死死的。一旦被韃子殺了過來,不要說這些民夫還有沒有命在,恐怕就連高陽城都得順手丟了。

    數里之外,高高騰起的一團團煙塵下不過几十騎,馬上之人的衣服都很破爛,與尋常百姓無疑,但頭皮都刮的鐵青,后腦僅僅余銅錢大小的位置留著頭發,結成了一根老鼠尾巴粗細的辮子。几乎每個人的馬鞍兩側都掛著尚在滴血的頭顱,還有的則掛著几只布囊,固定的繩子繃得緊緊的,瞅著分量不輕。

    落后頭馬一個馬位的騎士是個矮胖漢子,一張嘴竟是流利的漢語。

    “佐領大人,咱們不如一鼓作氣拿下前面的縣城,據說南朝的孫承宗住在那里。”

    那被稱作佐領的漢子滿臉絡腮胡子,細長的眼睛噴放著貪婪的光芒,嘴巴張合吐出嘰里呱啦的語言。隨即他似乎想起什麼,又用生硬的漢語喊道:“殺進高陽,擒住孫承宗,我阿克濟阿向鰲拜大人給爾等請功。”

    矮胖漢子一臉興奮,雙腿用力夾了夾馬腹,催促胯下坐騎緊走几步,以縮小和佐領大人愈發拉開的距離。

    “佐領大人這回可不能讓鄂爾泰那家伙搶了先,咱們一鼓作氣進高陽歇腳解渴去!”

    那佐領鼓著腮幫子不做聲,一力催促胯下戰馬,矮胖漢子身后有人接道:“鄂爾泰還在安州縣城里摟著姑娘做夢呢,哪有功夫跟咱搶!”

    隨即疾馳向南的馬隊爆起一陣哄笑,談笑間竟似完全不將大明官府放在眼里,仿佛他們是規模上千的精銳,完全不像僅有數十人的輕騎。

    安州縣城在高陽北四十里,唐朝以前曾是河北重鎮,但元代以后逐漸喪失了原本的地位,淪為一座彈丸小城。左路軍多爾袞麾下大將鰲拜建議,在圍涿州的同時派出大量散騎南下騷擾,擾亂明軍部署的同時也為將來大軍南下搜掠鋪路。鄂爾泰和阿克濟阿皆是這些散騎的其中一員,開始的時候,散騎們還小心翼翼,后來發現很多縣城几乎都不設防,既沒有官軍把守,當地官吏又畏懼不敢組織迎戰戰。

    散騎們一路突飛猛進,如入無人之境,繞過新城、容城過了唐河后,衝在最前邊的僅僅剩下了鄂爾泰與阿克濟阿兩人,但唐河南岸的安州縣令万沒料到韃子來的如此之快,進退失據,竟然派了几十皂隸前去迎敵,結果被打了個稀里嘩啦,在逃散回城時被鄂爾泰乘勢攻入縣城,成為了大明歷史上第一個被几十人攻陷的縣城。

    本來那几十個皂隸都是阿克濟阿部殺散的,后來讓鄂爾泰搶了勝利果實,他如何能甘心,但事實是人家先入的城,這點毋庸置疑。他一氣之下也不入城,帶著几十輕騎,直奔高陽而來。

    “魏保三是你想睡女人了吧……”

    矮胖漢子顯然也是騎术了得,回頭瞪了一眼揶揄他的人惡狠狠道:“叫俺滿名,從今以后只有多必,沒有魏保三!”

    “都別鬧了,鄂爾泰是走了狗屎運,先去附近村子掃蕩一番!”

    一馬當先的阿克濟阿制止了部下們的相互調侃,他雖然貪婪,卻十分清楚几十人拿下一個筑有城牆的縣城其實是痴人說夢,剛才那麼說不過是激勵部下的士氣,即便是南朝的縣令嚇破了膽,只要城門緊閉,只憑他們這几十個人也沒有半分破城的把握。反倒是搶人頭,搶財物才來得實惠。這不,前方就有大量的南朝百姓涌向城西的村子。

    阿克濟阿一聲令下便向高陽縣城西側的村子襲掠而去,兩條腿的人哪里能跑得過四蹄騰飛的戰馬, 逃難隊伍轉瞬間便被韃子輕騎衝擊的四分五裂,馬刀划過有如秋收時的鐮刀,收割著血淋淋的生命。韃子戰馬分散開來三五成群,左衝右突,阿克濟阿殺的痛快,胸中一口惡氣算是發泄出來,眼見還能站著的南人沒剩几個,便呼哨一聲帶人向城西的村子奔去。

    可遠處的一幕卻讓阿克濟阿改變了主意。只見從西門里魚貫涌出了手持火銃的一群漢子,穿著百姓服飾一眼便知是當地的民壯,阿克濟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那些民壯如倒臥在地上那些殘肢斷臂一樣已經是群死人。

    而李信就站在這群“死人”的最前方。 600人按照几天來一直訓練的方式排成了三列,第一排的民壯們每個人左側肩膀上都掛著一捆火繩,火qiang早就裝填完畢,火繩也已經點燃夾在了火繩夾上,只等教習一聲令下便扣動機括。

    張石頭就站在李信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他覺得兩條腿有點發抖,說不清楚心里是恐懼多一點還是興奮多一點。李信從隊伍的一側走到另一側,不斷調整著三條橫隊的位置。

    “陳十二你的火繩滅了,按程序重新點燃……周大虎向后退兩步……”

    訓練時間不過几日的民壯們初次上陣,緊張與忐忑的情緒就占了大半,隊列的行進與變化也遠沒有成型,能勉强保持固定隊列的完整就已經非常難得了。而且還有一點他十分清楚,在刺刀發明之前,火qiang手面對騎兵衝鋒几乎是沒有還手之力的,但他在韃子屠殺百姓的時候發現對方數目大概只有几十人,憑此判斷第一次的火力齊射應該可以抵消與騎兵對戰的劣勢。

    “李教習你怎麼知道韃子一定會放棄進村來攻擊咱們?”

    張石頭看著越來越近的韃子騎兵,聲音顫抖的問走近自己的李信。其實李信也不敢百分百確定韃子會來攻擊自己,但總不能看著百姓被屠戮,而無所作為吧。更何況對方只有几十人,這就給了李信決定將民壯拉出來打一次的信心,即便韃子不來攻擊自己也會提升民壯們的士氣。

    “所有人聽口令,沒有命令不許后退,不許射擊!”

    李信沒有回答張石頭,而是連聲叮囑眾人一定不要私自開火,民壯們則紛紛唱喏。馬蹄叩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李信甚至可以感受到腳底在隱隱的顫動。嗓子干的發緊,他習慣性的做了一個吞咽動作,卻發現口中竟連一絲唾液都沒有。相反,緊握火qiang的雙手早已經是冷汗淋漓。

    李信和民壯們一樣,畢竟都初上戰場,緊張是不可避免的,但他還要努力裝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靜靜的等著韃子騎兵一步一步的靠近。

    阿克濟阿驚訝的發現那些從城門里魚貫而出的南朝民壯們並沒有如他想象中不戰而潰,也沒有如安州縣那些蠢貨們沒頭沒腦的衝上來,而是列好隊站在原地。民壯們手中的火qiang早就落在他眼里,明軍使用火器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卻從未對他們造成過實質的威脅,那些鐵銃只要發射過一次連燒火棍都不如。

    “加速!加速!一鼓作氣殺進高陽城!”

    只要殺散這些南朝民壯,說不定便可如安州縣一般,趁亂殺進城去呢!

    李信默數著韃子騎兵的距離,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即便只有几十騎,可韃子以往的兵威累積日久緊張與不安隨之在民壯隊里嗡嗡作響。六百人對陣几十人的巨大優勢,使得民壯們擁有了克服這種恐懼的勇氣,內心盡管忐忑,卻都能牢牢的站在原地。火qiang盡管顫抖,但都齊齊的指向著韃子奔來的方向。

    “教習開火吧……”

    有人頂不住强大的心里壓力,開始催促李信下令開火。

    “莫急!過了三十步也不遲,只有離得越近才能殺傷韃子越多!”

    韃子戰馬加速,三十步頃刻即至,李信扣動機括,火繩夾頂著燃著的火繩啪嗒一聲按入填滿火藥的藥鍋之中。隨之吼道:“開火!”

    霎時間,二百只火qiang同時爆響,白色硝煙頓時將六百人的三列橫隊籠罩其中。接著,第二列橫隊將已經裝填好的火qiang交給第一列橫隊,同時接過已經發射完畢的火qiang,進行裝填。第一列橫隊則將火繩重新夾在火繩夾上准備再一次射擊。

    注:明朝邁出一足為跬,邁出兩足才是步,所以其一步相當于現代兩步,大概1.5米左右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1 PM

第九章 高陽初戰

    李信嘶聲吼著口令,怎奈吼叫聲、馬蹄聲已經混成了一鍋粥,他很難確定究竟有多少人聽見了自己的口令。在嘈雜與混亂中,民壯們進行了第二次齊射,開火的聲音變得參差不齊,李信估計至少有一半的火槍沒有成功發射。這充分暴露了民壯們訓練時日尚短的劣勢。

    第二次齊射后,硝煙徹底擋住了李信的視線,他不確定兩次齊射到底擊中了多少韃子,現在向前衝的還剩多少人。民壯隊伍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混亂,他們如李信一般看不到打死了多少人,還剩多少人在衝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馬蹄還在叩著大地。這種未知的恐懼如潮水般,一點點衝擊著民壯們的心理防線,士氣竟然在兩次齊射后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張石頭陷入了一種莫名的亢奮中,他接過第三列橫隊遞上來的火槍,雙手顫抖的夾好火繩,舉槍狠狠扣動機括,身畔隨之也響起了稀稀拉拉的爆響。

    “殺韃子!”

    張石頭將火槍向后一甩,卻見第二列橫隊連槍管都沒清理完畢,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混亂中透過來李信的喊聲:“所有人扔掉火槍,拔刀跟我衝!”于是他扔掉火槍,拔出腰間雁翎刀。

    “他娘的,和韃子拼了!”

    民壯們如夢方醒,紛紛扔掉手中火槍,拔刀隨著李信向前衝擊而去。

    衝在最前邊的周大虎第一個與韃子相遇,馬的速度很快,前舉的雁翎刀刀尖瞬間沒入馬腹,然后整個人都被撞飛了出去。李信就在周大虎身側不遠,目睹了他被撞飛的一幕,陸續又有兩匹戰馬撞上了民壯隊伍。但緊接著想象中的大規模短兵衝撞並沒有發生,李信直衝出了硝煙,舉目遠眺,才發現韃子輕騎竟是四散而去。

    第一次與韃子對陣就這樣稀里糊涂的結束了嗎?他這是敗了,還是勝了?李信只覺得身子一軟,雁翎刀趕忙拄在地上,這才沒一屁股倒下。直到很多天以后,他才明白韃子為何就潰散了!

    高陽城西門外的硝煙逐漸散去,李信確信韃子不會回返,這才帶著民壯們打掃戰場。一圈掃下來,則讓李信大為郁悶,只得韃子兩死一傷,戰馬屍体五匹。無論如何這一仗算是成功擊退了韃子騎兵的衝擊,李信對眾人喊道:“押著俘虜,得勝回城!”

    民壯們此時此刻方才醒悟,韃子退了!我們勝了!

    直到李信帶領民壯撤回城中,北城的民夫們還亂哄哄擠在城門口進退不是。李信暗想,看來有必要進行几次應對敵襲的演習,否則每次都亂哄哄擠在一起,被韃子殺個措手不及,高陽城就得易主。万幸的是北門外有一塊坡地阻擋,韃子並沒有發現此處的騷亂。

    韃子襲城的消息很快震動全城,孫承宗帶著家里的仆從壯丁上了城頭,典史魯之藩也集合了縣衙所有的皂隸准備誓死一戰。誰知大伙懷著滿腔悲壯上了城之后才發現,戰斗已經結束,襲城的韃子已經退了。

    “閣部,這個李信有几分膽識,總是您慧眼識珠啊!”

    魯之藩也不能免俗,面對孫承宗也拍起了馬屁。說實話,剛聽說韃子襲城的時候,他根本沒指望李信那剛召集沒几天的民壯能出城一戰,只要能守住城牆不失便是勝利。誰知李信竟然主動出城,不但趕跑了韃子還小有斬獲,這廝總能給他驚喜。

    孫承宗捋著頜下長髯,與魯之藩的欣喜不同,他想的顯然要深入。韃子均是騎兵,且數目不多,應是游騎斥候一類,通常韃子只有在大舉進攻前才會有游騎探路的舉動,這很有點山雨欲來的味道。韃子游騎雖然人數不多卻都是百戰精銳,李信能以成軍几日的民壯將其趕跑,一方面說明其有著過人的膽識與能力,另一方面應該還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他在塞外與韃子交鋒十數年,對其騎兵的戰斗力有著十分清醒的認識,曾有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的說法。若正面對敵,便是大明邊軍也常有數百人被几十韃子兵追著跑的情況出現。而李信的民壯面對衝擊,竟然能保持陣型而不至潰散,實在難能可貴。

    “著李信來見老夫。”

    魯之藩領命剛要下城,孫承宗又道:“慢著,將死傷百姓一並清點了,一定要安撫好百姓。”

    百姓不懂兵事,不會判斷時局,只知道韃子來了,又殺了許多人,恐慌情緒的情緒恐怕難以阻止,逃民的出現也只是遲早。好在李信帶著新成軍的民壯一戰趕跑了韃子,民心一時半會還亂不到極點。思量間,李信被仆從引上了城頭。

    “李信拜見閣部!”

    孫承宗雙手攙起躬身行禮的李信,呵呵笑道:“好,好,好,練的好兵!民壯傷亡如何?”

    “全賴閣部與典史大人支持!全營600人僅周大虎一人被韃子戰馬撞傷,其余無一傷亡!”

    李信肅容回應,夕陽余暉應在臉上,棱角更加分明硬朗,與那日工棚相見,竟是判若兩人。孫承宗暗嘆了一聲,聽李信並不居功自傲,于是滿意的點點頭。

    “閣部容稟,恐怕韃子還會再來,民壯還需擴充,城牆的進度也遠遠跟不上……”

    “不要急,飯得一口口吃,問題也得一樁樁解決,老夫已經著人去山東采購火銃,民壯你去找魯典史,他自會安排。限你半月時間,給老夫練出能守這城牆的3000壯士!”

    孫承宗一副不緊不慢的神態,伸手比划著城牆,眼睛卻直盯著李信。李信聽聞孫承宗早有安排,心頭便是大喜。“閣部高瞻遠矚!”

    一記馬屁還沒落地,魯之藩几乎是連滾帶爬的又上了城頭。

    “大,大事不妙,安州縣城被韃子攻陷……”

    聞聽此言,孫承宗身子猛地一抖,上前一把抓住了魯之藩厲聲問道:“消息可屬實?”

    “安州縣丞逃了過來,從他口中得知,當不會假!”

    也難怪孫承宗失態,安州雖小可仍舊比高陽大了許多,不論是城牆的規模,城內人口均遠遠超過高陽。他万沒想到戰火這麼快就燒到了高陽縣,如果韃子來攻城,一切都尚在准備中,能守得了几天?

    魯之藩趁勢又道:“如今城外百姓人心惶惶,何不借此機會遷民城內?”他那日對李信一番說辭深有所感,今天正是說服孫承宗的大好機會。孫承宗一陣沉思,長出一口氣,似下了決心。

    “早該如此,此事你盡管去辦,老夫為你兜底。”說到此處,轉身對剛剛趕過來的孫鉁又道:“二郎,按照先前議好的數去收糧吧!”隨即目光又落在李信身上,“城牆還需要多長時間改造完畢?”

    “多則一月,少則半月!”

    李信也不隱瞞,時間無論多少都對目前的局勢沒有補益,韃子就在眼前,北城的城牆剛剛灌注,東城的模具還在建造中,現在急缺水泥與石料,奈何民夫不夠用,只能可著一樣先來。

    “人力不夠啊,我建議將全縣老幼都動員起來燒制水泥。”

    孫承宗點頭,“該當如此,具体如何調配人手你和魯典史商量……”

    李信忽然想起來還抓了個活的俘虜。

    “還有一事,此番出戰生擒韃子一名,不知該如何處理?”

    “自當殺了祭旗!”

    魯之藩脫口而出。孫承宗也贊同,“明日城牆動工便殺他激勵士氣人心吧!民壯的功勞也要一一記下,等韃子退了,老夫親自替你們向朝廷請功!”

    “老夫累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按照議定的章程辦吧,”

    孫承宗神態疲憊,畢竟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仆從攙著他緩緩下了城頭。李信看著他蒼老的背影一陣唏噓感慨,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人物,本縣的縣令去哪了?就算孫承宗是退休在家的重臣,縣令也沒理由什麼事都縮在后頭啊!

    此時,雷縣令已經化妝成民夫偷偷潛出了南門,他連數年來積攢下的金銀都放棄了,只攜帶了隨身的細軟。他深深有種不詳的預感,此番韃子破關將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慘烈的入寇。今日韃子的襲城更加印證了這種想法,想必更大規模的戰斗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再不走,恐怕過几日連走的機會都沒了,他才不想陪著高陽殉葬。

    雷縣令從先一步潛出城准備的仆從手中接過馬韁,回頭看了眼掩在太陽余暉中的高陽城門,沒有一絲留戀的打馬而去。

    阿克濟阿臉色鐵青鋼牙緊咬,雙手緊扣著馬鞍,任由驚馬四處狂竄。如果不是火器齊射的聲音太過響,驚了戰馬,說不准此刻他都已經追著明朝潰兵的腳步,一路殺進高陽城了。這可不是他毫無根據的狂妄,民壯的火器齊射雖然聲勢嚇人,但准頭奇差無比,射擊距離又過遠,兩次齊射他連人帶馬的損失一只手就能數過來。只是驚馬這一關節沒想到罷了,事到如今只能等戰馬恢復了在收集人馬報這一箭之仇。

    足足半個時辰,戰馬不支倒地,口吐白沫。阿克濟阿從地上翻身起來只覺得腹間隱隱作痛,脫掉布甲內裳,卻見左腹部已經腫了起來,一個小指粗的血窟窿赫然其上。

    阿克濟阿吐了一口氣暗道倒霉,竟被被南人火器射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2 PM

第十章 鰲拜來了

    距離高陽北四十里的安州縣城被韃子攻陷的消息很快就隨著逃難的流民傳了過來,城里城外的百姓驟然慌了起來,不是說韃子都在涿州嗎?如何一轉眼連安州縣都拿下了?很快就開始有人收拾細軟准備離開家鄉去山東避難,尤其是城外的鄉民門,沒有城牆的保護,韃子來了,他們就是一塊隨時可以取用的肥肉。

    在城西之戰后的第三天,對于韃子的恐懼已經醞釀到頂點,人們開始攜家帶口,紛紛難逃。魯典史忙的焦頭爛額,只好以縣令的名義提前頒布了遷民的政令,即便如此仍舊擋不住百姓逃難的風潮,願意入城者不足十之三四。畢竟大明官府連更大的安州都丟了,一個小小的高陽又能撐多久?

    几天下來,急的魯典史滿嘴燎泡,整個人活活瘦了一圈。李信比起魯典史情況也沒好多少,他身兼筑城與教習兩重任只恨分身乏术,民壯招募倒不缺人口,獨獨城牆改造是一大心病。雖然有了韃子襲城的警示,動員百姓們燒制水泥容易了許多,但整体工程浩大,牆体凝固后達到理想强度又需要足夠的時間,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但有了足夠的水泥后,北城的改造總算基本完成,剩下的都是些維護保養的收尾工作,可以將大量的人力投入到東城和西城的改造中。

    李信默默禱告,希望在韃子大舉南侵之前,高陽城的城牆改造可以順利完工。只可惜天不遂人願,韃子沒給李信多少時間。城西之戰的第七天頭上,張石頭正帶著民壯負責北城牆的巡邏,城里城外一片蕭瑟!經此前一戰洗禮,他們身上都已經隱隱透出了一絲肅殺之氣,遠處三道煙柱眨眼間衝天而起。

    “石頭哥快看,煙柱!”

    說話的是胡二狗,他的反應慢了半拍,張石頭臉色大變。

    “敲鐘,敲鐘,趕緊敲鐘!”

    李信特意在北城頭架上了一口大銅鐘,一旦有警訊便敲鐘為全城示警。胡二狗這才反應過來,招呼几個民壯奔到大銅鐘前,抱住撞鐘的木棍奮力推了下去。片刻間,洪亮的銅鐘聲在高陽上空盤旋響起。

    這鐘聲在過去七天來總共響過兩次,用李教習的話叫做演習。李信此時正在城西的工地之上,他也看見了遠處衝天而起的三道煙柱。民夫們對此並不驚慌,放下手中活計,排成長長的兩隊魚貫進城。經過此前兩次演習,他們已經熟悉了鐘響后該排隊進城的套路。

    看著有條不紊排隊進城的民夫,李信的眉頭卻緊緊鎖了起來,片刻不再停留,直奔城北,去尋典史魯之藩。上次帶民壯出戰后,李信被教諭周瑾狠狠的數落了一番,任何情況下他一個教習都沒有私調兵丁的權力,並在功勞簿上大筆一揮,重重的給他記了一大過,算是功過相抵。

    周瑾這番做作弄的李信哭笑不得,但為了避免旁生枝節只好按照周瑾定下的規矩辦事。這次敲鐘不是演習,以往演習只燃起一道煙柱,而且是在緊鄰城北的坡地上,此次三道煙柱則均來自事先所設的預警地,所以一定是敵襲。他並沒有聲張,就讓這些民夫繼續認為是演習吧,也省得亂了陣腳。

    在去城北的路上,迎面正撞見了急吼吼趕來的魯之藩。見到李信后,魯之藩一臉焦慮,連連嘆息。

    “若是再有十日功夫,城西的改造也當完成了。”他不待李信回答,繼續說道:“去調民壯上城吧!”

    魯之藩從懷中摸出一塊鐵牌交給李信,這是李信調集民壯時與教諭周瑾堪合的信物。等李信帶著新招募的2000民壯登上城頭時,負責巡邏的600民壯則早就按照演習時的套路抵達北城城牆的戰斗位置。

    “石頭哥,瞅這陣仗不像演習,倒像韃子真的來了……”

    民夫全部撤進城之后城門徹底關閉,事先裝滿土的麻布袋被一層層壘在城門內側,大量民壯新丁上城,李信、魯之藩、周瑾几個關鍵要人全部登城瞭望。向來以反應慢著稱的胡二狗也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輕聲與張石頭嘀咕著。

    “噤聲,教習來了!”

    張石頭由于表現出色此時已經被任為哨官,胡二狗則是他下屬的隊長。李信按照當時明廷的軍營編制將600民壯分編成一總共五哨,其中五人為伍,五伍為隊,五隊一百二十五人為一哨,每哨設哨官一名,五哨為一總設把總一名。新征募的2000人則編為三總,共十六哨,與600人的民壯老兵合編一營。這一營民壯名義上的主將是魯之藩,實際則由李信負責日常指揮作訓,同時他還署理兼領了600民壯的把總一職。

    李信立于敵樓之上視線越過北門外的土坡,一股灰塵與土粒構成的洪流正滾滾扑向高陽城。洪流在距離北城門外三里外的坡頂停住不再前進,塵煙散去,韃子陣容展現在城頭諸人眼中。

    最前方是衣著各異的步兵,約有千人之數,其后方則是輕裝布甲的騎兵,屬于典型的韃子騎兵。此前,李信曾向孫承宗詳細討教過這時代大炮的射程、威力等,得到的答案很讓他這位前明史愛好者失望。當前最厲害的紅夷大炮射程也不過三里左右,合1053步,根本不是后世流傳的十里。以此可以推斷,對面韃子的主將一定久歷戰場,對火炮的性能同樣了然于心。更何況高陽城內根本就沒有紅夷大炮,僅有的几門鐵炮射程也在2里之內,只不知這韃子主將是哪位?李信腦中突然靈光一現。

    “張石頭去將那叫多必的二韃子提來!”

    按照魯之藩的意思這個叫多必的韃子原本是要被斬了祭旗的,是李信一意將之留了下來,一個活著的敵軍俘虜肯定要比死了的二韃子更有利用價值,現在該是他派用場的時候了。

    這個多必正是阿克濟阿的家奴魏保三,他給自己起的滿名才叫多必。多必被提上來時上身袒露,一道道血痕已經接了痂,蓬頭垢面,嘴唇干裂,顯然沒少受罪。哪知那多必到了城頭,看到對面陳兵土坡上旗幟招展,立馬來了精氣神。

    “狗官,鰲拜大人現在親來取爾等狗命,還不放了老子討饒……唔……”

    張石頭一拳砸在多必嘴上,頓時滿嘴鮮血,連門牙都崩掉了兩顆。胡二狗不知從哪里尋來了破布塞到他嘴里,這才支吾著罵不出聲來。

    “這漢奸二韃子留著有甚用?教習是准備拿他祭旗嗎?”

    張石頭的話李信沒有聽見,他的心思都轉到對面韃子的主將身上去了,拜后世辮子戲泛濫所賜,《康熙帝國》、《鹿鼎記》等影視題材中的鰲拜已經是家喻戶曉無人不知,更號稱滿州第一巴圖魯。想及此處,李信猛的打了個噴嚏。

    ……

    “據抓來的南朝百姓講,高陽城負責指揮民壯的人是個馬賊,崇禎老儿看來是沒人可用了。”

    細長眼睛絡腮胡須的漢子說完便是一陣嘲弄的大笑,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的他直咧嘴,胯下的青色戰馬則四蹄亂刨,似乎對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很不滿意。那漢子拍拍馬脖子試圖讓它安靜下來,這匹大青馬顯然還沒適應他的新主人。

    “阿克濟阿,切不能小瞧了南人,別忘了你剛在那馬賊身上吃了一虧!”

    說話之人白淨面皮,一身輕裝布甲,馬鞭一指高陽城。

    “馬賊何足懼,此城中真正可怕的是孫承宗!你去傳令,驅趕明朝降兵攻城!”

    白淨面皮顯然是這些人的主將,一聲令下,原本靜止的隊伍又動了起來。清軍南下收降了不少明軍,便一律令他們編入漢軍旗作戰,而不是單純的將他們當做被掠奪的人口。漢軍旗步兵們呼喝著開始向高陽城前進,后面則跟著百十輕騎,作為督戰隊。輕騎們語態輕松,好像這不是攻城戰,而是郊游行獵一般。

    “那阿克濟阿就是草包一個,仗著是拜音圖固山額真的從弟,拉著鰲拜和咱鑲黃旗的兄弟為他公報私仇。”

    “什麼從弟,不就是拜音圖同母異父的兄弟……”

    “秦四閉嘴,拜音圖乃是先大英明汗的侄子,豈是你這奴才能嚼舌頭的!”

    挨了訓斥的韃子兵顯然是個漢人,一縮脖子笑道:“還不是鄂爾泰大人被那草包壓著,奴才心里不忿……還有鰲拜,一介章京,不巴結皇親國戚巴結誰……”

    后邊督戰隊斗嘴打哈哈,前邊的漢軍旗步兵已經抬著木頭樁子衝進城門百步距離,后面的步兵則扛著簡易的梯子緊隨其上。讓這些步兵驚訝的是高陽城的城牆透著几分古怪,原本應該呈一條直線的北城牆,竟然被攔腰修起兩面等距約四十步長高約兩丈,並且垂直于北城牆牆面的牆体,正將北城門夾在中間,形了成一個凹字形。奇怪歸奇怪,這些步兵們只負責衝鋒哪里有功夫思考其他,在他們眼中只要抬著木樁子到了城門下就算勝利一半。

    通常這種北方小縣城沒有護城河,城門也沒有石閘,只要撞爛了兩扇木質城門,此城便可輕易拿下。身為督戰隊的鄂爾泰不甘人后,衝進垂直于北城牆修建的兩面牆体凹字形中間,一種不詳的預感扑面而來,浸淫戰場多年養成的直覺嗅出一絲死亡的味道。

    鄂爾泰再看自己,前方、左側、右側都暴露在南人面前。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3 PM

第十一章 再戰再勝

    漢軍旗打頭陣的步兵几乎毫無阻力的衝到城門前,几個人抬的木樁在聲聲號子下有節奏的撞擊著城門,每撞一次,便有牆灰石子扑簌簌掉落,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城門卻紋絲不動。原本千人的隊伍衝擊寬約三里的城牆可以完全展開,但到了兩面等距垂直的凹字形牆陣面前都不約而同選擇了衝向有城門的一側,也就是凹字形中間。一時間上千人都擠在了只有200步距離的兩面牆之間。

    很多騎兵督戰隊也跟著衝了進去,一馬當先的正是督戰隊佐領鄂爾泰。坡頂的鰲拜看到漢軍旗的步兵都擠到了凹字形城牆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但兩軍臨敵對壘豈有尚未接戰便半路退縮的道理?

    “鄂爾泰還是如此魯莽,督戰隊衝的這麼靠前干嘛!”

    阿克濟阿在一旁點評著他的老對頭,腹部又在隱隱作痛,那粒彈丸看來還要快些找人給取出來。鰲拜一揮將旗,厲聲喝道:“攻城!”身旁數百騎士也跟著同聲高喝。

    “攻城!攻城!”

    衝在前面的漢軍旗步兵聽到陣后的助威聲立即士氣大振,紛紛搭梯子攀城牆。

    立于高陽北門城頭之上的李信看著衝進牆陣里的韃子兵連聲冷笑,不知死活,就讓你們嘗嘗我大明火器的厲害吧。600杆火槍都部署在凹字形的兩側城牆上,擠在下面的韃子兵除了十之三四能接觸城牆進行有效攻擊,其余人都密密麻麻擠在后邊,等著向前推進。

    北城門敵樓上一面紅色三角旗搖了三搖,張石頭眼睛早就緊盯著那面傳遞信息的旗子,此刻見它動了丹田運氣吹響了叼在口中的鳴笛。不僅張石頭這一哨火槍,整整五哨600杆火槍几乎同時發射。隨之無數聲的爆響連成一片,白色硝煙立刻在城頭蔓延開去。張石頭沒有時間查看下邊到底有多少人中彈,按照操作流程他與所有的民壯一樣,都在進行著同一動作,清理槍膛,裝藥……壓火繩……短暫的停滯之后,600杆火銃再次齊射。

    與先前城門外野戰不同,由于火槍數量少,韃子人數多,李信沒有使用改進的三段擊,而是所有火槍在第一時間全部開火,以此達到最大殺傷的效果。

    第二輪齊射的間隙,已經有韃子兵爬上了城頭,但立即就被手持雁翎刀站在火槍手身后的民壯亂刀砍死。有的韃子兵則很不走運,被火槍齊射的爆響聲驚得腳滑墜地。

    火槍手的表現李信很滿意,能夠臨敵裝彈進行第二次齊射,相比上次戰斗,盡管是在城牆上並不與敵人正面交鋒也已經有了很大進步。火槍發射后的煙霧太大,很難看清下面的情況,短時間內很難看清楚韃子的受損情況,李信一揮手喝道:“鐵炮准備!”他特意在凹字形底部的位置安排了兩門鐵炮,早就料到韃子會主攻城門,接下來再讓他們嘗嘗鐵炮的滋味。

    炮手們將早就裝填好的鐵炮進行了調整,用火把引燃了炮尾的引線。

    “轟!轟!”

    兩門鐵炮一先一后噴射出數不清的鉛彈,所過之處盡皆糜爛。

    透過城頭上空彌漫的白色硝煙,城牆下的韃子漢軍旗一片混亂,兩次齊射,1200枚鉛彈只傷了不過百人,算是打亂了他們的陣腳,真正讓他們混亂的是兩門鐵炮發射的散彈,亦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炮下去几十人肢殘臂斷,血肉橫飛。加上大炮射擊時驚天震地的聲音,擠在凹字形中間的漢軍旗二韃子兵開始潰散。

    鄂爾泰撤出來的及時,並沒有受傷,但潰敗的人太多,他砍了几個潰兵后崩潰的發現,已經無法阻止潰兵逃散,只好隨著潰兵離開高陽城。

    遠處坡頂的鰲拜將一切都攬收眼底,漢軍旗僅一個回合便慘敗,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高陽城不愧有孫承宗坐鎮,能將火器運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此僚還能有誰?倒是輕視了這小小的高陽城了。對于眼前的小慘敗,他之所以能無動于衷,是因為死傷的全部是漢軍旗,這些人本來就是充當炮灰的,如今試探出了高陽城的實力深淺,才可以避免滿州八旗的勇士們不必要的傷亡。

    “退至坡后,安營扎寨,明日再戰!”

    鰲拜不愧是軍中宿將,雖然年不過三十,卻對戰場態勢的判斷冷靜的出奇。强攻不下,立即收兵再圖攻擊。

    高陽城頭一戰擊退韃子攻城兵鋒,使得城內無論官兵百姓都對守城充滿了希望,到處都洋溢著欣喜與興奮。

    “都說韃子厲害,還不是被咱高陽兩仗打的屁滾尿流。”

    “誰說不是,都說朝中有個盧尚書厲害,俺看不如咱們李教習……”

    身在敵樓上的李信卻很難高興起來,因為他心里清楚,韃子的第一次攻城是試探性攻擊,蟻附攻城的都是作為炮灰的漢軍旗,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鰲拜僅是韃子一支小規模的偏師,如果連他都擋不住,就更別提后邊的多爾袞了。

    眼前的局面很嚴峻,城牆工期才完成了一半,東城改造今天剛剛灌注完畢,雖然暫時無法起作用,但總歸是拖時間便可。真正的難題在西城,西城的架子剛剛搭起來,鰲拜一來,改造工程自然無法繼續,如果一直這麼耽擱下去,只怕將來面對韃子大軍,之前的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民壯再戰得勝,魯之藩高興之極,這支隊伍不管怎麼說也是出自他手,個人內心的興奮不說,能守住高陽也不枉費了這麼多天數千人的努力。

    “典史大人可聽說過鰲拜?”

    “李教習可是說城外韃子主將?從未聽過。”

    “鰲拜此人號稱滿州第一巴圖魯,嗯,巴圖魯就是勇士的意思。”

    魯之藩滿臉狐疑,這怎麼可能,韃子將領一抓一大把,且不說年歲尚輕的多爾袞、阿濟格兄弟,奴酋皇太極長子豪格。當年的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阿巴泰哪個不是名噪一時?滿州第一勇士的稱號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吧。

    話一出口李信立即就意識到失言,鰲拜當權的時候多爾袞早就被鞭屍了,連順治都完蛋了,現在他僅是個小小的章京而已,自然沒甚名氣。連忙補救道:“我聽說此人在韃子年青一代里算是出類拔萃,千万不能小看了他。”

    “李教習此言在理,現在本官只擔心那鰲拜不走,咱們這城還怎麼修?”

    這也正是李信所擔憂的。但除了修牆還有一件事一直擱在他心底里,那就是給民壯們掙一份功勞,沒有名分甭管多大功勞,戰事結束便都是遣散了之。在高烈度的戰斗中,這支沒有精神支柱的隊伍還能堅持多久,是個問題。

    “我覺得咱們高陽的民壯是時候正名了。”

    魯之藩翻了翻眼皮。

    “正名?”

    “對,不再稱民壯……”

    “如此不合朝廷体制,地方哪有私相授名的權力!”

    李信不以為然,辯駁道:“民壯們守城打仗固然有保衛家鄉的因素,可如果能因此積功得功名,又有誰敢不用命?韃子此番入寇遷延少則三月,多則半年。誰能指望民壯能在沒有激賞措施下一直用命?”

    魯之藩不是不知道李信所言的好處,但朝廷武官那哪能夠私相授受的,須知一個把總便是七品武官,掌管一營兵馬便職同六品的千總,如果按照此例,剛剛因功被提升為把總的張石頭立刻就職同一名七品的武官。

    “好!說得好!為高陽軍定名,典史你只管去做,事后一切由老夫負責!”

    隨著洪亮而有力的聲音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推門進了底樓內,正是孫承宗。魯之藩一跺腳道:“也罷,將士們用命,不能寒了人心!不知閣部可有屬意的名號?”

    李信笑道:“剛剛閣部不是已經定了名號嗎?”

    魯之藩一拍額頭,“哎呀,都忙糊涂了,可不是說了,就叫高陽軍!”

    言歸正傳,孫承宗一把年紀顛顛跑城牆上來不是只為了給高陽軍正名,他聽過對于戰斗的描述,又親自上城來詳勘了地形,這才來找李信。

    “聽說城外的韃子主將是鰲拜?此子老夫在天啟年間便耳聞過,雖然一直名不見經傳,但當得勇謀二字!”

    別看李信說鰲拜是滿州第一巴圖魯魯之藩撇嘴不相信,可這話從孫承宗嘴里說出來就不一樣了,這位三朝老臣經略遼東多年,與韃子交手無數,自然是對韃子了如指掌。

    “老夫還是那句話,你二人放手去干,有什麼事老夫擔著,有解決不了的難題老夫來給你們解決!我老了干不動事,老臉還是可以賣賣的。”孫承宗突然話鋒一轉,悄聲道:“這件事我只說與你二人,剛剛得到報信,縣令雷覺民棄印而逃,從即刻起縣城內大小事宜典史要一肩挑起來!李信,你要在兵事上全力配合!”

    三人直說到天黑,又直說到天漸漸放亮。這一夜可以說對將來高陽可能面對的情形,做了各種的假設以及提出各種相應的應對方式。

    雞鳴三聲,初冬的朝陽從窗欞的縫隙里擠進屋中一縷金色的光輝,門突然被推開了。

    “報!韃子在城西工地放火……”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4 PM

第十二章 火燒城西

    鰲拜初戰失利,便連夜派出偵騎探查高陽城四周情況,四方偵騎回報之后他果然發現了高陽守軍的一些門道。原來北城那種古怪的城牆外包木板,內填磚石,僅僅東、北兩側完工,西城外堆放著木料無數,還有搭到一半的架子。分析到此處,鰲拜不禁笑了,看來是自己的到來打擾了他們修牆。

    隨即他喚來阿克濟阿。

    “你帶上人,去附近搜集些火油,然后把南人城西的木料燒了!”

    末了還補充一句。

    “燒不干淨別回來!”

    阿克濟阿趁夜帶著兩百輕騎直奔城西,果見西城外的木頭堆積如山,一人一把火就將木頭燒了個火光衝天。誰知高陽城內的南人不知死活,竟然衝出几百人直扑他而來。阿克濟阿一陣冷笑,同樣的招數已經沒用了,來之前他特意令所有人堵了馬耳。他按了下腹部傷口,仍在隱隱作痛,然后抽出馬刀,呼喝一聲便率先衝了過去。面對已經排成三列橫隊的南人,阿克濟阿與部下衝至距離其約五十步遠時,陡然轉向,朝左側衝去,所有人抽出背上騎弓搭箭上弦便是一輪齊射,緊接著又是第二輪。

    三列橫隊中開始有人接二連三中箭倒地,與此同時火槍開火,奈何阿克濟阿眾人馬速太快,射中者寥寥。百十輕騎如狂風一般卷過,在三列橫隊的右翼快速划了一道弧線,于是第三輪騎弓齊射以極近的距離射入橫隊之中,齊射完畢戰馬加速繞至橫隊后方又開始了第四輪,第五輪齊射。

    面對阿克濟阿的快速打擊,橫隊僅僅進行了一次火槍齊射便亂了陣腳,當這些騎兵抽出馬刀正面衝擊而來時,他們再也無法保持陣型,徹底崩潰,四散奔逃。

    城上,一雙眼睛里充滿了不可置信,不過眨眼功夫,兩次取得輝煌戰績的民壯怎麼可能就敗了?直到皂隸的聲音几次催促,才將他從震驚中喚醒。

    “教諭大人,教諭大人?”

    那皂隸見教諭有了反應焦急的請示:“要不要開城接應民壯?”

    此人正是教諭周瑾,阿克濟阿放火時他正好在西城巡查,火光衝天而起,價值上万兩的木材眼看就得被焚燒的一干二淨,事態緊急,他便令駐防西城的新募民壯出城擊敵然后救火。在周瑾看來,韃子人數不多,己方有著人數和地利上的優勢,這些民壯攜白天勝利之威即便難以取勝,趕跑他們當是綽綽有余。誰知眨眼的功夫就讓人家給打的崩潰瓦解,七零八落。

    周瑾驚怒交集,心中卻清明,如果開城門接應潰兵入城,韃子騎兵很可能就會趁勢追殺入城。他曾詳細詢問過逃難來的安州縣丞,安州縣城便是如此丟掉的。所以,決不能再讓韃子有第二次可乘之機。于是斷然否決了皂隸的提議。

    “不可開城,你們衝城下喊話,讓民壯去其他城門。還有,立即去報與魯典史知曉,韃子來西城放火燒木頭了……”

    等李信、魯之藩、孫承宗來到西城門時,火勢已經紅透了半邊天,住在城門里的百姓不明所以,聚在院落里、趴在門縫上驚恐的尋找著出事的原因,難道是韃子殺進城了?

    當魯之藩得知周瑾派民壯出城被轉瞬間擊潰損失慘重后,心痛不已,這都是他的命根子,連日來費了多大勁才練好了這民壯,周瑾這廝說弄沒就弄沒了,將來讓他拿什麼守高陽?連連責問周瑾為何行事如此魯莽。李信攔著擼胳膊挽袖子准備衝上去的魯之藩,“典史大人冷靜,事已至此還是想想該如何應對,木材付之一炬,韃子還在城下虎視眈眈。”

    周瑾啞口不言,孫承宗則看著火光中若隱若現的韃子騎兵似乎若有所思。只有衝天的火光劈啪爆響,事到如今連李信都沒有辦法了,木材被焚燒,剛才出城一戰又慘敗,民壯士氣跌倒谷底,況且夜色正濃敵情不明,出城救火是万万行不通的。現在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天亮,伺機而動。可等到天亮,城下那些價值上万兩銀子的木材就已經被燒的干干淨淨。

    眾人沉默了半晌,孫承宗突然開口道:“木材燒了可以再置辦,人死了卻不能復生,任他燒吧,安排人將成外的民壯接應回城,沒事的都回去睡覺。”他這一句話算是給今晚該如何應對定下了調子。

    兩害相權取其輕,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才是上策,在場諸人取舍之間也只有孫承宗有如此決斷。孫承宗畢竟上了年歲,李信和魯之藩好說歹說才將他勸下了城,著人護送其回家。李信盯著愈燒愈旺的火勢,情緒也跌落到谷底,這次慘敗讓他徹底看清了清軍的真正實力,無論兵員素質或是戰术素養和韃子比起來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看來以后應當盡量避免與韃子正面野戰。同時,他也清楚了第一次擊潰韃子游騎,勝利的是多麼僥幸。

    李信忽覺腦門一片冰涼,抬手摸去竟是一大片水跡,隨之臉上又是一涼,頓時心中狂喜。

    “下雨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雨頃刻間瓢潑而下,將李信、魯之藩、周瑾以及守城的民壯們澆了個通透淋漓。但所有人都任由大雨滂沱,身上濕涼一片,心里卻騰起了一團火,熱的發燙。

    魯之藩眼前一片模糊,抬手往臉上一抹,甩出一把淚水、雨水,激動的聲音都在顫抖:“天意,這是天意啊!天不亡我高陽!天助我大明!”難怪魯之藩如此激動,古人講究天人感應,現在早就過了小雪的節氣,老天遲遲不下雪,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反常的下起了瓢潑大雨,如何能教人不認為是老天在幫著高陽,幫著大明!

    再看城外,之前還火光衝天,此刻漆黑一片,竟連一絲火星都看不到。

    城下的黑暗深處,暴雨滂沱中的阿克濟阿眼中充滿了不甘與惱火,腹部又在隱隱作痛,他習慣性的捂住了腹部,試圖緩解一下,但畢竟是入了冬,雨水冰涼徹骨,傷口在刺激下竟比以往更加的疼痛難忍。

    回到軍營時阿克濟阿已經成了一只落湯雞,恨恨的與鰲拜訴說當時情形,如何放火,又如何擊潰南人民壯,南人又是如何束手無策,可恨一場大雨竟然逆轉了原本屬于他阿克濟阿的勝局!

    野戰獲勝原本就在鰲拜意料之中,匆匆組織的民壯怎麼可能是從屍山血海了殺出來的滿州八旗精銳的對手呢?燒掉木料則更不在話下,獨獨料想不到的是,老天竟然在關鍵時刻拉了南人一把。看著與自己小了几歲,一臉恨恨不已的阿克濟阿。心道,如果不是看在乃兄拜音圖的面子上,或許我鰲拜真不該為了你這小子趟渾水。拜音圖對他有救命和提攜之恩,所以才會在几日間就召集了上千散落在涿州以南的游騎部眾。

    當然,阿克濟阿的請求只是此事的引子,真正吸引鰲拜的是高陽城中的孫承宗,如果能將此人擒獲,大汗必定會龍顏大悅。皇太極此時已經稱帝,但很多人仍舊喜歡在私下里稱皇太極為大汗。

    “不必懊惱,老天幫的了南人一時,幫不了他們一世,來日天晴,繼續燒光他們。”隨即又一臉關切的道:“趕緊去換身干爽衣服省得著涼!”

    鰲拜一連三天僅是騷擾性的對高陽城進行了試探性的攻擊,雙方看似變得膠著不下。私下里鰲拜沒閑著,派出漢軍旗在高陽縣方圓几十里范圍內大肆搜掠財物、人口、牲畜。但几路搜掠的隊伍回營后帶來的消息都讓他陣陣氣短。漢軍旗所過村庄似乎已經先一步被人劫掠一空,財物人口寥寥無几,牲畜連毛都沒見著半根。

    種種跡象彙集在一起,鰲拜明白了,南人這是堅壁清野,做的倒是絕。他連連冷笑,南人皇帝當真有眼無珠,有如此巨擘閑置在家生霉,腐爛。朝堂上啟用的淨是那些醉心權謀,一心謀私的宵小。只可惜高陽彈丸小城,如何抵擋得了大清洪流鐵騎,孫承宗啊孫承宗,縱然你有過人的戰略謀划,可惜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注定你會走向失敗!

    斥候來報:“南人出城了,有民夫,還有士兵。”

    “哦?”

    鰲拜來了興趣,他們這是在作死嗎?他帶著部下來到坡頂向城西觀望。果真,一群民夫們開始整理三天前被焚燒過的木材,在民夫外圍則排著高陽城民壯典型的三排橫隊。在他看來,這種橫隊于八旗騎兵面前几乎一無是處,機動力差不說,縱深又很小,既沒有能力對付騎射,又耐不住騎兵衝鋒。南人該不會認為用這種橫隊就能抵擋八旗騎兵吧?這可不像是孫承宗的風格!

    又觀察了一陣,鰲拜發現這些民夫整理完木材后竟然開始施工了,當真旁若無人。

    “阿克濟阿,帶人去衝一下。”

    話音落地卻並沒有人應聲過來,鰲拜這才想起,阿克濟阿那日淋雨受了風寒。

    “阿克濟阿病倒在床,鄂爾泰願代他出戰!”

    鄂爾泰帶著百十騎兵狂奔出營,阿克濟阿這蠢貨,連老天都難為他,那些南人如今都成了他的盤中餐,功勞唾手可得。想及此處,鄂爾泰使勁夾了夾馬腹,騎兵馬隊奔襲至橫隊兩百步開外時,發現南人早就舉了槍瞄向前方,似乎一早在等著他們入彀。鄂爾泰輕蔑一笑,偏不給你們這些南人開火的機會,呼哨一聲,騎兵馬隊向橫隊右翼划了一道長長的弧線。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4 PM

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側翼襲擾騎射本就是滿人的看家本領,鄂爾泰也不例外,這一套早就爛熟于心。百人馬隊在鄂爾泰的呼號之下抽弓搭箭,只等一聲令下便射出第一輪箭雨。

    在他們眼里這些缺乏戰斗經驗且又笨拙的的民壯步兵,就是一個個由肉做成的靶子,這些人反應遲緩的簡直令人發指,面對側翼几乎已經完全暴露的情形,竟然連半點應對的跡象都沒有。是他們的指揮官太蠢,還是民壯們笨到無法指揮?這和那日攻城時所表現出來的戰斗素養,簡直是判若天地。

    隨即,鄂爾泰恍然。早就聽聞南人善于守城,而拙于野戰,只是沒想到竟然懸殊到如此境地。

    看到自己的對手是眼前這個德行,鄂爾泰一陣冷笑,阿克濟阿几次敗在這群豬一般的蠢貨手中,真是給旗人丟臉哪,虧他還好意思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愛新覺羅家的人,自己若是拜音圖早就將這個連累家族聲譽的人逐出門牆了。當然,這些想法在鄂爾泰腦中僅僅是一閃而過。民壯橫隊的側翼與后方已經近在眼前,此時不下令攻擊又更待何時?

    “所有人准備!”

    鄂爾泰第一個將早已搭在弓弦上的羽箭用力向后拉滿,騎弓立刻便由弓弦牽引成了滿月。然后手臂繃緊的肌肉驟然放松,羽箭“咻”的一聲伴隨著馬蹄踏地離弦而去,箭雨陡然爆起。隨之而來的不是南人中箭后的慘叫,而是震耳欲聾的爆炸。鄂爾泰第一反應是南人大炮,隨后只覺左臉一涼,抬手摸去竟然是熱乎乎濕漉漉的一片鮮血,

    爆炸聲接二連三,鄂爾泰緊扣馬鞍,生怕馬驚之后將自己掀翻在地。顯然,他這個種擔心是多余的,馬根本就沒有機會受驚了,劇烈的爆炸炸折了戰馬的前腿,數百斤的戰馬轟然倒地,向前翻滾,鄂爾泰左腳卡在馬蹬中,被龐大的戰馬帶著翻滾向前,他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已經被摔的散了架。

    跟在鄂爾泰身后的馬隊頓時也陷入了恐慌與混亂,殘肢斷臂血肉橫飛,巨大而又連續不斷的爆炸聲驚了戰馬,四處驚竄。隨之而來的是工地上爆出了陣陣叫好之聲,民夫們在拍手叫好,似是在歡送狼狽逃竄的韃子騎兵。

    鄂爾泰命很大,在驚馬亂踢之下竟然奇跡般的活了下來,他費了吃奶的力氣終于擺脫了卡住左腳的馬鐙,爬起身來,顧不得查看身上是否少了零件,拔腿便跑,不料腳下一軟整個身子向前扑倒,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山坡上的鰲拜將西城外那慘烈的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他與鄂爾泰等人相比,對此有著不同的認知。鄂爾泰與他的馬隊都認為這是南人的大炮,而鰲拜卻清清楚楚的看見,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炮,爆炸似乎是在地底下衝出來的。他雖然從十几歲就開始上陣廝殺,大小仗打了沒有上千也有几百,卻從未見過如今日這般怪異的事件。

    這又是什麼秘密武器?鰲拜此刻覺得自己還是輕視了孫承宗這位大明朝的善守之臣。區區千把人就來攻擊有他坐鎮的城池,雖然是彈丸小城,是不是有些過于孟浪了呢!

    清軍的攻擊因為高陽城出現的秘密武器而不得不終止,鰲拜召集了几名安然逃回軍營的士兵仔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種種描述彙集在一起,他敏銳的覺察出,這種秘密武器顯然是自地下而出,並且由踩踏觸發。

    “地雷?好名字!李教**是能給本官驚喜!”

    魯之藩在城西的打鐵鋪子里看著地上擺著一溜已經打好的鐵疙瘩,仔細看鐵疙瘩表面有著凹凸不平紋路,中間還是空心的。他的目光中滿是興奮,有了這東西韃子再想靠近城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試想面對未知的無時不刻不存在的,踩中地雷而死亡的命運,有誰能無所畏懼的一直向前衝鋒呢?

    所以,魯之藩的興奮不但是因為看到了他的殺傷力,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地雷這種武器對敵人無時不刻不存在的心理威懾力。

    “此物雖好,可原材料畢竟不如水泥那般隨處可見,燧石以及作為主要原料的鐵都非常稀缺!”

    木頭架子上擺放著半成品的地雷,魯之藩隨手捧起一顆抽出作為引信的竹管,只見竹管通体都被蠟封住,隨即又轉身看向李信。

    “這便是引信?”

    李信點頭道:“正是!”

    “燧石不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嗎?”

    “當然可以,陶罐,實罐可以替代這鐵疙瘩,燧石卻是沒有更加容易得到的東西來替代!”

    李信前世作為狂熱的軍史愛好者,自然從各種論壇帖子中知道了不止一種引信的制作方法,只有燧石是在明朝時代取得最為容易的材料。並且,使用燧石作為引信的核心原理也很簡單,大体與后世的燧石火機相當。在竹管中固定一粒燧石,放入硫粉以及適量的黑火藥,再將一截只有竹筒一半長度的簧片探入到竹筒底部,最后再將一根表面加工出銼紋的鐵棍緊貼著燧石半放入其中,頂在簧片之上,使之能夠承載一定的壓力,從而防止誤操作。一旦引信被觸發,表面布滿銼紋的鐵棍向里運動與燧石摩擦而產生火花,從而引燃極易燃燒的硫粉。

    原理不難,但在實際操作中卻遇到了不少之前僅憑理論忽視的問題。最大一點便是泥土潮濕,很容易導致引信受潮而失效。最后還是老鐵工提出了用蠟封來防潮,才解決了這一難題。

    李信的話讓魯之藩大失所望,嘆口氣又道:“事關高陽生死,不管難度多大,都得克服,本官這就回去動員全城百姓捐鐵捐物。”隨即又衝老鐵工抱拳一禮。“這里就拜托老漢全力施為,總要在韃子下次攻城前造出盡可能多的地雷。”

    老鐵工一雙渾濁的老眼閃爍著激動。“大人都說這高陽城生死著落在老漢身上,老漢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這物什打夠了數!”

    第二天,韃子並沒有再次攻城,其軍營里也出奇的平靜。魯之藩趁此機會帶著人連夜在城西工地外側大范圍鋪設地雷,他果真勸服了全城的富戶,將家中鐵器陶器、瓷器紛紛的捐了出來。有多少鋪多少。城西的城牆改造事關高陽生死,只好不計成本的造雷,埋雷。一連三天,竟然埋了大約有數千顆之多。這回魯之藩算是心中有了些底氣,一人一顆雷也炸死那些狗韃子了。

    于是從第三天開始,大批的民壯開始出城施工。此前韃子防火燒了一些木料,但火著的時間比較短,所以損失並不大。除去表面碳化的一些木料,大多數都完好無損,大伙干勁十足,水泥石料灌注的進度竟比預期提前搞的七七八八了。與此同時,每天輪流派出一支千人隊在西城外操練,既保護民夫,同時又給民夫們以信心。

    又是一連三天高陽城都平安無事,城外的韃子安靜的有點過分。李信開始狐疑,鰲拜此人絕不是無勇無謀之輩,一連三天按兵不動,絕不會是懼怕,或者束手無策,他下一步棋究竟要怎麼走呢?李信對此一無所知,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心中如吊桶般七上八下,這種忐忑的感覺愈發强烈。

    就在李信疑慮重重的時候,孫承宗遣二子孫鉁來見他,並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明日縣衙准備正式給民壯授名,家父特地令孫某來征詢李小兄可有其他意見。”

    這果真是個好消息,一旦民壯有了正式的名分,戰死受傷的撫恤都會有相應的制度跟進,由此也可以為他們省去一份后顧之憂。

    李信此前曾詳細了解了一下明代的兵制。在明朝早期衛所制的軍戶是軍隊兵員的主要來源,但嘉靖以后衛所制漸趨瓦解,又開始采用募兵制。衛所制與募兵制最根本的區別並不在于它招兵的方式,而是在于地位。有明一代武人地位低下,衛所制下的軍戶乃是世襲,雖不是賤籍,但地位低下卻堪比賤籍,尋常良家子弟如何願意入籍參軍?

    但募兵制不同,兵員不入軍籍來去自由,這就為良家子從軍大開了方便之門。即便大戰之后無法因功得官,大不了繼續回家種地。正是有了基于以上的兩點認識,李信才提出了讓這支民壯隊伍正式改組為高陽軍的建議。

    “閣部可有了章程?”

    李信先是見禮,然后不答反問,這件事關乎的問題太多,非有分量有擔當的人不能一肩挑起來,恰恰孫承宗這兩點都符合。

    “自是按朝廷体制一一落實,其他的只等大戰之后再向朝廷報備!”

    不愧是孫承宗,好大魄力,李信心中暗贊。所謂報備無非是向朝廷請准將臨時的差遣轉為正式,可不要小瞧了這數千民壯的規模,一旦按照朝廷的体制計算下來,正七品的把總,正六品的千總等等武官也有十數人。

    忽然有皂隸急急趕來報信:“李教習,典史大人請您去西城。”

    李信眉毛一挑,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是敵襲?”

    皂隸語氣遲疑。

    “像也不像,教習去了一看便知!”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5 PM

第十四章 高陽再挫

    李信登上高陽西城門敵樓,只見自西向東一條黑線愈來愈近,仔細看竟是拖家帶口的難民,足有千人之數,頓時臉色大變。

    “立即阻止他們靠近高陽!”

    教諭周瑾站在魯之藩身側亦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先李信一步到了城樓。周瑾由于輕率令民壯出兵被殲一事曾提出引咎請辭,但高陽正是用人之際,縣令又棄官而逃,魯之藩堅決不同意,孫承宗也主張令其戴罪立功,李信更是從專業角度分析,無論是誰當夜在西門執勤,遇到那種情況一樣會下令出城,而韃子騎兵的戰斗力之强悍有目共睹,有了第一次吃虧的教訓,由誰指揮都難免吃敗仗。

    所有人都在為周瑾留在高陽教諭和民壯監軍的位置鋪設台階,周瑾堅辭几次之后便同意暫且留任,待高陽戰事結束再向朝廷請罪。不過李信的主動示好並沒有換來周瑾的回應,相反他對待李信的態度比以往更加惡劣。李信組織難民靠近高陽城的言語立即引來他的斥責:“胡鬧!百姓無家可歸哪有驅趕的道理!此乃民政,教習請勿越俎代庖!”

    李信耐心的解釋道:“教諭明察,咱們發現了難民,城外的韃子也一定發現了他們,城中是否能養活這許多人且不說,一旦開城唯恐韃子趁亂而入。還有最要命的一點,万一韃子驅趕難民衝擊地雷陣……”

    話音未落魯、周二人驟然色變。魯之藩此前僅僅是出于擔心難民安全的考慮,卻沒料到李信竟然想的如此深入。細一思量,的確有此種可能……

    几個人商量對策的功夫,難民隊伍距離高陽城更近了。對面的情況也能瞧的更清楚,但真實情況還是讓李信心驚肉跳,在難民隊伍后面竟然墜著為數不少的騎兵,更為扎眼的是高高擎起的三角黃龍旗。

    “韃,韃子……”

    魯之藩也看到了難民隊伍后的韃子騎兵,沒想到竟是最壞的情況,魯之藩只覺得自己如万丈深淵旁一腳踏空,無力感充斥著全身。再看周瑾已經面色如土,顯然也亂了方寸。

    “李教習,可,可有對策?”

    兩個人異口同聲。李信直咧嘴,他能有什麼辦法?清軍這几日按兵不動,他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鰲拜這貨一定是憋著想主意。答案在此刻揭曉,事實證明日后鰲拜能成為掌控大清朝廷的權臣悍將,絕非浪得虛名,只一招便高下立現。

    李信默不作聲,魯之藩雙手一攤,周瑾則色急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我大明百姓被驅趕進地雷陣嗎?”

    還能怎麼辦,出城把百姓攆回去嗎?這根本就不現實。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還可以一試。李信將城上的民壯都集中到一起,令他們齊聲下城外難民喊話,讓難民朝兩側跑,西門已經堵死無法打開,可以在北門或者南門進城。

    數百人齊聲高喝陣勢果真不同,聲音洪亮而渾厚,可有多少難民百姓能聽見,又有多少聽見的可以照做就很難說了。上千難民被清軍如趕牲口一般攆著,走的稍慢點便被一陣亂箭射死。人們生怕走的慢了丟了性命,是以都不要命的向前衝著,誰都不敢人后,因為落后就等于死。

    可百姓們卻不知道,衝在最前邊也等于死,而且要死的更加慘不忍睹。衝在第一位的壯漢已經可以看清高陽城頭站著的人,他們再衝自己大聲呼喊,可太緊張了根本就聽不清城上在喊些什麼,也許是喊自己快些跑,他們好開成放自己進去。腳下加快了步伐,卻不料一陣氣浪將他掀翻在地,緊接著伴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是腿部鑽心的劇痛。他蒙了,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低頭看去,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齊膝斷掉,而斷掉的哪部分則不翼而飛,只剩下慘白的腿骨支在外邊,格外滲人。

    從那壯漢開始,爆炸接二連三,越來越多的百姓被炸的血肉模糊。更悲劇的是,百姓們還以為是城上在向他們開炮,咒罵聲,慘嚎聲不絕于耳。人潮開始退卻,韃子騎兵則搭箭張弓,箭簇暴雨般進人群,便是一群人倒下。大明百姓如潮水撞上堤岸又往高陽城方向卷回。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證明,喊話根本無效,沒人能聽得見,即使聽得見又有誰能跑的了?瞬息間,城下已經成了人間的修羅地獄,李信不忍再看,扭過頭去,韃子何其歹毒竟以無辜的百姓作為他們攻城的踏腳石。戰爭時代人命賤如螻蟻,此前僅從書本上看到,如今親眼所見,切身的感受到這種几乎難以承受的壓力讓李信如鯁在喉。

    城下,屠殺在進行,或許有一半的百姓是被他們親手一顆顆埋下的地雷所害,但這不是一道非此即彼選擇題,可以輕松的做出選擇,然后總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在前邊等著。

    “典史大人,不如李信帶民壯老營出城,能救下一個算一個!”

    魯之藩內心矛盾煎熬,出城營救難民百姓,很可能就會被裹挾進亂民中,沒等和韃子接戰就得被百姓衝擊亂了陣型,即便可以陣型完整的與韃子接觸,野戰之中又有几分把握取勝?可如果不加理會,試問又如何忍心看到人寰慘劇的接連發生?

    “李教習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魯之藩不問取勝,只問李信可否保全民壯,是希望他盡量保持克制,不要把辛辛苦苦帶出來的民壯毀于一戰,這些可都是高陽賴以守城的精銳!李信如何能不明白?

    等李信帶著民壯老營出城列隊之時已經有百姓難民衝破地雷陣抵達城牆下,民壯齊聲高喊,讓幸存的百姓奔向橫隊兩側。這回他們總算聽的清,也開始往兩側聚集。

    民壯老營在城門前半里許的位置列開了三列橫隊,三門小鐵炮被置于木質的炮車之上,推至橫隊前方,黑洞洞炮口直指前方。張石頭手握火槍,雙目中噴吐的除了怒火還是怒火,韃子惡行喚醒了被他壓制在內心深處一直不願面對的回憶,只恨不能立即衝上去與韃子拼個你死我活。但韃子騎兵並沒有縱馬衝陣,而是又朝殘余的難民百姓中射了几輪劍雨便緩緩退去。

    至此,千余百姓被韃子用箭雨驅趕為其掃雷,能抵達高陽城下的不過十之二三,這其中又有半數人人帶傷。僅僅半個時辰,上至魯之藩下至普通民壯,几日來由地雷陣所催生出的自信徹底土崩瓦解。

    西下的太陽將戰場涂的一片血紅,蒼黃的大地蕭瑟一片,枯枝敗草間若隱若現著倒斃的屍体,食腐的野鳥盤旋于上空,啞鳴連連。李信帶著人將數百屍体草草掩埋,由于擔心韃子偷襲,距離高陽城太遠的則只好暫時放在原地,引來了不少野狗野鳥。

    臨撤入城中的一刻,李信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清理過的戰場。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力量的渺小,以一隅抵抗擁有全局優勢的韃子是何等的力不從心,剛剛穿越時爆棚的信心是何等的無知無畏,鰲拜區區千把偏師散騎他們都束手無策,一旦對方大軍到來,全力攻城之下又該如何應對?

    鰲拜手中捏著一封信,是睿親王、皇太極親封的“奉命大將軍”多爾袞寫給他的親筆信。信中所言,涉及各種策略與戰术都在他意料之中,唯獨卻提到了一個他從未聽說過的人,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便將心思轉移到高陽城的城防上,高陽的防守的確嚴密而周全,擁有很强的防守攻擊力,經過第一次漢軍旗的攻城試探,他明白自己這几個人絕不適合强攻。

    越過邊牆進入大明朝腹地這不是第一次,清軍一直以來奉行重要關隘强行攻破,彈丸小城則打得下就打,打不下搶一番周遭就撤的戰略。不過睿親王多爾袞這回入塞顯然與此前所執行的策略相悖,除了南朝京師几乎每城必克,每克一城則必毀其城,擄其民,如此一來不但漢軍旗損失頗大,就連八旗甲兵同樣存在不小的傷亡。

    再者人畜俘虜隊伍越聚越多,他們在后勤安全上投入的兵力愈發多,而應對明軍主力時,兵力則越來越少。他對此頗有微詞,更對其信中催促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攻陷高陽的指令不以為然。

    八旗甲兵乃是大清柱石精銳,豈能用于消耗戰?即便是漢軍旗的使用也不能一味的狂攻猛打。所以,他對高陽一戰不克后,采取的策略僅僅是不斷騷擾,逮著機會便狠狠咬上一口。今日下午驅趕南人百姓排雷已經讓他們自食了自己種下的苦果,想必將沉重打擊了南人的守城信心。不過這還不夠,他還要落井下石,讓這些南人徹底斷了守城的念想。

    “來人,阿克濟阿可以下床了吧,讓他帶人去燒城西的木料,連帶沒有完工的城牆,能毀多少便毀多少。今夜星斗滿天,不當會再有大雨,告訴他燒不光就別回來見我!”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16 PM

第十五章 援兵新敗

    城西外燃起了熊熊大火,燒的李信心頭一頓亂顫,他明白定是韃子趁夜燒了木料。李信抬頭望天,今夜星朗月明,老天也還能再降下一場暴雨來幫他們嗎?那些木料可都是為改造南城而准備的,如果燒光了讓他去哪里在弄如此多的木料?

    魯之藩曾試圖組織民壯出城救火,但韃子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一旦靠近火場便是一頓箭雨砸下來,几次反復后火勢終于不可遏止。衝天的大火直燒到天明,魯之藩痛心疾首之下竟然急怒攻心暈了過去,皂隸們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噴涼水,這才總算醒了過來。

    万幸的是城西外灌注的水泥石料已經凝結,並且具備了一定强度,韃子雖然燒了其外層作為模具的木板,卻沒能毀掉里面的牆体。一番折騰下來,高陽城眾人終于一籌莫展,面對城外韃子的挑釁束手無策。

    万般無奈之下,高陽城只好由積極防守轉為消極防御。按照傳統的守城方式,挨近城牆附近的房屋被拆毀,防止有可能因為戰事引起的大火蔓延城內,再次就是大量滾木雷石被大量搬運上牆体,好做最后的防御之用。

    難民被安排進了早前為城外遷民所集中建造的營地,營地內均是擠擠挨挨的用水泥石料和木板混建而成數層小樓,居住條件的確不好,但總比在成為做了韃子的劍下之鬼要好。不過,這一日卻鬧出了亂子,原本計划于兩日前便應該采購進城的糧食沒有按時抵達。城中的糧食供應一下子緊張起來,加之與韃子在城外激戰連續慘敗,恐慌的情緒開始在擠了數万人的小城中逐漸蔓延。

    最先出問題的便是這難民營,本該每口成年男丁分配的每日半斤小米沒有按時下發,最后多虧孫承宗在城中大戶那里借來了糧食,才算勉强將這次騷亂平息下去。同時,魯之藩按照李信的建議實行戰時管制,將整個城內划分成數個軍管區,每個管區安排了民壯專門負責治安,一切日常出行均需向管區報備,夜間更是禁止一切活動。很快,一切似乎都恢復如常,但各種不安情緒卻在暗處涌動著,就像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准備瞅准機會跳出來狠狠的咬上一口。

    城外的鰲拜似乎不急于攻城,只是靜待時機。或許他十分清楚,即使再堅固的堡壘,也很難抗住內部出現層出不窮的問題。現在擺在魯之藩李信等人面前的問題便是如此。

    這日黃昏,高陽城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支車馬隊伍竟然自東向西平安抵達東城門外,令人驚訝的是隊伍的領頭人竟然是之前棄官潛逃的縣令雷覺民。但無論如何他回來了,帶著一千石糧食,兩百個護兵回來了。據說是從河間府借來的糧食。

    一千石糧食來的真如雪中送炭,解了城內斷糧的燃眉之急,但如今城內人口急劇增多,這些糧食顯然經不起消耗。最終雷縣令沒被追究擅離職守的罪責,人們都很好奇是什麼促使這個逃官敢于親身犯險借了千石糧食回來,但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在雷縣令返回高陽的當天深夜,一名明軍探馬連夜叫城,並且帶來了一個讓城中所有人振奮無比的消息,京師五軍營右掖參將率2000兵馬由河南北上勤王,不日將過境高陽。

    魯之藩大喜,京營是戰斗力僅次于邊軍的大明官軍,加之連年剿匪戰斗力有增無減如果真能過境高陽,高陽民壯與這2000京師選鋒里應外合未必不能趕跑韃子。但卻需要一個得力的人前去與之聯絡,魯之藩總覽縣城事務,由他去肯定不合適,教諭周瑾性格孤傲又不通兵事,顯然更不合適。最后,孫家二公子孫鉁主動請纓,由他代表孫承宗去求援。

    “五軍營雖已經過了博野和蠡縣的邊界,但路上已經很不太平,二公子一個人去不行,不如由李教習護送。”魯之藩擔心孫鉁的安慰,畢竟是孫承宗的二公子,他又沒有官府的身份職責,出了意外沒法對孫承宗交代。

    求援的事一確定下來李信便連夜准備,選出100原本馬戶出身的民壯,編成一支馬隊用來護送孫鉁。可到了天亮事情又出現了反復,一群潰兵由南面疾馳而來,其中個個渾身帶血,為首一員主將模樣的漢子自稱便是五軍營參將鄭西堯。

    守城的民壯不敢貿然將這些人放進成,但又不敢怠慢,一溜煙的跑去通知典史大人。魯之藩聽說五軍營已經成了潰兵,並且就在城下求助,夜間的一腔歡喜立時似被澆了一盆冷水。如何援兵一夜之間就成了潰兵?于是隨著民壯急急上了南城,向城下看去,果真是一片殘兵敗將。

    魯之藩也不羅嗦,直接衝下邊的人喊道:“城下可是五軍營的鄭將軍?”

    為首的主將脖子上纏了塊布,吊著左臂,顯是受了傷。

    “正是小將!”

    “將軍受苦了,但眼下韃子襲城,形勢復雜,本官指責所在,還請將軍自證身份,馬上便開門請將軍入城。”

    那主將一怔,隨即苦笑道:“印信倒是隨身攜帶,可作數否?”然后便朝腰間布袋摸去,誰知卻摸了個空,許是激戰中掉了。只好衝城上兩手一攤。

    “實在不巧印信許是在昨夜的戰斗中遺失了。”

    “那沒辦法了,本官只能為將軍投下飲水飯食和藥品……”

    言下之意城門卻是不能開,也不能怪魯之藩不通情理,如今形勢如此危急,沒憑沒據的誰知道這些人什麼來路,万一是韃子詐城該如何辦?

    誰知那參將一拍腦門,衝城上拱手道:“大人,孫閣部可是在高陽城中?當年小將所在五軍營輪換遼東,還蒙閣部親自訓話,有過一面之緣,想必他老人家該有印象!”

    既然參將提出孫承宗或許能為他證明身份,那就好辦多了,立即派民壯去請孫承宗。孫承宗已經還鄉多年,當年在他麾下的都是巡撫、總兵一級的人物,魯之藩沒打算他能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區區參將有印象,誰料孫承宗偏偏就對這個鄭西堯有印象,並且一眼就認出了他。

    事到如今便好辦了,魯之藩立即命人開城門放鄭西堯入城。孫承宗問起鄭西堯因何落得這般田地,鄭西堯面有愧色,低頭嘆道:“末將原本想過了豬籠河往任丘去,由文安、霸州回京,不想就在渡河這不上不下的當口遭韃子偷襲,才落得慘敗……”

    孫承宗一捋頜下花白的長髯:“韃子能半渡而擊,想必早就盯上了你,有心算無心,敗了也不冤。只是可知道韃子主將是誰?”

    “看旗號應是鑲黃旗的甲兵,似是叫鰲拜。”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鰲拜不是在城北扎營呢麼,如何又跑去了蠡縣伏擊鄭西堯?這也不能怪高陽縣情報信息的閉塞,不管李信、魯之藩、亦或是周瑾都是初經戰陣的新丁,能在清軍宿將面前將高陽縣城守住就已經十分難得了。至于孫承宗雖然督遼多年,但他明白自己的所長所短,一個出色的戰略制定者,未必就精通戰术,所以他在高陽城的守御上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都是任由魯之藩、李信等人折騰。

    孫承宗看鄭西堯吊著左臂,得了個空便語帶關切的詢問:“手臂的傷如何?”

    “勞閣部掛心,脫臼而已,已經好了,只是還有些不自如!”

    “那就好,那就好!”

    一直沉默不語的周瑾冷不丁插了一句。

    “鄭參將不如留下來指揮高陽軍如何?”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周瑾說的不是民壯而是高陽軍,難道他是打算讓這個京營的參將來負責指揮由民壯編組的高陽軍?

    “高陽軍?”

    鄭西堯不明所以,魯之藩立即便明白了周瑾的意圖,鄭西堯的使命本是北上勤王,但如今僅余數百殘兵敗將,勤王一事自是難以成行,留下來幫助他們守高陽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而且他畢竟是朝廷有品級的參將,又從軍多年有著豐富的指揮經驗,成為高陽軍的將官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順著周瑾的意思詳細解釋了一番。

    孫承宗捋著頜下花白的長髯仔細聽著卻不置可否。

    這時孫鉁急匆匆趕了來,向在場諸位告了個罪,便徑直到孫承宗身側耳語了几句。老人聽罷,右手重重一拍桌面。

    “好,大郎倒是利索。”

    隨即目光一斂,掃視了一圈眾人。

    “高陽軍今日便誓師成軍,主官由典史署理,鄭參將畢竟是京營的軍官不宜任用此職,協助指揮即可。”然后直視著鄭西堯發問:“鄭參將意下如何?”

    “末將敢不從命!”

    孫承宗哈哈大笑,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突然霍的一下從椅子上起身,“不愧是我大明儿郎,典史去將李教習尋來,現在老夫有件大事要交予爾等去辦!”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34 PM

第十六章 遭遇埋伏

    孫承宗提到李信,大伙才想起高陽軍這位功不可沒的總教習。只聽衙門正廳外一把爽朗的聲音傳了進來。

    “不勞諸位,李信來也!”

    來人正是李信,孫承宗半耷拉的眼皮猛然睜開,顫微微來到門口伸出右手把住李信左臂,拉著他並肩步入廳中。這個舉動讓眾人大為驚訝,孫承宗何等身份如此禮遇一個武夫,絕不是尋常舉動。

    孫承宗一指鄭西堯。

    “這位便是五軍營右掖的鄭參將,來的正好,可以協助典史指揮高陽軍。”

    鄭西堯初來乍到,並不清楚李信的底細,但見孫承宗如此禮遇于他,也應該是個人物,是以姿態放的很低。

    “鄭某不才,還望李教習多多指教!”

    他不清楚李信的官階品級,跟著大伙稱其為教**沒有錯。李信自打來這高陽城被人輕視慣了,鄭西堯如此低姿卻大大出乎其意料。在他印象里,京營出身的將官因為是天子親兵必然驕橫跋扈,不想卻如此低調。

    “鄭將軍折煞李信了,鄭將軍身經百戰,李信還要多像鄭將軍求教才是!”

    李信趕緊還禮,他在來之前已經聽人說了五軍營慘敗的事,仔細打量了這鄭西堯一眼,暗自嘀咕,卻不知此人水平如何?只要不是草包,高陽城得此助力,必然如虎添翼。

    “別只顧著客套了,眼下有件頂頂要緊的事需要即刻解決。”

    孫承宗打斷了兩人的寒暄,魯之藩心急脫口問道:“究竟是何事?”

    “大郎在山東籌措了一批火器就要運抵高陽了,隨行還有几千石糧食!”

    魯之藩一拍大腿,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高陽几千民壯缺的就是火器,他在李信的耳濡目染之下,對火器報以了極大的期望。孫承宗隨即給魯之藩潑了一盆冷水。

    “進了直隸境內卻不安全,韃子隨時有可能發現運送的隊伍,目前情況緊急,高陽必須派出人手前去接應,大家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一起議議。”

    “事不宜遲,咱們即刻便派出高陽軍前去接應!”魯之藩急急道。

    “如此大張旗鼓,万一被韃子發覺了如何辦?”

    孫承宗身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孫鉁提出了反對意見,這的確是個問題,城外的韃子首領鰲拜嗅覺靈敏的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如果被他發現万一給捷足先登了,高陽城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何不聲東擊西?”

    李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事先派出一支人馬,將城外韃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然后在悄悄派出接應隊伍出城,如此一來當可瞞過鰲拜那廝。

    話音未落,鄭西堯連聲贊同:“此計甚妙,鄭某願為高陽當這吸引韃子的誘餌!”

    魯之藩有點遲疑,畢竟人家是客軍,剛來就讓他們干這吃力不討好的活計,妥當嗎?鄭西堯像是看穿了魯之藩的想法一般,粗糙的大手一揮灑然笑道:“典史大人勿憂,可是怕鄭某做不來嗎?”

    見鄭西堯如此直白,魯之藩也不再矯情,當即點頭應允,這接應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李信頭上。說來,如此分派 還真是再合適不過。

    鄭西堯的五軍營殘軍皆是騎兵,來去如風,引了韃子去才能全身而退。李信的高陽軍老營則是步兵火槍手,適合運送隊伍的防守任務,並且這火槍手的戰术古怪,除了他別人還真指揮不來。

    几句話的功夫就確定了兩人的任務。經過大半日的休整,傍晚時分,鄭西堯帶著自己几百親信出了東門,浩浩蕩蕩的繞了個圈子向北而去。

    這沒能瞞得了鰲拜的探子,很快一支規模不小的馬隊出東城門向北而去的消息便送到了鰲拜帳中。鰲拜一時間猜不透這支騎兵的意圖,但殲滅南人有生力量的機會不可錯過,不管這些南人想玩什麼花樣,他都有戰勝這些人的絕對把握!

    不到半個時辰阿克濟阿帶著五百甲兵騎士絕塵而去。阿克濟阿就像一頭聞到了血腥的餓狼,目光中布滿了貪婪與殘暴!不過隨著戰馬有節奏的奔騰,腹間傷口開始陣陣作痛,伸手使勁按了一下,疼痛似乎減輕了不少。這小小的傷口已經折磨了他很久,傷口愈疼心中愈是憤恨不已,這回逮著南人俘虜定要狠狠的出上這口惡氣。

    時間過了凌晨,高陽城南門吱呀一聲悄悄的打開,一溜步兵肩上扛著火槍,腰間掛著雁翎刀,魚貫出了城,悄無聲息的向南而去。這正是李信帶領的600高陽軍老營,大伙第一次出城執行作戰任務,既緊張又興奮。

    “石頭哥,再遇到韃子給俺也繳一副鐵甲吧!”

    說話的是胡二狗,上次與韃子交火,張石頭在為數不多的甲兵屍体上扒了一副鐵甲,穿在身上別提有多威風。

    “就你這肚子,想找一副合身的怕是不容易呢!”

    張石頭的話引來一陣低低的哄笑,他又戲謔的瞟了一眼胡二狗的大肚囊,板著臉訓斥道:

    “都閉嘴,保持安靜!”

    尋找運送隊伍比想象中容易了許多,在孫家仆從的向導下,天亮沒多久便在豬籠河邊找到了他們。看到几十輛大車組成的隊伍一半在河東,一半在河西,李信的心先涼了半截。這隊伍的目標也太的大了,一旦遭遇敵襲,自己帶來的600人能保護的過來嗎?

    豬籠河是條直隸境內從西南流向東北的大河,由孟良河、磁河、沙河三條支流在祁州境內彙聚而成,流經一百余里最后注入白洋澱。這條大河春夏水漲,秋冬則水位下降。高陽境內這一段水位高漲時寬有百余步,但目前正值初冬,水位下降的厲害,河寬也僅剩二十余步,水位最深處還不及腰,淺的地方才沒過膝蓋。

    所以,運送物資的車隊過河沒有任何難度,這段河灣又位于一處半山坳,遠處雖是一馬平川卻一眼看不到這段河谷里的情形。李信不由得暗贊,看來孫鉁這人還真是心思縝密,想必這段河谷也是有意選擇的渡河點吧。李信一邊觀察著地形一邊在想,如果鄭西堯在此處過河,水深才沒膝蓋而已,五軍營就算戰斗力再不濟,也不至于敗成那個德行吧!

    豬籠河東岸十几步遠的山包上有一片小樹林,突然林子里呼呼啦啦驚起了一群野鳥,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不是怕什麼來什麼吧?谷口留下的哨兵一溜煙跑了回來。

    “稟教習,西邊來了韃子,是騎兵,至少500人!”

    聽了哨兵的彙報,李信大有吐血的衝動。自己手里只有六百人,和韃子在的兵力在數據上對比是勢均力敵,可實際戰斗力卻不是這麼算的。老營這些人雖然在高陽軍中算是訓練有素,但與韃子兵的戰斗素養比起來根本就不再一個數量級上。不過,李信也在納悶,韃子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怎麼來的時機把握如此精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韃子騎兵頃刻即至,既要保住貨物,還不能敗給這些混賬王八蛋,李信頓時感到壓力山大。但也顧不得那許多,成與敗總要去試了才知道。

    “敵襲!敵襲!別管貨物了,都撤到河東岸去!”

    “上山包,上山包!進林子!”

    几聲呼喝出去,車隊的民夫們慌了神紛紛按照李信所喊之言,朝山包的林子里奔去。老營的兵士們也呈三列縱隊魚貫過河,奔向山包。這處山包簡直是一塊抵抗騎兵的絕佳地形。有坡度,有林子,可以有效遏止騎兵的衝擊,並且火槍的發射距離還可以完全覆蓋河東河西兩岸,即便無法肉搏也盡可能保證貨物的安全。

    不過,等李信和他的老營列陣山包的坡面並且隱蔽好后,來自山包頂部斥候的信息讓他一陣窒息,豬籠河東岸河谷外十几里遠處揚起了大股煙塵,想必也是一支規模不小的人馬,是敵是友暫且不明。

    他只能默默祈禱身后那支身份不明的隊伍是友非敵。

    不消片刻功夫,韃子騎兵衝下河谷,為首之人正是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的同母異父弟阿克濟阿,河谷內的景象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迷茫。滿河谷都是散落的運貨大車,獨獨不見一個人影,待目光掃過東岸的樹林山包,阿克濟阿嘴角勾起了一陣冷笑,以為躲進林子里就拿你們這些南人沒轍了嗎?

    “都聽好了,把這些大車都給我放火燒了,一輛不留!”

    下令完畢,阿克濟阿覺得有點可惜,這些大車里除了糧食便是火器,燒了實在浪費,但鰲拜章京臨來時如此交代,必然有他的道理,況且軍令絕不可違背,拒不執行軍令被下獄的貝子親王都不在少數,自己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佐領是沒有那底氣抗命不尊的。

    在豬籠河東岸林子里隱蔽的李信眼見韃子紛紛燃起了火把,頓時感到不妙,韃子竟然不行搶,而是選擇了就地燒毀,這一招何其狠毒啊,不給自己翻盤的任何機會啊。

    也顧不得許多了,李信果斷下達了第一輪火槍齊射的命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38 PM

第十七章 山西總兵

    火槍齊射如果不形成連續不斷的彈雨,殺傷力是極為有限的,僅僅一輪齊射在聲音和心里上對敵人造成的震懾,其實遠大于實際的殺傷力。李信這回齊射也是如此,況且雙方的距離在五十步開外,在這種距離上阿克濟阿上百騎兵里只倒下了几個人。

    李信心有憂慮的注視著河對岸的韃子騎兵,按照原本的計划,他帶著高陽軍老營來這只是做接應工作,韃子的目光應當被鄭西堯的五軍營吸引。即便事前的准備工作做的如此充分,計策仍舊被韃子識破,看來是自己小看了鰲拜那貨。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第一,放棄貨物保存實力,帶著人逃回高陽。第二,為保護貨物和這些韃子拼死一戰,不成功則成仁。

    隨著各種想法主意在李信大腦中飛速閃過,李信帶來的600高陽軍開始了第二輪齊射。阿克濟阿的騎兵顯然被激怒了,呼喝几聲便擺開了隨時准備衝擊過河的陣型。

    看到韃子騎兵的舉動,李信的心髒頓時就是一縮,韃子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騎兵原本就是步兵的天然克星,況且他們又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根本不是高陽軍這些由民壯剛剛成軍的新丁所能比的。同時李信覺得頭頂還懸著一柄利劍,那就是豬籠河東岸,他們所在山包后方疾馳而來的一股騎兵。

    如果這些人也是韃子,那麼他這次帶出來的600人以及這些押運貨物的民夫兵丁將沒一個能活著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李信現在唯一所能憑借的便是寬有二十步,深可及膝的豬籠河,以及山包坡地上的這片樹林。很快韃子開始行動了,原本彙集在一起的騎兵先后分成兩隊,只見第一隊戰馬先后奔到河邊,紛紛抬手射箭。第二隊則繞出河邊的谷底,在坡頂再次轉身,作勢欲往下衝。

    阿克濟阿的指揮嫻熟無比,完全不似前兩次無功而返的樣子。看到韃子如此做派,李信瞳孔猛的收縮,他明白韃子騎兵分成兩隊,一隊在河邊持騎弓輪射以便作為掩護,另一隊繞回坡頂,則不是撤退,而是做强行衝鋒的准備,一段下坡完全可以給戰馬帶來足夠的速度,去衝擊河對岸的高陽軍。

    “把鐵炮推到前邊來,一旦韃子過河就轟他娘的!”

    李信臨來之前像魯之藩要了一門鐵炮。這可是好東西,守城的利器,身為統攬守城全局的典史,魯之藩自然不願給,万一有韃子趁這個當來偷襲,城里少了一門炮便少了一份挺住的機會。

    600高陽軍此刻當真是陷入了生死關頭,命懸一線。張石頭從山包上奔了下來,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緊張的問李信:“后邊的山坡的騎兵繞到咱們左翼去了,該如何應對?”

    李信所在的山包存在于河谷之中,山包左側則是河谷外位于豬籠河東岸的一處高地。只要占據了那里,整個戰場將盡收眼底,也就等于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

    真是陋屋偏逢連夜雨,形勢似乎已經壞到不能再壞。

    “小心戒備,今日成敗在此一戰!”

    此時的李信已經下定了死戰的決心!逃跑?不是不能跑,但誰見過步兵能跑過騎兵的?出了這個小河谷,外邊一馬平川,別說几百潰兵,便是上千的規模,也不夠韃子追殺的啊!可恨自己一腔熱血竟然要白白的灑在這片無名谷地了嗎?

    話音剛落,便有馬嘶與叫罵聲傳來。大伙循聲望去,竟是那股身份不明的騎兵已經抵達整個戰場的制高點。

    李信定睛細看,煙塵環繞之下赫然是大明官軍的紅衣罩甲騎士,一面猩紅的戰旗上赫然寫著個斗大的虎字。霎時間,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李信從未想過自己會因為一面紅色戰旗激動的熱血沸騰。他終于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在前世身為資深明史以及軍史愛好者的李信對于這個時代的一些名將名臣如數家珍,虎姓作為中國姓氏並不常見,能有資格把自己姓氏寫到戰旗上至少也是總兵級別的人物。

    難道是他?看到殷虹的虎字戰旗,一個人的名字從李信腦袋中跳了出來

    李信身旁的張石頭待看清后邊來的是明軍,激動的就差流出淚來,生死線上走了一圈,如何能教人無動于衷?

    “教習快看,韃子逃了!”

    很快就有眼尖的軍士,發現河對岸負責射箭的韃子開始向遠離河岸的谷口退去,在山坡頂部,原本准備衝擊的騎兵也緩緩的向后退去。顯然,這些韃子騎兵並不打算硬碰硬。

    高陽軍几乎在瞬間開始歡聲雷動。

    “明軍威武!明軍万歲!”

    各種口號衝天響起。一場危機竟然就這樣化解了。那股明軍騎兵中很快衝出一名小校,快馬加鞭來到李信和他的高陽軍所埋伏的山坡前高聲喊道:“還請貴方主將出來一見,我家總兵有請!”

    高陽軍都是些民壯出身,雖然爭狠斗勇一個比一個狠,但見了真正的官立馬就慫了,連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張石頭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所有人都看著李信,都指望著他。

    李信閃了出來,衝那騎馬小校拱手一揖。

    “在下李信區區不才,是高陽城中孫閣部募兵的教習!”說到此處提高了調門,“不知貴方總兵可是山西虎總兵?”

    那小校聽說李信只是個軍中教習,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絲蔑視,但言語中依舊很客氣。

    “正是我家虎總兵,請李教習移步!”

    小校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李信的眼睛,心里暗嘆,這個時代的人極為重視出身與地位,自己這教習終歸還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看來這伙騎兵應是虎大威不假,卻不知他因何到了這里?

    虎大威人並不如其名一般威猛,精瘦的漢子,虯髯滿面,黝黑的皮膚,獨獨一雙眼睛迸射著灼人的精光。只見他遠遠便裂開嘴笑了:“憑几百人就敢與數百韃子騎兵對陣,有這份膽魄的人咱大明朝一雙手就數過來了!” 不等李信答話,又繼續笑道:“如所料不錯,你們當時高陽城中的民壯吧?”

    李信驚詫的看了虎大威一眼,此人果真是有勇有謀,僅僅憑著蛛絲馬跡就可以判斷出自己這伙人的身份。想到此處人已經來到虎大威馬前,于是抱拳一禮。

    “在下李信乃高陽民軍教習,謝過虎將軍救命之恩!”

    虎大威並沒有下馬,顯然他並不打算和李信盤桓多久,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目光中含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李信感覺自己第一次見到明朝的掌兵大將便被韃子打的如此灰頭土臉,有些顏面掃地的意思。但他卻不知道,在虎大威眼里,他李信不但沒有灰頭土臉,而且還很不一般。與韃子兵力相當,還敢于迎頭還擊,並且能穩住陣型沒有潰散,別說是民壯,便是遼東的邊軍恐怕能做到的也不多。

    他一時間起了愛才之念。

    所以,以他堂堂總兵之尊才特意著人叫了這伙民壯的主將來,有些話好叮囑于他。虎大威拿馬鞭柄磕了磕馬靴道:“涿州落入賊手,盧部堂已經移師河間,保定府如今直面韃子兵鋒,高陽城恐怕旦夕不保,回去勸城里人轉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番話聽的李信心驚肉跳,他万万沒料到韃子的攻勢竟然如此猛烈,看來這批火槍和糧食必須馬上運回城中才是。虎大威言盡于此,心里裝著盧象升交給他的任務,馬靴使勁磕了磕馬腹,戰馬唏律律竄了出去,身邊士卒也緊隨其后,整支隊伍如脫兔般又動了起來。

    “小兄弟,回去稟告孫閣老,韃子勢大,當避實就虛才是!你保重了!”

    直到虎大威帶著人遠遠的消失在地平線處,李信才緩過來,此地不宜久留,必須馬上離開!等他再尋那些運送貨物的民夫時,才發現已經逃的一干二淨,只有几十個護送的帶甲軍士哆哆嗦嗦的藏在林子里沒跟著一並逃了。

    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衛所兵,說是兵其實與農民無異,戰斗力早就不是明朝初年時的模樣,之所以沒跟著一並逃了,還是出于對軍法的畏懼,丟了軍糧軍械,就算回去自己獲罪到沒什麼大不了,連累了家人才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

    李信還以為這些人到底是朝廷的軍士,多少有著對職責的忠誠。虎大威以及他手下騎兵的出現,大大提升了這個朝廷官軍在他心中的印象,連帶著這些爛透的衛所兵都跟著沾了光。

    誰知這些家伙沒等李信張嘴便齊刷刷在跪了一溜,求李信放過他們。費了一番口舌才算明白,原來這些人求李信給他們出一個文書,回去好有個交代,證明自己不是逃兵。

    李信當即笑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紙筆,你們且回去,來日若需要證明,你們往高陽城尋我李信便可!”

    几十個衛所兵千恩万謝踏上了回返的行程,這一路由山東到直隸,且不說遇到韃子大軍,便是土匪山賊也沒少了,能堅持到此地都已經相當不容易,因此李信並不打算難為這些人。

    接下來便是盡快將這些物資平安押送回高陽城,大家對此都疑慮重重,誰能保證韃子不再半路再行偷襲?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43 PM

第十八章 大敵將臨

    看著河谷里韃子丟下的几具屍体,李信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何必一定要原路返回,不如沿著虎大威一路過來的路線北上,然后再渡河折返高陽,如此一來即便韃子想在半路上再次埋伏自己,恐怕也難以料定押運隊伍的准確行蹤吧!

    于是,李信一行人趕著馱馬大車緩緩的沿著豬籠河東岸向北迤邐而去。一路上李信提心吊膽,因為他知道如此番情形,一旦遇上韃子肯定凶多吉少。

    原本計划著走上三十里便渡河返回高陽,誰知越往北去水位越深,李信數次著人去試探均深可及胸,這種深度人過去尚且困難,更別提馱馬大車。李信只好沿著豬籠河繼續向北去。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也沒找到合適的河段渡河,600高陽軍一天一夜沒得著休息,此時已經累的精疲力竭,擺在李信面前有兩條路,一是原地休息,待天明再繼續趕路。二是一鼓作氣找到合適的渡河點,連夜回高陽城。

    李信選了第二條路,不但連夜行軍,連火把都不敢打,因為茫茫黑夜中點著火把行軍無疑是在告訴韃子自己的行蹤。馱馬大車隊伍在黑暗中磕磕絆絆,終于找到了一處深不及腰的河段,黑暗中隊伍爆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與此同時,李信卻緊張到了極點,這處河段雖然可以渡過,但水終究沒過腰,人起其中行動極為不便,一旦有人趁勢掩殺過來,恐怕……

    好在今夜是個晴天,半個月亮懸掛在天邊,雖然無精打采但微弱的光芒卻足夠高陽軍眾人過河之用。張石頭帶著几個人打前站,第一個抵達豬籠河西岸。李信墜在過河隊伍最后壓陣,只聽到對岸傳來一陣驚呼,心里不由得一陣發緊。不是又有韃子吧?這些韃子難道都是半仙附体,能掐會算?連他們准備在哪里渡河都知道?

    不過,張石頭卻讓人帶回了一個不是壞消息的壞消息,之所以說它不是壞消息,韃子並沒有埋伏在西岸。說他是壞消息,張石頭在西岸發現了大批明軍屍体,期間還散落著倒斃的戰馬,顯然是騎兵。

    一陣夜風刮過,帶起了陣陣血腥味,李信眉頭緊鎖,微弱的月光下滿地殘肢斷臂滿地觸目驚心,看來這里不久前剛剛發生了一場惡戰。

    很多士兵都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滿地的血肉模糊似乎一眼都望不到頭,上了岸后鼻腔里一直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有人終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哇哇的吐了起來,一旦有人開了這個頭,士兵們一個跟著一個嘔吐起來。

    “發現個活的,教習快來看!”

    李信快步過去,能活下來的都不容易,希望他受傷不重,能挺得住。剛走几步,就聽張石頭又是一陣驚呼。

    “鄭將軍!怎麼是你?”

    李信納悶,鄭將軍?哪個鄭將軍,兩步並作三步來到張石頭身前,只見他扶著一人,一張血污變形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慘白,這不是五軍營的鄭西堯嗎!他,他怎麼在這里?又是如何被全殲了?發現鄭西堯是李信万万沒想到的,他的大腦在瞬間好像短路了,被各種訊息和猜測攪得心神不寧。

    “快拿水來!”

    鄭西堯眼皮半開被張石頭架在身上,可身体卻像沒骨頭一樣耷拉著,人到了這種地步最缺的就是水。李信接過士兵遞上來的睡袋,對著干裂的嘴唇灑了一些,鄭西堯立即有了反應,伸出舌頭貪婪的舔著。于是李信將水嘴放在他嘴邊,抬起水袋試探性的往他嘴里關了几下,結果還是倒多了,把鄭西堯嗆得直咳嗽。

    不過,這一下子倒好像把鄭西堯嗆活了,耷拉的眼皮完全睜開,一雙眼珠似乎也恢復了神采,盯著李信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是誰救了他。

    “李,李教習如何是你?”

    在鄭西堯的記憶里,李信是去城南的方向接應物資貨物,他是往北,兩個人南轅北轍,理論上根本不可能碰面。想到此處,鄭西堯一陣黯然,“莫非這是陰間?難道,你也……”

    李信看到鄭西堯醒了,頭腦也還清醒,大致為他檢查了一下,雖然一身血污,竟奇跡般的沒有致命傷,甚至連大點的傷口都沒有,看來應是累的脫了力。

    “這哪里是什麼陰間,分明是人間,鄭將軍你大難不死啊!”

    張石頭在旁邊搭腔。

    李信見他沒有大礙,便放下心來。鄭西堯兀自不信。

    “莫要誆我,你去了南邊,如何能出現在這里?”

    “一言難盡……”

    李信長嘆一聲,簡明扼要的講述了一下此前的情況,然后又問道:

    “鄭將軍可是遇到了韃子騎兵?”

    一戰全軍覆沒,這段回憶顯然對鄭西堯是痛苦之極的,他閉上眼睛,緩緩的回憶著。

    原來,鄭西堯一路北上之初的確發現一股韃子騎兵在跟蹤他們。但約莫跟了多半個時辰便不見了,他正准備回頭去看看情況,卻有另一股騎兵由后方殺到,頓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一路打一路跑,到了這豬籠河邊終于精疲力竭,倒地不支。

    李信也是一陣黯然,几百個大好儿郎,一天前還生龍活虎的,此刻卻已經成了滿地殘肢斷臂。他知道,別看鄭西堯說的簡單,這一路跑一路打,定然是極為慘烈的。一個念頭在李信腦中騰起,于是問道:

    “可看清那些韃子騎兵是哪一旗的?鑲黃旗?”

    “不像,瞅著是鑲白旗的……”

    原本只是猜測,經鄭西堯口中證實以后,李信這才確定應是多爾袞來了。多爾袞是鑲白旗旗主,鑲白旗的甲兵就相當于他自家的子弟兵,無關緊要的小仗不會輕易派出來的,一旦出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准備南下了!看來虎大威所言果真不假。高陽城准備好了嗎?能擋住清軍大舉進攻嗎?他不會做僥幸之想,孫承宗在明廷影響力超凡,俘虜或是殺死他,對明廷的打擊都是極為嚴重的,多爾袞不可能放棄這種機會,

    天將放亮時,李信終于帶著車隊返回高陽城,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總算有驚無險的完成了。全城上下一片歡聲雷動,不論是孫承宗、魯之藩、亦或是周瑾都不禁喜笑顏開。待聽到鄭西堯部人馬全軍覆沒,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當中。

    但無論如何,此番出城的最初目的達到了,高陽城有了指望。魯之藩拉著李信的手格外激動。

    “教習辛苦了,城中已經為你擺好了慶功宴,走,喝他個一醉方休去……”

    對于李信能夠成功突破韃子的圍堵返回高陽城,周瑾之前是持懷疑態度的,一是懷疑此人能不能半路逃走,二是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如今人貨平安歸來,不由得刮目三分了。

    遇到虎大威一事,李信並沒有告訴魯之藩也沒有透露給周瑾,這盆冷水還是晚些澆的好。但是,他私下里找了孫承宗,將路上遇見虎大威,以及虎大威的警告前前后后都說了出來。

    孫承宗捋著頜下花白的長髯久久不言,虎大威是軍中宿將,出于九邊之一的榆林鎮,身經百戰,且有勇有謀,他對局勢的判斷即便沒有百分百,也是**不離十。

    “可看著盧部人馬了?”

    “沒有,虎總兵帶的人也不多,不過几百人而已!”

    虎大威身為山西總兵,麾下士卒不在少數,怎麼只帶了這麼少的人出來?如此急急忙忙又是去做什麼?保定府的局勢當真糜爛到不可收拾了?

    一個個念頭在孫承宗腦中閃過,最后他得出一個結論,高陽將馬上面對韃子兵鋒!

    “韃子主力要來了,你怕不怕?”

    “怕有何用?該來的總要來,盡力而為便是!”

    孫承宗雙眼盯著李信,心里卻在品評著,這個年輕人哪有半點馬賊模樣,他如何能看的如此輕松?支持他的精神支柱又是什麼?朝廷命官守土有責,本地父老守護家鄉更是責無旁貸。而李信呢,不僅什麼都不是,還是個秋后待決的馬賊,怎麼就能與高陽共存亡的如此堅定呢?

    他最終也沒從那雙清澈的眼眸里發現一絲端倪,如果說開始的獻策以及賣力是為了本能的求活,他能夠理解。如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就實而論,他對高陽能守住多長時間,信心並不充足。別看這個把月來折騰的歡暢無比,能有多大作用他是持保留態度的,但做點事情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强的多。所以他一早就抱定了與高陽共存亡之心。但到最后還是起了愛才之念,不忍心這年輕人與自己一同殉葬,想放他一馬。

    豈料李信就像看不出他想說什麼一般竟然談論起了守城的一些策略問題,高陽城小,且城牆高度又矮,但勝在之前的改造已經完成十之七八,有了這種工事,北城、東城、西城將會成為韃子的夢魘,整個高陽最讓人擔憂的是南城。南城的改造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繼續下去,大部分的木料被阿克濟阿一把火燒個精光,況且大軍就要壓境而來,此時應該把更多的人力投入到現在已有設施上更為妥帖。

    孫承宗決定直說:“該做的你都已經做了,並且做的很好,高陽百姓是不會忘記的,如今若想離去,老夫不會阻攔!”

    意思很明顯,還你自由,可以走了,我不會阻攔。豈料李信正色道:“韃子之患並非肘腋,試問閣部,若數年后天下腥膻千里,李信又該躲到哪里去?逃到哪里去?”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45 PM

第十九章 意外陡起

    孫承宗愣住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節奏,在所有人的意識里,韃子此番入寇無非是和以前一樣屬于打草谷的性質,搶一票就走。可李信話里話外到有一些,這大明江山遲早要落入滿清韃子手中的意思。孫承宗一時間默然不語,以他的眼光做出這種判斷不難,但終究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很多糟心事眼不見心不煩,這些年來大明江山就像一艘風雨飄搖中滿是孔洞的破船,越修越破,水越修進的越多,到了今天怕是已經積重難返。他一生都在為大明朝廷盡忠,自然會在潛意識中回避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結論。

    廳中靜的滲人,仆人端著茶水本想進來,一看孫承宗面沉似水,空氣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嚇得又縮了回去。李信的話就像一柄重錘,孫承宗便如那昏昏入睡的老人乍聞金鼓般驟然驚醒。

    與此同時,高陽縣縣衙正廳中,一身綠袍的縣令雷覺民召集來了如今縣衙里炙手可熱的兩個人物。雷縣令的目光從兩個下屬的臉上一一掃過,現在自己的大部分權力已經被這二人分走,他已經徹底淪為了圖章工具,不過今日找他們兩人來可不是為了奪權,還有一件頂頂重要的大事。他從袖中抽出一份紙箋,放在案上。

    “今日典史曾開門放流民進城否?”

    魯之藩不明其意,點頭道:“確放了五百人進城,城內新建的樓舍還有大量空位,放一些進來對高陽城無損,請大人放心!”

    “嗯”

    聽完魯之藩的話,雷縣令點點頭不置可否,而是將案上的信箋推倒了魯之藩一側。

    “典史看看這封書信吧!”

    魯之藩莫名其妙,拿起案上信箋,看了兩行不禁臉色一變,接著又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兩邊才將信箋按在桌上,盯著雷縣令道。

    “這信大人從何得來?”

    “本官護兵由今日放進城的難民身上搜出!事關高陽安危,還請兩位拿個主意!”

    兩個人這番話將周瑾弄糊涂了,起身從魯之藩手中接過信箋,才看了一眼便大驚失色。

    “這還得了,得馬上采取措施!”

    魯之藩則有些猶豫,“此子雖然孟浪,但到底是有功于高陽百姓的,還應慎重對待為好!”

    周瑾騰的站了起來,將手中信箋“啪”的一聲拍在案上,“還怎麼慎重?韃子大兵壓境,一個不小心,咱們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復!”

    “總要先審一審這送信之人,不能但憑一張紙便自毀長城吧!”

    “送信的人要審,對此子也必須立即采取措施,以防万一……”

    “不妥……”

    几句話的功夫,兩個人便爭的面紅耳赤,雷縣令則端坐在主位上,眯著眼睛似在看戲一般。

    “兩位且住,依本官看,魯典史的意見較為妥當,李信畢竟是有功于高陽百姓的,今日又押運著貨物衝破層層封鎖,安然返回高陽,如果沒有確實的證據便去抓人,怕寒了人心那!”

    既然縣令發話,周瑾也不好再堅持,一拱手道:“全憑縣令安排!”

    雷縣令卻笑道:“本官剛剛返回高陽,很多事都不甚了解,不如由典史徹查此事,如何?”

    周瑾沒意見,雖然兩人有爭執,但那是出于公心,他對魯之藩的人品與擔當還是有著充分的信任。這個建議也正中魯之藩下懷,只有自己親自將這個事攬下來,盡快還李信一個清白,至少此刻他不相信李信會勾結韃子。

    離開縣衙,魯之藩親自去了大牢提審那送信的奸細,豈料那人嘴緊的很,几十鞭子下去,仍舊一口咬定信不是他的。

    魯之藩想不通了,此人並沒有斷發,那就是地道的漢人,可因何為了韃子竟敢連命都不要了?

    看著血淋淋的奸細,魯之藩大感無力,審訊奸細不是他的强項,該怎麼才能讓他開口呢?

    “魏三,識相點就趕緊招了吧,免得禍及家人。”一旁皂隸累的滿身臭汗,惡狠狠的威脅道。

    魯之藩突然一拍腦門,怎的就鑽了牛角尖,既然是難民肯定會有親戚鄉鄰或是熟識的人,不如從此處入手,先查探一番。于是魯之藩急吼吼去了難民營,將今日放進來的513人統統集合,用了將近一個下午的時間摸排之后,他大失所望。這批難民基本都來自新城縣的大村落,鄰里之間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認識這個叫魏三的家伙,也說不清此人來歷,難道他真是混進難民隊伍中的奸細?

    可如果那信上所言是真的,李信又是如何與韃子勾結上的呢?又有什麼理由勾結呢?魯之藩終于覺得事態嚴重,自己難下決斷,于是又急急的趕去了孫家老宅,請孫承宗替他拿個主意。

    孫承宗聽完魯之藩的講述,依舊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手捋著頜下花白長髯。

    “僅有一封信,又無確實證據,奸細又拒不招供。典史,按照常理該如何辦啊?”

    “如是捕風捉影,不理會便是,可現在是非常之時,任何事都未必是空穴來風,但如果對他采取了强制措施,万一判斷失誤又如何能對得起高陽百姓?”

    “既然如此,一動不如一靜,暗中監視便可。”

    魯之藩瞬間豁然開朗,對啊,如果李信是韃子奸細,必然會有所動作,只要有了動作不就證據確鑿了嗎?如果他果真沒鬼,也不至于寒了人心。但接下來孫承宗的一句話,又讓他大為不安。

    “今日老夫越俎代庖了一回,准他去大牢里提那等候秋決的馬賊同黨,此事雷縣令是知曉的。這些人從小便在馬背上長大,是上好的騎兵苗子,放出來假以時日亦是一支虎賁,只沒料到又出了這檔子事。”

    天哪,這李信膽子倒是越來越大,竟敢提出如此不可思議的過分要求,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孫承宗竟然就同意了。那些馬賊為禍保定十几個州縣已久,官府一直他們沒有辦法。直到去年山西總兵王忠進擊流賊,摟草打兔子將這些馬賊抓獲的,如今說放就放出來,誰知道放出的是虎還是狼呢!

    身為典史,魯之藩還掌管著高陽縣的大牢,自然知道這批馬賊的數目,加起來超過兩百人,讓他怎麼監視?對于李信,將近一個月相處下來,他自問還是有所了解,但他可沒有把握這些殺人不眨眼的馬賊出來以后能否管住自己不殺人放火。魯之藩不由得埋怨的偷瞧了孫承宗一眼,心道:孫閣老啊孫閣老你是給我解決了一個難題,可又給我拋出一個更大的難題。

    魯之藩悶悶不樂的回到城西高陽軍駐地,這里原來是縣庫所有物資的存放地,當初李信看此處寬敞,調運物資方便所以選為臨時練兵的場所。直到今天,則成了正式的兵營,為了方便聯絡連魯之藩和周瑾都將此處作為了日常的辦公地點。臨進院子,他瞟了一眼校場上列隊的軍士,只見几列橫隊站的歪歪扭扭,几處為三列又有几處為四列。搖頭暗嘆,兵員素質越來越差了,隊列站不直需要訓練,可好好的三列橫隊給站成了四列就太說不過去了。不過,他仔細一看卻嚇出了一身冷汗。

    這哪里是新招募的民壯,分明是大牢里關押的那些馬賊啊!琢磨了一陣,魯之藩決定以緊急受訓為由,從駐守各門的高陽軍中各抽出200人回來監視,可細想想又不妥,倘若真個有問題,那如此做不就是打草驚蛇了嗎!思來想去,他最終決定等晚上找李信好好聊聊,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魯之藩本不是多疑的人,但今日的事的確透著古怪,李信為何不通過自己而是去通過那個跑路過的雷縣令釋放他那些馬賊舊部呢?並且更不可思議的是那雷縣令竟然也同意了。

    李信看著場上歪歪扭扭的隊伍,心潮澎湃。他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隊伍,馬賊雖然紀律渙散,但卻與他立場最近,訓練好了當真會如臂使指。而民壯雖然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自己卻只是個教習,他們更傾向于聽命于擁有官身的魯之藩和周瑾。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這些馬賊們都是騎兵上好的苗子,而高陽城需要一支騎兵,作為出城應對突發事件的機動力量。

    一陣吆喝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十三哥,俺們這算不算被朝廷招安了啊?”

    “既然招安了,也發俺們一身大紅罩甲,威風威風……”

    “隊列練好了,這些都會有的!”

    李信穿越醒來后便已經在大牢中,慢慢才發現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事實,他竟然是一伙馬賊的小頭目,並且要秋后處決。他為此曾沮喪了好一陣,直到孫承宗毀家紓難修成牆,這才給了他大展拳腳的機會。尤其是這次遇到虎大威,大明朝真正的騎兵留給李信的印象太過深刻。步兵在沒有騎兵的支援配合的情況下,很難完全發揮出自己的戰斗力。由此,他萌生了組建一支騎兵的想法。

    “陸九,就你蹦跶的歡,還要不要紀律了,為嚴明軍紀,罰你繞校場跑二十圈。”

    那叫陸九的漢子滿臉不在乎,擺了個這很容易的表情便跑了起來,不過跑起來以后他才發現,自己這近一年多坐牢的緣故,体能已經大不如前,僅僅十圈下來便有些支撐不住,但礙于面子只好咬牙死撐著。看熱鬧的其余馬賊則幸災樂禍的起著轟,李信苦笑,這哪里還像軍營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47 PM

第二十章 內憂外患

    陸九此人是他穿越前“李信”的同鄉兄弟,因此,為嚴明軍紀李信第一個拿此人開刀。不過這在馬賊眼里看來,哪里還能算作懲罰,跑步而已,能比得了抽鞭子,打軍棍來的狠?

    天剛擦黑,魯之藩便遣人來請李信。李信微覺意外,這個魯典史向來都不拿架子的,今天怎麼還端上了?剛要將他打發了,那前來請他的皂隸卻道:“李教習還請跟卑下出門,典史大人在縣衙!”

    原來是這樣,李信先打發了皂隸:“好,你先走一步,我隨后就到。”

    那皂隸再不多言便出門而去。

    來到縣衙時,天已經徹底黑透,縣衙門口有高陽軍士兵在巡邏,見了李信都紛紛行禮。恰巧今夜當值的是張石頭,李信詫異的道:“不是給你們老營的人馬放假三日嗎?如何今天便巡夜了?”

    “典史又發了軍令,所有人的假期全部取消,折算成軍餉,兄弟們樂意還來不及呢!”

    進了縣衙,魯之藩在衙署后院的偏房已經等候多時,之所以選擇縣衙作為談話地點,是有他的考慮的。此處自行政中心挪往縣庫已經門可羅雀,完全不比軍營人多耳雜,是個極為安靜的談話之所。不過就在剛剛他打消了與李信做一次長談的想法,派去河間府肅寧縣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完全沒有虎總兵過境的消息。

    肅寧乃是由高陽入河間府的必經之地,如果虎大威當真過境高陽去河間府,肅寧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那李信所描述的戰斗過程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李信推門而入,“典史大人夜間喚李信來可有吩咐?”

    “教習准備練騎兵?”

    魯之藩開門見山,便只提李信組織馬賊欲建騎兵的事。

    “還想向典史大人討几匹馬才成。”

    魯之藩向來對他的要求來者不拒,豈料聽李信說完,遲疑了半晌才道:

    “高陽城中馬匹有不少,但都是拉貨的駑馬,上不了戰場的。你先報個數目上來,只能著人去外縣采購!”

    聽到魯之藩如此回答,李信的心涼了半截,去外縣采購若是半月前還行得通,如今韃子大軍南下,眼看著交通就要斷絕,外出采購根本就行不通了。只聽魯之藩又道:

    “可以先當步兵練著,危急時刻好能頂上去。”

    李信有些沮喪,便問起魯之藩連夜叫他來的緣由。

    “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本官取消了老營的假期,今天剛剛得到消息,有韃子大舉南下的跡象,高陽城的戰備已經提高了一個等級。”

    這種戰備級別的划分也是李信提出來的主意,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物力浪費,衙署可以根據當天的情報而部署當日高陽城城防的戰備級別。共有特、上、中、下四等,此前鰲拜來襲,高陽城一度提到特等戰備,隨即發現鰲拜所部只是一支千余人的隊伍,所以又降到了上等。如今又提高,便是恢復了特等的戰備水平,也就是說此時此刻高陽城中所有的軍事力量,准軍事力量都已經被調動了起來。

    出了高陽縣衙,李信突然產生了一種失控感,自從返回高陽城以后,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經脫離了掌控。就像這次提升戰備等級,所有的軍士調動他身為負責日常作訓的教習竟然一無所知。還有那個周瑾,平日里像個跟屁蟲一般,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今天竟然反常的一整日都沒有出現。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不過,李信這些擔心很快被另一個更大的噩耗所取代。第二天,天一亮便有老營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來報信。

    “大,大事不好了,城外黑壓壓的全是韃子”

    “鰲拜攻城了?”

    李信下意識的還以為是鰲拜又發動攻城,那軍士則連連擺手。

    “不,不只鰲拜,還有更多人,從北邊來的……”

    來的好快,李信心里一陣驚呼,難道是多爾袞到了?僅僅兩天時間,韃子兵鋒便直抵高陽城了。

    “怕什麼怕,城外的地雷是白埋的嗎?韃子敢攻城就送他們去見閻王。”

    自從見識了韃子驅趕百姓排雷的場面后,高陽城內的決策者們曾對是否再在城外鋪設地雷展開了一場極為激烈的爭論。最后由孫承宗一錘定音,地雷該埋還得埋,難道指望韃子會大發善心嗎?所以城牆的山字型里几天的功夫就被埋滿了地雷,其中還出現了一段意外插曲,一名埋設地雷的民夫因為弄亂了記號,誤踩地雷而重傷。

    事實也果如李信所料,等李信登上北城敵樓時,排山倒海的韃子兵齊齊衝了過來,聲勢之壯前所未有,連高陽軍老營的士兵們心里都打起了鼓。

    不過很快高陽城頭上的軍民們士氣又重新高漲了起來,韃子衝進了雷區,即便聲勢如排山倒海也架不住地雷的狂炸,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再踏出几步,會踩中這種可以爆炸的地面.在未知的恐懼面前,韃子如海浪拍到沙灘上一般,開始向回卷去。

    韃子軍陣后方,諸將領眾星捧月般擁著一名身著布甲的年輕將軍,一張類似蒙古人大餅子臉的頜下長滿了鋼針般的胡須,根根向四周發散。一雙細長的眼睛眯縫著,似在思考著一個極為棘手的難題。

    他沒看到立于自己身后的一位白淨面皮的將軍嘴角勾起一抹頗耐人尋味的笑容,並且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那年輕將軍隨即對身旁人道:“南人心思倒是巧妙,這武器威力很大嘛,堪比紅夷大炮,咱們旗人應該盡快搞過來,不能落后了。”隨即又似漫不經心的補充了一句,對身后一名少年和顏悅色道:

    “漢軍旗的戰力還有待提高啊,不能一個衝鋒就退回來,多鐸回頭你勤督促著點。”

    “得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再繼續下去也是徒增漢軍旗的傷亡,有此一戰也算對高陽守軍有了初步的了解。連鰲拜章京這等勇武都被擋在了城下,咱們又怎麼可能一蹴而就。”

    這位年輕將軍正是左路軍領兵大將睿親王多爾袞,高陽城里的花樣他有所耳聞,今日一見還真有些門道,看來想拿下這座彈丸縣城還要付出點代價了。如果沒有這些花樣,他敢打包票,兩日之內必然破城。

    多爾袞這回算是輕兵突進,只帶了一万人,主力大軍一部三万人趕往河間與右路軍岳托會和,准備圍殲盧象升,至于那個名動遼東的孫承宗他是要親自會會的,如果能抓活的那便再好不過。可看眼下情況,他顯然低估了那個城里玩花樣的人,初時那南人說此人了得,他只當是吹噓,如今看來所言非虛,有必要重新調整對高陽的攻略計划了。

    思考的同時,多爾袞步入專門為他准備的中軍大帳,由包衣奴才伺候著脫了布甲,又命人去研磨,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飽飽的吸滿了墨汁,在攤開的紙上筆走龍蛇,又加蓋了隨身的璽印。

    寫罷又命人去喚來多鐸。

    “十五弟,你膂力過人,將這封信給為兄射進那高陽城中去!”

    多鐸忍瞟了眼紙上的內容忍不住道:“十四哥何必多此一舉,南人豈會相信?”

    “為兄就是想讓南人知道,這個人本王要定了!

    多鐸剛出了大帳便有包衣奴才通稟:“恭順王求見!”

    多爾袞正了正衣冠,所謂正衣冠不過是整理了一下布甲襯里衣服上的褶皺,滿人無帽只有腦后拖著一根鼠尾大小粗細的辮子。身為八旗權貴的年青一代,他是少有的漢人文化推崇者。所以,對有能力的漢人也極為尊重,而且不輪文武,只要有一技之長均想為我所用。在這一點上,倒是很有些乃兄皇太極的影子。

    等求見之人進到帳內,多爾袞已經立于大帳正中擺出一副迎接他的架勢了。恭順王見狀頓時感激涕零,主子起身迎接奴才那是何等的恩典,趕忙緊走几步單腿打了個千,“奴才孔有德見過睿王殿下!”

    多爾袞將孔有德扶起,一字一頓問道:“今日城下之戰,恭順王如何看?”

    孔有德曾為登萊巡撫孫元化部將,而孫元化又是明廷的西洋火炮專家,所以當孔有德投降滿清后很快就因為善使火炮而得到重用。

    “回殿下,今日南人使用火器奴才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果能弄來一個瞧瞧,仿制應該不難!”

    孔有德在這位和顏悅色的年輕親王面前總有種如履薄冰之感,不敢扯謊只好實話實說。多爾袞眼里果然閃過一抹失望的神色,但隨即又道:“弄來一個不成問題,說不定本王還能將造這物什的人請來呢!”

    入夜,高陽城頭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晝,白日間韃子被地雷炸的人仰馬翻,極大的鼓舞了軍民們的守城信心。典史魯之藩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站在北城的敵樓之上,憂心忡忡的看著黑暗中隱約可見的韃子軍營。

    突然,一陣破空之聲,魯之藩下意識的一低頭,一杆羽箭疾射而過,正釘在身后的窗欞上。這讓他身邊的軍士們一陣緊張,紛紛勸其下樓。魯之藩自然不能因此而下樓躲避,如此不但會傷了守城軍兵的士氣,更會使自己 落下膽小的話柄。

    “典史大人,箭上有書信一封!”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47 PM

第二十一章 李信通敵

    信是多爾袞寫給孫承宗的,但卻講了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多爾袞自述,在關外的時候丟了一個奴隸,而這個奴隸又是他手下的能工巧匠,讓他難過了好長時間。直到此番南下會獵,才得知他的逃奴竟然在高陽做了教習。所以,提出的要求也很簡單,只要孫承宗能將逃奴交還給他,他多爾袞可以保證不再攻擊高陽城。

    魯之藩看罷連連苦笑,這算怎麼回事嘛?羞辱?玩笑?一把將信揉成了團拋向黑洞洞的城牆下。

    就在魯之藩將多爾袞的信揉成紙團,拋向牆下的時候,李信正躺在屋中床榻上,無所事事的望著簡陋的屋頂。身為此前歷次戰斗的直接指揮者與參與者,他被徹底的隔離了。到了此時此刻就算李信反應再遲鈍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已經被高陽城的頭頭腦腦們列為了不受歡迎的人士。

    張石頭推門進來,此時他已經成為高陽軍中的一名把總。

    “教習,俺想不通,典史為何不讓你指揮俺們了?”

    李信表情卻極為平靜,絲毫沒有受到排擠之后的憤怒與焦慮。

    “教習你倒是說句話啊,典史大人也太不公道了,那個打敗仗的鄭參將倒是騎在咱們兄弟頭上了!”

    “石頭休得胡言,鄭參將乃是為朝廷力戰而敗的,他是大明的英雄,絕不可出言羞辱!”

    張石頭不以為然的回道:“那教習還是俺們高陽的英雄呢,怎麼就如此對待?不行,俺得找人去評里去,典史不給主持公道,俺就去找孫閣老!”

    “石頭不要胡鬧了,我相信典史會分清事情黑白的,這中間也許有什麼誤會。為今之計是要戮力同心守好這高陽,我個人暫時受點委屈算不得什麼。”

    李信好說歹說才將張石頭勸走,既然不讓參與指揮,了解下軍情總該可以吧。于是他出了門,一個人便往南城門而去,整個高陽城防,南城牆是唯一一個沒有改造完的方向,也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可上了正街,離南城還有百步距離的時候,便聽一陣吆喝,竄出一群人將他圍了起來。

    “什麼人?”

    “城牆重地不得亂闖!”

    原來是巡夜的軍卒,看著臉生,對方也沒有認出自己的意思,李信自己解釋著,可能是最近招募的民壯太多一共沒見過几面,認不出來也不見怪。

    “我是教習李信,准備去南城查探一番!”

    那為首的小校沒聽他自報家門還好,一聽說是李信,臉色立刻變得極為難看。

    “原來你就是那奸細,怎麼,想趁亂出城去給奴酋送信嗎?來呀,給我捆了,交給縣令大人發落!”

    李信見這些人不像是開玩笑,竭力掙扎道:“兄弟們是不是誤會了?我怎麼會為韃子送信呢?”

    小校一陣冷笑:“典史早就有令,此番守城你不必參與,如今你無視軍令,私闖軍營重地又是何居心?別廢話了,跟我走吧!”

    李信從來都不是逆來順受的人,又豈能受他一個外來的小校呼來喝去,趁其不備抽出那小校腰間雁翎刀橫在他脖子上,厲聲喝道:“都他娘的給我老實點,誰在撒野小心老子手中的刀不長眼!都給我滾蛋!”

    几個軍卒見頭目被劫持,一時間你看我,我瞅你不知該如何是好。李信手腕加了把勁,鋒利的刀刃切入小校的脖頸,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在火把映照下格外滲人。

    “還不滾蛋?”

    軍卒們看到見血了,不再猶豫撒開腿一溜煙的便跑的沒了蹤影。李信動了真怒,他終于認出來,這名小校和那几名軍卒是縣令雷覺民此番帶回來的護兵,平日里耀武揚威,干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他都睜一眼閉一眼當做沒看見,如今竟騎在他李信頭上拉屎,這叫他如何能忍?

    那小校見手下都逃了,氣焰頓時小了不少,可還兀自嘴硬:“你逃不掉的,趕快放了爺爺!”

    李信冷笑數聲,松開雁翎刀右腳用力蹬在那小校屁股上,只見他整個人向前飛了出去,然后一個狗啃屎趴在了青石路面上,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慘嚎。

    “今天暫且放過你,以后再不開眼,別怪我李信手下無情!”

    說罷,李信將雁翎刀甩到那小校面前,直插入地,隨后又作勢彈了彈身上塵土,甩下滿臉血污的小校直奔南門而去。李信剛到南門腳下,正待登城,卻聽列隊跑步的聲音自遠而近,聽節奏速度竟是不慢。

    果真,一列右手持雁翎刀左手高舉火把的高陽軍士兵不消片刻功夫便出現在里李信面前,帶隊而來的正是高陽縣教諭周瑾。

    “李信,你當真要造反不成?”

    周瑾疾言厲色,李信最后踹趴下那小校的一幕恰巧就落入到他眼中,原本白天他便主張戰時當行非常之舉,不論清白與否先將此人控制起來以防万一,等韃子退去后再行徹查,沒有問題自然皆大歡喜,有問題當新帳老賬一起算,一個秋后處決都算便宜的,千刀万剮的磔刑怕是免不了。

    火把將南門下的馬道照的燈火通明,李信從未見過周瑾如此怒容作態,當他有什麼誤會。

    “周大人言重,几個兵痞耀武揚威,李信教訓他們一下罷了!”

    周瑾豈肯聽他解釋,對左右喝道:“綁了!帶回城西縣庫!”

    高陽軍的士兵們有几個不認識身為教習的李信?這個平日里耍筆杆子的教諭如今令他們去抓李教習,很多人腦子里都轉不過這個彎,動作上就變得遲緩。周瑾見軍卒沒有動靜,心道:這李信在軍中倒有些威望,只可惜是馬賊出身,從賊者從來反復不定,趨利避害,如不看緊了難保惹出什麼大禍來。是以厲聲喝道:“怎麼?你們要同他一起造反嗎?”

    這頂帽子扣得太大,誰能承擔得了造反的罪名,几名高陽軍軍卒衝李信道罪。

    “小的們有令在身,教習得罪了!”

    然后便一窩蜂的扭住李信,用拇指粗的麻繩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李信心里一片冰涼,在以往的認知里,這個周瑾雖然處處節制他,但那是出于朝廷公心,自然不與其一般見識。可今日這周瑾的行為著實反常,就好像非至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不可。再聯想到魯之藩的態度,他隱隱覺得,一定是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誤會存在。

    想到這一層李信反而不再掙扎了,周瑾將自己綁去縣庫大營,必是去見魯之藩,想必這位典史大人一定會秉持公心為自己主持一個公道,退一万步講,即便魯典史也誤會了,不還有孫承宗呢嗎!

    但事態似乎並沒有朝李信所期望的方向去發展,或者說是他完全低估了事態的嚴重性。

    李信被教諭逮捕的消息不知如何便不脛而走,以張石頭為首的一干老營人馬自然不忿周瑾抓了他們的教習,那種共同經歷過血戰所建立起來的信任不是旁人几句話就能夠瓦解的,几百人將周瑾圍住,讓他給個說法。

    “抓人要有證據,無憑無據的就抓俺們教習,豈不是讓將是寒心!”

    “對,姓周的你今天如果不給俺們個說法,這勞什子把總老子不干了!”

    說話的是張石頭,有他挑頭,大伙紛紛表示,周瑾要麼拿出李信通敵的證據,要麼立刻放人。周瑾氣急敗壞,是哪個嘴巴比老娘們的褲腰帶還松,將原本只應有他們几個人知曉的事情,傳的盡人皆知,他只覺得自己和這群兵痞說不通清理,奈何被圍在中央又無法脫身,一時間急的滿頭大汗。

    李信自是不會再為他說話,他也希望周瑾要麼拿出自己的罪證,要麼趕緊將自己放了,如今城外韃子大兵壓境,高陽城里卻在搞窩里斗,這都是什麼事啊,難怪歷史上南明數次取得對北方清軍的優勢,最終都以慘敗收場,還不是內斗鬧得。

    眼看著局勢越來越混亂,大有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趨勢,典史魯之藩來了,到底是總覽縣城大小事務的典史,積威之下大伙竟漸漸靜了下來。魯之藩埋怨的看了眼周瑾,這個周瑾就是器局太小不識大体,難道他就沒料到自己的舉動几乎要造成了兵變麼?如今城外大敵壓境,他竟還只想著什麼寧枉勿縱,真是迂腐!

    魯之藩衝在場四圈拱手作了個揖,“諸位,如今大敵壓境,魯某請有職責在身的立即返回崗位,魯某一定會給李教習,給諸位一個合理的交代!”

    “典史大人此言差矣,一個交代要多復雜嗎?大人若有李教習通敵的證據現在就拿出來,如若沒有就立即放人,讓教習還帶著俺們打韃子!兄弟們說是不是?”

    軍卒們轟然應諾!

    魯之藩認得這個挑頭的人叫張石頭,是高陽軍數一數二的刺頭,當初李信出任教習的時候此人還給過他難看,如今怎的竟如此擁戴他了?這李信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只可惜……魯之藩覺得自己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他本就不相信李信通敵,但在疑點面前,也只能選擇謹慎從事,畢竟李信由馬賊到高陽軍教習的轉換不過才一個月時間,他的忠誠沒有得到過切實的考驗。所以,他想等徹查清楚了再還李信一個清白,誰知周瑾竟如此毛躁……

    現如今的局面一旦處置不好,隨時都會爆發兵變。

    “李信通敵的證據在此!”

    不知哪里冒出一句話將所有人驚的目瞪口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52 PM

第二十二章 反出高陽

    說話的人正是縣令雷覺民。

    雷縣令一舉手中信箋,“這是奴酋寫給李信的親筆信,早間被奸細混進難民中帶進城來,好在高陽命不該絕,被本官的護兵發覺。”

    “一張紙而已,俺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偽造的?”

    被出言頂撞,雷縣令竟然少有的沒有動怒。

    “這一點魯典史與周教諭可以作證!”

    魯之藩真想大聲質問雷縣令,早間他們是怎麼商量的,又是怎麼決定的,那些證據能直接指證李信通敵嗎?如今他和周瑾兩個人一通亂來,這件事再也捂不住,被翻到台面上來,現在真真是覆水難收。李信能理解自己壓下此事的苦衷嗎?

    李信能否因此生了嫌隙而產生二心?

    事到如今,魯之藩能選擇的未必是真相,卻一定是信任,所以他的天平倒向了共事多年的同僚!于是他鄭重的點點頭。周瑾自然是連不迭的說這封信箋千真万確。

    老營的軍卒們沉默了,他們畢竟是淳朴的鄉民,縣太老爺原本就是天一般的存在,只因與李信曾有過同生共死的信任這才聚眾要討個公道,可如今縣衙里三個位高權重的官吏都說此事是真的,他們原本堅定李信不會通敵的心防開始動搖了,崩塌了。

    “這里還有李信通敵的罪證!”

    剛才挨了李信一腳的小校由李信的屋子里走了出來,手中同樣舉著一封信箋,交給雷縣令。

    “剛剛搜出來的,請大人過目!”

    雷縣令接過信箋看了几眼,又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是張揉皺了又被攤平的紙,衝著高陽軍老營的軍卒喊道:“此前在北城當值的軍卒可能還記得,韃子曾射了一箭入城,這張紙便是隨箭一同射進來的。你們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嗎?這李信……”雷縣令一指李信,厲聲道:“他乃是奴酋多爾袞的包衣奴才,是個逃奴,如今奴酋以高陽滿城的百姓相要挾……”

    李信氣的的七竅生煙,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自己什麼時候又成了多爾袞的包衣奴才,他想辯解卻被人塞了團東西到嘴里。

    眾人中又是一陣騷動,雷縣令拿出的證據實在太過震撼人心,老營的軍卒們一時間也分不清真假了。

    “剮了奸細……”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人群又沸騰了!

    魯之藩苦笑,韃子射進城中的信分明是信口雌黃。但那些通敵的信箋又確有其事,一樁樁一件件還真有些搞不懂。他見老營軍卒的態度出現了轉變,知道一場兵變危機總算是化險為夷,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向周瑾使了眼色,還是雷縣令腦筋轉的快,又向那小校一使眼色。

    小校心領神會揪著李信便進了身后屋子,雷縣令也跟在后邊進了屋子。

    雷縣令拿出李信口中的布團,又命令那小校去門外守著,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不許進來。

    “李信那李信,沒想到吧,一月時間你繞了個大圈子,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本官想,你應該明白,像你這種通敵的奸細都會在陣前斬了祭旗,本官也相信會有人建議使用磔刑的!”

    說到磔刑兩個字的時候,雷縣令故意加重了語氣,然后便緊緊盯著李信,他試圖在李信的眼睛里找到些許恐懼。李信當然清楚什麼是磔刑,千刀万剮,僅名字都讓人不寒而栗。不過,他更在意的是究竟誰在幕后要把他推倒如今這步田地。

    李信盯著雷縣令一字一頓道:“是你陷害我?”

    豈料那雷縣令並沒有如李信預料般得意洋洋的承認,而是一臉的可惜。

    “你還真看得起本官,本官要收拾你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雷縣令話沒講完便一頭栽倒在地,竟是剛才的小校將其一拳擊昏。這番變故看的李信目瞪口呆,那小校則道: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想活命就按照我說的去做!”

    “不把事情說清楚,休想我配合你!”

    李信冷冷的回道,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張無形的陰謀之網里,在生與死兩邊選擇,由不得自己不按照幕后之人謀划好的道路前進。但他不想糊里糊涂的就這麼走下去,至少要清楚幕后之人處心積慮謀划自己究竟有何打算。

    那小校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到了現在也不妨直接告訴你,我乃是大清睿親王多爾袞殿下的包衣奴才,我家主子仰慕先生已久,希望先生出城一會!”

    李信只覺得好笑極了,自己竟然成了滿清韃子口中的先生,成了籠絡的對象,自己何德何能勞動一個堂堂的親王如此大費周章,再說自己不過一介無名小卒,他多爾袞又是如何得知的?

    “好!我又當如何信你,你又能助我出城?”

    小校神秘一笑:“你只能選擇相信我,至于如何出城自然要著落在這雷縣令身上,你只需假扮我,劫了他去南城,一旦出了城門,自然有人會在城外接應先生!”說罷便要將雷縣令弄醒。

    李信眼中充滿了諷刺,諷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他李信滿腔熱血一心一意為了高陽,到頭來換回的就是如此一個結局嗎?同袍的不信任,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這些都讓他有種前所未有的難過。

    僅僅一瞬間,李信眸子便再次變得堅定,一把攔住那小校。

    “想不想聽聽我的建議?”

    那小校神色間滿是真誠,全不同此前飛揚跋扈的模樣。

    “願聞先生其詳!”

    “隔壁院子里有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李某人振臂一揮,他們當可助我反出高陽城,但我卻有言在先,出城是一回事,見不見你家主子便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大好!出了城見與不見自然全憑先生”

    那小校眼睛一亮,似乎對李信肯定會見多爾袞充滿了信心。隨即神色之間閃過一抹惋惜,“可惜沒能與主子約好,否則里應外合,這高陽城豈不是輕松的便拿下了。”

    李信再瞧地上死豬般的雷縣令,這貨八成也是多爾袞的奸細,如此一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便都想通了,早該想到這一節才是,自己被人有心算無心,當真是小瞧了古人。

    雷縣令與那小校既然是里外勾結,小校又何必擊昏了他,演戲給自己看嗎?李信壓制著心頭怒火,看似心有不甘,“你就不怕我把你們的勾當告訴魯典史?”

    小校哈哈大笑。

    “典史大人相信你多些,還是相信這蠢貨多些,你心中肯定已經有了答案!”隨即又贊了句:“先生當真心思玲瓏。”這一句有些意味深長,莫名其妙。

    小校正想進一步探討該如何反出高陽城的細節,一名軍卒探頭進來,“快著點,那典史遣人來了!”小校反應也快一腳便踢醒了雷縣令,又衝李信使了個眼色。

    雷縣令起身揉了揉后腦腫起的大包,神色迷惘,自己這是怎麼了?直覺有人襲擊了自己,卻又沒有聲張,而是以干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來人是老營的軍卒,直接將李信關進原來縣庫后院新建起的一座禁閉室中。李信被反綁雙手趴在滿地茅草上,心中無限感慨,卻聽一個聲音傳了進來。

    “李信兄弟,魯某也沒想到事態會如斯發展……”

    是魯之藩,話到一半竟似難以再說下去。李信則冷冷回道:“只求魯大人看在李信這一個月苦勞的份上,給我一個痛快!”

    窗外再無動靜,李信雙手雙腿被綁整個身子陷在茅草堆里,任何行動都因為難以著力而困難的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身子翻了過來,再看木欄窗子外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迷迷糊糊間,李信只聽得有人再喚自己,睜開眼來竟然是同鄉陸九,身邊還跟著那小校。

    “十三哥,官軍對咱不仁,也別怪咱兄弟不義,不如就反了他娘的,”

    那小校則道:“險些誤了事,還好那典史將處置先生兄弟的事宜交給了雷縣令,兄弟這才得著機會。事不宜遲,要趕在被發現之前抵達南門,到那時任誰都攔不住你我!”

    說話間,陸九已經拿刀割斷了李信身上繩索,李信再不遲疑,帶著人直奔南門而去。剛走沒多遠,突見縣庫方向竄起了火苗。一旁陸九呵呵笑道:“這是兄弟們為十三哥出口惡氣!”

    李信皺著眉,低聲斥道:“胡鬧!燒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十三哥為百姓做的事還少嗎?到如今又有誰念著十三哥的好了?”

    前邊突然奔過一隊高陽軍士卒,那小校迎了上去。

    “奉縣令大人,送這些人去民夫營地!兄弟們這是去哪?”

    “縣庫有火警,我等去救火!”

    其中一個頭目模樣的人說完便帶著士卒急急奔縣庫方向而去。

    火警也是李信提出的概念,事先也針對不同的假設火警做過多種預案,並多次演習,此番反應迅速,足見此前的數次演習之功。

    火警一起,城中多數不在當值的軍卒都被調動起來,李信身為火警演習的制定人對此深為了解,陸九無意間放的火竟然為他們的出逃打開了方便之門。

    一行人到了南門,城下已經被火把映的通明,早有嚴陣以待的火槍手排成了三列橫隊,數百支火槍正面目猙獰的等著他們。小校一咬牙,剛要過去寒暄。

    誰知火槍橫隊竟然下了收槍的指令,為首的軍官赫然便是張石頭。

    “開城,縣令大人的護兵要出城執行特別任務!”

    張石頭的命令讓那小校驚訝不已,李信讓陸九等人繞過橫隊魚貫出城,自己則墜在隊伍最后,臨出城門,只聽身后一個哽咽的聲音傳來。

    “教習保重!”

    李信身子一振,轉了過來,火槍手們一個個面色凝重。

    “兄弟們,后會有期!”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56 PM

第二十三章 攻守易位

    出了高陽城南門,直奔出十里地,一行人才止住腳步,那小校長吁口氣,“如今先生出了囚籠,當真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你們如此處心積慮陰謀構陷于我,還是斷了我能隨你去見多爾袞的念頭吧!此番一遇雖非良晤,但念在你我各為其主,咱們就此別過,希望后會無期!”

    李信冷然回絕了小校的邀請。

    豈料話音未落,便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先生莫要動怒,非如此不能請來先生,多爾袞這廂給先生賠罪了!”

    隨之火把陡然驟舉,頓時將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晝。李信見到一名身著長衫的青年男子正對著自己一揖到地,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多爾袞?待那男子起身抬頭,李信看清其面貌則差點笑出聲來,后世電視劇里多爾袞都是位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可眼前這人到生的似鰲拜的影視形象一般,一張大餅子臉,頜下連鬢都是鋼針一般向外呈發散狀的胡須。

    多爾袞的實際形象和印象中的反差也太大了,隨即李信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如此盯著別人看是一種極不禮貌的行為。但隨之一個念頭在膽邊升起,多爾袞就在眼前,如果將其一擊殺掉,這個對改變明清格局有著重大作用的歷史人物消失,滿清恐怕未必會順利的入主中原吧,甚至反被明朝吞滅也未可知。

    不過,李信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且不說自己擊殺了多爾袞后能否全身而退,以多爾袞之謀,接近自己之時如何能不做万全的安排?他回望身后若隱若現的點點燈火,那是高陽城頭風燈,這一日來的經歷竟似做夢一般,他一心為之努力的高陽城竟拋棄了他!

    “先生不必傷懷,南人疑先生之志,本王卻知先生始終如一。若不嫌棄,本王會待先生如多鐸!”

    多爾袞一指身側盔甲整齊的多鐸。多鐸手扶刀柄,整張臉隱在頭盔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滿身發散著刺人的氣息,其身后則是層層疊疊的帶甲勇士。

    李信笑道:“李信還有選擇嗎?”

    “如何沒有,先生從那里來,再回那里去便是,本王絕不會阻攔!”

    多爾袞似笑非笑,指著遠處影影綽綽的高陽城頭。

    李信仰天長嘆:“殿下,李信有一不情之請!”

    “但講便是!”

    “李信不忍與高陽為敵,還請成全!”

    “還當是什麼,本王答應你便是!走,隨本王回營,壓驚的酒宴早就備好,只等先生就席!”

    多爾袞既想收服李信,便想讓此人見識到自己的過人之處,讓此人看看自己是如何破掉其精心打造的高陽城。李信有此一請,當即便答應下來。

    到了清軍大營,李信眼前一亮,但見形制井然,然后便被引入一頂超大帳篷,果真是備滿了豐盛的酒菜。多爾袞特地叫來了恭順王孔有德,作陪的還有先前一直隨護在多爾袞左右的多鐸,只是滿身的盔甲卸去,面無表情的坐于几案之后。

    孔有德則左右逢源,一杯杯的與李信灌酒。觥籌交錯間,李信不勝酒力趴在桌上鼾聲大作。

    “兄弟,兄弟,來來,再干一杯!”

    李信鼾聲震天,任孔有德如何叫喚也沒了反應。孔有德又推了几把,還沒反應,便衝多爾袞笑道:“還當他多英雄了得!”

    多爾袞從一旁侍立奴才手中接過大氅,輕輕來到李信身后,為其披上。

    “此人乍受打擊,酒入愁腸,如何不醉?去將他的兄弟喚來,扶回帳去歇息吧!”

    孔有德陪酒的使命算是勝利完成,出去找人來料理李信。一直在多爾袞身后一言不發的多鐸突然冷冷道:“此人何能,值得十四哥如此禮遇?依多鐸之見還不如孔有德之流有用。”

    多爾袞淡然一笑:“說了你多少次,看人不能只瞧表面,孔有德除了會造造大炮,左右逢源,一腔蠻力還會什麼?”

    “你可知此人向孫承宗進言時說了些什麼?早在咱們大軍還在通州時,他就斷言咱們此番必會大舉南下打草谷,還提出了三點守城之策。漢人中能人比比皆是,能提出此三策又能身体力行的則鳳毛麟角,便是比起范先生也不遑多讓”

    “果如十四哥所言,你我兄弟還真要好好籠絡一番,只怕漢人死腦筋,一根筋挺到底,誰知他是不是真心?”

    多鐸彎子轉的很快,所言也不假,漢人講求華夷大防,這一層天然的壁壘,阻礙了多少漢人能為大清所用。多爾袞一雙眸子里罕有的射出點點寒光。

    “不為大清所用,就只能讓他去地府,為南朝列祖列宗盡忠去吧!”

    “十四哥明鑒!”

    多鐸大為贊同。

    不多時,陸九被領了進來,將李信扶走。

    李信的帳篷被特地多爾袞安排在緊鄰自己大帳的位置,以示禮遇。陸九將人事不省的李信置于榻上,恨恨抱怨道:“喝死算了!韃子的酒好喝嗎?”

    突然一雙大手抓住了陸九衣領,陸九愕然,再看李信,一雙眼睛緊盯著他,哪里還有半分醉意。

    “十,十三哥……”

    陸九眼睛里流露出一絲驚異,一絲欣喜,他終于明白,十三哥是在裝醉麻痹韃子。李信制止了陸九繼續出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投靠韃子,你當十三哥豬油蒙了心麼?千万要謹言慎行,不得魯莽,莫壞了大事!”

    “嘿!俺說吧,投韃子這麼不靠譜的事十三哥是做不錯來的。俺這就去告訴趙麻子他們……”

    陸九同樣壓低了聲調,但一顆心已經歡喜的亂顫。諸位兄弟寧可回去落草,也不願給韃子當牛做馬,但為形勢所迫不得已才都來了韃子大營。

    “慢著,這事你知我知,絕不可再對第三個人說起,回去一定要把兄弟們安撫好,別捅出什麼簍子來。”

    剛剛穿越在牢中時,陸九這同鄉漢子便對他言聽計從,任教習時他顧慮到影響問題,對昔日那些服苦役修城牆的響馬兄弟們沒有半分關照,卻沒想到剛剛要有改善又將他們帶到九死一生的境地。

    這是個善惡不分的時代,別看這些九尺漢子一個個都是道上響當當的賊寇,但卻未必是惡人。那些官軍差役雖然頂著官家身份,卻未必都是好人。

    至少,眼前的這些漢子都是真性情,只要他這個十三哥一句話,便敢水里來火里去。所以 ,他不僅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還要安全的將這些人一個不少的帶到他理想中光明大道上去。

    思來想去間,便又轉移到多爾袞身上。這個多爾袞雖然愛才,但器局比起乃兄皇太極卻要小了許多,也難怪后來他死后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但此人與皇太極一樣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極端的自信。

    自信是一個人的優點,也是柄雙刃劍,既能讓一個人功成名就,也可以讓一個人身敗名裂。多爾袞自信他將威逼利誘的招數使出來,由不得自己不束手就擒,李信便讓他以為自己計謀得逞,讓其充分領略收服一頭野馬的成就感。

    李信不否認多爾袞謀略過人,其略施小計自己便被逼的反出高陽城。果真再堅固的堡壘,內部也是脆弱易破的。

    次日,天還沒亮多爾袞就著人來請李信,待李信趕至中軍大帳時,包括多爾袞在內所有滿漢將領均已經盔甲整齊。多爾袞等的就是李信,上前一把拉住他殷殷笑道:“走,咱們去前敵觀戰,先生可知本王准備如何破你這高陽城?”

    “李信洗耳恭聽!”

    笑容繼續在多爾袞臉上綻開,他似乎早就料到李信一定不服自己有能破了高陽的辦法。實際上,他苦思一夜也沒想出來,究竟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價來攻下這座被武裝到牙齒的彈丸小城。四面圍城可以,卻不能四面攻城,一是兵力所限,四面攻城損失過大,不如專攻一面。二是不給敵人留下活路,反而會激起他們的死中求活之心,按照南人的說法叫“圍三闕一”。

    高陽城的花樣並沒有多復雜,這種改造的好處,明眼人一眼就會看的透。因此尚未來得及改造的南城便成了多爾袞此番攻擊的重點位置。

    連夜砍伐木頭打造而成的樓車,其下數百人隨時整裝待發。十門鐵炮整齊的擺放在轅門前,專職炮隊的恭順王孔有德帶著麾下漢軍亦是收拾停當,齊齊的在鐵炮后站了一溜。漢軍與八旗甲兵則列陣于在往轅門里,牛角嗚嗚吹響,整個隊伍在瞬間行動起來,緩緩直朝高陽南門而去,所過之處卷起團團黃塵。

    韃子主力的聲威果真不同,李信隨多爾袞到高陽南門之下時,清軍士兵已經發動了對南城牆的第一波攻擊。李信眯眼看著,如所料不差,這第一波攻擊恐怕會被層層的地雷所嚇阻。果不其然,地雷的爆破之聲此起彼伏傳了過來,因為爆炸所掀起的黃塵將整個南門外籠罩的几乎不見天日。

    衝在排頭的兵士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火器,紛紛后退,后方的督戰隊則亮出手中大刀,凡有逃跑回來的,毫不留情刀刀見血。李信訝然,清軍缺少兵員,如何會如此殘暴治軍?待仔細觀看,才發現些端倪,衝在最前方的很多人還穿著明軍罩甲,想來是此前戰敗被俘的明軍吧。

    多爾袞到和鰲拜面對地雷陣應對手段竟然都是以大明的血肉之軀填命排雷,難怪有老話說,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清軍用這種血肉之軀鋪路,一步步透過雷區,終于抵達城牆下。

    與此同時,樓車云梯開始緩緩推動。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1:59 PM

第二十四章 暗諷豪格

    看著清軍節節推進,李信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荒謬之感。一夜之間陣營易位,原本自己應是在對面城牆上思考著該如何抵擋韃子攻城才是,而不是現在這般如參觀一樣,看著自己親手設計的城防工事被一步步破壞。

    隨著清軍的推進,戰鼓聲的節奏逐漸加快,黃塵逐漸散去,樓車已經推到城牆下,云梯也已經搭上牆体,士兵們鑽進樓車,爬上云梯。高陽城上卻還沒有反應,李信只覺得自己手中捏著一把汗,濕漉漉的。

    多爾袞注意到了李信緊張的表情,笑道:“先生莫急,攻城才剛剛開始!”

    隨著多爾袞話音還未落下,只見一台樓車頂部被炸的粉碎,隨即高高的車体整個傾覆,頂部的清軍士兵如下餃子一般跌落。這一幕像是在為多爾袞剛才的話做注腳一般。緊接著,樓車上、云梯上、行進的甲士隊伍里各處都會不時的爆炸。

    有眼尖的八旗將軍終于看出了一點端倪,竟然發現高陽城牆上在向外拋出一個個黑漆漆圓滾滾的鐵疙瘩,而這種鐵疙瘩有時會在空中,有時會在地面產生劇烈的爆炸。

    順著別人所指,多爾袞也隱隱約約看到了這種威力恐怖的鐵疙瘩,他轉頭看向李信。

    “先生可知這是何物?”

    “此物名為開花雷!”

    原本自己只是向城中制造地雷的鐵工說過几句手榴彈的原理,此中關鍵在延時引信。后來因為戰事頻發便耽擱了,一直到自己被逼反出高陽城也沒有結果,誰知他們竟然造了出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創造力果然不可小覷。

    “先生可否造出几個開花雷?”隨即多爾袞又補充了一句。“不拿來對付高陽便是!”

    “有何不可!殿下只需找來鐵工,李信口述于他便是!”

    多爾袞滿意的點點頭,仿佛剛才的開花雷插曲並沒有影響他的興致,戰斗還處于膠著狀態,接下來高陽城上沒有選擇打排槍,而是在使用傳統的守城方式進行短促的反擊,有几次竟然被清軍的几名八旗甲兵登上了城牆,八旗甲兵的戰斗力絕不是吹噓出來的,几十個高陽軍士兵圍著他們仍被打的死傷慘重,最后硬是憑著人多填命,才將那几個八旗甲兵斃于城頭。

    距離高陽城南城牆太遠,李信看不清究竟是誰在指揮南城之戰,但卻明顯能感覺到此人應是極富防守經驗的,高陽軍僅在關鍵時刻進行短促而猛烈的反擊,如此一來不但極大的保存了士兵体力,以應付長久不知何時結束的守城戰,同時,還以此種突然加快攻擊速度的方式亦打亂了清軍的進攻節奏。

    很快,多爾袞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轉頭又對李信道:“城中還有精通守城的將軍?”

    李信又一五一十的將鄭西堯如何避難高陽,又如何在豬籠河口激戰全軍覆沒詳細的講述了一遍,這種無關大局的事件和人,他沒有必要撒謊,一來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可以充分換取多爾袞的信任。

    其實他心中是有一個疑問的,當初據報是有一隊規模不小的清軍騎兵北上的,但如何又在南方遭遇了騎兵?但提出來之后,多爾袞也不甚了解,看來此事乃由鰲拜一手操辦。

    清軍的進攻節奏很快進入低谷,一早累積的士氣已經被高陽軍的秘密武器,與短促的反擊打法磨的干干淨淨。

    隨著鳴金之聲急促而又響亮的回蕩于高陽戰場上空,清軍士兵開始有條不紊的撤退,直至全部返回營壘。

    多爾袞很快召集眾將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計划,這次會議左路軍几乎所有的頭面人物都到齊了。李信也被招來列席,當然只是在眾人之后加了把椅子,但這已經是格外的隆恩了。並由此前高陽城中的臥底小校陪同。在小校的私下里一一介紹下,李信終于弄清楚了,這是自己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和如此多的名人端坐一堂。做在多爾袞右手邊的是肅親王豪格,也是三十歲上下,依照李信對歷史的了解,這貨應該與多爾袞不合,說不定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左手邊則是多羅貝勒阿巴泰,此人為努爾哈赤第七子,因出身低微,沒有强有力的母族作為后援,在奴酋諸子中地位較低,一直受到其他人的排擠和敵視。

    肅親王豪格右手邊坐著一位中年將軍,據小校介紹此人是拜音圖,乃努爾哈赤的侄子,鑲黃旗固山額真,是豪格的左膀右臂。李信對此人有點印象,只是在歷史上也不甚出名。他既然是努爾哈赤的侄子,想必地位不低。接著在阿巴泰左手邊的是圖爾格,鑲白旗固山額真,李信作為資深明史愛好者對此人搜腸刮肚也沒有印象,但能做到固山額真肯定也不簡單,想來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權貴。

    最后那小校指著拜音圖右手邊二十歲上下白淨面皮的將軍道:“這位便是圍了高陽城十數天之久的鰲拜章京,和先生您是舊相識了!”

    小校竟然不合時宜的與李信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在李信觀察鰲拜的同時,鰲拜敏銳的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一雙眸子閃了過來,正與李信對視上。鰲拜似乎知道李信的來歷,但在諸多親王貝勒面前哪里能輪到他放肆,對視了片刻便收回目光,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聆聽大伙議事。

    會議的前半段很枯燥,大致是在總結明軍與清軍之間的戰术優勢和劣勢,又該如何應對。但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肅親王豪格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高陽不過彈丸小城,留下五千人早晚可破,此時我軍人馬最主要任務當是劫掠直隸,直扑山東!”

    豪格話畢,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以及章京鰲拜都紛紛表示同意,都認為繼續在高陽城下耽誤時間得不償失,尤其是鰲拜更站起來以自己為例現身說法。

    “上千甲士被捆在高陽這彈丸小城下近十天,人吃馬嚼消耗很大,即使攻破城池又如何?高陽本不是重鎮,又沒有多少錢糧,就是一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嘭”的一聲,多鐸重重拍了几岸一下。

    “怎麼,鰲拜章京是怕自家儿郎死傷太多而懼戰,或者根本不是高陽城里南人的對手,怕吃了敗仗?”

    鰲拜受了擠兌也不動怒,“若說一日前的高陽城或許還用的到我鰲拜,今日有十五貝勒一人便足矣!”

    見兩人爭執起來,豪格咳嗽一聲,勸道:“鰲拜,不可妄言,講話是要有根據的!”

    豪格話音剛落,李信便知道不妙心中暗罵,這豪格可真猥瑣,打著勸解的幌子添油加醋,竟然將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鰲拜一指坐在角落中的李信。

    “因為此人已在我們手中,高陽軍的總教習!”

    眾人這才仔細瞧這個坐在角落中不起眼的漢人,豪格更是興趣濃厚,用手指磕著几案問道,左手指點著李信嗤笑道:“如今還不是爭破頭做咱八旗的包衣?”說著上下打量李信几眼,神情倒似極為輕浮,與之前沉坐案前判若兩人。“還以為有三頭六臂,也是一個鼻子倆眼睛嘛!”

    李信見豪格如此作態,故意給自己難看,情知他是衝著多爾袞去的,目的是讓多爾袞難堪。豪格啊豪格,難怪你后來敗給了多爾袞,為泄私憤便羞辱臣下,豈是明主所為?想到此處,李信眼中竟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同情之色,心中一動,脫口道:“肅王殿下,鄂爾泰托我給你帶個話,叫你早些救他出來。並且,還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誰?”

    豪格一時間摸不清頭緒。

    “鄂爾泰,那拉氏。”

    李信一字一頓。豪格突然暴起,吼道:“鰲拜!我交給你的人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鰲拜被豪格嚇得一哆嗦,原本想先將鄂爾泰被俘一事壓下去,等將人救了出來再向豪格交代,誰想竟被那該殺的奴才捅了出來,鰲拜再看向李信時,目光里已經透出了淡淡的殺機!

    在座有几位貝勒憋不住已經笑出聲來,豪格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血一般,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豪格一走,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也跟著起身告退,只剩下鰲拜站在那,愣了半晌,也恨恨的離去。一時間,兩黃旗和正藍旗的顯貴們都了個七七八八,多鐸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痛快!痛快!李先生四兩撥千斤,果真非凡人也!”

    多鐸再看李信的目光也隨之友善了許多,“卻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豪格懼內的典故?”

    這事在滿州八旗上層几乎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但于外人卻不足道也。

    “因為李信生俘了豪格側福晉之胞弟鄂爾泰!”

    由于鰲拜刻意壓制了鄂爾泰被俘的消息,大多數人都當他去做了前鋒游騎,誰想此刻他卻正在高陽大牢中受罪!倏忽間,包括鑲白旗固山額真圖爾格在內的几名顯貴投向李信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看重。

    滿人最重能力,鄂爾泰雖然囂張跋扈惹人厭煩,但卻不得不承認他有著極為矯健的身手和戰場直覺,隨阿巴泰、豪格等人東征西討,均是是戰功累累。

    據說此子與拜音圖家的從弟阿克濟阿不太對付,卻不知阿克濟阿如何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00 PM

第二十五章 發現秘密

    有了這段折辱豪格的插曲,多爾袞集團中的几名顯貴顯然對李信增添了几分好感,加之又落了個有勇有謀的名聲,自此再沒人小看于他。李信竟因禍得福,初步獲得了他們的接納。

    不過,讓李信犯愁的事很快就來了,多爾袞交給了他一個十分棘手的任務,那便是命他盡快造出開花雷。清軍的辦事效率很高效,當天下午就找來了几名老鐵工。

    韃子需要開花雷的用途李信心知肚明,是准備屠殺大明百姓的,但打不造就無法繼續取得多爾袞的信任。最終李信相出了一個折衷的主意,在引信的設計上偷工減料。比如高陽城開花雷的引信是鐵輪遂石發火裝置,腊封防潮不怕雨水。此刻他便使用火繩引火,紙卷封藥,不做任何防潮措施。

    如此一來技术含量降低了,開花雷的使用效率也就變的極低。一是火繩引火引信增加了故障率與事故率,或啞彈,或提前爆炸。二是沒有腊封防潮,一旦遇到陰雨天氣,所有開花雷的引信基本上都處于失效狀態,而使得開花雷毫無用處,使得開花雷的使用受到很大局限。

    這些鐵工都是隨軍專門打造鐵器的,造几顆鐵疙瘩不過多半個時辰的光景,如今清軍配了炮隊,火繩以及火藥更是尋常之物,是以在晚飯之前,李信便將鐵工打造好的五顆鐵疙瘩全部改造成開花雷。每顆三到五斤不等。

    多爾袞聽說開花彈已經造好,連飯都顧不上吃,立刻召集多鐸、孔有德等几個心腹來到大營后的訓練場,只見五個鐵疙瘩被一字排開。孔有德身為清軍資深火器專家,煞有其事的上下把玩了一番。

    “這東西便是開花雷?”

    “正是!”

    孔有德大感失望,每顆開花雷按三斤算,需要多大的膂力才能將此雷扔至對于投擲手相對安全的距離啊?不過用于城上防守就不存在這種問題了,所以他很快就給這種武器定了性質,屬于防守型武器,對進攻意義不大!

    多爾袞聽了孔有德的分析后也有點意興闌珊,如果此物可以由人隨意拋擲,對步兵而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進攻利器,但如今從鐵疙瘩的大小與重量來看,將其隨身攜帶作為步兵進攻性武器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几個人面有失望,多鐸突然開口插道:“可否用床弩改裝成拋射開花彈的工具?”

    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但孔有德卻道:“十五貝勒此言差矣,何必還用床弩拋射,與之相比,火炮不是更加便宜和方便?”

    的確是這個道理,制造床弩的鹿筋以及皮革非几個月的鞣制工序不能完成,成本極高,並且成型的弓弦又怕水,怕潮,怕火燒,哪里有鐵炮來的方便皮實。

    多爾袞看著無門開花炮突然道:“不如試炸一番,看看此物威力如何。”

    這東西無非就是大號的爆竹,李信命几個鐵工將開花雷一字排開,接好引信將火繩拉至安全距離后的土坡,然后用火把引燃。片刻之后,震耳欲聾的爆響一連炸了五次,直將多爾袞震得雙耳嗡嗡作響,孔有德和多鐸也沒好到哪去。只有李信和几個鐵工事先有了准備,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再看一字排開開花雷的那處地方,竟被五枚開花彈炸出了一個橢圓形的大坑。威力之震撼,讓所有人都為之一振,這麼好的武器如果不能用于進攻真是可惜了。

    多爾袞突然道:“如果換個思路去想,我們可不可找出這種開花雷的弱點,然后針對弱點來制定與南人作戰的計划呢?”

    其中一個鐵工心直口快,手里拿出一支半成品的引信。“這引信便是弱點!”

    多爾袞接過印信上下瞧了一番,孔有德卻明白了:“引信受不得潮,一旦受潮整只雷就算廢了!”

    “若將開花彈中的引信與火藥事先裝好再以油紙封堵防潮呢?”

    “還是不行,顆粒狀火藥久置后會結塊,倒是就會成為啞雷!”

    李信否定了多爾袞的建議,不得不說多爾袞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人,為了制止眾人的群策群力李信覺得有必要轉移開他們的視線。

    “這種開花雷也是火器,是火器就怕水,只要在雨天或是雨雪天氣下發動對防守一方的攻擊,對方便束手無策了,一者雨雪天氣引信受潮,啞火率極大。二者,大雨之下試問還有火繩能夠點的著嗎?”

    當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多鐸毫不吝嗇的贊道:“先生果真高見!”

    多爾袞對李信的建議十分滿意,或許攻克高陽,他需要的只是一點點雨水。

    當夜陸九來見李信說從那小校口中聽到風聲,多爾袞准備讓隨李信來的這200多人抬漢軍旗。連日來,李信一直處于多爾袞的半監視之中,周邊接觸者多為滿人,唯一的漢人便是那小校,是以對消息閉塞的很。相反李信帶來的馬賊待遇則完全不同,在漢軍營中擁有較為自由的活動范圍。

    “此事有几分可信!”

    陸九伸出兩根手指,大拇指和食指。

    “連漢軍旗的衣服都發下來了,一水的正黃色。”

    這是個利好的信號,只要取得他們的信任在趁機殺了多爾袞,到時候便大功告成。

    “十三哥咱們何時行動?在待上几日,只怕兄弟們都舍不得這漢軍旗的差事,做了真韃子!”

    李信一愣,抓著陸九衣襟壓低聲音道:“切記不可大肆聲張?”

    “有十三哥交代俺哪里敢隨便說,知曉此事的都是咱村的老兄弟,不過話說回來,大伙都不願在韃子這久留,都盼著十三哥有朝一日帶著大伙反出韃子營呢!”

    不怪李信對馬賊缺乏信任,他穿越以后一直便被關在牢中,與大多數馬賊接觸甚少,只有陸九几個親近的才有著同志加戰友般的信任。隨即低聲對陸九道:“今天交個底給你,我所謀划的乃是多爾袞項上人頭,他是我們大明將來的勁敵!”

    陸九從小殺人防火慣了,天不怕地不怕,一聽到要殺人,而且殺的人還是奴酋,就控制不住滿臉的興奮,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大濃痰。用蚊子般的聲音硬擠出了一句話:“他娘的,憋了一年多,終于可以干票大的!”

    “看到我帳外掛的木牌了嗎?今日以后只要沒掛就千万別來,看到木牌無論如何也要來見我!”

    看著陸九歡天喜地的離去,李信陷入了沉思:多爾袞雖然放松了對自己的警惕,但以自己對他的估計,此人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領兵的,他很有可能將任命陸九出任佐領,將來很長時間自己都將會是他身邊出謀划策的謀士,若真相上位,或許只有他坐了金龍寶座才有機會吧,但自己又豈會等到那時?

    李信連日來有很長時間去觀察過多爾袞守衛的活動規律,雖然軍營外部戒備森嚴,但內部卻是外緊內松。多爾袞的護衛與其說保護主子安全,不如說是針對豪格做了重點防備。由此可見兩個人積怨甚深,連同在一個軍營內也不放心,生怕對方使絆子。但這種程度的猜忌還不至于成為一個可以利用的漏洞。

    直到一天晚上,李信泄了一夜肚子,三更時分他又出去蹲了好一陣子,那時候軍營沒廁所都是隨意拉完了事。李信為了順便探一探多爾袞大帳附近的情況,就順勢蹲在了多爾袞大帳的后身。豈料卻被他聽見一絲嬌吟之聲,開始李信還以為自己禁欲太久產生了幻覺,緊接著卻又是一聲,這一聲叫的李信心中癢癢。

    李信克制住了划破帳篷一窺究竟的念頭,因為如此做是極為危險的,一旦到了白天被清軍護兵發現,自己將是頭號嫌疑犯。即便無法探清帳內情形,李信也明白,多爾袞在帳中藏了女人。而清軍軍營中軍紀是極為嚴格的,不論是誰嚴禁帶女人入軍營,多爾袞既然做這等見不得人的事就必然不想被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曉。

    這是一個讓他興奮不已的發現。

    果然,平日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護兵不見了,卻不知都躲到了哪里去

    李信興奮的整宿都沒睡好,弄得第二天無精打采。多爾袞還認為李信生病,特准其回帳休息以示恩寵。殊不知此時的李信正卯足了勁給他下絆子呢!

    接下來李信發現了規律,這回卻不是三更,而是四更。每次都是四更開始五更頭結束。而這期間整整一個半時辰侍衛護兵都回了本帳,這可真是天賜良機。

    定下主意,李信在自己帳外掛了木牌,陸九果然連夜潛了進來。

    “十三哥,韃子封俺做了漢軍佐領,帶著三百多人!”

    “樂不思蜀了?”

    “哥哥再拖延個三天五日,兄弟還真想做這真韃子算了,每日里肉管夠,發錢,發衣服,還給咱官當。都說咱是大明百姓,大明朝也沒對咱這麼好過啊。大明朝都給了咱啥?如果不是韃子來了,咱們早就都是亂墳崗子里任野狗吃飽管夠的爛肉。”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01 PM

第二十六章 真相漸現

    “還有十三哥,你為大明做的事最多,到頭來看那些狗官是怎麼回報你的,猜忌你,還要殺你!”

    李信低低一陣冷笑:“你當孫閣部老糊涂了嗎?任那些宵小胡鬧?”

    “不是糊涂了,還是……”陸九感覺有點跟不上李信的思路。“難道是?”

    李信打斷了陸九的揣測,正色道:“已經找到了多爾袞的漏洞,明日便動手,咱們終于可以有機會殺上一條血路衝出去!”

    聽到終于要動手了,陸九滿眼珠子都洋溢著興奮之色,但興奮維持了沒有一盞茶的功夫便冷了下來。

    “殺個把人容易,逃出去卻沒那麼容易。十三哥,咱們如何脫身?”

    “這才將你叫了來商量,你可注意到韃子養馬的馬廄?”

    “如何注意不到,俺們那一營人就扎在馬廄后身,整天聞馬糞味,十三哥你聞聞俺這身上都帶著馬糞味。”

    其實這許多天來,李信每次閑逛都不是閑逛,隨時隨地都在記錄著清軍軍營中各處關鍵位置。比如這馬廄,馬廄位于整個大營的偏北部位置,再往北是漢軍營,也就是陸九的駐所。而從馬廄到中軍大帳之間卻是一塊空曠的小校場,沒有任何阻擋物。

    李信剛想進入正題,卻聽外邊嘩啦一聲,嚇得陸九一矮身就鑽到床底下去了,陸九來時李信帳篷里是熄了燈的,李信躺在榻上靜靜聽著外邊的動靜。可聽了半天,既沒有腳步聲過來,也沒有腳步聲遠去。唯一的解釋便是適才的聲音制造者還停留在原地。李信暗暗懊悔,連日來都太順利,一時間大意了,本該找個合適的借口讓陸九公開過來,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偷偷摸摸。

    如果當真有巡營的士兵進來搜人,一旦發現陸九在此,便是密室陰謀的大罪,一切都得前功盡棄。等待的時刻煎熬万分,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李信屏住呼吸靜等著命運的裁決,他終于体會到了不可知給人帶來的恐懼是何等的深入骨髓,這比直面危險要更艱難百倍、千倍。

    終于,腳步聲再次響起,卻不是向帳中來,而是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可李信還是不敢動,同時又制止了准備從床底下爬出來的陸九。他仍舊不敢動,誰知道外邊一共有几個人,如果是一個以上,此時亂動豈不是中正人下懷。

    此時此刻,在帳外鬼鬼祟祟的人絕不會是偶然路過,或是無心之人。一者,清軍軍營軍紀甚嚴,敲了一更鼓之后是絕對不允許隨意走動的,再者李信軍帳緊挨多爾袞大帳,哪個敢跑到此處來放肆撒野。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帳外還是一片寂靜,李信終于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示意陸九從床底下鑽出來。

    “讓外邊那狗日的嚇個半死,第一次殺人也沒這般緊張刺激過。”

    陸九倚靠在床沿,小聲嘀咕著

    “十三哥趕緊將事交代了,俺這就回去,否則你這多待一會,隨時有要命的可能啊!”

    李信不再啰嗦,低聲描述著。

    “不知為何,那多爾袞每到四更天便會在帳中幽會一女子……”

    “什麼,女人?那多爾袞看著一副實誠樣貌,怎麼也背地里干這等勾當?”

    陸九當然也知道軍營中禁止帶女人的消息,這風聲若是傳到盛京皇太極耳中,就算他是親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不如咱們將他的丑事接出來,弄不死他,惡心惡心他也能出口惡氣!”隨即又搖頭否定了之前的說法。

    “不行,他不死還能有咱們好果子才吃嗎?不得追殺咱們到天涯海角!十三哥你說怎麼辦,九弟就如何辦!”

    李信一陣冷笑,如果僅僅是惡心他一下,自己的付出和收獲豈不是不成比例?掉腦袋的風險豈不是白冒了?

    “明日此時,你需要准時過來,然后與哥哥合力擊殺多爾袞,再帶走人頭。”說著李信從床底下摳出一大一小兩個包裹,都用油紙層層包著。李信先將小包裹交給陸九。“這是開花雷引信。”又將大包裹遞給他。“這是火藥。在高陽時,你做過地雷,開花雷與之工序一樣,你回去將火藥裝進陶罐,做成兩個簡易地雷。然后埋到馬廄中。”

    陸九不再廢話而是仔細聽著李信交代的一樁樁一件件,生怕漏聽了一個字,他知道這可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万万馬虎不得。

    “十三哥是想用驚馬制造混亂,然后咱們再趁亂溜走?”

    李信的一雙眸子在黑暗中閃爍著跳動的神采,“不但要制造驚馬,咱們還要劫了馬廄,告訴兄弟們,事先准備好封堵馬耳的布條,每人兩匹馬,能不能成功便全靠戰馬了!”

    李信又叮囑道:“記住了,先來殺多爾袞,再回馬廄劫馬,然后引爆開花雷,千万不要錯了順序,否則一步錯步步錯。”

    在千叮嚀万囑咐中陸九離開了李信的軍帳,徑自回了所屬漢軍旗。一進了自己的軍帳,早有几個老兄弟候在那里。

    “如何?十三哥究竟走是不走?”

    陸九嘆息一聲:“十三哥顯是被韃子拿住了痛腳,也沒給個准話……”

    “那咱們就在這安心的做上二韃子了?”

    說到此處立即有人吵吵起來。

    “褚四你不要命俺們還要命,把你那調門放下點來……”

    眼看几個老兄弟要吵了起來,陸九不耐煩的擺擺手:“都別鬧了,俺到有個主意。”

    聽說陸九有主意,几雙眼睛立時都看向了他。只聽陸九不緊不慢的道:“莫如明日夜便劫了十三哥反出韃子營!”

    “大好!老子早就瞧那些韃子不順眼了,臨走可要好好送他們一份大禮。”

    隨之几個人都拍手贊成,陸九又將李信的計划原原本本交代一番,大伙各自確定了自己的任務便紛紛散去。

    眼見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陸九長舒一口氣,和衣躺在榻上瞪著黑洞洞的帳頂。他有種感覺,自從做了高陽縣的大牢以來,李信便好似變了一個人,不但說話行事透著陌生和怪異,就連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都懷著深深地不信任。就比如說,如今這反出韃子營的計划,擱以往斷然不會如此遮掩。

    陸九又嘆了口氣,所幸十三哥還信任他,自己也只好相處如此折衷權宜的法子,既不讓老兄弟們知道李信的心思,又讓計划順利實施。

    次日一早,按照清軍規矩,沒有戰事便要出操,几個老兄弟聚在陸九身旁,告知他該准備的都已經准備停當,只等夜間時間一到便動手。時間在焦急又緊張的等待中一點點磨蹭著,陸九少有的煩躁起來,別看他一副粗豪大漢模樣,實則粗中有細。

    眼下這所清軍大營是多爾袞的老巢,造反不難,但能否全身而退還在兩可之說,他只能保佑關鍵時刻別出什麼紕漏和岔子。

    但世事往往事與願違,越擔心什麼,就來什麼。過了正午,陸九所在的漢軍旗來了一位稀客。

    竟是恭順王孔有德。

    眾馬賊見是孔有德,都面面相覷,陸九心中也打起了鼓,這廝莫不是發現了什麼端倪吧?

    陸九身為佐領與之恭順王身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但都是漢軍降人,在政治地位上反倒沒有多少差距。兩個人先是一番寒暄,陸九將其讓進了自己的主帳,又吩咐人燒上熱水,端來私藏的肉食。

    軍營中不許尋常軍士飲酒,但對吃食管束並不嚴厲,陸九以此來招待這位不速之客也在情理之中。

    陸九弄不明白孔有德來意,几番刺探,他都顧左右而言他。一番耽擱直到太陽西斜這位恭順王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這可急壞了眾馬賊。

    天過三更,李信左等右等,陸九都沒按時趕來,一種不詳的預感就像今晚天上陰云密布般愈演愈烈,莫不是出了紕漏?隨著時間的推移,李信越來越煩躁不安。

    陸九是守信之人,此時沒來很大可能便是被意外絆住,或者最壞的可能是已經暴露。想到此處,李信不由心揪起來,如果陸九真的出了意外,被清兵發現,那麼此番計划將功虧一簣,僅憑自己一個人孤掌難鳴又能成什麼事。

    煩躁與熱血同時涌上腦袋,李信發覺自打穿越以來,自己比以往更加易感情用事,這或許是受原本的“李信”影響吧。不過,此時他根本沒工夫研究原本的李信究竟是個什麼個性,兩條艱難的路正擺在他面前等待選擇。

    一條是按兵不動,但陸九的暴露會招致多爾袞猜忌甚至懲罰,等于變相的慢性等死,雖能保住暫時的安全,卻難再有作為。另一條是不論陸九來與否,自己單槍匹馬按照原計划行動,風險大回報也同樣大,有心算無心刺殺多爾袞的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只要多爾袞死便等于成功一半,到時候再伺機溜走,即便被捉身死,也不枉了來明朝一遭。

    几經思量,李信摸了摸多爾袞賞賜的通行令牌,隨即抽出一直放在榻下的雁翎刀,此刀多爾袞為了以示誠意,才允許他保留。

    李信不再猶豫,推開帳門,一腳踏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04 PM

第二十七章 發動突襲

    李信剛出軍帳,迎面正撞上一人,本以為是陸九,但定睛一看卻是個韃子。此人李信認得,曾在慶功宴上有過一面之緣,乃是拜音圖從弟阿克濟阿。

    此人與李信是老對手了,曾在戰場上數度交手,但阿克濟阿每次几乎都是無功而返,所以對此他閉口不談,別人也不提起。李信自然不知個中因由,只是覺得此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異,卻沒料到今日欲行大事之時撞了個正著。

    阿克濟阿滿臉的不可置信,很顯然他也沒料到李信會衝出來,但是李信沒有給他更多的思考時間,雁翎刀連刀帶鞘砸向阿克濟阿腦際。

    以阿克濟阿的伸手,李信這種手法絕不是他的對手,但偏偏在這關鍵時刻,左腹的槍傷處傳來一陣劇痛,動作跟著遲緩,雁翎刀重重的砸中了他的腦袋,整個人連聲都沒出一下便癱倒在地。

    真是越急越有人添亂,李信找來繩索將他捆了,又用破布堵了嘴扔進自己帳中,又觀察了片刻,確定沒有人發現這番變故,才又重新出了軍帳,躡手躡腳來到多爾袞的大帳之側,果見四周無人值守,于是側臉將耳朵緊貼著軍帳探聽里面動靜,入耳的是嬌喘連連的女子**之聲。

    李信冷笑,這多爾袞也是怪癖,非要等到后半夜才折騰,卻不知自己死到臨頭了。李信再不猶豫,轉到軍帳正門處,抬起右腿奮力一腳踹向帳門。這一腳使盡了全力,帳門應聲跌落。嬌吟隨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驚呼。

    映入李信眼中的是一塊漆畫屏風,他片刻也不敢耽擱,衝進帳去繞過屏風,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榻上一名不著寸縷的女子慌忙用小手抓著錦被遮在身前,但半截雪白香肩與一雙修長光滑的大腿仍舊裸露在外,汗津津的鬢角間沾著几縷亂發。**的男子半坐榻上欲起身,李信手快一步,雁翎刀直架在男子脖頸之上。

    “別動!刀劍無眼!”

    李信聳動了下鼻子,帳內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淫靡氣息,這讓他很不適應。除次之外更讓他凌亂的是,被自己逼住的男子壓根就不是多爾袞,而是肅親王豪格!

    這是什麼節奏,侄子偷嬸子嗎?但轉念一想,當時滿人還沒接受儒家正統教育,人倫觀念很淡,偷個嬸子也不算見怪吧!但李信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不論什麼社會,搶了別人的女人都是對對方的侮辱與挑釁,豪格身為皇太極長子,睡了多爾袞的女人肯定是個超級大丑聞!

    再看堂堂大清肅親王豪格袒身露体,神情慌張,都沒注意到李信來的如此蹊蹺。

    “你,你想怎樣?”

    “肅王殿下,您這是?”

    李信只問了一半,豪格便搶過話頭。

    “李信,只要你對此事守口如瓶,本王保證你榮華富貴。不,明儿就給你抬旗,正黃旗還是鑲黃旗隨你挑……”

    豪格信誓旦旦做著保證,李信卻失望之極,如此一來多爾袞就算殺不成了,一個能左右未來中國之走向的重要人物就此與死亡失之交臂,該死的賊老天還要保他一陣。

    也罷,能殺掉肅親王豪格也算不賠,干掉他以后趕緊跑路才是正題!畢竟這里是龍潭虎穴,万一不小心被人發覺就算插翅也難逃掉。

    在疊聲賭咒發誓中,李信手腕發力准備一刀將豪格人頭砍下一了百了。卻聽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帳門口響起,“十三哥?”隨之雜亂的腳步聲由外而內。

    進來之人正是陸九,身邊還跟著褚四與一個李信叫不上名的馬賊。

    看到陸九出現,李信心中狂喜,另一個想法在他腦中蹦了出來。

    “都妥當了?如何來晚了?”

    “別提了,孔有德那斯耽誤的。十三哥放心,已經都解決掉了,咱們得快走,遲則生變!”

    兩個人一問一答,豪格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李信應該不是來捉奸的,而是另有所圖,這個想法剛一冒出來,便驚得他一身冷汗。

    陸九同時注意到了李信控制住的人不是多爾袞。

    “十三哥,怎麼是豪格?”

    又看了看榻上驚魂未定,玉体半裸的女子似乎也明白了眼前奸夫**的勾當。

    “你,你們要造反不成?”

    豪格顫聲質問。

    李信沒有功夫搭理他,疾聲命陸九將豪格捆了,又讓褚四將其抗在肩上跟著一同出帳。

    臨出帳,陸九翻身回去,舉刀便要將那女子剁了,李信卻出言阻止:“她是無辜的,捆上,堵上嘴便可!”

    “十三哥何時如此婦人之仁了,一個韃子女人而已!”

    嘴上雖如此說,但依舊放了那女子一命。

    几個人剛穿過校場,正有一隊巡夜的兵卒過來,李信暗道不好,想躲已經來不及。正准備拼死一搏,誰知道那隊巡夜兵卒竟轉了個彎,向別處去了。李信不及多想,跟著陸九來到漢軍旗所在營帳區。

    李信剛進了佐領軍帳,便引起帳中一陣極為克制的小范圍歡呼,他趕緊令大家噤聲。

    立即有人來請示:“十三哥,這二韃子如何處理?”

    只見孔有德被捆在帳中一角,兀自奮力掙扎著,瞪著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李信,似乎有話要說。

    陸九留著他原本是防備在危急時刻可以用作要挾之用,但現在大伙准備就緒,此人便失去了作用。

    “還用問,殺了便是,這些二韃子千刀万剮也不過!”

    李信卻伸手攔住了,正准備下手的馬賊。

    “且慢,留他還有用處!”

    孔有德聽到陸九要殺自己時,本已万念俱灰,沒想到一世英名竟然栽在几個無名馬賊手中,但李信一句話又給他帶來了生的希望,掙扎的更加厲害。

    李信這不是又動了惻隱之心,因為他在見到孔有德的瞬間又想到了一個主意。于是,親自為其去綁,又將他讓到凳子上坐定,然后回對陸九頭道:

    “讓褚四把人抗進來!”

    待褚四將一副赤條條的軀体摔在帳中之時,驚魂未定的孔有德立即像坐在燒紅的烙鐵上一般跳了起來,指著那人結結巴巴。

    “肅,肅王……怎,怎麼……”

    竟緊張的語不成句。

    平素里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豪格何曾受過此等侮辱,等看清面前端坐之人是堂堂大清的恭順王時,羞辱和恐懼立即便被憤怒所掩蓋。平日里狗一樣搖尾乞憐的家伙竟然和那些南人大搖大擺的坐在一起。

    “孔有德你這兩面三刀的老狗,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如此對待本王,要造反不成?你盛京的老婆孩子還要不要了?識相就趕緊放了本王,本王看在你懸崖勒馬的份上,會網開一面。”

    豪格本就不是貪生怕死,多年身居高位養成的自尊,決不允許他在奴才跟前求饒乞憐,他所能做的也只有這種色厲內荏的回擊。

    面對一連串的變故,一向狡猾多智的孔有德在初時的震驚與惶恐之后很快恢復了鎮定。該天殺的李信,如此陷害他,是强行將自己綁在他的戰車上啊,讓肅親王看到自己端坐帳中,便是存心使豪格心生誤會,斷了自己的后路,自此后自己百口莫辯。

    他在心里將李信罵了個狗血淋頭,面上卻露出一個讓人討厭之極的諂笑。

    “肅王殿下莫怪,奴才也是身不由己,您還是配合一下,也省得多受罪!”

    豪格橫眉立目正要破口大罵,陸九哪能再給他機會,將一團破布堵到他嘴中,然后將豪格整個人塞到麻布袋之中。孔有德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虧他還妄想將這一營漢軍爭取到自己的陣營里來。哪成想獵人變獵物,自己不但嘀咕了這些漢人對李信的忠心,而且更嘀咕了李信本人的膽量和能力。

    他敢打大清皇帝長子的主意,就等于永遠徹底的與大清決裂。如今,大清與大明都容不下此人,此人究竟是否清楚自己當下的處境。孔有德深深的后悔卷入其中,此番木已成舟,可憐那盛京享受了沒几年的嬌妻美妾,此后就要成為別人府上的奴才了。但孔有德有一本自己的帳,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保全了這大好頭顱,往后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至于眼下情形,李信若想安然出營必然是有求于己,需要自己助其一臂之力,自己不如順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再度勢而動。

    “不知諸位意欲何為?但講便是,有德敢不從命!”

    孔有德如此配合,倒省了一番口舌,不管此人是和居心,只要肯配合一切都好說。

    “孔兄得罪了,帶我們去炮營!”

    孔有德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一攤雙手。

    “炮營與此間隔著几個旗營,一旦暴露……”

    話音沒落,外邊有馬賊進帳:“一切就緒!”

    陸九一揮手,示意可以發動。那人轉身出去一陣長長的呼哨,隨之便聽到一陣爆響之聲,緊隨其后的便是戰馬嘶鳴與鐵蹄叩地之聲,還有驚呼參雜期間。

    眨眼間便聽外邊亂成一片,李信笑道:“孔兄,現在如何?”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08 PM

第二十八章 炮擊清營

    時間回溯到李信進入陸九軍帳之前,阿克濟阿于黑暗中掙脫了捆住自己的麻繩。他之所以半夜來到李信的帳外是想尋個機會報復一下這位南朝降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即便多爾袞追究,誰又能為了個降人二臣來難為自己。如此一連來了兩次,始終沒尋到機會,卻沒料這回竟被擊昏捆了起來。

    此事太過丟人,阿克濟阿本不欲聲張,途徑多爾袞軍帳時,卻發現帳門洞開,屋內燈火搖曳。這激起了他的警覺之心,來到門邊喚了几聲,沒人回應,便覺不妙,進屋就看到了玉体橫陳在榻上昏死過去的半裸女子。

    出大事了!

    這是阿克濟阿見此情景之后的第一反應,多爾袞不在軍帳之中,又去了哪里?再看地面上凌亂的散落著帳中原本擺放整齊的器具,他腦中靈光乍現,將這一切都與李信聯系到了一起。

    今夜這個南朝降人的行為很反常,打昏自己也就罷了,竟然違反軍令半夜出帳久久不歸。阿克濟阿再聯想到此處的情景,狠狠一拍大腿,難道這南人將多爾袞綁走了?

    如果猜測是屬實,那對于大清軍便是彌天大禍。阿克濟阿不敢再想下去,轉身拔腿就跑,踏出帳門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軟滾了出去。但他顧不得這許多,必須趕快通知鰲拜章京,這所大營的警戒大部分由鰲拜所部人馬負責,万一真出了大事,他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多爾袞大帳是整個軍營的中心,所有的將軍顯貴軍帳都以此為中心安扎,鰲拜的軍帳距此也不遠,阿克濟阿連滾帶爬衝到其帳外不過片刻功夫。

    與多爾袞處不同,鰲拜帳外警戒森嚴,還沒等靠近便被巡夜的士卒攔住。阿克濟阿哪里還顧得上禮數,焦急的對左右道:“出大事了,十万火急,快帶我去見鰲拜章京!”

    巡夜的軍卒自然認得阿克濟阿是鰲拜的心腹,便不再阻攔,同時來到帳中通稟。

    鰲拜在睡夢中被叫醒,立時便有種不詳的預感,穿戴衣甲的同時命人將阿克濟阿叫了進來。

    “大禍啊!睿王殿下可能遭了那個南朝降人李信的毒手?”

    此言一出鰲拜大驚,急讓阿克濟阿說明到底發生了何事。阿克濟阿便隱去了自己去找麻煩反被打昏捆起來的關節。而是將李信帳中無人,多爾袞帳中一片凌亂,還躺著個不知死活的女子這一樁樁、一幕幕描述了一遍。

    聽了阿克濟阿簡單的描述,鰲拜反倒松了口氣。

    “睿王殿下連夜去了河間,並不在軍營之中,因為走的倉促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

    但說到一半,鰲拜又擔憂的道:“那南人的行跡的確可疑,無奈其甚得睿王殿下看重,之前你我也不好多做置喙。如今他既然敢違反軍令,正好可以嚴懲,以儆效尤!”

    阿克濟阿聽說多爾袞並不在軍中,大禍消失于無形,臉色又是一變,立刻又神氣活現,完全不似剛才如喪考妣。

    “阿克濟阿請命,全營搜捕李信!”

    鰲拜點點頭表示同意,又揮手示意他出去,立即行動。

    然后又將他的副將招至帳中,肅容命令:“吹角,列陣!去將漢軍旗陸九佐領擒來,所部人馬全部繳械!”

    與阿克濟阿不同,李信無緣無故的失蹤,他不會簡單的認為此子僅僅會連夜逃走,尤其他還有300由高陽帶出來的馬賊親信。俗話說打蛇七寸,陸九此前是李信的心腹,想要遏制住李信,只要控制住陸九一切潛在的危機便可化解。

    說罷拿起桌上狼毫龍飛鳳舞的寫了兩道手令,喚來貼身的甲士。

    “將本將這道手令送到恭順王大營去,要親手交與恭順王,不得延誤。”

    “這一道去拿去通知各營主將,不得命令不得貿然動作,全部原地待命!”

    鰲拜最大的擔心便是營嘯,所以第一道手令便是嚴令各營人馬擅自行動。而且也深知大炮的重要性,關鍵時刻炮營必須万無一失。

    鰲拜雖然面色如常,實則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他越來越看不透李信此人的深淺,多爾袞絕不會輕易便會給人恩遇,如此禮遇,即便范先生隨軍出征也不過如此,足見此人定有過人之處。再往更深一層去想,自己此前在高陽城下無寸進之功,沒准都是此人之故。

    想及此處,鰲拜再也沉不住氣,親自帶著帶甲勇士直扑漢軍旗陸九營地而去。剛走到半路便聽到火器爆炸之聲,隨之是又是驚馬,上千匹戰馬受驚,軍營內一人高的寨牆如何當得住?一瞬之間騷亂便發散開去。

    鰲拜眉頭緊鎖,立即命令帶甲勇士改變行進方向,又直扑孔有德火器營而去。當時清軍所有火器都集中在孔有德部營中,夜間火器爆炸,人們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孔有德部出了問題,鰲拜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孔有德心中懊悔不迭也于事無補,事已至此他不再借口敷衍。李信引爆火器便等于將所有人都推向了牆角,只剩面前叛亂一條路可走,不拼一下就得被清軍擊潰消滅,拼一下還有活著出去的希望。

    “諸位爺打的什麼注意,有德知道,要行動就得快。此時趁亂摸回火器營,一旦事成,清軍必然大亂,肯定不會再顧及咱們,到時咱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孔有德沒說完,李信已經率先出帳,他只好緊隨其后,當整個人重新暴露在黑夜之下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本漆黑不見五指的軍營,被數百只火把照的通亮,人人騎馬,戰刀出鞘。

    “這,這……”

    李信冷然道:“孔兄上馬,咱們一路殺奔火器營,今日開始便反出韃子營!”

    事態發展果如李信所料,騷亂來的太過突然,300馬賊掃過之處几乎沒有遇到半點像樣的抵抗,直扑火器營。

    不過李信意料之外的是,300馬賊衝擊火器營之時,竟然遇到了抵抗,營中羽箭如雨般射出。李信大駭之下,領著人由火器營之側繞過。

    李信還有個發現,從未騎過馬的自己竟然有著如此高超的騎技,對胯下戰馬操控自如,或許是原本“李信”殘存的一些信息在起作用吧。

    陸九緊催戰馬,喊道:“十三哥,韃子有准備,怎麼辦?”

    再看孔有德則連不迭擺手,表示自己對火器營中發生的變故毫不知情。

    “走,去校場!我自有計較!”

    清軍軍營本就不大,馬賊不做停留如狂風卷過,眨眼的功夫便奔至校場。李信一指校場邊緣,一處陰影。

    “去將那苫布掀掉!”

    隨著苫布嘩啦啦被拉開,一門鐵炮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這?”

    孔有德驚喜交加,這李信何時在校場藏了一尊鐵炮,自己如何不知。其實,這是前天做試驗時由火器營中領出的口徑最小的一門鐵炮,主要是為了試驗鐵炮發射開花彈。李信故意尋了個借口,沒有按照規矩在入夜之前送回營去,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孔兄,剩下的便交給你了!”

    李信雖然懂得如何制造這些武器的原理,但操作大炮比起這些慣用火器的老軍卒們,則是一張徹徹底底的白紙。孔有德當然不敢耽擱,自己如今騎虎難下,想要逃命,唯一的出路便是把清軍大營攪亂,攪個天翻地覆才有大伙渾水摸魚的機會。

    只見他熟練的推動炮身,將炮口對准了原本是自己統轄的火器營。隨即,親自動手清理炮膛,裝藥,送彈,壓實,一氣呵成。最后又用一些奇形怪狀的尺狀工具瞄了几下。

    “諸位,閃開點!”

    孔有德厲聲提醒,與此同時火把伸向炮尾處插著的引信。

    “轟!”

    大炮驟響,開花炮彈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白亮的弧線,砸向火器營。

    眾人捂著耳朵卻沒聽到意料中驚天動地的爆響,與衝天大火。

    孔有德衝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勁搓搓雙手。

    “娘的,再來!”

    古時大炮的瞄准系統極為原始,准確度也極低。第一發炮彈的彈著點通常都會用作后續炮彈修正彈道的參照物。因此,沒有射中目標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孔有德准備第二發開花彈的時候,陸九指著火器營方向。

    “十三哥快看,韃子衝過來了!”

    李信定睛看去,火器營果真營門洞開一隊清軍甲士從里面衝了出來。李信的目光又從眾馬賊臉上一一掃過,這是他第一此領著馬賊們作戰,但卻有種說不清的熟悉之感扑面而來。

    馬賊們雖然神情緊張,但與民壯們的驚恐不同,眼里卻多了一絲從容赴死的決絕。這種決絕既不是為了國家和民族,也不是為了大明朝廷,而是他們從做馬賊開始刀口舔血那天便已經做好的准備。

    李信万万沒料到,本應是烏合之眾的馬賊,士氣竟如此之高,即便身臨絕境也沒有喪失戰斗意志。

    “抽刀,迎敵,擋住韃子!”

    所有希望都在孔有德操控的鐵炮身上,決不能讓清軍靠近一步。

    形勢万分危急,一貫自詡見慣大風大浪的孔有德腦門上也冒了汗,在敵營內部玩火這還是頭一次,万一再擊不中,他還有機會發射第三發了嗎?

    火把再次按向炮尾引信!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0 PM

第二十九章 衝出清營

    衝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劇烈的爆響震得人在瞬間失去了聽力,馬賊們胯下戰馬盡管耳朵里塞了浸滿水的布條,仍舊不安的刨著后蹄,打著響鼻。

    孔有德最后一炮開花彈終于准確無誤的擊中了火器營中存放火藥的庫房,火器營瞬間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此前衝出來准備攻擊馬賊的一隊清軍甲士僥幸得以幸免,但在極為震撼的爆炸之后竟也失去了戰斗意志,開始徐徐后撤。

    隨著火器營的大爆炸,鰲拜之前一切維系軍營穩定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首先崩潰的便是緊鄰火器營的几個漢軍旗營盤,由于受到爆炸波及,死傷很是慘重,很多物資以及帳篷都被點著,燃燒起來。漢軍士兵驚慌失措之下哪里還顧及其他,不得擅自離開駐地的命令早被拋到九霄云外,爭相逃竄。

    騷亂就像瘟疫一樣,不可遏制的擴散開去,緊跟著滿八旗軍營也因為受到崩潰漢軍的衝擊,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騷亂。

    孔有德扔掉火把,來到李信面前抹了一把臉上汗水。

    “大功告成,李先生還請速速撤離。”

    他此時仍舊隨著多爾袞稱李信為先生,這回他親手炮轟了火器營,算是徹底與清軍決裂,只有先抱著李信這根大腿逃出去再做計較。

    李信于馬上一揮手中雁翎刀直指大營之西。眾馬賊打馬加速,便朝西方衝去。孔有德則臉色一變,大營西側乃是軍資重地,所有的糧草都集中于此,李信這是要干什麼?

    僅僅愣神的片刻功夫,孔有德便被甩在了后面,在混亂中落單是極為危險的,万一被清軍抓住,可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急迫之下只好硬著頭皮打馬追去。

    李信此去營西的確准備火燒清軍糧草,這原本不在計划之中,原本只是想擾亂清營后再趁亂逃走,但孔有德那一炮引發的效果太過震撼,清軍營嘯是他始料不及的,如果不趁此機會擴大戰果豈不可惜?

    清軍大營外層寨牆雖然高大,但內部隔開各營的柵牆卻相對低矮,並且相對容易被拆除和破壞掉。李信一干人等因為各營間寨牆的阻隔,馬速並不快,但騷亂的漢軍幫了他們的大忙。

    由于大爆炸是在東側,絕大多數營嘯的士兵都向西而去,于是所過之處很多柵牆都被破壞殆盡。馬賊們就混在兵潮中隨之向西推進。

    漢軍旗人馬數倍于滿八旗兵,滿兵生怕被卷入亂軍之中,因此絕大多數的滿八旗營盤都緊閉營門,守在柵牆內,只要營嘯的漢軍不來衝擊,也不會主動出擊,是以真正在維持秩序,追繳叛軍的,只有鰲拜麾下的甲兵。這就更給了李信機會。

    再說鰲拜,大爆炸時他就在火器營中,馬賊造反果真不出他所料,來火器營防守也算及時,但他万万沒料到火器營外居然還有大炮。

    看著身邊的殘肢斷臂以及鼻頭聳動間濃烈的皮肉焦糊氣息,鰲拜欲哭無淚,事態如何就發展到了這步田地?軍營中的几大貝勒和固山額真都隨多爾袞去了河間,只有一個豪格還生死不明,如今能擔起這危局的只有他鰲拜!想及此處,他很快就從震撼與慌亂中恢復了平靜,漢軍營嘯已經不可避免,現在所能做的便是穩住滿八旗,使危害減至最小。

    很快,鰲拜身邊便聚集了數百帶甲勇士,這些都是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

    “報!馬賊劫了馬混在營嘯的漢軍中向西去了!”

    此番損失極為慘重,鰲拜對那李信自是恨得咬牙切齒,待聽得軍報臉色驟變。西營位置存放著供給大營所有士兵的糧食,這廝朝營西去,絕不會是巧合,肯定在打那些物資的主意。

    此時,軍營中到處都是大火,黑夜也被映的如同白晝,鰲拜舉目看去,果見几百馬上騎士散在漢軍人潮中向西涌動。中間隔著數不清的營嘯士兵,自己手中這點人如何才能追上去,阻止他們?

    最終,鰲拜絕望的發現,無論如何也來不及阻止馬賊們的行動,除非有奇跡出現。但鰲拜絕不是輕言放棄之人,多年養成的戰斗素養與戰場直覺,使他決定退而求其次。

    “胳膊腿都齊全的,跟我來!”

    營嘯漢軍最前沿的亂兵終于抵達西營的輜重重地,此處有精銳甲士把守,衝擊的浪潮隨著忌憚之心為之一滯。李信見勢振臂一呼:“兄弟們,營嘯論罪當死,燒了韃子糧草,咱們反出去!”

    話音未落立即得到齊聲響應,“對!燒糧草,得活命!”這是他手下的馬賊,不明真相的亂兵很快便也跟著隨聲附和。

    “燒糧!活命!”

    呼喊聲此起彼伏,很快便響透整個清軍大營。

    亂兵如潮水般擠垮了攔在面前的柵牆,蜂擁而入,李信等馬賊則趁勢集結,也隨之而入。

    把守輜重營的雖是八旗精銳甲士,但在營嘯亂兵面前人單勢孤,几乎一接觸便被淹沒在滾滾人流之中。有了亂兵的幫忙,大火很快燃燒起來,再無法阻擋。數万擔糧食即將付之一炬,亂兵們沒有停留,而是繼續衝擊柵牆,輜重營在整個大營的最西側,只要翻過最外層的柵牆,他們便自由了。

    很快寨牆缺口打開,人潮又蜂擁而出,爭先恐后。

    但李信卻沒急于出營,而是領著馬賊們在輜重營里繞起了圈子。最終在一處存放物資的簡易木棚前停了下來。

    “將門砸開,里邊鐵甲一人一套。”

    李信平素在清軍營中沒少做情報搜集,此前曾跟隨多鐸來過輜重營,無意間得知此間存放著鎧甲武器。因此,此番來輜重營放火,不如索性再帶走個几百副鐵甲,便宜不撿白不撿,過了這個村以后很難說還能不能遇著這個店。

    實際上,下馬搶奪物資是極為冒險的行為。但李信算准了亂兵肆虐短時間內不會平復,清軍的鎮壓滿八旗不可能來得如此快。多爾袞此番的確帶來不少好東西,除了多數是鐵質的鱗片札甲,還有几副做工精致的明光鎧。陸九捧了一副明光鎧來給李信,被李信嚴詞拒絕。

    “李信治軍,上下同心,如今危難時刻如何能獨享此物?我穿這鱗甲足以!”

    李信一彈已經穿戴了一半的鱗片札甲,這種鱗片札甲是一種半身甲,穿戴極為方便,綁好几處關鍵綁繩,便算完畢。不消片刻功夫,李信再次翻身上馬。

    “不要貪多,都上馬!”

    此時充分暴露出馬賊的本性,有了錢財可搶,性命都可以拋諸腦后。上馬的命令下達后,能夠上馬備戰的馬賊僅百余人。多數人仍在搶東西,這其中就包括孔有德。

    孔有德笑李信作態,明光鎧作為防護效果最佳的鎧甲,能防住絕大多數的箭矢,放著如此好甲不穿豈不是可惜?明光鎧穿戴復雜,但難不倒孔有德,此前他曾無數次穿過此種鎧甲,因此這一回也是輕車熟路。

    亂兵已經在外側柵牆上打開了多處缺口,但亂兵太多又毫無秩序,所以都擠在缺口處寸步難行。一些落在后邊的人如沒頭蒼蠅般向南北兩側亂竄。在李信的一再催促下,絕大多數人都已經上馬,呈兩列縱隊狀向外側柵牆奔去。還在僥幸磨蹭的人見到大隊已經開拔也慌了神,上馬追去,孔有德便在這最后一波人中。

    李信和陸九來到寨牆邊,兩個人頓馬原地轉了一圈,又將從輜重庫房中揀出的繩索鉤子一端栓在馬鞍具上,將帶鉤子的一端則在空中打了個旋拋向柵牆。隨著金屬叩擊柵牆之聲,李信與陸九將繩索收緊,打馬向東。戰馬吃疼,四蹄刨開,竄了出去。只見柵牆晃了几晃便轟然倒下一大片。

    馬賊中暴起一陣歡呼之聲。

    “所有人上馬,衝出去!”

    李信最后一次下令,說罷不再停留,率先衝了出去。柵牆外是一處寬約五步的壕溝,李信抖韁,戰馬一躍而過。馬賊都是在馬背上廝殺過來的漢子,騎术都相當了得,一道小小的壕溝自然難不倒他們,紛紛一躍而過,連孔有德都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

    李信正松了一口氣,卻見之前逃出的亂兵又奔了回來,口中呼號亂喊,仔細分辨,待聽清呼喊內容臉色不由一變。

    亂兵們所呼喊的是鰲拜正在前方領兵堵截逃竄而出的漢軍士卒。

    但李信隨即便釋然,清軍大營中的戰馬均已受驚,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恢復戰斗狀態,所以鰲拜領的人只可能是步兵,自己這些人全是騎兵,又如何怕他了?

    于是一揮手,“向北衝擊,避開清軍!”

    鰲拜這廝縱然狡猾,帶著人在大營外繞到營西,但又能乃李信何?

    馬賊們紛紛打馬加速,馬隊逐漸沒入黑暗之中。陸九跟在李信身側,突然奇道:“十三哥你聽,是不是有火槍的聲音!”

    雖然馬速正在加快,耳畔生風,仍舊隱隱的聽到了火槍齊射的聲音,于馬背之上回頭望去,果真是火槍齊射爆出的光焰。此地能使用火槍齊射的,除了高陽城中高陽軍再別無他人。且憑聲音判斷,火槍齊射時的整齊程度明顯一次不如一次,應是逐漸落了下風並出現混亂導致的。

    “陸九傳令,轉向,衝擊韃子側翼。”

    陸九卻抗命道:“高陽軍與咱哪還有瓜葛,救他作甚?”

    李信不容置疑的冷然道:“你我皆為漢人,如何忍見同胞遭戮?傳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1 PM

第三十章 組建新軍

    營嘯的潰兵在軍營中有著驚人的破壞力,可一旦進入野戰戰場便會成為砧板上魚肉。因此,沒等與鰲拜所率的帶甲勇士接觸便徹底崩潰。

    營中滿八旗甲兵近万,但多爾袞不在,能指揮動他們的只有豪格,如今豪格又生死不明,鰲拜縱有千般能力,所能指揮的帶甲步兵也僅限于自己的千余部下。就這千余部下又在大爆炸中損失慘重,加上准備倉促,能湊滿500之數已經實為不易。但鰲拜的甲兵畢竟是滿八旗中少有的精銳,即便人數不足千,仍舊有著無可比擬的威懾力。

    只是八旗漢軍了解鰲拜甲兵的戰斗力强悍,高陽軍可不了解,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于是,倒霉的鰲拜甲兵硬生生受了從后方偷襲而來的高陽軍一次近距離排槍齊射。

    這讓鰲拜火冒三丈,因為過于托大,加之倉促應戰,很多原有建制都被打亂,指揮上便不如以往靈活,竟沒有在軍陣后方設置斥候。于一片亂哄哄中,居然被南人軍隊摸到眼皮子底下都沒發現。

    鰲拜所領甲兵均是每人一弓一刀,近可肉搏,遠可拋射羽箭。

    古代冷兵器軍隊對陣,一般都是縱深淺而橫列大,基本原則就是組成的橫排相對愈長,戰斗時接觸面積愈大,如此可最大限度的提高士兵利用率,而不是將其浪費在大縱深的陣列之后。

    鰲拜此時擺的就是淺縱深,大橫列的戰斗陣型。

    一聲令下之后,所有甲兵轉向身后,抽箭彎弓,便是一輪齊射,嗖嗖破空之聲,威勢絲毫不弱于高陽軍的火槍齊射。

    雙方開始了高陽之戰以來第一次火槍與弓箭對陣而射的奇怪情形,誰都不主動衝鋒。鰲拜之所以趨于保守而沒有選擇衝鋒,實在是因為敵情不明,不敢貿然出擊,今夜危機四伏,万一撞上大股高陽軍,后果不堪設想。期間,鰲拜試圖派遣斥候摸清與之對陣的高陽軍規模大小,可惜火槍發射數輪之后,濃烈的硝煙彌漫在整個戰場上空,根本無法進行有效的偵查。

    几輪互射之后,煙霧中高陽軍火槍的射擊頻率越來越低,槍響也越來越參差不齊,這一細節清晰的落入鰲拜耳中。依常理,此時此刻誰能沉住氣,誰就會取得最后的勝利。

    不過,鰲拜一貫的自信在此時充分顯露出來,立即決然下令甲兵抽刀衝鋒。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馬蹄叩地之聲急促的傳來,聞聲辨位,鰲拜立即確定這是從己方的側后襲來。

    這股騎兵是敵非友的可能性極大,軍中戰馬几乎全部受驚,能出戰的几乎全是步兵,所以這股人馬有很大可能是李信所率領的馬賊。由此,鰲拜經十几輪齊射所積累下的優勢,几乎在一瞬之間蕩然無存,並且面臨著步騎兩面夾擊,甚至全軍覆沒的危險局面。

    鰲拜的直覺沒錯,由其側后方襲來的騎兵正是李信率領的馬賊。

    馬賊們沒有騎射的本事,只能仗著每人一身的鐵鱗札甲,准備硬生生的直接衝擊韃子軍陣。火光映照下,李信隱隱可以分辨,韃子軍陣的縱深很淺,當可一衝而過,如此當可打亂韃子軍陣,如果對面高陽軍再能夠完美配合,于此時衝鋒,定可一擊潰敵。

    但李信驚訝的發現,那些原本正在向前衝擊的八旗甲兵突然划出了一道弧線,然后急速轉向,朝軍營方向而去。

    “十三哥咱們追是不追?”

    狂亂的馬蹄聲中,陸九在李信身側吼道。

    “見好就收,對方主將是鰲拜,一不小心咱們就可能被他咬住不放,那時便遭了。”

    眾馬賊紛紛收住戰馬,此時硝煙中的高陽軍也展開了衝鋒,等衝出煙霧才發覺面前竟是一隊滿身鐵甲的騎兵,驟然間均是一愣。為首之人看清一馬當先的李信,頓時眼睛一亮。

    “是教習嗎?俺是石頭啊!”

    這隊高陽軍正是張石頭所率領的高陽軍老營。

    “石頭,你怎麼來了?”

    張石頭見是李信,欣喜万分,剛才几乎全軍完敗的沮喪一掃而空。

    “是孫閣部,他老人家發覺韃子軍營生變,密令石頭前來接應教習。”

    “如今,典史和教諭他們都在高陽城頭觀戰,教習您的冤屈也該一掃而空,跟俺們回城吧!”

    一旁陸九罵道:“典史老儿忠奸不明是個糊涂官,俺十三哥再回去早晚得讓那哭喪臉教諭和那陰險縣令看了腦袋。”又對李信道:“十三哥咱們不如去太行山落草,那里朝廷大軍鞭長莫及,咱兄弟快意恩仇是何等快活!”

    張石頭語塞,只是一個勁請求李信回高陽。

    李信則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對張石頭說道:“石頭,你且回城稟告閣部,李信絕不會放棄高陽,但李信在城外的作用要遠大于在城中。”

    張石頭對于李信的這個決定似乎並不驚訝,而是拱手道:“孫閣部臨來時曾交代,如教習您不肯回成,著俺們兄弟便跟著您。”說罷,回頭一指那几百高陽軍士卒,“俺們來時就已經做好了不回城的打算,這些兄弟家中親人都讓韃子禍害干淨了,如今無牽無掛,正好跟了教習殺韃子!”

    張石頭擰頭又是一聲大喊:“你們說,現在教習在此,咱們該如何?”

    “隨教習殺韃子!”

    “隨教習殺韃子!”

    李信喟然一嘆,自來到這大明末世,所見大明官僚唯有孫承宗一人相信自己,重用自己。只可惜他不是皇帝,一介退休閣臣能做到如此,也算仁至義盡了。另外,這孫承宗也真是老謀深算,連自己不會返回高陽都算到了, 崇禎因為權力之爭而棄用如此棟梁,大明焉得不亡!

    與此同時,燈火搖曳的高陽城頭。典史魯之藩滿眼興奮的看著遠處衝天的火光,雖然由于清軍大營安扎在反斜面而看不清楚具体狀況,但也可以想見其間之慘烈。站在魯典史身側的是教諭周瑾,他除了興奮與欣喜外,眼中還多了斯迷惑。

    “韃子軍營如何一夜之間糜爛如斯?究竟發生了什麼?”

    “依小將判斷,韃子營大亂,一定與那李信相關!”

    說話之人正是五軍營參將鄭西堯,此時的他一身錚亮鐵甲,極是威風,依稀還能看到一些京營驍將的風采。如今鄭西堯被委托統領全城軍卒進行防御作戰,前次攻防戰韃子並沒有占了便宜去,甚至還吃了點小虧,高陽城巍然不動。由此,典史魯之藩更加倚重于他。

    魯之藩猶疑的嘆道:“難道當初咱們抓他錯了……”

    周瑾的面色已經恢復了一貫的陰沉冷厲。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李信有著通敵的重大嫌疑,將其控制也是為了全城百姓安全計。后來此子帶著馬賊反出高陽,不就證明咱們的猜測沒錯嗎?如此桀驁不馴,如何能讓朝廷放心?”

    這一番話的確不無道理,魯之藩默然不語,李信帶領馬賊反出高陽是真,桀驁不馴,不服調遣也是真。朝廷歷來以文御武,就是為了防止這些粗鄙武將擁兵自重,他以一介區區教習煽動兵變,便是有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魯之藩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終于還是吐出口來。

    “若攪動韃子營大亂的果真是李信,咱們該如何處置他?”

    周瑾面無表情的答道:“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可准其待罪立功,繼續出任高陽軍教習,不過這指揮之權卻只能由鄭將軍代勞了!”在他看來,不追究其罪責已經是格外開恩,如今還准其待罪立功,那便是隆恩浩蕩了!

    高陽城頭上几個頭頭腦腦正在商量如何處置李信的時候,李信已經下定了不回高陽的決定,他之前說留在城外更有作為的空間,此言不虛,但其實在內心當中還另有計較。

    李信知道,經過之前反出高陽的舉動,他已經徹底失去了高陽文官的信任,就算帶著一個碩大的功勞回去,他一樣會被牢牢的控制起來,不得施展。只有老辣如孫承宗看透了此中關節。

    清軍大營的大火越燒越旺,李信不敢多做耽擱,帶著所有馬步軍列陣向南衝出十余里才停住腳步。

    馬賊們搶馬時按照昔日習慣是一人雙馬,甚至是三馬,于是李信命人將馬分于高陽軍老營的軍卒。此番來的高陽軍足有400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會騎馬,而且馬匹也不夠所有人騎乘,最終只好優先選出馬戶出身,以及會騎馬的軍卒,余下人等遣回高陽復命。

    盡管被篩選掉的士卒一再懇求,李信也沒有將他們留下,此后戰斗九死一生,如果不會騎馬又如何在愈來愈險惡的直隸戰場生存?

    最終,李信帶著由高陽軍老營和馬賊組成的600新騎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色放亮,多爾袞帶著中軍由河間返回高陽城外的軍營,當他見到眼前滿地狼藉的場景時,愣怔在原地久久沒有發聲。當他得知這一切與李信有關時,大有吐血衝動,自己如此恩遇有加,並處處以示信任的一個人竟然鐵了心的要與大清為敵。

    但充斥滿多爾袞內心的不是强烈的挫敗感,而是一種莫名的亢奮,如愛馬者得遇良駒,只是這良駒頗為暴烈,想要收服還需假以時日。可當鰲拜一一稟告軍營損失時,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火藥炸沒了是小事,可上万人的軍糧被付之一炬絕不是小事,這直接導致上万大軍面臨斷糧的危險境地。

    並且大量的滿八旗不但不能用于攻城,還要分兵看守那些營嘯過后心思浮動的漢軍,恐怕在援軍到來之前再無法組織進攻高陽的攻勢。河間一戰獲勝帶來的喜悅還沒過夜,就被眼前的爛攤子攪得一絲不剩。

    多爾袞發覺鰲拜欲言又止,于是問道:“有話但講,還能有更糟糕的消息嗎?”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2 PM

第三十一章 新軍定計

    “肅王殿下生死不明,據阿克濟阿講,已經被賊子李信擄走了!”

    鰲拜簡單復述了一遍阿克濟阿的經歷,多爾袞默然聽完后,語帶疲憊的囑咐:“此事千万保密,不得對任何人泄露。”隨即又揮揮手,示意鰲拜可以退下。

    拜音圖等人俱被他留在了河間,准備進行南侵攻勢,趁機殲滅盧象升的兵馬。但李信鬧營之后的影響實在太過嚴重,軍心在一夜之間散掉,不論滿漢軍卒都是人心惶惶。

    此時,岳托、杜度右路軍前鋒已經逼近武邑、衡水、冀州一線,而左路軍大部則分布在保定府與真定府西北,想要在短時間內集中起來難上加難,多爾袞能調回的只有河間府負責搶掠押送財貨人畜的圖爾格部一万人馬。就在昨天晚間,他剛剛授權圖爾格全權處理河間各行軍事宜。

    圖爾格身為鑲白旗固山額真,乃是多爾袞的親信之一,之所以調回圖爾格而將拜音圖留在河間,也是不願這些兩黃旗的驍將們回來給他添亂。

    多爾袞判斷,既然李信詐降成功攪亂大清軍營,又擄走了肅親王豪格,有如此塌天之功,必然會返回高陽領賞。所以,當務之急是攻克高陽,搶出豪格,拖延久了難免生變。

    不消片刻,使者帶著多爾袞令箭出了大營,打馬直向東方的河間而去。

    打發走使者后,多爾袞接連几道軍令發下去,昨夜營嘯漢軍不論軍官士卒,一律免罪既往不咎,一個時辰之內列陣攻城,由多鐸統一指揮大舉進攻北城。原留守大營所有滿八旗軍卒統一由鞏阿岱指揮,强攻西城。鞏阿岱是努爾哈赤的侄子,拜音圖的弟弟,但卻與乃兄政治態度截然相反,一心支持多爾袞。多爾袞自己則親自指揮中軍攻擊南城。

    營嘯之后,漢軍士卒所慮者無非是將被問何罪,多爾袞一道免罪命令發下,原本一顆顆懸在半空的心紛紛落地。在接到立即攻城的命令之后也就處之泰然,紛紛列陣等待進一步的命令。但無論如何,經過一夜混亂的滿漢軍卒士氣低落是不容爭議的事實,鰲拜曾試圖勸阻多爾袞强行攻城,但多爾袞壓根就沒給他近身的機會。

    一道軍令下來,鰲拜被褫奪一切差遣,待罪留任,以堪后效。攻城沒有他的份,他的任務仍舊是留守軍營,收拾殘局,防止騷亂。

    一個時辰之后,清軍浩浩蕩蕩開赴戰場。万余漢軍聲勢浩大的直扑高陽城北,七千滿八旗甲兵則由鞏阿岱率領下進擊高陽西城,五千中軍護擁著多爾袞奔襲高陽南城。

    圍三闕一之勢就此展開,吹角嗚嗚長鳴,戰鼓咚咚作響,在營嘯中幸存的樓車云梯被推了出來,跟在隊伍后頭,緩緩向高陽城推進。

    突然,風云驟變,爆豆般的雨點隨著乍起的北風傾盆而下,泥土道路一經雨水立時變得泥濘不堪,行軍變得艱難。奴才為多爾袞撐起了大傘,多爾袞一把推開,抹了把臉上不斷淌下的雨水,試圖使視線更加清晰,但手剛一挪開,雨水便又順著額頭淌了下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下如此大的雨!”

    農歷十一月,擱在往年大雪都下了好几場,河水也早該封凍。今年可好,遲遲不下雪不說,還接連下起了雨。思慮間,有軍卒前來報信。

    “稟王爺,十五貝勒和鞏阿岱大人派人來問,天將大雨,是否還按計划攻城?”

    多爾袞縱聲笑道:“你去告訴他們的人,這場大雨是老天助我大清攻下高陽的及時雨,不要在聒噪,繼續攻城!”

    那軍卒一愣,王爺莫不是受了刺激,心智不正常?大雨傾盆,作戰遲緩,分明不宜攻城,怎麼能說是一場及時雨?但他還是起身去原話轉告多鐸與鞏阿岱派來的人。

    多爾袞當然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瘋,高陽軍能固守住高陽,全憑火器厲害,他的大軍也著實在火器上吃了不少大虧。但今日大雨,火器必然失效,雖然士氣與效率都會受到影響,但那些由民壯短時間訓練而成的高陽守軍多是接受火器訓練,而疏于常規的守城訓練,如此消長之下,反倒是大清軍隊占了便宜,只要容他的八旗精甲攻城城頭,對付那些民壯組成的高陽軍還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高陽城下風云突變,大雨傾盆,向南百余里的博野蠡縣一帶則是艷陽高照。李信帶著600騎兵狂飆至此均已精疲力竭,出了高陽李信與眾馬賊對地形極為生疏,陸九建議,大伙向西去太行山,被李信嚴詞拒絕。

    “你我縱使不為大明朝廷,就能人心看韃子霍亂我中華?我李信有言在先,不願與我共擊韃子的,絕不阻攔,分發費用另謀高就。若願留下來,還望大家戮力同心!”

    陸九訕笑:“十三哥說笑,十三哥到哪里俺陸九就跟到哪里!”

    李信沒有原本“李信”的記憶,不清楚陸九因何如此無條件的追隨于他。但據陸九自己只言片語,還是能尋得一絲痕跡,這陸九尚在年幼之時,父母親戚紛紛死于瘟疫,只好整日間游蕩鄉里,若不是李信央求父母收留了他,恐怕早就成為塵土之下的一具白骨。

    陸九感恩,當年聚眾盜搶成了響馬之后,亦是鞍前馬后,倒是忠義實足。

    “教習,適才途徑蠡縣縣城,城頭飄的是韃子旗幟,依石頭之見,咱們應繼續向南,前邊不遠便是鐵燈盞巡檢司,巡檢司一般會存放些物資以備官府緝盜之用,咱們不如去那里尋尋。”

    張石頭是本地人,對高陽以及臨縣方圓百里都了如指掌。

    一句話將李信由沉思中拉回現實,他看著眼前這面帶憨直的漢子,不過月余時間,已經由一名閑漢成長為一名頗為合格的軍隊指揮者,不由一陣唏噓。

    巡檢司在明清時期是縣級以下與里甲制並行的職能部門,除設于關津之外,還在私開礦業之所、商賈輻輳之地、民族交錯等地方設置,管制人口流動,協理當地治安,更多時候是對衛所制難以幅及地域的補充。初時僅有治軍之權,后來逐漸又被賦予行政之權。

    鐵燈盞巡檢司在蠡縣東南,位于保定、河間、真定三府交界之處,屬重要關津,無論南北或是東西都是必由之地。韃子既然占了蠡縣,恐怕這個頗為重要的巡檢司也難以幸免。

    但鐵燈盞畢竟不是縣城關隘,韃子即便將之攻下,能留多少人防守還在兩可之說。

    李信將手下這600騎兵分為兩隊,一為左隊,由原本的馬賊組成,陸九人任隊長。另一則為右隊,由高陽軍老營骨干組成,張石頭為隊長。現如今這兩人儼然都是他的得力下屬。尤其這張石頭,進步之快令人稱奇,但美中不足的是見地有余而變通不足。比如這鐵燈盞該如何去,便與陸九兩人爭的面紅耳赤。

    他認為鐵燈盞如有韃子百人以上把守,便應當放棄此地,再往別處去尋物資,万一驚動韃子大軍來追剿就會得不償失。

    氣的陸九直罵張石頭是沒膽鬼。

    李信揮手示意兩人安靜,將自己的計划與打算說與他們聽。

    “咱們不去高陽城斷不是為了逃避清軍打擊而四處逃竄,昨夜燒了清軍上万擔軍糧,高陽城外的清軍很快就會斷糧。多爾袞吃了如此大的虧自然不會灰溜溜的撤走,必然會從別處調集軍糧,重整大軍,不計代價的强攻高陽。如此一來高陽的境地可謂九死一生。所以,咱們應在外圍打擊清軍,以減輕高陽守軍的壓力。”

    陸九一攤手:“咱們只有600人,還是東拼西湊成的,如何對抗韃子精銳大軍?”說到此處他突然頓住,眼睛驟然一亮。“難道是偷襲韃子糧道?”

    李信贊道:“正是,韃子不會將這600人放在眼里,咱們便可趁著他們輕敵的心理,將這直隸韃子軍攪個天翻地覆。”

    突然,一陣吵嚷之聲,打斷了三個人的思路。

    “我要見你們頭領,你們逃出來我孔有德也是有功的,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左隊軍卒寸步不離孔有德左右,但對他還算客氣。

    “孔將軍,俺們如此做也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孔有德一身亮閃閃的明光鎧,若不明真相的人見到,還以為此人是這隊人馬的主將。看著凶神惡煞般的馬賊,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只好訕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邊麻布袋不停晃動,惹得他一陣心煩,抬腳惡狠狠拽了兩下,一陣殺豬般的慘哼隨之響起。孔有德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頓時發白,騰地從地上竄了起來。

    這兩腳踹的不是別人,正是大清肅親王豪格。

    孔有德竄起來之后立刻想到了目下情形,自己已經反出清軍大營,不再受他們節制,還怕個鳥!這肅親王豪格平日里趾高氣昂,頤指氣使,沒想到也有今天。他本就是土匪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失去了原有的節制,連皇帝都敢拉下馬,更何況一個落架的肅親王!于是又狠狠的朝麻布袋踹了兩腳!

    殺豬聲再次響起。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6 PM

第三十二章 審問豪格

    恭順王抬腳痛踹肅親王,這出好戲讓李信忍俊不禁,也給這抗擊韃子的生死之路上帶來了一點放松的元素。之前只顧著注意戰場形勢,倒把這奇貨可居的豪格給忘了。

    陸九似乎看透了李信的想法,上前解開麻布袋緊扎的封口,雙手提住袋子底部,用力向上一抖,一個赤身裸体的漢子便滾落在砂石路面之上。鋒利的石子立時划破了養尊處優的皮膚,鮮血由細小的傷口處滲出,疼的他嗚嗚直叫。

    再看肅親王豪格哪里還有半分親王的架勢,由于身上一絲不掛,本能的將頭埋在胸前,不敢去瞧正注視著他的眾人。李信實在瞧不過去,好歹也是敵方主將,如此羞辱還是過分了,于是讓張石頭找來一件破袍子給豪格披上。

    李信又屏退眾人,只留下陸、張、孔三人,他打算親自審問豪格關于清軍的戰略計划。

    “肅王殿下,你受委屈了!”

    豪格一夜之間連續遭辱,如何能忍下這口惡氣,聽李信與自己搭訕,反倒激起了的自尊與傲氣,冷冷的哼了一聲算作回應。

    “啊!狗奴才干什麼?”

    孔有德一腳狠狠踢在豪格屁股之上,將他氣的七竅生煙,平日里搖尾乞憐自己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下的狗奴才,此時竟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頭領問你話呢,別端著親王的架子了,到了現在你就是囚徒、犯人。乖乖的回答問題,省得受那皮肉之苦!”

    說罷又是一腳,將剛剛直起身子的豪格踹了個狗啃泥,然后轉頭衝李信笑道:“李頭領有話盡管問,這些狗韃子不能給好臉色了,有德自有辦法撬開他的嘴。”

    孔有德此時已經不叫李信先生,而是理所當然的按照馬賊中的稱呼稱其為頭領。

    李信淡然一笑,這孔有德也算牆頭草隨風倒到極致了。惡人自有惡人磨,豪格敢跟自己嘴硬,就讓他嘗嘗自己昔日奴才的苦頭吧。是以,任憑孔有德羞辱豪格,他也不出言阻止。

    “肅王殿下,只要你如實回答李信的問題,我保證他們不會再為難你!”

    豪格仍舊回之一聲冷哼,孔有德則適時的揪起他腦后那金錢鼠尾,罵道:“沒聽懂嗎?”

    豪格是典型的北方大漢,身材魁梧,怎奈手腳被捆,只得任由孔有德擺布,心里卻是腸子都悔青了,如果他昨夜忍住了衝動之苦,也便不會有今日之辱了。

    “李信本王……”

    話到一半,一張蒲扇大小的手掌狠狠抽在豪格臉上,隨著清脆的一聲,也將他的后半截話打回了肚子里。

    “做階下囚就得有階下囚的覺悟,這是大明朝的地盤,你那親王算不得數。”

    豪格冷不丁狠狠的突出一口帶血的濃痰,正噴在孔有德臉上。

    “狗奴才,當初便應該剮了你!”

    縱使嘴硬,豪格還是去掉了王爺的自稱,好漢不吃眼前虧,為了句話而身受侮辱,這筆賬划不來。但他還是繼續了剛才被打回肚子里的話題。

    “李,李頭領,你我不妨做個交易,只要放我回去,條件任你提!”

    李信冷笑。

    “好!為了表示誠意,請肅王殿下先回答李信一個問題!”

    孔有德抹去臉上帶血的濃痰,再沒有折辱豪格,有些事情點到即止便可,他如此羞辱豪格可不是單純而變態的只為了使他難堪,而是在向李信表明一種態度,既然自己已經反出清軍大營,那就是徹底與之決裂,他把豪格羞辱的如此悲慘,還能指望清軍繞過他麼?自然沒了反而復降的后路。

    如此一來,李信當不會將自己作為三心兩意,后腦生反骨的叛將給殺掉。其實孔有德想多了,即便他不如此做作,以李信的性格依舊會留他一條性命,而不趕盡殺絕。

    “清軍下一步做何打算,還請肅王如實相告!”

    孔有德心道,這哪里是審訊,倒像是在請教問題,不過他更清楚,李信能如此悠哉的提問,與自己這惡人不無關系。

    豪格略一思考便將他所知道的一些計划和盤托出,一是他害怕再受折辱,二是即便說出來,他李信區區600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風浪,阻止大清鐵騎南下。

    “多爾袞去河間府就是協調各部人馬,打算調集重兵,圍剿一直交纏不休的盧象升,此時如所料不差,前鋒當已經到了真定府的武邑一帶!昨夜這才被你鑽了空子,倘若多爾袞、拜音圖等俱在,此刻身為階下囚的恐怕就是你們了!”

    李信承認豪格所言不虛,現在想來,昨夜的冒險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存在,如果不是那些謀主悍將都去了河間,自己想把偌大的一個軍營攪個天翻地覆還真未必能夠成功。除此之外,讓他心驚的是清軍行動竟迅速如斯,在他印象里攻打河間之戰也才沒有几日光景,一番波折下來,大明軍隊竟敗的如此徹底,居然讓清軍長驅直入進逼到了真定府南部。

    自打穿越以來,在高陽修城牆時,他曾惡補了一陣明朝北方的地理。盡管當代的地圖畫的極為幼稚,但大致地域還是看得明白。真定府自山西中部橫貫整個直隸,將直隸一分為二,其向南是順德、廣平、大名三府。巨鹿縣便在順德府的東北部,盧象升就是在此處戰沒身死,蒙受不白之冤。

    如今清軍前鋒已經直抵武邑,距離巨鹿不過百余里,難道任憑自己如何努力,歷史的車輪還是會無情的按照原本的軌跡向前一路碾壓嗎?想到這里,李信心中就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對于兩世為人的他來講,始終沒有將自己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在這里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屬于自己的家園。他唯一的牽掛就是希望歷史上的遺憾不再重演,他想要改變明末悲慘的運勢,保住這歷史上最后一個漢家王朝。

    可是到目前為止,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沒有阻止滿清韃子南侵的鐵蹄,高陽城一度似乎穩操勝券,盧象升似乎也不必戰死。但繞了一個大圈子之后,李信突然發現自己力量渺小的可憐,即便改造了高陽城的城牆,抓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那又如何?

    清軍因此就不强攻高陽了嗎?不追殺盧象升了嗎?不劫掠直隸山東的大明百姓了嗎?

    當然,也不排除豪格驚怒之下信口雌黃,故意誇大清軍的戰果,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只有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能從容的應對各種突發事件。

    “孔兄,豪格就交給你看管了,一定要好生招待。”隨即喚來兩名左營軍卒。“你們兩個從現在開始聽從孔兄調度,明白了嗎?”

    兩名左營軍卒轟然應諾。

    豪格見李信不再理會自己,又急又怒道:“李信你要食言嗎?”

    李信淡然一笑:“我又沒說何時放你,押下去!”

    孔有德見李信並不排斥自己,知道這條命算是保住了。他過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每天面臨的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從毛文龍到孫元化,又到皇太極,降叛數次,最終多數與其並肩戰斗的人都死光光,他能保住一條老命靠的不光是運氣,這聽風使舵的本事才是關鍵。

    其實,孔有德實在冤枉的很,原本在清廷那里做恭順王,不管是不是奴才,好歹也是個王爺,總比在大明朝當每地位讓人瞧不起的丘八强多了。皇太極又是個極為重視人才的人,只要有一技之長,只要能為他所用,皇太極從不吝嗇賞賜他權力與地位。孔有德一度打算就如此為滿清拼命到死,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叫李信的馬賊,一夜之間又將自己打回原型,重新過上了疲于奔命的日子。

    他想過趁亂離開李信的隊伍,但如今不管大明朝還是滿清都容不下自己,被哪一方抓住都難免死路一條,想來想去似乎也只有李信這里算是最安全的,便暫且棲身于此。

    李信之所以不殺孔有德一是他性格使然,二是此人精通火器的制造與操控,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孔有德不鬧的過分,便留下他又有何妨!

    將孔有德打發了,李信又將陸九與張石頭招至身邊。

    “現在天色尚早,我已經派了人前去鐵燈盞偵查,只等摸清了情況,天黑下來便開始行動,你們兩個召集本部人馬,原地休息,養精蓄銳。”

    張石頭本是不贊同貿然偷襲鐵燈盞巡檢司,但李信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他便不再提出異議,剛想應諾,別聽李信道:“石頭,你的右營還有多少彈丸火藥?”

    “昨夜一戰耗費不多,總還夠打個百十次。”

    李信點頭道:“太好了,如此你的右營仍舊作為步兵使用,騎馬快速奔至戰斗位置,下馬作戰!陸九的左營則作為輕騎,襲擾側翼,配合你作戰!”

    李信如此安排張石頭的左營,大致暗合了后世的摩托化步兵作戰之道,乘坐交通工具快速機動到戰斗位置,與敵交戰,從而彌補了步兵機動能力差的弱點。

    陸張二人拱手應諾,轉身離去。他們停留的位置地處偏僻,是一處廢棄的林中礦場,鮮有人煙,只等養精蓄銳便殺個痛快!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8 PM

第三十三章 高陽之戰

    李信在蠡縣養精蓄銳,而往北百里的高陽卻在暴風驟雨中,進行著一場空前絕后的大戰。戰斗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北城城牆下堆滿了韃子的漢軍屍体,由于溫度在持續下降,冰冷的雨水中開始夾雜著雪片,落在地面上與血水混成暗紅的一片。全身鐵甲的多鐸一雙眼睛隱藏在頭盔的陰影之下,漢軍士卒在各營佐領的督促之下,頂著漫天雨雪繼續衝擊著山字型城牆。

    高陽城頭的抵抗十分激烈,即便在這種雨雪天氣下,火槍失效,經改造后的高陽城牆失去了大部分的功效,高陽軍仍舊爆發出了驚人的戰斗意志。與北城相較,西城的戰斗則更為慘烈,鞏阿岱為麾下滿八旗軍卒配備了不少樓車云梯,雖然雨雪突至,道路泥濘但多爾袞鐵了心要强攻高陽,他也顧不得心疼軍卒性命而再保存實力了。

    經過一夜營嘯的滿兵仍舊保持了相當的士氣,不斷通過云梯攀上城頭,一度將高陽軍打的手忙腳亂,但高陽軍總能在最關鍵時刻憑著驚人的韌性將他們擊退。鞏阿岱對此並不急躁,因為他知道真正的戰場不在北城也不在西城,而是在南城。他之所以將進攻節奏推進的如此之快,不過是為了吸引消耗高陽城中的后備力量,為南城真正的主攻爭取更多的優勢。

    多爾袞為此連自己的大旆都挪到了西城,以誤導高陽守軍他們的主攻方向是在西城。

    事實上高陽城中從韃子攻城開始就一直存著關于城外敵軍主攻方向的爭論。魯之藩開始認為清軍的主攻方向一定是南方,但隨著戰事的推進,西北兩方的壓力絲毫不亞于城南,而尤其以城西攻勢最為猛烈,數段城牆几次易手。而讓他更為確認城西就是清軍主攻方向的是,半個時辰前多爾袞的大旆在西城的清軍中豎起。

    五軍營參將鄭西堯的判斷歷程大致與魯之藩相同,主張將大部分的生力軍應用在西城。

    而一直保留沒有使用的殺手锏開花雷,也被從倉庫中一筐筐的提了出來,這些武器的制造材料隨著韃子圍城,得來愈發不易,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時不能使用,如今城西壓力太大,城牆几度易手,几乎已經到了非使用不可的地步。

    與此同時,大批的后備軍被從各處城牆調往城西,加入戰斗。

    周瑾自知不通兵事,尤其是在那次擅自令民壯出城的慘敗之后,很少再對如何用兵多加置喙。而縣令雷覺民亦是對城防工作忽冷忽熱,漠不關心。但卻有一個人提出了不同意見,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由于清兵强攻高陽,攻勢極為猛烈,高陽軍大有招架不住的態勢。坐鎮城中的孫承宗令二子孫鉁集結所有家丁,又出錢在城中另募丁壯,湊齊500之數,一並交與典史魯之藩統一調配。

    于是一向善計的孫鉁便被臨時抓差成了這一隊丁壯的指揮者,這個不同的意見正是孫鉁提出的。

    “魯典史,鄭將軍,孫鉁認為韃子强攻城西與城北,不過是為城南的主攻吸引我高陽軍火力。我們將主要力量投放于西城,恐怕不妥,畢竟南城沒有進行過改造……”

    孫鉁向來謹言慎行,但那是獨善其身,如今高陽危如累卵,不論當講的還是不當講的,只要對高陽有益,他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鄭西堯屬于客軍主將署理高陽軍務,而典史魯之藩在兵士上又的確有些見地,因此絕大多數情形之下,他都對魯之藩的意見表示擁護,這一次也不例外。但由于自己的身份尷尬,他又不好對孫鉁的說法第一個提出反對。

    魯之藩自然不認同孫鉁的說辭,西城戰斗之慘烈絕不是佯攻,城下層層疊疊堆積的屍体可都是貨真價實的真韃子。正因為這種慘烈才轉變了他先前城西僅是佯攻的看法。而孫鉁並沒有參與西城之戰,想當然的認為南城才是主攻也並不奇怪。

    “二公子,兵事決策在獨斷而不賴眾謀,之藩主意已定,勿須多言!”

    西城戰事越發吃緊,魯之藩沒有功夫和孫鉁一介書生爭論,因此言語間極為霸道,也非常不客氣。但都是公心謀國,孫鉁自然識得大体,不再與其爭執。

    周瑾卻突然開口了:“二公子之言也不無道理,孤注一擲未免太過冒險,不如折衷一下,生力軍可調,但開花彈可先不使用,以防万一。”

    高陽城外北風愈發强烈,大雨夾雪也逐漸開始變成漫天鵝毛般的雪片夾著淋漓雨滴,斜斜的砸向地面。遍野橫屍慢慢被大雪覆蓋,只顯露出淡淡的白色輪廓。戰場的慘烈不再那麼觸目驚心,卻寒氣逼人,無論攻方還是守方,都開始變得有氣無力。

    不論城西、城北與城南,所有的清軍也開始只見吶喊而漸少登城。

    位于城南將旗之下的多爾袞等的就是這一刻,抖開布甲上凝結的冰碴,大手一揮,身邊的掌旗軍卒便開始揮動手中令旗,隨即戰鼓隆隆驟響,沉悶的戰場上竟然再次爆出震天的殺聲,多爾袞一直隱忍不發的生力軍出動了。

    前戲做足,真正的好戲才剛剛開場,這場大雨雖然令戰斗變的艱難,卻實實在在幫了多爾袞的大忙,高陽軍善使火器,如今大雨斷其雙臂,真刀真槍的對戰,八旗子弟放眼這天下還真罕有敵手。

    這股呼號狂奔的清軍踏著滿地的白雪與殘肢斷臂直衝到牆下,攀著云梯如螞蟻般附牆而上。高陽城上守軍几乎到了强弩之末,清軍一鼓作氣氣便登上城頭,隨之是更為慘烈的肉搏之戰。而高陽軍在危急時刻似乎也爆發出了驚人的耐力,最終還是將拼死將登上城頭的清軍趕了下去。

    戰鼓隆隆如冬日驚雷,伴隨漫天雨雪,數不清的韃子又如潮水般一浪高過一浪的涌向高陽城。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爆炸之聲竟此起彼伏傳了開來。由于雨雪的阻隔能見度極低,多爾袞分辨不輕究竟是何處傳來爆炸,精神不由得為之一緊。

    隱隱約約可見佇立在高陽城牆外的樓車轟然倒下,爆炸之聲仍在陸續傳來,最終報信的軍卒終于帶來了令多爾袞難以置信的消息。高陽城頭在扔開花雷,登城攻勢受阻,損失慘重,几輛樓車全部報廢。

    樓車與云梯是登城的主要器械,沒了這兩樣東西,難道還能填土攻城嗎?如今的天氣不適合不說,倉促之間又如何准備?多爾袞似突然醒悟,開花彈?如今這天氣連雨帶雪,什麼火器還能正常使用?這明顯與常識不符,但偏偏又是事實!

    多爾袞一陣冷笑,好個李信,竟又騙了本王一次。只可惜大明朝重文輕武,注定這樣的人才不可能得到崇禎那老儿的重用,你逃回高陽等于自投死路。

    隨著開花彈的使用,高陽之戰勝利的天平逐漸傾斜向高陽軍,清軍最后一波生力軍的士氣也逐漸損失殆盡。多爾袞長嘆一聲,情知今日攻城已然失敗。

    片刻之后,金鐵之聲響徹整個戰場上空,雪夾雨也終于變作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精疲力竭的清軍如退潮般離開高陽城,倒卷回營。

    此戰失敗出乎多爾袞預料之外,終究還是諸多不利因素疊加在一起,假如沒有營嘯大大影響了軍中士氣,假如早知道高陽守軍在大雨天氣下也可以使用開花雷等火器……但事實沒有假設,多爾袞能做的只有整軍再戰。

    他還有真正的殺手锏沒有使出,那就是河間府圖爾格正星夜趕回的万余大軍。只要圖爾格趕回來,高陽守軍在今日一戰早已元氣大傷,看孫承宗李信還拿什麼來抵擋大清的鐵騎!

    百里之外的李信並不知道慘烈高陽戰況,隨著太陽西斜,天空竟然飄起了雪片,几乎在一瞬間便演化成漫天大雪。崇禎十一年遲來的大雪隱藏了李信這600人的痕跡,誰也不知道,在蠡縣境內還有一支今后將影響整個直隸、山東戰場形勢的騎兵存在。

    當然,這一點連李信自己都不敢肯定。大雪突降使得他不得不提前了進擊鐵燈盞巡檢司的計划,此時所有人身上只著單衣,大雪一下,轉天溫度就可能降到零度以下,解決這些人的棉衣竟然也成了當務之急。

    李信終于体會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句話的真正意義,更佩服后世那支在沒有任何后勤保證的情況下,能夠轉戰万里的紅色軍隊。如今,他們面臨的情況也是如此,附近各大縣城几乎全部落入韃子之手,沒有棉衣,沒有糧食,一切都需要親自去搶。

    “去鐵燈盞的斥候還沒有信嗎?”

    李信能清晰的透過身上單衣感受到罩在外面鐵甲的冰涼,陸九亦是凍的哆哆嗦嗦。

    “該不是出了意外?”

    派出去的是高陽本地人,曾來過蠡縣,也到過鐵燈盞,迷路的可能性不大,但現在大雪彌漫,几乎伸手不見五指,能否迷失道路就不好說了。張石頭搓著手,認為斥候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不等了,召集人馬,現在就出發!”

    注:大旆:又叫旄旆,只有身份高貴統率全軍的統帥才會擁有。大旆也往往會成為兩軍對壘時,敵軍的主攻方向。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19 PM

第三十四章 大明官軍

    出發的命令一經傳達,所有人都行動起來,左右兩營由于組成成分不同,風格也大為迥異。左隊是以馬賊為班底組建,雷厲風行,卻失于散漫。右隊是高陽軍老營的民壯,以强調紀律見長,比起跳脫的左隊又略顯死板。

    崇禎十一年的第一場大雪大有一發而不可收拾的趨勢,不過一個時辰光景,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沒過腳面。如果按照這種速度下上一夜,恐怕會深可及膝,到時候行軍都將十分困難。

    李信急于出發正是基于此點判斷。

    在左右二營准備整軍出發的空擋,李信找到了孔有德,由于他在清軍中征戰多年,對清軍的行為習慣極為了解,所以他想了解一些,關于清軍把守這種小型津要的部署慣例。

    孔有德自是將所知和盤托出,他也沒有必要隱瞞,畢竟自己的安危已經綁在了李信這架戰車之上。雖然他恨李信毀了自己的大好基業,由堂堂王爺變成了疲于奔命的賊寇,但現實便是如此,在沒有足夠力量之前,蟄伏才是上上之選。

    例如鐵燈盞這種地方,通常會留下几十個韃子兵再輔助以百人或是更多的漢軍,一可監視明朝內部的動向情報,二可保證各部人馬之間的信息通暢。

    聽到孔有德的判斷,李信對這次突襲鐵燈盞巡檢司的行動還是充滿了信心的,現在擺在他面前最大的敵人竟不是韃子,而是大雪彌漫的賊老天。

    再看軍卒們,將身上僅有的干糧,一點點喂給了戰馬,寧可自己餓著肚子。左隊馬賊出身,愛護對戰馬更甚于自己。右隊雖是民壯但亦有很多人是馬戶出身,自幼養馬自然也知道戰馬的重要性。只有讓戰馬吃飽了,它們才有力氣在戰場上馳騁。

    李信的目光透過鵝毛大雪織成的簾幕在軍卒們身上一一掃過,彈盡糧絕也不過如此,此戰沒有退路,只許勝而不許敗。

    左右兩營隨李信轉出樹林,便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地,奈何積雪甚深,能見度又非常低,盡管李信一顆心髒能急出火來,行軍速度仍舊慢的難以接受。

    由于天氣與路況極為復雜,几十騎被遠遠的撒了出去探路,以避免大隊人馬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與韃子軍迎面撞上。張石頭緊催了几下戰馬,與李信並駕齊驅。

    “教習,前邊該是楊村一段的豬籠河,過了河便是鐵燈盞巡檢司的地盤,只不知水位如何,過不過得去。”

    張石頭身為高陽本地馬戶,對相距百里的蠡縣地形顯然也十分了解,能在大雪漫天的情形下還能辨別出方位實屬不易。他繼續說道:“保險起見,咱們不如沿豬籠河逆流而上,豬籠河沿岸村子很多,不如找一個落腳,待雪停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還是堅持之前謹慎從事的想法。

    “張隊長此言差矣,兵貴行險,須知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韃子也會認為這鬼天氣下,不會有人偷襲,咱們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大有出其不意,一擊必勝的機會。”

    說話之人用力抖落身上雪片,露出曾明瓦亮的明光鎧,正是孔有德。

    李信對二人所言不置可否,但平心而論,孔有德的話更合他意。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由遠及近,隨之而來的是陣陣呼哨,李信的心髒陡然一緊,這是約定好的信號,如此呼號便是遭遇大股韃子的示警。

    陸九跟著也是一聲呼哨,左隊騎兵加速往右翼馳去,與右營保持了約二十步距離,兩營遙遙相望,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

    戰馬若隱若現在雪幕中,依稀可見四蹄刨地,几乎是不顧一切的沒命疾馳,騎手則隱約俯身于馬背之上。片刻功夫,便疾馳至馬信身前,騎手狠勒馬韁,戰馬吃勁后蹄踏地,前蹄高高騰起,唏律律一陣怪叫。那騎手再也堅持不住,竟一個跟頭跌落在地。

    “胡二狗是你?”

    張石頭驚訝的發現騎手竟是此前派去偵查鐵燈盞巡檢司的斥候胡二狗。李信也認出此人,連忙下馬將其扶起,但見他面色蒼白,身体一片冰涼,顯然是凍餓之下,又急急趕路才至于此。

    “教,教習,前邊,前邊河口有,有韃子,很多,很多……”

    說到半路頭一歪昏死過去,李信連忙將他放平在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折騰了半晌發現其身下竟是一片殷虹。張石頭趕忙將胡二狗翻過來,才看到胡二狗后背心之處插著一根折斷的箭杆,沒入肉中不知深淺。

    “石頭,安排兩個人留下照顧二狗,行軍耽誤不得,此戰之后再回來尋他們!”

    “教習!二狗他怕是不行了!何苦再搭上兩個兄弟……”

    的確,胡二狗一箭中在背心,且不說野外缺醫少藥難以救治,單是這箭杆想取出來就難于登天,弄不好就得出血不止而死。

    李信一擺手。

    “不要說了,你們信任我李信,跟著我李信殺韃子,我李信便不能放棄任何一個人!”

    張石頭不再言語,安排兩個人留下照顧身受重傷的胡二狗,其余人馬放緩速度繼續前進。韃子可能就在前方不遠,李信在想胡二狗的話,很多究竟是多少?胡二狗又是如何受傷的?他究竟有沒有抵達鐵燈盞巡檢司的駐地?又是如何遭遇的韃子?一個個問號在李信腦中騰起。

    很快,撒出去的散騎陸續返回,帶來的消息則解答了李信的一部分疑問。河口的確在過兵,成群的人馬蜿蜒迤邐拖成了長長的一隊,竟是不見首尾,過了河又沿河岸向北而去,應是怕雪大迷失了方向。

    其實,半里外便是那河口,由于風雪所至,他們直到了跟前才發現,豬籠河近在眼前。所幸李信他們是由西向東而來,而豬籠河是由南向北而去,才沒與那長不見頭的韃子隊伍迎面撞上。

    也更多虧了眼前這地形。

    豬籠河西岸半里外實則是塊山包,李信所部人馬正是在這山包西部,正好被擋了個嚴嚴實實。

    李信帶著張石頭隨那散騎登上山包頂部,于鵝毛大雪中舉目瞭望,一帶黑水將茫茫一片雪白的大地分成兩片,影影綽綽中一支不見首尾的隊伍正橫亙其上。看規模,沒有五万也有三万,甚至更多。

    李信一陣后怕,如果不是提前發現,一旦沒頭沒腦的撞上后果不堪設想。再如果不是天降大雪,這麼一直規模龐大的行軍隊伍中一定有著為數不少的騎兵,自己的600多人必然會被發現,恐怕將很難逃脫他們的追擊。

    “咦!”

    張石頭突然疑惑的一指那隊伍。

    “教習看那里,可有些奇怪?”

    李信循著張石頭手指看去。果真,隱約可見隊伍中竟有牛車,再定睛細看,似乎很多人都推車獨輪小車,而這些車上又都高高聳起,好像載滿了貨物。

    只可惜能見度實在太差,距離又遠,想看個真切卻是不能。

    “教習快看!”

    張石頭一聲疾呼,只見長長的人馬中似是出現了騷亂,几十個人突然脫離隊伍,向山包方向奔來,李信與張石頭不自覺的向后撥馬,防止被人發現。

    不過讓李信目瞪口呆的是,那几十人僅僅瞬間便扑倒一片,后邊有人在作勢呼喝,竟好似在開弓放箭。

    什麼情況,難道韃子鬧了內訌,起了兵變?

    張石頭眼尖,指著几個僥幸沒有倒下的人對李信道:“那人好像不是韃子,是,是咱漢人!”

    明末清初的滿人發式與后世清宮戲里的刮掉前額頭發,腦際中間的頭發向后結成麻花粗的辮子不同,男子整個頭部的頭發几乎全部刮掉,只在后腦處留下一塊銅錢大小的頭發,然后結成老鼠尾巴粗細的發辮,即是所謂的銅錢鼠尾。因此,是不是韃子極易辨認,仔細看那几個沒命向前奔逃之人,頭上蓄發,顯然是大明百姓。

    一瞬之間,李信明白了,這哪里是什麼韃子大軍,分明是韃子劫掠的人畜財貨隊伍。很快,逃掉的几十人被射殺的僅僅不到十人,但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他們並沒有放棄逃命亦或是跪地求饒,反而更加不顧一切的奔向山包,仿佛翻過這山包便會徹底自由一般。

    雪還在下,沒有絲毫減小的跡象,張石頭不忍再看別過頭去。他很清楚,他們怎麼可能跑的過韃子的羽箭,被一一射殺只是遲早。

    李信將手指放入口中長長的呼哨了一聲,然后抽出腰間雁翎刀一只山包下。

    “張石頭聽令,右隊所有人下馬,火槍上彈,列陣坡頂之后十五步。”

    張石頭猛然間一怔,再看不遠處的陸九左隊,聽到呼哨之后,加速直奔坡頂而來。

    “教習万万不可貿然進擊……”

    “你我既然打著大明官軍旗號,就要保得大明百姓,否則怎麼對的起這身后戰旗!”

    李信打斷了他的話!

    張石頭不禁瞧了一眼身后隊伍中隨風雪飄揚的猩紅戰旗,一陣熱血涌上心頭,他只覺得全身都要沸騰了。

    教習李信竟然要在敵情不明的情形下强行去救這些手無寸鐵的大明百姓,他不再阻攔,也沒有絲毫懼怕之意。長久以來,別說是民壯,就連官軍都聞韃子而色變,爭相逃命,不顧一切,任百姓被蹂躪,否則他的老娘和剛過門的媳婦,又如何會遭了韃子毒手?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20 PM

第三十五章 列陣迎敵

    難民距離山包頂部越來越近,從河口的隊伍中奔出十几個光頭韃子兵則緊隨其后,在追上來的同時,還有節奏的的彎弓射箭。每一輪齊射,難民就倒下兩三人。

    陸九的騎兵還在側翼迂回,難民卻已經剩下最后三個還在拼命的向前狂奔,眼見后邊的韃子又在抽箭,這一輪齊射下去,恐怕就沒有人能活著來到山包頂部了。僅僅是一遲疑的功夫,十几根羽箭拋射而下,又有一人中箭倒地 。

    也許是受了驚嚇,跑在最前邊的人竟然一個跟頭摔倒在地,瘦小的身軀在布滿起伏的山坡上朝下滾了過去,跟在他身后的漢子則停下腳步伸手去扶他,許是向下滾動的力道太大,那漢子竟也跟著摔倒一齊向下滾去。直滾出去五步開外才停住,但這一耽擱的功夫,韃子兵更近,再想跑恐怕就難了。

    但見他們將騎弓放回背上的弓囊之中,抽出寒光閃閃的腰刀,腳下發力直追了上來。

    眼見最后這兩人就要被韃子亂刀砍死,李信再也看不下去,抽出腰間雁翎刀,雙腿使勁一夾馬腹,催馬便衝了出去。身側的張石頭先是一愣,然后也抽出雁翎刀催馬緊隨其后。引領兩人上山的散騎眼見主將都衝了出去,自己再沒有躲在后邊裝慫的道理,是以一咬牙也跟著打馬上前。

    三人三馬突然從三包一側出現疾馳而下,將那十几個提刀上山追殺難民的韃子兵驚的一愣,他們万沒想到,在此處竟然還有人敢與之對戰。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口中呼喝,加速衝了上來。他們見僅僅三人三騎,更是放心大膽的追殺上來。

    李信當然不會傻到單人獨騎衝擊十几個人的韃子兵,他衝下來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救下那兩個將死的難民。不過片刻功夫,胯下戰馬便衝至兩人身前,李信彎腰伸出左手,一把揪住那相對瘦小的身体,腕子用力便將其提到了馬上,橫放于馬鞍之上。與此同時,催動戰馬,但見戰馬立即在山坡上划了一道悠長的弧線向南衝去,待脫離一箭之地后又返回山坡之上。

    跟在李信身后的張石頭也有樣學樣,將那頗為健壯的漢子救下也跟著向南划出一道弧線,才返回到坡頂之上。至于那散騎,完全只是跟在兩人身后疾馳了一圈,那也嚇得他滿頭大汗。

    十几個韃子眼見獵物被三人三騎救走,又抽出弓箭准備遠程射殺,大地突然間顫抖了起來,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何時,只見數百騎兵突然出現在山包頂部,然后又一擁而下,馬蹄叩地聲勢之大,震得人心驚膽寒。

    這隊騎兵正是陸九的左營,按照常理,300騎兵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這種聲勢,但他們勝在出現的突然性,給了那十几個韃子無可比擬的震懾。

    片刻功夫,人馬俱至,十几個人竟呆在當場几乎沒半點還手之力,任憑强大的終極力將他們撞飛,撞的骨斷筋折。

    直到此時,河口處的大隊清軍才意識到他們遭遇到了明軍騎兵,上百甲兵立即展開戰斗陣型。

    劫掠而來的百姓一個挨一個被麻繩穿串般捆的結結實實,只要一個人有所動做,串連的几個人都得跟著一起動,想跑更是難上加難。看到有人截擊清軍,興奮與欣喜在人群中暗暗醞釀涌動。

    陸九自然不會讓自己的騎兵左營去衝擊列陣而來的韃子甲兵,而是繞了一個圈子之后返回山包頂部,斜插到已經排成三列橫隊的右營左翼。

    600人馬全部埋伏在山包的反斜面之上,山坡下的清軍仰頭望去,看不到一個明朝士兵,小心翼翼的向前推進,卻沒有射來一支羽箭。

    張石頭一臉的戒備,緊盯著山坡頂部。

    “教習,咱們暴露了,該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李信既然選擇了主動暴露就万万沒有逃走的道理,不但要打,還要讓韃子知道疼。

    “自然要打,只等韃子衝了下來便開火!”

    “一旦打起來,鐵燈盞巡檢司怕是偷襲不成……”

    李信笑道:“石頭你真該好好看看那長長的清軍隊伍里都是什麼,不正是咱們需要的棉衣和糧食嗎?何必舍近求遠!”

    在發現這支清軍隊伍押運的都是人畜財貨后,李信便有了趁火打劫的想法,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押送的清軍究竟有多少人馬,步兵几何,騎兵几何。

    他知道,只要自己將陸九的騎兵在對面山坡上晃一圈,清軍必然會追擊而來,將其消滅而后快否則如何能保證漫長押運道路上平安無事?

    但列陣而來的清軍甲兵規模並不大,不過300人上下,是以張石頭並不甚緊張。他擔憂的是這300人之后的大股清軍,該如何對付?万一被對方圍殲豈不是得不償失?

    李信的判斷卻正好與張石頭相反,無論是前世在史料中了解,還是據他的觀察,清軍在押運人畜財貨時通常有兩種方式,一是依附于大軍緊隨其后,如此雖然安全,卻會拖累大軍的前進速度。二是僅派遣少量精銳負責押運,如此以來既不會扯大軍的后腿,又能獨立行動。

    而在清軍控制范圍內沒有大規模明朝軍隊的前提下,清軍通常會選擇第二種方案。如果真如此,這支看似龐大的隊伍中真正的戰斗部隊不會超過1000人。

    李信正是吃准了這一點,才會搶先行動。

    而山包另一側的清軍亦是信心百倍,絲毫沒把明軍可能的埋伏放在眼里。自打破關入塞以來,几乎百戰百勝,明軍在他們面前如土雞瓦狗一般,久而久之一種天然的自信油然而生,到了此時此地,隨便一個佐領帶著几百人就敢和追著以千計,以万計的明軍隊伍滿地跑。

    清軍爬坡的速度似乎遠比想象中要慢了許多,張石頭對李信因何將右營設置于反斜面頗為不解。

    “教習,將橫隊列陣于坡頂之上,居高臨下豈不是更好?”

    李信呵呵一笑,這種布陣方法可不是他首創,當年率領英俊戰勝拿破侖的惠靈頓便在與法軍縱隊對戰時,經常將英軍的線列步兵置于山坡的反斜面之上。

    使用此種戰术一來不會將自身隊伍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之下,使敵人在接觸之前,很難摸清楚自己的底細,以達到戰术上的突然性。二來可以避開敵軍大炮的射程,從而盡量減少大炮給橫隊士兵造成的傷亡,此點應用于當下便是可以盡可量避開清軍的弓箭拋射。最后一點將橫隊布置在反斜面上還可以從容應對對方散兵的衝擊,在古代冷兵器戰爭中,還沒有散兵的概念,自是可以忽略不計。

    但只要有了前兩點,便給了李信足夠取勝的客觀條件。

    突然,斥候示警,急促的呼哨音從右翼傳來,竟是有騎兵從己方橫隊的右翼突襲而來,規模不大也足有百人之數。清軍百戰精銳,當然不會僅僅派出一隊步兵,便坐看己方戰場取勝,偷襲敵軍側翼不但可以打擊對方士氣,還能夠給對方的戰斗陣型,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相當的混亂。如此,正面推進的布軍甲兵再如洪流一般碾過,當可一戰獲勝。

    但負責指揮的清軍佐領顯然低估了山坡對面這支明軍的戰斗力,亦或是說低估了這支明軍指揮者的指揮能力。

    李信對此毫不驚慌,令軍卒揮動令旗,指示陸九的左營從橫隊前方向己方橫隊右翼靠攏,阻止清軍騎兵的騎射,同時下令右營三列橫隊向后退十步。

    軍令一下,兩軍步騎兵馬立刻動了起來。但右營在運動時立即便暴露了他們在訓練上的不足。三列橫隊對于原地的轉向,起立和臥倒算是爛熟于心,但一旦運動起來,隊形便立即走樣,三列橫隊頓時便混成了一列亂哄哄的橫隊,直到全營停止前進,從新整隊,三列橫隊才又像模像樣的出現。

    而想訓練出合格的橫隊,能夠在戰場上進行機動也不至于失去陣型,非半年以上的苦練不可,高陽民壯不過才進行了月余時間的短暫集中訓練,能夠將隊列排好,已經實屬不易。

    李信此時下令后撤,一是考慮到韃子騎兵的突然出現,如果站在原地必然會成為對方騎弓的靶子。反之,在己方騎兵由陣前掠過之時,橫隊突然向后撤至十步距離,對韃子騎兵的行進路線將造成極大困擾,在極快的衝擊速度之下,想再轉向容易,但卻不能忽略左營騎兵對其造成的威脅,如此一來,攻擊路線便會出現偏差,對橫隊的威脅將大大減弱,最終形成一種左右為難的態勢。

    而騎兵在陣前掠過,還可以擋住橫隊后撤時因為混亂而出現的漏洞和空擋。就算韃子步軍甲兵突然出現在山包頂上,后撤中的橫隊也會得到足夠的掩護與支援。

    韃子騎兵果真中途轉向,並沒有與陸九的左隊騎兵交手,而是向橫隊右翼的外側划過了一道弧線,如蜻蜓點水一般向南馳去。

    雙方騎兵的兵鋒相互抵消,真正能決定戰場勝負的,則僅剩下雙方步兵。

    恢復秩序的三列橫隊在各哨官的命令下舉槍瞄向前方,只等韃子出現,隊長一聲令下后,便將上百顆復仇的鉛彈打入韃子軍陣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20 PM

第三十六章 打劫清軍

    清軍的步軍甲兵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爬上坡頂,再居高臨下的衝擊火槍橫隊,軍卒們舉著數斤重的火槍,連胳膊都酸了,也沒見著半個韃子從坡頂上冒頭。

    而剛才那百余騎韃子在沒占到便宜之后,並不强行與左隊騎兵交手,竟又遠遠的繞到火槍橫隊后翼,試圖尋找破綻伺機進攻,同時還打著偵查一番的主意,看看這些明軍是否還有伏兵。但不論如何運動,他們始終與陸九的左隊保持了相當的距離,陸九仗著人多數度准備直接衝擊,但任憑他如何衝撞始終都無法近身。

    陸九在猛衝的關口不但沒傷到韃子分毫,反而被對方騎弓連番齊射了兩輪。所幸騎手們個個有半身的鱗片札甲保護,才沒造成傷亡。

    即便如此,陸九也再不敢猛打猛衝,只是遠遠的離開一箭之地,伴隨監視。

    一時之間,騎兵交著不下,步兵的所謂對峙則是連對方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李信只覺得這股清軍就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明明近在眼前,可偏偏卻不接戰。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失,雙方如此僵持不下,隨著時間拖延的越久,不詳的預感便愈發强烈。

    很顯然,韃子並不急于交戰,似乎只要在這處山包的坡地上把他們拖住就算大功告成,原本之前的咄咄逼人,現在也開始變得狡猾多變。

    山包之上的几個斥候都被韃子一一用弓箭射殺,李信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沒有再派人上去,也就此失去了韃子步軍甲兵的動向。

    李信對此感到壓力倍增,原本以靜制動的戰术意圖,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就被對方逆轉,自己反而被牽制在此不得動彈。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風險也就越大,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極為不利的局面。

    猶豫踟躕間,有人給李信提了個意見。

    “李頭領,何必在此守株待兔,別忘了咱們也是騎兵呢!”

    說話之人一身閃亮的明光鎧,正是孔有德.李信一直局限于步兵橫隊思考問題,卻忘了右隊每人一匹的戰馬,也算半個騎兵呢。

    “孔兄當真一言驚醒夢中人。”

    “所有人背槍上馬,隨我衝擊那河口。”

    右隊軍卒每人一柄削尖了的木杆,釘在地上便為栓馬樁,300匹戰馬就被拴在他們身后十步之內。一聲令下之后橫隊徹底被打亂,所有人都直奔自己的戰馬而去。

    李信也正要上馬,卻覺得衣襟一緊,原來是剛才救的那瘦小難民抓住了自己半身鐵甲的下擺,眸子里透著恐懼,透過滿面的泥垢細細看去,竟然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約十五上下,不由得心頭一軟。

    “你在此處等我,殺完韃子便來尋你!”

    那少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兩行眼淚倒是潰堤而落。

    “少爺莫哭,官軍都是慫包軟蛋,有俺曾七護著您,來一個韃子俺就殺一個韃子,來一雙韃子俺就殺一雙韃子!”

    那叫曽七的漢子正是另一個幸存者,聽他言語應是這孩子的家仆!而這少年也應該是福貴人家的少爺,想到此處李信不勝唏噓,如果不是韃子入寇,這少年想必還天真無邪的享受著他無憂無慮的生活,念念私塾,游山玩水,泡泡丫鬟。只可惜這一切如今都成了夢幻泡影,家破人亡,財產盡失,即便躲過這一劫,也再走不回他原先的生活軌道上了,他今后又該如何生活?

    只見那少年聽了曾七那漢子的話后,抹了一把眼淚,重重點了兩下頭,示意自己不哭,又伸出滿是泥污的手比划了兩下。李信不知他要表示什麼,卻看出來這少年應當是個啞巴。

    一陣無力之感涌上李信心頭,自己護得他們一時也護不了他們一世,于是飛身上馬,呼哨一聲,打馬便衝了出去,不是向正對他們的山包頂部,而是向北朝左側疾馳。

    右隊火槍手們也紛紛上馬緊隨李信而去。

    那少年盡管强作鎮定,仍舊掩飾不住內心的惶恐,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他頭頂。

    “嘿嘿!你這娃娃生的倒是白淨,不如給俺孔有德做書童得了!保你今后衣食無憂,如何?”古時富貴人家男子的書童不僅是伺候主人起居的童仆,還有排解帷帳寂寞的任務。只因埋頭苦讀詩書期間不能近女色,有些人便專門挑那清秀的童子做這書童,當真讀書解悶兩不誤。

    孔有德言語輕佻,不懷好意,本就是出身大戶的主仆二人如何聽不出其中濃濃的非禮惡意!

    曾七趕緊一把將那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滿臉敵意的看著孔有德,擺出一副隨時要拼命的架勢。孔有德自討了個沒趣,哈哈笑道:“何必當真,不過是和你家少爺開了個玩笑而已。”這才上馬去攆李信左隊的大隊人馬。

    眨眼間,人喊馬嘶的列陣之地便走的僅剩主仆二人。那少年盯著孔有德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一身華麗的明光鎧即便隔著老遠也分辨的清清楚楚。

    “少爺咱們趕緊走吧,瞧那姓孔的將軍不像好人,他的這些手下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孔有德一身明光鎧在全是半身鱗片札甲的左右隊軍卒中當真鶴立雞群,連李信、陸九、張石頭等人也都是普通的士兵裝束,曾七誤會他是主將也難怪。

    誰知那少年卻搖搖頭,右手拉住曾七,左手擺了兩下,堅定的站在原地。

    再說李信,帶著整個右隊縱馬疾馳,向北馳出整整一里開外,然后轉向向東,直插沿著豬籠河往北而去的人畜財貨隊伍。

    李信這一番動作大大超出韃子的預想,原本與右隊對峙的步軍甲兵一時間摸不到頭腦,等反應過來時,李信已經帶著右隊出現在北面近兩里開外的豬籠河邊。

    直到衝進押運隊伍中,李信才明白韃子因何與其對峙不發,這支押運隊伍中的韃子兵,別說過千,就是湊夠八百人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李信心中冷笑,清軍還真是托大,當我中國無人嗎?

    事實還真就如此,如果不是李信出現在此地,這支押運隊伍恐怕將毫無意外的安全抵達目的地。

    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漢人被栓奴隸一般用繩子穿成一串,像趕牲口一樣往前攆著。

    “陸九,分出百人,割斷百姓身上的繩索,要快!其余人等負責警戒”

    他們衝擊的這一段隊伍恰巧沒有清軍,或是間或有几個,見到大股騎兵趕到也都躲了起來,這正給了李信機會,放走被擄的百姓,分掉搶掠的財貨。多爾袞知道了會很生氣吧,李信不誤惡趣味的想著!多爾袞此人並不如他刻意表現出來那麼大器、睿智,通過在高陽城外清軍大營中几日的接觸,他深感此人並不是如所見般表里如一。

    “謝將軍救命之恩……”

    “將軍恩同再造……”

    各種謝恩之聲不絕于耳,李信趕緊高喝一聲:“都別啰嗦了,韃子大軍就在附近,現在不跑更待何時?車中貨物你們自取之,盡快逃命去吧!”

    剛才還紛紛磕頭謝恩的難民們聽了李信的話,如同遇見了獵物的獵人,紛紛奔到大車跟前,大包小裹的裝起了財物細軟。

    “快看,韃子殺過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果真一隊約300人的步軍甲兵由河對岸殺了過來,豬籠河上游,冬天水淺,深不過膝,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過了河。分財物的百姓們見韃子殺了過來,心生恐懼,再也顧不得搶東西,紛紛撒腿就跑,畢竟再多的錢也沒有性命來的金貴。

    派出去為百姓割繩子的軍卒,一路向北已經走出去了約半里多地,再想招回來已經來不及,能組織抵抗的只有眼前這200人。怎奈百姓此處亂衝亂撞,橫隊剛一排成便被衝的七零八落,張石頭氣的破口大罵也無濟于事,又不能對百姓們動武。

    李信驚恐的發現,此時整個右隊已經陷入一種無組織狀態,根本無法組成有效的戰斗陣型。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過了豬籠河的韃子步軍甲兵衝入胡亂的百姓人群中,見人就砍,見人就殺。

    右隊軍卒混雜在四處逃竄的百姓人群中,試圖努力保持陣型,但仍舊經不住百姓們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韃子也從漫無目的的砍殺轉變為將右隊軍卒作為了攻擊的首選目標,但此時此刻右隊已經被逃難的百姓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是李信陸九一側,偏靠北方,約百十人。另一部則有几十人被隔在偏南方的位置。而韃子的主攻目標正是被隔絕在南方的那一部分右隊軍卒。

    李信起初並不清楚韃子因何不來攻擊將旗下的自己,卻去攻擊那几十右隊兵。待目光掃過與其困在一起的孔有德時,這才恍然,正是孔有德一身曾明瓦亮,華麗無比的明光鎧吸引了韃子的兵鋒。

    孔有德在砍了兩個韃子甲士之后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韃子攻擊的目標。他很快便想明白,是這身明光鎧招來的禍患,但后悔也晚了,此時脫下明光鎧只能讓他死的更快。不過讓他更加惶恐的是,身邊的右隊軍卒根本不管他死活,只是一心朝李信靠攏。他該如何是好?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23 PM

第三十七章 民心可用

    孔有德腸子都悔青了,如果給他一次可以選擇的機會,他絕對不會穿這件要了老命的明光鎧。但說什麼都已經晚了,此時韃子已經認定這個穿著锃亮鎧甲的將領就是明軍主將,而且能穿明光鎧的將領官銜一定不低,砍了他的頭去領賞,要遠勝過那些小蝦小蟹的人頭。

    韃子甲兵爭相恐后涌向孔有德所在的方向,右隊的火槍兵則拼命的向李信一方靠攏。但有亂民這個更為龐大的群体在四散奔逃,擁堵之下竟是誰想前進半步,難比登天。

    孔有德原本也想跟著右隊的火槍兵向李信的方向靠攏,但奈何擠了半天也沒挪動几步,還中了几下韃子冷箭,虧得明光鎧厚實,一一擋了開去,否則此時有沒有命在還在兩可之說。左顧右盼之間,孔有德突然發現大多數人擠向李信那方向的同時,自己身后竟然閃開了几絲空隙,保命要緊,便使出了吃奶的勁頭將馬撥了過來,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戰馬吃疼,長長嘶鳴一聲,四蹄一通亂刨便竄了出去。

    正好一個韃子甲兵繞到他身后准備攻其不備,也該著那甲兵倒霉,孔有德戰馬前蹄躍起,落地時正踢在那他胸口。那韃子頓時口鼻噴血,整個人像破敗的棉絮一般飛了出去,砸落在一名急于逃跑的難民身上。倒霉的難民被突然飛來的屍体砸了一個暈頭轉向,一跟頭栽倒在地,被淋了滿身的鮮血,驚得手腳亂刨,連滾帶爬的逃了開去。

    這駭人的一幕幫了孔有德的大忙,擋在他戰馬前的難民都自覺的閃開一條路,生怕自己步了那韃子甲兵的后塵。如此正好,孔有德狠狠夾住馬腹,戰馬蹬開四蹄,一溜煙的竄了出去。

    韃子甲兵豈會如此輕易的便放走明軍主將,到嘴的肥肉決不能讓他輕易飛掉,大多數韃子甲兵放棄了與右隊火槍兵糾纏,紛紛去追孔有德。

    李信就在不遠處,瞧見這一幕頓覺好笑之極,孔有德本以為明光鎧厚重結實,哪料到竟差點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韃子兵力分散,短時間內很難聚在一起,對他的威脅並不是很大,或戰或走都有很大的選擇空間。

    “教習,趁著韃子大亂咱們抓緊撤吧,在遲點那山坡上的韃子追了下來,想走都難了!”

    不用去看,李信都知道說話的是張石頭,想起張石頭他也覺得有些好笑,現在的張石頭哪還有半點當初那刺頭的樣子,活脫脫一個畏首畏尾的沒膽鬼。

    當然,這只是李信在心中調侃的玩笑之話,張石頭變得如此謹慎是有他的原因的,事實上一支隊伍里有這樣一個將領未必便是壞事。但李信不能聽他的,如果現在便撤走,此戰豈不是毫無意義?如此多大明百姓,再任韃子抓走?

    韃子雖然勇悍,但很顯然,這支押運隊伍則勇悍有余而變通不夠,自己這左右兩營率先露面,直到現在衝擊這龐大的人畜財貨隊伍,可謂是漏洞百出,他們不但沒有效及時的進行應對,反而追著孔有德不放。如此讓人啼笑皆非,也就該他們倒霉。

    李信立即招呼所有聚在身邊的火槍手。

    “所有人出槍,槍口衝天,火繩點火!”

    擠做一團的火槍兵聽到命令便條件反射一般,按照口令進行動作,嫻熟無比,不過眨眼的功夫,數百只火槍齊齊指向了天空。

    “開火!”

    霎時間,數百聲火槍爆發的爆響之聲彙聚在一起,伴隨著驟然騰起的團團白煙,所有人都是一怔,整個戰場竟瞬間安靜了下來。

    “父老鄉親們請聽在下一言,我乃是大明高陽軍選鋒營參將李信,大軍距此不足百里,請各位不要驚慌,服從指揮,我保證所有人都能夠安然脫險!”

    大伙面面相覷,短暫的沉默之下突然有人亢聲喊道:“朝廷可是重新啟用孫閣老了?”

    高陽有個三朝重臣孫承宗,方圓百里人人皆知,李信自稱高陽軍參將,百姓們自然而然便聯想到他了。李信點頭應是,他如此抬出一個莫須有的官家身份,又順水推舟謊稱孫承宗付出,為的就是穩住人心。

    果然,那個亢奮的聲音轉為激動,竟有些語無倫次。

    “皇上聖明,孫閣老復出,朝廷有望了,咱們有望了……”

    竟是喜極而泣,李信這才從人群中看到此人,不過二十歲上下,雖然衣衫襤褸,但卻掩飾不住滿身的書卷氣,應是個讀書之人。如果說李信作為一個外人,他搬出官家身份起到了安撫作用。那這個年輕人,曾與這些百姓一同被擄,共同面臨苦難而催生出的信任,則將李信這劑安撫良藥的作用放大了數倍。

    “大家都靜下來,聽李將軍安排。”

    說罷,年輕人衝李信鄭重的一拱手。

    “在下曾敢,請將軍示下!”

    有了曾敢的配合,越來越多被解放的百姓聚集到李信身旁,一個個滿眼都是炙熱的期待。

    李信大感民心可用,右手一揮,雁翎刀高高擎起,高聲喝道:“諸位想不想手刃韃子?”

    “諸位誰人不想?韃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多少人家破人亡,但憑將軍一句話,領著我等殺韃子吧!”

    這曾敢還真是個可人,有他這一句話,自己得少浪廢多少口舌,李信正是准備把這些赤手空拳的百姓們組織起來對抗那不足千余人的韃子。

    “請諸位父老先閃開一條路,讓李信麾下軍卒過去,大家只需跟在后面吶喊助威即可!”

    “李將軍也太小看我等,如此躲在后邊,人人都會,還殺什麼韃子?”

    曾敢亢聲激辯道。

    李信當然不可能說,你們跟著我李信一塊衝,一塊殺韃子。百姓們都膽小,讓他們跟韃子對著干恐怕沒這膽量,但讓他們跟在后邊搖旗吶喊助威,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既不用衝在前邊送死,還能跟在后邊看大明官軍攻擊韃子,到時候如果獲勝,還有個助陣之功,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李信在馬上搖搖拱手。

    “諸位都是大明百姓,李信即為軍人,保護大明百姓便是天職,義不容辭。有大明百姓的助威,麾下儿郎焉敢不死戰?”

    說罷,又是一揮手。

    “形勢急迫,請父老們閃開一條路,讓李信過去!”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還像爭辯,立即有人說道:“曾公子,李將軍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你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嗎?可不要扯了后腿呦。”

    曾敢回頭一看說話之人是個和尚,一身袈裟髒的已經快看不出本色,臉上胡子拉碴,頭上由于久未收拾,半寸長的發茬野草般的拱了出來。他運了半天氣,終究還是隨大隊人馬閃到兩旁。

    李信這才帶著火槍隊衝了出去,在百姓們騰出的空地上列出了三列橫隊,與此同時,按照各哨官的口令,清理槍膛,裝藥……一氣呵成。

    看的百姓們是目瞪口呆,尤其那曾敢,何曾見過如此訓練有素的大明官軍,這和印象中簡直太大相徑庭了。百姓們倒是極為配合,在大家口口相傳之下,所有人都將火槍隊正前方閃了開來紛紛,從兩側奔向火槍隊的后方。如此,李信火槍隊身后的百姓越聚越多,眨眼功夫就集結了不下几千人,聲勢倒也嚇人的緊。

    突然有眼尖的百姓一火槍隊指前方,“看,韃子來了,好像還是個當官!”

    “射他!”

    百姓們轟然指著一名騎馬的軍官,但見他滿身鎧甲曾明瓦亮。那叫曾敢的年輕人識得此甲名為明光鎧,一般人是穿不起的。李信定睛瞧去,一馬當先之人正是前大清恭順王孔有德。

    孔有德一邊催馬,一邊聲嘶力竭的吼著:“李頭領,別開火,是俺,快救救俺!”

    李信自然不會下令開槍,活著的孔有德遠比一個死了的孔有德要有用處的多,如果不是看在這貨會操弄火器的份上,以他做了漢奸,助紂為虐等等行為,殺他一百次都不嫌多,所有火槍彈丸將他射成篩子也活該。再看孔有德身后,緊緊追擊的竟是先前與左隊糾纏的騎兵,卻不知陸九去了哪里?那些步軍甲兵應該也距此不遠了吧!

    軍卒連揮手中令旗,示意孔有德閃開射程,奈何這家伙壓根就不懂高陽軍令旗的這一套旗語,仍舊沒命的往前衝。李信靈機一動,對大伙喊道:“諸位都與我齊聲喊!”

    “閃開!”

    右隊的火槍兵與百姓們先是一愣,然后馬上反應過來李信因何如此。

    “閃開!”

    “閃開!”

    千口同聲,將孔有德震得如夢方醒,撥馬便向一側突去,那百余騎兵自是不肯轉向,朝著李信的火槍橫隊與上前大明百姓便衝了過來。

    陸九只覺得自己嗓子眼發緊,李信曾告訴他,騎兵天然便是火槍隊的克星,在戰場上遭遇騎兵必須想盡辦法避開才是,如若想取勝,必須另行組建方隊或是改良武器方可。但也都是泛泛之言,具体該如何做卻是沒說。

    但危機就在眼前,李信既然沒有下令撤退,便只好做了硬抗這韃子騎兵衝鋒的准備。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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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殺恭順王

    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眼看韃子騎兵愈來愈近,李信示意掌旗的軍卒舉旗,令旗高高擎起,只聽百姓中有人顫抖的喊道:“快,快看,又來了一隊騎兵!”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也墊著腳眺望過去,果不其然,這伙騎兵人數更多,氣勢更旺。李信淡然一笑,陸九果然沒讓他失望,左隊騎兵由韃子側翼殺過來,由不得他們不轉向。如果不轉向,就得硬生生受下陸九的衝擊,到時候沒准就得全軍覆沒。

    韃子果如李信所料,到距離火槍橫隊五十步遠時划了一道弧線向一旁閃去,卻不巧正撞上縱馬狂奔的孔有德。孔有德正以為逃出生天,准備長出一口大氣的時候,卻突見韃子隊伍轉向又疾奔他而來,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他娘的,怎麼和老子較上勁了!”

    嗖嗖之聲自耳畔掠過,孔有德知道,他已經在韃子一箭之內,好在身上明光鎧夠結實,韃子騎弓威力不大,想射穿了也是不易,只要別射在几處關鍵的弱點便不會有大礙。正慶幸間,突然“鐺”的一聲,他只覺得腦子一陣眩暈,似是被巨大的力量撞擊了一般,然后便覺得頭頂生風,一片冰涼,抬手摸去,竟是頭盔被韃子一箭射掉。許是固定頭盔的絲絛系的不夠結實,顛簸之下松了,才被韃子將頭盔射掉。

    頭盔一沒,隨時可能被韃子一箭穿頭,孔有德立馬慌了神,又是打馬,又是狠夾馬腹,只盼戰馬快些奔回隊伍中去。不過,孔有德顯然是自作多情了,韃子騎兵又划了一個弧線,竟轉到河邊向南而去。陸九帶著左隊騎兵突擊而至,卻不再緊追,勒馬駐足。

    想象中的戰斗沒有爆發,韃子甲兵與騎兵開始在遠處集結,並不急于進攻。陸九的左隊騎兵中扔出兩個人狠狠摔在雪地之上,兩個人身著單衣,頭皮刮的鐵青,腦后拖著一根鼠尾,分明是被俘虜的韃子。豈料,兩個韃子剛一落地便立即匍跪在地,連聲求饒。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俺,俺是漢人,不是真韃子!”

    兩個韃子一張嘴竟是熟練的漢語。

    陸九狠狠吐了一口濃痰,“娘的,又是二韃子!”

    自打他們正式與清軍決裂以來,所遇到的基本上都是二韃子,上至孔有德,下至軍卒,沒有几個是真韃子。他就不明白了,難道滿清這江山都是些二韃子給他打下來的?

    孔有德絕處逢生,因為一副明鎧差點送了性命正沒處撒氣,瞧見兩個匍匐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家伙,沒好氣的罵道:“沒卵蛋的東西,人死碗大個疤瘌,這麼怕死當初何必投了韃子!”

    這話說的百姓們大為解氣,堂堂漢人做了漢奸也就罷了,如此沒骨氣倒是人人得而唾之。那兩個二韃子聽到有人罵他,淚眼惺忪的抬頭望去,待看到孔有德時,俱是一怔,脫口道:

    “恭,恭順王?”

    聽了百姓們叫好,孔有德正准備再訓斥几句,誰知這兩個二韃子會竟認出自己,一句話便泄了自己的底。

    “你,你別胡說,什麼恭順王?”

    孔有德知道自己在民間名聲不好,這個時候千万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是以才裝傻充愣。

    “恭順王,救救俺們,你不認得俺們了?俺是……”

    兩個人隨即報上姓名,以及從前所屬,偏也巧了,竟是他從前在東江時的舊部屬。真讓孔有德好生為難,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救了等于承認自己是大漢奸,不救眼看著兩人被折磨死,又于心何忍,畢竟當年都是自己的屬下。他這邊心思糾結,有人便看出了些端倪,如那曾敢。

    “孔有德?”

    三個字一出口驚得孔有德一哆嗦,怎麼還有人知道恭順王就是他孔有德,這個王號別說在大明朝,就是在關外,普通百姓知道的也不多。此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定不簡單。正在他兩難之間的時候,陸九冷冷的嗤笑一聲。

    “恭順王剛剛笑話旁人沒卵蛋,如何輪到自己時,這卵蛋也縮了回去?”

    陸九原來在清軍大營時就對孔有德感官極壞,如今見他首鼠兩端,不禁出言揶揄。

    孔有德當真對得起恭順王這一王號,陸九語帶譏諷,几近侮辱,但他卻呵呵笑了。

    “陸兄弟說哪里話,玩笑,玩笑!”

    他打個哈哈便想將這個話題差過去,但有人卻揪著不放。

    “你就是大漢奸孔有德?”

    李信一看,正是那個叫曾敢的年輕人,手指著孔有德一臉嚴肅的質問。此時,他覺得有必要出面說几句話,否則再繼續下去,孔有德這大漢奸沒准就得被憤怒的百姓們活撕了泄憤。

    “這是我選鋒營的俘虜,等貴營之后交給孫閣老,自有國法處置。陸九,還不將他捆了。”李信一瞪陸九,嫌他添亂,隨后又對百姓們拱手道:“諸位父老,諸位父老請稍安勿躁,韃子還在前邊虎視眈眈,戰斗還沒結束,他們隨時有可能反扑,所以請大家不要自亂了陣腳,給韃子可乘之機。”

    那叫曾敢的年輕人卻擠出人群,抬頭望著馬上的李信激動的說道:“李將軍,不如陣前斬了這大漢奸,壯我聲勢,滅韃子威風!”

    “諸位說是也不是?”

    曾敢回頭一呼,立即迎來了千口同聲的回應。

    “殺漢奸,壯我大明聲威!殺漢奸,壯我大明聲威!”

    請殺孔有德之聲此起彼伏,李信直皺眉,民心不可違,但殺孔有德又不是他所願。這不是說他不想懲處漢奸,只是此僚所掌握的技能在這個時代太過重要而又珍貴,一個死的孔有德不過是一團臭肉,而一個活著的孔有德卻能助他殺掉成千上万的韃子。可是這個道理自己清楚,別人卻未必認同。

    想到此處,李信再看那曾敢,便覺得他沒那麼可人了,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讀書讀的腦袋都鏽死了,一根筋到底,招人愛也招人恨!

    張石頭撥開看熱鬧的百姓,來到李信跟前請示。

    “教習,韃子步軍甲兵已經重新列陣,咱們如何應對?”

    還是張石頭識大体,李信暗想,如果手下都像陸九這種憑心情行事之人,自己這隊伍也沒法帶了,看來得著機會,得弄出几套法規來約束這些散漫慣了的家伙。

    左隊身為馬賊各種陣仗司空見慣,敵眾我寡的情況時有出現,不同的人馬之間經常火並,不是這方干掉那方,就是那方干掉這方。更有甚者,還會和官軍對峙,李信這伙馬賊便是。只可惜當初一戰全軍覆沒,差點全部落了個砍頭身死的下場,直到韃子入寇才撿了一條命。

    燕趙漢子多慷慨豪邁,所以他們對賺來的這條命是懷有一種復雜心情的,反正是白撿來的命,不管如何都賺一條命,來了韃子殺上去便是,哪有那麼多顧慮。

    是以,聽張石頭如此詢問之后,左隊立即同聲喊殺,經過几次與韃子交手,他們發現韃子騎兵並沒有傳言中厲害,什麼“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通通都是狗屁,都是韃子自個編了嚇唬人的。

    那韃子分明是集結監視,不肯主動攻擊,但張石頭解圍正是時候,居然就成功轉移了曾敢的視線,拱手請戰。

    “曾敢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有一顆敢死之心,願隨將軍殺韃子!”

    李信點頭,韃子是一定要殺的,但卻不能憑著頭腦發熱的一腔熱血,要審時度勢,再伺機而動方才是取勝之道。

    “曾兄!本將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于你!”

    曾敢立即肅容拱手道:“將軍折煞曾敢了,但請吩咐,敢不從命!”

    李信不再與之客套。

    “請曾兄負責將這附近散落的百姓都收攏到一起,百姓們受了太多苦,咱們一定要保他們周全,不可再落于韃子之手!”

    曾敢自小便與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一樣,有著强烈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李信一句話使他大有知己之感,為國為民自然責無旁貸。于是鄭重應諾,便領著几個相熟的人去收攏百姓。

    李信長出一口氣,孔有德則大有鳳凰涅槃般的感受,他可不傻,知道李信絕對不會違背民意來保全自己,如果當真頂不住壓力自己便會人頭落地,卻沒想到是那沒膽鬼張石頭救了自己一命。

    目光掃過張石頭身上時,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閃過,等仔細看時卻已經消失不見,隱在了人群之中。

    孔有德伸手一拍腦袋,想起了那身影正是此前李信救下的啞巴少年。一想到這個清秀少年,心中不免癢癢起來。孔有德一陣干笑,不如就把他收做書童。

    如果李信知道孔有德此時所想,肯定會送他三個字,“心真大”!剛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一轉眼就起了歪念。

    那曾敢辦事還真是一把好手,片刻功夫,整個河谷都沸騰了,韃子失利,根本顧不上長長的人畜隊伍。他便帶著人沿途宣傳李信召集大伙的口令,絕大多數人聽到有官軍保護自己,便止住了偷偷逃跑的念頭,紛紛向李信所在的方向靠攏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39 PM

第三十九章 智亂韃軍

    李信突然發現,韃子列陣的步軍甲兵出現異動,其后翼的甲兵在重新整隊集結。他陡然驚醒,連忙喚來傳令軍卒。

    “速傳令陸九,左隊騎兵保護百姓,不得延誤。通知曾敢,立即暫停行動,馬上撤退。”

    韃子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李信將所有明朝百姓都救走,既然無力恢復對他們的控制,竟出此下策使出了最陰狠毒辣的招數,准備大肆屠殺掉這些大明百姓。被擄的百姓答數万之眾,長長的隊伍沿著豬籠河向南北延伸几乎看不到頭,又豈是曾敢短時間內能夠聯絡完畢的,離得稍遠點的百姓只知道前邊出了亂子,嚇得膽戰心驚。等韃子突然凶神惡煞般的出現,揮起屠刀見人就砍時,這才驚醒而爭相逃命。

    但為時已晚,他們又如何能跑得過身經百戰的韃子甲兵。片刻功夫,韃子甲兵便如割韭菜一般砍到了一片大明百姓。李信遠遠的看在眼里,奈何鞭長莫及。百姓實在太多,陸九的騎兵左隊也只能護得著左近的百姓,再遠就首尾難以相顧。

    形勢立刻又變得緊張起來,人們反倒忘了該如何處置那兩個二韃子。不過那倆二韃子可沒忘了自己隨時有可能掉腦袋。

    “將軍,前邊沒几個真韃子,都是俺們這樣的二,二韃子,您老想知道什麼,只要小人知道的知無不言。”

    其中一個二韃子開始獻媚,亦或是說想納投名狀,想讓明軍主將饒了自己總得證明一下,留下他一條命比一個死了的二韃子更有價值。孔有德此時恨不得一人一腳,將這兩個蠢貨踢死。李信的視線已經被韃子吸引了過去,這倆人卻好像生怕李信忘了他們,竟去主動招惹他,想死也不用如此猴急。

    與之相比,孔有德更擔心自己的命運,他的身份已經當眾被拆穿,保命成了頭等大事。李信到不至于殺他,否則也不會留他到現在,要防備的是左隊的隊官陸九,還有那個叫曾敢的讀書人,尤其是那讀書人,最會蠱惑人心。如果亂民們被鼓動起來,自己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

    孔有德心虛的看向李信,目光掃過他身后,只見兩名軍卒形影不離,其中一人的馬上還墜著個看似沉重的大麻布袋。頓時計上心頭,隨即心中大定,到万不得已時說不得要在那位爺身上找補些主意了。

    不過那兩個蠢貨如此獻媚,那李信何許人也,如何能輕信?

    只見李信輕描淡寫冷冷一聲,“你們兩人如果不被活捉,恐怕也當如他們一般,屠戮我大明百姓吧?”

    “這……”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張石頭忍不住罵道:“都他娘的少裝糊涂,你們這些哪一個二韃子手上沒沾著我大明百姓的鮮血?”話到此處,他深吸一口氣,試圖使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想活命嗎?”

    李信面無表情的問道。兩個人自是連連稱是,匍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很好,既然想活命,你們就得贖罪。”李信說到此處,抬頭忘了一眼前方韃子的動靜。絕大多數的甲兵都列陣以待,几支小隊則反復在百姓們中間衝殺,白皚皚的雪地已經被淋的通紅一片,遠遠望去觸目驚心。

    “我再問你們一個問題,要據實回答,否則二話沒有,便砍了你們兩個。”

    “將軍請問,小的一定句句屬實!”

    “這些年來,你們身上背了多少我大明軍民的性命?”

    ……

    兩個二韃子愣在當場,本以為他會問一些關于軍情方面的問題,哪成想問的竟是這個。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如果說手上沒有人命那才是騙鬼呢,弄不好惹怒了明軍主將再被一刀砍了。可若是照實說,這些年,屍山血海里滾過來,誰手上沒有個几十條人命?

    李信原本也沒想等他倆回答,又繼續說道:“姑且算你二人每人手上有一百條我大明軍民的人命。”

    倆人傻眼了,既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就算真有几十條人命也不夠一百吧,這明軍主將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孔有德也覺得納悶,李信這是要玩什麼花樣,此人平素里不苟言笑,也不像是隨便會拿人開涮的人,更何況又是大敵當前,就在胡亂揣測的當口,李信繼續說道:

    “只要你二人從對面的韃子甲兵中勸降二百之數,我李信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你們從前的罪孽便一筆勾銷,我還會保你們在我李信的隊伍中加官進爵。如何?”

    這一番話將在場諸位聽的目瞪口呆,不但孔有德,連張石頭在內,都覺得李信這個提議很不靠譜。

    “小人不過是小小的甲兵,他們又如何能聽小人的?”其中一人求饒道。

    李信冷笑:“你堂堂一個漢軍旗佐領,說出的話豈會沒有分量?”

    “這……你……”

    那二韃子結巴了半天一句話也沒嘣出來,李信又是一陣冷笑。

    “你是想說,我是如何知道你是漢軍旗佐領的吧?是這靴子出賣了你。”李信一指那韃子腿部,“雖然你身穿甲兵軍裝,但靴子卻是只有佐領才可以穿的。”其實,這也多虧了李信曾在清軍大營中住過一段時日,陸九還親自向他炫耀過漢軍旗佐領的軍裝,其中就包括不同于普通士兵的靴子。

    說罷,李信回頭大有深意的看了孔有德一眼,嚇得孔有德脖子一縮。

    李信不再理會目瞪口呆,自認大禍臨頭的兩個二韃子,而是命人從附近裝滿貨物的大車上找來几塊木板,又從百姓中找出几個會木工活的匠人,提了一些要求,几個木匠片刻功夫便做出了几支奇形怪狀的物什。

    此物一端緊窄而另一端呈發散狀逐漸擴大。

    這其實是李信仿照喇叭做出的簡易擴音器,几支簡易擴音喇叭被扔在兩個二韃子面前。

    “你們兩個一人一支端起來,大的一端衝著戰場,窄的一端對著嘴,我說一句,你們就要喊一句明白嗎?”

    李信說的沒錯,那人的確是漢軍旗佐領,一直裝傻充愣希望能蒙混過關,哪曾想竟被明軍主將一眼識破,再不敢耍花樣,只好乖乖的舉起地上那奇形怪狀的物什。

    “對面的漢軍旗兄弟們聽好了,孫閣老昨夜火燒高陽城外清軍大營,多爾袞燒死于營中,恭順王孔有德被俘,喊!”

    說道最后一個喊字,李信加重了語氣,兩個二韃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跟著復述了一遍。

    “沒吃飯麼,放開了喊,誰喊的聲音小了,我割了他舌頭。”

    李信這番話果真奏效,兩個二韃子破鑼般的嗓音在整個豬籠河谷上空回蕩。李信又將一支擴音喇叭踢到孔有德面前。

    “孔兄也配合一下吧!”

    孔有德一點廢話都沒有,俯身撿起擴音喇叭,衝李信咧嘴笑道:“李將軍,俺該如何喊?”此時此刻孔有德對李信的稱呼又換做了將軍。李信如此一番做派絕不是馬賊能夠做到的,他既然打起了大明朝廷的旗幟,想必心志必然不低,再叫頭領就不合適了。

    “孔兄多智多謀,還用我李信聒噪嗎?”

    孔有德嘿嘿一笑,有樣學樣對著那奇怪的物什放聲喊了起來。

    “我是孔有德,我是孔有德!適才馬佐領說的沒錯,多爾袞被燒死在大營里,我孔有德也做了李信將軍的俘虜,明廷大軍已經南下,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投降,另一條是趕緊滾蛋!晚了就是死路一條!”

    大雪驟然停下,天邊竟然露出了泛著紅光的太陽。

    漢軍旗佐領以上的軍官們,多多少少都識得孔有德,雙方距離不足兩百步,有眼尖的韃子仔細辨認對方那人,依稀有**分便是孔有德。

    几次三番喊話下來,韃子隊伍里似乎出現了小小的騷動,也不知是否李信的攻心策略起了作用,但那些四處屠戮大明百姓的韃子小分隊卻已經停止了殺戮,亂哄哄的聚集在一起。

    見到如此情形,李信几乎已經可以確認,對面十有**都是二韃子,這些人的士氣和紀律與真韃子比起來都相去甚遠,否則盧象升率領的大明官軍豈不是敗得太冤了!

    謊稱多爾袞死于火燒大營之中也許過于駭人聽聞,但孔有德身為恭順王竟然被活捉那也是不爭的事實。漢軍旗中認識孔有德的不少,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確認,那必然會動搖韃子甲兵的軍心。此時把孔有德拿出來臨陣現身說法的威力不啻于一門紅夷大炮。

    孔有德倒是玲瓏剔透,對于自己的被俘絲毫不覺得難為情,放開嗓子又沒完沒了的喊了一通。那倆二韃子面面相覷,再不用李信督促,也爭先恐后的喊了起來。

    韃子甲兵內部似乎真的亂了套,李信不再猶豫,立即命令掌旗軍卒:“火槍右隊前進!”

    話音未落,令旗變幻,整個右隊在各哨官的口令下緩緩動了起來,口中“喝喝”喊著號子,拴在木樁上的戰馬群則被漸漸甩在身后。火槍兵列隊前進,以前在高陽城中的時候沒少練習,但總走不過百步,三列橫排就會亂的混成一排,這次當也不例外。

    但無論如何,火槍右隊突然向前行進又在面韃子軍陣中造成了一定的騷動。

    李信默數著步數,緊隨其后。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42 PM

第四十章 百姓復仇

    再說曾敢,眼見李信麾下士卒緩緩向前,直奔韃子而去,頓覺熱血沸騰。此前他只見到過大明官軍被韃子攆的到處都是,何曾見過敢于主動攻擊的明軍?如果當初駐守在自家縣城的官軍沒有棄城而逃,如果過路北上的明軍能夠幫一把手,自己和這闔縣的百姓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他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正躊躇間一名李信身邊的軍卒奔到他身邊,將一塊木牌遞上。

    “這是俺們教習叫俺送來的。”

    曾敢一直納悶,這些人為何喊李信教習,但大敵當前也不及細想,接過木牌,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六個紅色大字。

    “組織百姓助威”

    六個大字讓曾敢豁然開朗,此時此地已經聚集了不下万人的百姓,如果組織起來跟在李將軍身后以壯聲威,韃子們沒准就嚇得不戰而逃。

    “父老鄉親們,請聽曾敢一言……”

    曾敢一旦說話,在這些本鄉本土人面前似乎有著不小的分量,李信從旁觀察得出這個結論之后,才令他幫忙協調百姓。此時,李信已經打算速戰速決,時間拖下去,對他們只會越來越不利,万一附近有韃子的軍隊聞訊趕來,自己辛辛苦苦才取得的優勢將蕩然無存,甚至能否全身而退都在兩可之說,就更別提帶走這些可憐的大明百姓了。

    事實證明,李信的揣測是對的,曾敢沒有讓他失望。百姓們歷來都有從眾心里,万事都需要一個挑頭之人,曾敢做了這個挑頭人之后,先是他身邊那些熟識的,連日來共同受罪的几百人跟著呼喊,率先站在了李信火槍右隊的身后,隨之一同前進。一邊前進,口中還隨曾敢嘶聲喊著:

    “殺韃子,報血仇!”

    六個字一經喊出,聞者無不熱血沸騰,試問在場的百姓哪個不是和韃子都結著血海深仇?這種情緒一旦出現,就像瘟疫一樣在民眾中間擴散開來。

    “殺韃子,報血仇!”

    喊殺之聲竟是一浪高過一浪,從百口同聲到千口同聲,直至万口同聲,有如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一浪蓋過一浪。不過眨眼之間,整個河谷都沸騰了。

    連火槍右隊的軍卒都深受感染不自覺的跟著四聲怒吼。

    “殺韃子,報血仇!”

    隨著聲浪陣陣,火槍右隊一步一步向前推進,韃子甲兵似乎因此備受壓力,騷動的范圍也更大了。始終游蕩在外圍的騎兵則試圖維持秩序,但很快就被卷入其中不得脫身。

    韃子們終于陣腳大亂。

    李信仍舊一步步數著,九十步,一百步,一百一十步……五十步,數到五十步時李信吹響了口中鳴笛,各哨官立即喝令本哨軍卒止步,找齊隊伍,重新排成三列橫隊。

    火槍右隊亂哄哄一片之時,李信沒等他們排成三列,而是直接命掌旗軍卒揮動令旗,全体立定,開火!

    火槍兵們放棄重整隊形,按照流程壓火繩,舉槍,瞄准,隊長鳴笛,扣動扳機…….數百顆彈丸夾著百姓的嘶吼悉數射入了韃子陣之中。

    與此同時,濃烈的硝煙在戰場上彌漫開來,遮蔽了一切人與物。

    李信拔出腰間雁翎刀,振臂一呼:“收槍,抽刀!跟我衝!”

    這一回李信不是跟在隊伍后面數著步數,而是率先衝了出去,張石頭覺得不妥,想攔住李信,卻是晚了一步。李信身為一軍之主可不能出現任何閃失,一旦有個意外好歹,后果將不堪設想。

    百姓們也不甘落后跟著一擁而上,他們絕大多數人都如曾敢一般赤手空拳,竟也都爭先恐后,有些人甚至衝到了火槍右隊的前方。

    一時間,整個戰場上分不清誰是軍,誰是民。此情此景讓李信想到了一個詞語,全民皆兵!

    百姓們可以是任人宰殺的小綿羊,但也可以是圍攻獵物的群狼,關鍵在于他們是否有著一個堅定的心念,正如此時的百姓在心中在行動中呼喊著復仇。

    親人的慘死,連日來遭遇到非人的虐待,在李信給了他們一個合適的突破口之后,不可遏止的爆發出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們的爆發了!

    火槍右隊仍舊有條不紊的一步步向前推進,但百姓們則不然,他們嫌官軍走的太慢,一個個躍了過去。不知何時,他們的手上已經多了鋤頭、砍刀、斧頭、甚至是木棒,總之一切可以用來擊打的物什都被利用了起來。

    區區三百人的火槍右隊轉瞬間就淹沒在了人潮之中,如一葉輕舟般隨浪擺動……

    韃子甲兵本就士氣跌入了谷底,又自家亂了起來,面對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的明朝百姓,竟然不知是該抵抗還是立馬逃走。他們完全被驚呆了,一個時辰前還被驅趕著如牛馬般的明朝百姓們,此刻竟然如狼似虎的扑向了曾驅趕他們的人,身份上的突然轉換讓很多人都轉不過這個彎子,行動上就慢了許多。

    如此一耽擱,想再撤退出河谷卻是來不及了。暴怒的百姓們終于如猛烈的潮水一樣拍卷過來。砍刀、斧子、鋤頭與手持利刃的甲兵對抗絲毫部落下風!

    終歸是人多占據了絕對優勢,殺紅眼的百姓們從四面八方衝殺過來,韃子甲兵毫無還手之力。最先倒霉的便是站在最邊緣的甲兵,即便個人再勇武,終究雙全難敵四手,各式武器招呼上去,立時便被砸到在地,血肉模糊。

    然后便是一場沒有任何戰术陣型,沒有任何指揮套路的混戰,韃子甲兵們開始還能憑著利器招架几下,但隨著混戰的展開,連鋼刀都劈卷了刃,剛剛格開一把鋤頭,一柄斧子就已經沒有任何征兆的砍在身上……

    一個時辰之后,太陽徹底沒入遠處的地平線,北風卷過,雪片又呼呼啦啦的隨之落了下來。暴怒的百姓們終于平靜下來,河谷中血流成河,但終究是再沒一個韃子能夠活著站在此間。

    近千韃子被悉數砍殺而死,全軍覆沒,同樣百姓們殺敵一千亦自損二千,甚至有可能更多,每具韃子屍体旁邊都至少躺著一具或是兩具百姓屍体。

    曾敢在這場暴動式的戰斗中活了下來,此戰他親手斃掉了兩個韃子,殷虹的鮮血染透了他的單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雙手還在不停的顫抖。大勝之后,沒有意料中的歡呼,也沒有全殲韃子的喜悅。

    戰場之上,竟然斷續傳開了哽咽與哭泣。

    李信將曾敢叫到身邊,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他。誰知曾敢卻大搖其頭。“万万不可,將軍若是離開,這數万百姓豈不是剛脫離虎口,又要墮入狼窩嗎?”

    數万百姓集中在一起目標過于巨大,今日全殲韃子固然有巧合的成分,也因了這些人都是二韃子士氣不壯,而此前的行動又擾亂了他們的軍心。倘若有韃子聞訊趕來,這麼多的老弱病殘聚集在一起,簡直就是一群活動的靶子任人砍殺。

    見李信沒說話,他又進一步說道:“李將軍,今日百姓們的勇武大伙都歷歷在目,何不將這些人收編成軍,抗擊韃子!”

    曾敢的想法是好的,但百姓畢竟不是統一招募訓練的軍隊,匆忙的嘯聚一起不過是烏合之眾,最終與韃子遇上,也是徒增傷亡。

    “曾兄弟,百姓們畢竟是憑借一時熱血才全殲了這些韃子,你看看這些韃子屍首之側,究竟有多少大明百姓?”

    曾敢默然,百姓死傷數倍于韃子,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占據人數與士氣的優勢才打成如此慘勝的一個局面,如果遇到真韃子能否取勝還真有可能是個未知數。

    李信則趁熱打鐵:“百姓們自由了,便應馬上遠離戰場,除了軍卒們的必須補充物資,其余財貨你們盡可取之。”

    韃子搶掠的財貨之中的確有不少棉衣,這倒省了他不少麻煩。

    “必須連夜就走,不能耽擱,向西南方而去,韃子兵鋒應該還沒抵達那里。曾敢,你要領著百姓們翻過太行山去山西。山西地勢復雜,韃子斷不會去的。只有到了那里,才算真正安全了。你可明白?”

    曾敢一雙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直到李信問他,才反應過來。

    “將軍當真不打算收編這些百姓抗擊韃子?”

    李信嘆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收編了他們就等于害了他們。”

    說罷,李信又一指三五一群圍坐在火堆旁的人們,孩子在輕聲的啜泣,老人們在唉聲嘆氣,有受傷的青壯在痛苦的**。

    “他們需要保護,如果我把青壯都帶走,這些人該如何處置?曾敢,你要知道,殺韃子不是我輩的目的,讓百姓衣食無憂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標。”曾敢又一次默然。

    李信從曾敢眸子中讀出了某些讓他不安的內容,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因為曾敢很快就不再堅持,答應李信帶著百姓們去山西。

    高陽軍眾人收集到足夠的棉衣和糧食后決定立即向東推進,去河間府,那里有大明朝廷囤積的糧倉,多爾袞必然會從此處調糧,李信決定去那里,伺機再給韃子狠狠一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43 PM

第四十一章 千總求救

    一旦決定了要走,李信片刻也不耽擱,立即便著手命張石頭去搜集所需要的物資,清點出足夠武裝左右兩隊的棉衣,與供給所有人七天的口糧。

    與此同時,百姓們亦清點細軟,搜集一切所需之物,但很快便有人因為爭搶而鬧將起來,曾敢徒勞的喊著,卻沒有半點用處,百姓們哪里還有半點同仇敵愾的樣子,連爭搶一件衣服都要打的面紅耳赤。李信看了大感頭疼,如果按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別說一個時辰之內出發,恐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出這河谷。

    韃子運送財貨的大車足有上百輛,獨輪車則不計其數,李信突然覺得讓百姓們分了這些東西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正思慮間,突然一聲慘叫刺破了河谷的黑夜。

    “殺人了,殺人了!”

    百姓們經過此前一戰見了血,絕大多數人身上都帶了戾氣,因為爭搶財貨鬧出人命也不奇怪。李信輕嘆一聲,回望一眼,卻見麾下騎兵左隊黑沉沉的立于原地,陸九就在他身后,冷眼旁觀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陸九,別看熱鬧了,將百姓們轟走,多余的物資全部燒掉。”

    陸九不屑的道:“十三哥管他們作甚,咱們在此地耽擱的時間太久,該撤了!”他雖然嘴硬,但身体卻已經行動起來,一催戰馬率先衝了過去,左隊騎手們則緊隨其后,也跟了過去。

    陸九的處置方法極為簡單,一刀結果了那因為搶奪財產而傷人性命的家伙,然后命騎兵將圍觀的人群驅離。最后一聲呼哨,所有左隊的騎手們便瞬間分散開來,開始放火。

    百姓們被陸九霸道的行徑驚的敢怒不敢言,本來還在苦勸人們不要為財貨傷了和氣的曾敢滿面怒容的來找李信。

    “李將軍是如何約束部下的?殺人防火豈非强盜行徑?”

    陸九正跟在他身后,低低冷笑。

    “你這書呆子恐怕還不知道吧,咱當兵之前就是名震保定府的馬賊,如果不像强盜那還像什麼?”

    隨即又是一陣怪笑,看的曾敢直皺眉頭。

    陸九長的高大粗獷,身上的確有很重的江湖氣息,曾敢絲毫不懷疑這廝曾經做過馬賊,但看那李將軍還算有禮有節,當是朝廷的武官,總該要站出來說一句話吧。于是他又衝李信道:

    “李將軍,看你的好部下,還是不是大明的軍官了?濫殺百姓,火燒財貨,難道你就不怕朝廷治你個縱兵擾民之罪嗎?”

    話說的極不客氣,李信雖未在意,但陸九卻不干了。

    “書呆子,你還有件事不知道吧?俺十三哥,對,就是你口中的李將軍,俺做馬賊那陣就是俺的頭領。如今,朝廷狗官陷害俺十三哥,俺們這就要反出大明朝,回太行山逍遙快活去呢。”

    曾敢倒吸一口冷氣,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信,原來這廝也是招安的馬賊,自己豬油蒙了心麼,竟與强盜理論。與陸九所料恰恰相反,他在曾敢眼里看到的不是驚恐與畏懼,而是一種深深的不屑與鄙視。

    曾敢的神態變化都落入了李信眼里,這曾敢雖然是個愣頭青,但也有几分膽色,知道自己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之后,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更加無禮起來。今日他遇到的如果是原本那個“李信”,卻不知下場會是如何呢。

    “曾兄弟,你也聽到了,本將麾下都曾是殺人不眨眼的馬賊,發起怒來便是我這參將也管不住的。如果你還在這磨磨蹭蹭,我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李信覺得自己很郁悶,如何事情就這麼擰巴呢!本來是自己救了這些百姓,如今卻好像是自己欠他們一般,還有這個曾敢,的確也有一腔熱血,但在他心底里似乎對武人也懷著深深的偏見,從他對待自己與軍卒們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簡直就是翻版的周瑾。

    周瑾雖然處處放著自己,但好歹還識得大局,不在小事上犯糊涂,甚至在很多具体的事務上還不遺余力的幫助自己,此人可謂是公私分明的典范。

    但眼前的曾敢就不同了,許是年紀還小,凡是主觀意識非常濃厚,很多事情完全憑借一己的喜好而作為。往好聽里說這是工作積極有熱情,往難聽里說,這就是公私不分,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果不其然,李信話音一落,曾敢憤怒了。

    “好你個李……”本想直呼起名,但話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沒請教人家姓甚名誰,依稀記得他曾自報過姓名,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李賊!虧我還要帶著百姓投奔于你,如今看來我曾敢是瞎了狗眼,你若還像回去當賊,我曾敢也攔不住,但若想殺我百姓,除非先在我身上踏過去!”

    真是蹬鼻子上臉,給几斤顏色就敢開染坊。李信臉色一變,冷笑道:“陸九何在,將這無知小儿捆了。”

    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巨響震動河谷,本來還糾纏在一起爭搶財貨的百姓瞬間亂了起來,爭相准備逃命,擁擠推搡,相互踩踏一時間鬼哭狼嚎,甚囂塵上。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緊,難道是韃子大炮?

    張石頭則衝李信所在的方向狂奔而來。

    “軍卒們不小心點了一車火藥,不是韃子來了!”

    本來還想痛罵一番的曾敢沒想到李信當場翻臉,也顧不得再罵李信,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便撒腿開溜。

    李信不過是想嚇唬嚇唬這黃口小子,張石頭弄出的動靜還當真是時候,再晚一點自己說不定真將那貨捆起來,暴打一頓。這樣也好,讓他斷了百姓跟自己去與韃子死磕的念想,安安穩穩的將百姓們帶去山西,等將來戰事結束了,再返回家鄉。

    如此,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石頭兄,財貨都點著了?”

    陸九沉著臉問張石頭。

    張石頭點點頭,又搖搖頭。

    “還剩了兩車寶貝,俺沒舍得點!”

    李信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財貨寶貝,韃子一來,什麼都保不住,能保住命才是真格的。卻聽張石頭解釋道:“整整兩車火藥,咱們離了高陽,這東西得來不易,石頭想 ……”

    火藥?李信一陣狂喜,張石頭真沒說錯,的確是寶貝,而且是金銀珠寶都比不上的寶貝。有了火藥,他們的火槍就有了補給,就難連續不斷的作戰。

    “好,很好!這輛車火藥一定要注意好防火,千万不能被濺上火星子。”

    陸九則在一旁指著遠處的曾敢。

    “十三哥快看,他們要走!”

    李信循著陸九所指望去,果真,張石頭點著這一大車火藥產生的距離爆炸讓他們清醒了,清楚了此時此刻他們所處的險境。

    “走了就好,咱們也該走了!”

    “何必救他們?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陸九恨恨的吐了一口大濃痰。

    向東離開河谷直奔出數里,李信回頭望去,仍能看到衝天的火光。由于有了這兩大車火藥,雖然由四匹駑馬牽拉,仍舊拖慢了整個隊伍的行軍速度。

    前方不遠便是鐵燈盞巡檢司,李信揣測,想必駐守在那里的韃子一定也發現了這火光。經過傍晚一戰,人馬都需要休息,現在物資也補充的夠齊全,再去招惹巡檢司就得不償失了。但為了安全起見,左右兩隊仍舊拉開距離,前后呼應,以備不測。

    夜越來越黑,雪也越來越大,一步之外就已經看不清任何東西。

    “這種鬼天氣,韃子肯定不會出來。十三哥,咱們趕緊落腳歇息歇息,再這麼走下去,人能受的了,馬也要廢了!”

    古代戰場人比馬金貴,能吃的好糧都要緊著戰馬,陸九此番話也是心疼這些戰馬。李信又何嘗不知,但此地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又是一馬平川,附近縣城津要又都在韃子的控制之中,此時就地休息那真是自蹈死路。

    這一走便是半夜光景,大雪已經快沒到膝蓋,戰馬行進開始變得異常艱難。可又怕暴露行蹤不敢使用火把,加之大雪沒有月亮,大伙分不清東西南北,只好憑著直覺一路向前,卻不知一路能走到哪里。

    “快看!前邊有火光!”

    打頭陣的是陸九的左隊,他們率先發現,在濃黑如墨的夜色中,前方竟若隱若現搖曳著几點燈火之光。

    原本于黑夜中行進的的人們見到火光,應是件極為值得興奮的事,但大伙的心境卻是忐忑不安的。

    有燈火的地方必然就有人居住,張石頭和陸九一起來到李信身旁商量著對策。他們希望去偵查一番,万一是大明百姓的村庄,也好借宿一宿。

    正商議間,左隊的騎兵擒來一人,到了李信與陸張三人跟前,將之狠狠貫在地上。

    “抓了個探子!”

    那被摔在地上之人看清擒他之人都是漢人后,高聲抗辯:“咱可不是韃子密探,兄弟們是何人統屬?我乃大明大同鎮總兵麾下千總!”

    陸九嘿嘿笑了。

    “不過才是個千總,這是俺們參將,還不快來拜見!”

    陸九本是戲耍那人,豈料那人卻悲滄伏地。

    “參將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44 PM

第四十二章 總兵王朴

    “都督?不要急,慢慢說,你家都督究竟是誰?”

    那千總這才直起身子,語帶悲戚的回答:“小人王十五,實不相瞞,我家都督正是當今大同鎮總兵姓王諱朴!”

    王朴?身為資深明史愛好者的李信自然聽過這個王朴的名頭,但正與此前所遇的山西總兵虎大威截然相反,此人名聲極為不堪。在任京營總兵的之時便貪圖錢財為流賊賄賂所買通,導致原本被死死圍住的張李之輩逃出生天,死灰復燃。

    后來,八鎮總兵齊赴遼東在洪承疇麾下參加寧願大戰,王朴與吳三桂帶頭逃跑,引發數万明軍爭相逃跑,自相踐踏,不戰而潰。最終,被崇禎當做唯一的替罪羊處死,慘淡收場。

    基于以上的認知,王朴現在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啊,要死也得等到几年以后才會被崇禎皇帝明正典刑而死,怎麼那千總卻如喪考妣一般?

    “傳令,全軍停止前進!”

    李信令隊伍停止行軍,遇到這個王十五以后,他覺得前方敵情不明,應當謹慎小心一些才是。然后才對那自稱王十五的千總說道:

    “不要急,你且將前因后果細細道來!”

    如果此人所述身份屬實,以明朝此時的風氣,這個叫王十五的十有**便是王朴的家丁。也只有家丁才會如此緊張家主的安危,而向外人求救。若是一般屬下,恐怕此刻早就逃得沒了蹤影。

    “小人是從獻縣一路跟了過來的,盧大人的兵馬一路南下,我家都督在獻縣被韃子團團圍住,突圍不成,不想被,被韃子擄了去……”那叫王十五的千總說到此處情緒開始變得激動,“小人僥幸逃得一命,一路尾隨韃子到了這肅寧,我家都督如今就在前邊的肅寧城中,還請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一夜風雪迷失了道路,竟然誤打誤撞到了肅寧。肅寧是河間府西邊的一個縣,是通往保定府的必由之路。聽聞肅寧也落入韃子之手,李信一陣唏噓,雖然早知道河間府已經差不多被韃子掃蕩的干干淨淨,但聽王十五親口說出來卻又是另一番感受。

    李信原本極力阻止的歷史車輪,仍舊滾滾向前碾壓,除了在高陽城外出現一點偏差,堅守至今沒有按照原本的歷史陷落,其余仍舊在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前進。不對,還有一點出現了偏差,就是這個王朴。如果按照前世的記憶,王朴並沒有跟盧象升進入直隸南部,應該與監軍高啟潛勾搭連環呢。如今竟然力戰被俘,還真有點匪夷所思。

    但話說回來,李信不可能就憑一個人空口白牙的說上几句,就斷定王朴一定在肅寧城中。亂世之中,各方較力,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誰又能保證這自稱王朴家丁的王十五就穩妥靠譜了?

    “王十五是吧?”

    “正是小人!”

    由于怕暴露行藏,是以在暗夜中也不能舉火,但李信隔著夜色的阻隔似乎都感受到了馬下之人目光的灼熱感,那一定是充滿了絕望與期望。若說此人是在演戲,那他晚生四百年一定可以拿奧斯卡影帝。

    “口說無憑,你如何證明王朴便在肅寧城中,又如何證明你便是那王朴的家丁?”

    “這,小人所言句句屬實!還請大人明鑒!”

    王十五眼見李信懷疑自己的身份語氣便帶了几分急躁。

    “大人若不信,請派人隨小人來,小人在肅寧城牆下發現一處狗洞,可容一人爬過。在遇到大人之前,小人已經冒險進去過几次。這才發現,城中的韃子並不多,不過几百人而已,且基本都是二韃子……”

    那王十五雖然說的越來越離譜,但李信在直覺上還是確信他所言基本屬實,但陸九和張石頭卻全不這麼認為。

    “教習,小心為上,前邊既然是韃子占據的縣城,咱們應該避開才是上策!”

    “十三哥,依陸九說,這人就是韃子放出來的奸細,世上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城牆底下竟然還有狗洞?”

    陸張兩人在這支隊伍里身份不低,王十五看得出來,眼見這兩個人都認為他是奸細,也急了,剛要出言反駁,卻聽李信道:“都別爭了,天亮還早,不如就派個膽子大的人,跟他去探一探路。”

    王十五這才轉憂為喜。

    “大人,咱們前方不足一里處便是肅寧城牆,城牆下邊便是狗洞所在。”

    李信大驚,他万万沒想到,黑夜之下行軍竟然離肅寧城如此近還未發覺,万一真撞上韃子斥候,后果將不堪設想。陸九見李信一再堅持,便在隊伍中喚過一個人來,並囑咐道:

    “快去快回,一定要小心!”

    那軍卒點點頭,與那王十五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與此同時,李信急令所有人后撤二里,自己只帶著陸九和十几個騎手,于原地等候。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王十五與那軍卒一前一后跑了回來。

    陸九急忙上前,“如何?”

    那軍卒搓著手,咂舌道:“看清楚了,是盜洞!”

    “盜洞?”

    “對,盜洞!”

    李信看著兩人對話,感覺有點跟不上節奏,“你是說盜墓的盜洞?”

    那軍卒咧嘴笑道:“正如十三哥所言,是盜墓的盜洞!”他看李信面露驚訝,便跟著解釋:“估摸著城牆下方正是墓室的頂部,那伙人能把城牆的夯土地基掏空也著實不簡單。”

    陸九奇道:“難道以你之能還挖不通嗎?可知是何人之墓?”一連兩個問題連珠炮一般。李信將之打斷,“盜墓的事以后再說,那盜洞可是通著城內城外?”

    “正是,盜洞緊窄的很,就算身体瘦小之人想爬過去也吃力的緊!先是直向下有兩丈,然后才轉為平緩,由城牆底部進入城內,出口也是直直向上兩丈,爬上去還著實廢了不少力氣。”

    “可曾進入城中?”

    “回十三哥話,進去了,城中百姓十室九空,韃子城防外緊內松。只是咱這几百人想通過盜洞攻入城內,恐怕得行不通。”

    李信腦中靈光乍現,不管那王十五所言是否真假,眼前倒有一個機會。

    “陸九,去找十几條麻布袋來!”

    此前他嗯在韃子劫掠的財貨中搜集了不少麻布袋,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自是為了破城!”

    李信親自帶著人來到那裝滿了火藥的兩輛大車前,一聲令下。

    “裝吧!都裝上!”

    很快他們便裝滿了整整十三袋火藥,麻布袋被撐起來,都是一人粗細。

    “陸九,你親自帶人下去,用這些麻布袋將盜洞底部封死。”

    李信如此安排,讓陸九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隱隱覺察出李信要做的事是什麼,但又帶著深深的懷疑,如此做就能破城?其實李信也不敢保證能否成功,但有這個給韃子捅刀子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的,不管這個王十五所言真假,他都要炸上一炸。現在唯一不能保證的便是這十几袋子火藥燃燒后產生的能力能否足夠將夯土筑就的城牆炸開。

    大隊人馬都靜候在距離肅寧城三里之外,李信著陸九親自挑了十几個身材瘦小又有力氣的馬賊,一人背上一袋火藥,跟著此前探路的軍卒便往肅寧城下而去。臨走時交代張石頭,一旦聽見肅寧城下的爆炸聲,便要帶著全部人馬衝鋒。

    張石頭不明所以,但李信來不及多解釋,只是反復叮囑,只要聽見爆炸聲便一定要衝到正前方的肅寧城下。

    王十五則被留在了原地,交給張石頭看官,為了以防万一,李信當然不可能帶著一個不確定因素去城下。這個計划離了李信還真就沒有第二個人能代替他,因為別人不懂這爆炸的原理。

    一行人小心翼翼到了城下,那軍卒引著眾人到去看,在一處衝著城牆的坡面底下隱藏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洞口,若不是事先知情,恐怕就算在上邊路過也很難發現,這里竟然有一個盜洞的洞口。

    李信又令人裝了几袋子土,此時雖然雪大,但是地面並沒有凍實成,一人粗細的麻布袋連泥帶石塊裝的滿滿登登。然后令那探過路的軍卒推著裝滿泥土的麻布袋下去,將之堵在城內出口的通道處,由于盜洞狹窄,想在底下走一個來回非常之慢。但好在盜洞橫穿過城牆底部的一段,每隔不遠便被挖出了一個比較大的空間,正好可容下一個人轉身,下去之人才不至于被困處而回不來。

    僅僅兩個來回,那探路軍卒便被累的不成樣子,然后便換另一個人推著裝滿火藥的麻布袋下去,如此反復三次便再換一人。如此反反復復直到天將放亮,城上竟然沒有一個韃子注意到有十几個人已經在城下忙活了半夜。

    十几個麻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全部被埋入城牆之下的洞內,李信是最后一個下去的,收尾工作只能由他來做,火藥麻布袋並沒有填滿橫穿城牆底部的盜洞。李信將最后一袋火藥撕開,緊貼著已經碼好的麻布袋口灑下厚厚的一層。一邊撒在底下一邊后退……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45 PM

第四十三章 攻陷肅寧

    火把被扔了下去,扑閃兩下便滾到了地洞深出。李信怕不保險,又點著了兩只火把扔了下去,然后便撒開腿,有多快跑多快。

    城牆上的巡夜清軍終于發現了下面的異動,但天色仍舊漆黑一片,影影綽綽只能看見有東西在移動,但又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了何種情況。是以隨著呼喝,一頓亂箭射了下來。

    李信突然聽到城上在呼喝,一顆心髒緊張的几乎要跳出胸腔,腳下又加了把力氣。由于沒有爆破經驗,城牆下放的火藥量很大,威力究竟有多大,他也沒有底,為今之計便是有多遠跑多遠,躲開可能的爆炸范圍。

    守城的韃子衝下邊喊了几句之后,見沒了動靜,以為是野狗,伸開雙臂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這才抱著肩膀繼續巡夜。后半夜還在城上巡邏的自然都是些二韃子,而二韃子做事也自然不會盡心盡力,更何況韃子兵鋒正盛,誰又敢在這個時候來觸霉頭攻打城池,再說肅寧不過彈丸小城,一沒有糧倉二不是要地,打來作甚?

    此前,李信早就令陸九帶著人退倒一里開外,同時又傳信張石頭,帶著大隊人馬與陸九會和。距離城牆三里終究還是太遠,即便急速奔跑至少也要一刻鐘,万一城牆被炸開,大好的時機豈不是在路上錯過了。

    急速奔跑的同時,李信在心里默數著時間,可爆炸聲並沒有如預料般響起,隨著時間越來越長,擔憂也越聚越深。難道地洞中氧氣含量不夠,火把在落地之前便已經熄滅了?

    各種想法在李信腦中竄了出來,但事已至此,回去查看是万万不能的。這種以為啞火又突然爆炸的例子不在少數,如果沒有成功爆炸,擺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等待機會,再點一次。二是放棄攻打肅寧的想法,離開此地。

    天眼看就要放亮,再想尋著機會去點火,恐怕也要等到天黑,而這整整一個白天保不齊又會發生什麼變數。李信腳下生風,腦中卻在做各種假設,他只覺得大地突然間震動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半夜的功夫沒有白費,火藥終究還是被引燃了。

    李信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卻見前方城牆處騰起了一團碩大的火光,瞬間之后又逐漸暗淡下去。但這一剎的亮如白晝已經足夠使他分辨出城牆的狀況。

    肅寧城牆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勢拱起了一段,中間是一道几人寬的口子,與拱起那段城牆相對的另一側卻沉了下去。

    大功告成!

    與此同時,張石頭按照約定,帶著火槍右隊衝了上來。身為作戰騎兵的陸九則帶著本隊人馬跟在后邊,緩緩向前推進。火藥爆炸產生的巨大爆炸之聲如驚雷一般,城上休息的軍官還以為是冬日打雷,衣衫不整的衝出屋子,得了巡夜甲士的報告,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西段城牆裂開了一個口子。

    城牆不可能自己裂開,唯一的可能便是有明軍在附近,可他們是如何做到的呢?

    李信沒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一里之地,全速疾馳不過片刻功夫就可以抵達城下,早就嚴陣以待的火槍手們一擁入城,張石頭率先向西門殺去。

    古代城池的一切防御准備都是針對城外,一旦被城內人鑽了空子,想防得住城門卻是不易。再者,張石頭又是突然襲擊,原本西門下值守的甲士便不多,門內守著几個正昏昏欲睡的家伙,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被火槍右隊的士兵手起刀落,砍了個肢体分離,慘不忍睹。

    城外陸九沒有順著炸開的豁口進城,而是直奔城門,剛剛抵達城門之下,兩扇厚重的木門隨著吱呀一聲,緩緩的被打開了。

    霎時間,火光透過城門洞射了出來,張石頭的火槍右隊齊齊舉著火把,將整個西城門照的的如同白晝。

    李信見到西門被打開,心中大喜,他知道今夜的行動已經成功了一半。

    “石頭,你帶右隊將其余三座城門的韃子掃蕩干淨。”回頭又看向陸九。“陸九,你帶左隊進城,切不可讓韃子主將跑了。”

    接下來的戰斗,讓李信麾下左右兩隊大有一拳揮空的感覺,張石頭帶著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掃平了其余三座城門的守軍,二韃子們几乎望風而降,連點像樣的抵抗都沒有。

    只有北城門處遇到了一點抵抗,卻被他們近距離用火槍一頓狂轟,打了個屁滾尿流。

    陸九遇到的情形也大致如此,所到之處抵抗甚微。只有在攻打縣衙的時候遇到了抵死的反抗,但陸九的左隊人多勢眾,又帶著破城的威勢,縣衙大門很快就被攻破。

    騎手們一擁而入才發現,負責守衛縣衙的韃子甲士僅僅有几十人,這些人多數因為殊死抵抗最后都被亂刀砍死,有幸存下來的一張嘴卻是哇啦哇啦的滿語。

    最終讓李信大失所望的是,他們只在城中活捉到一名佐領。並且這名佐領便是這肅寧城官銜最大的韃子,手下滿漢韃子甲士加在一起只有几百人。其中二韃子基本都是新降的明軍,真正的韃子才不過几十人。

    眼前情形讓李信哭笑不得,韃子也當真托大,几百人就敢大搖大擺的守城,若不是今夜湊巧强攻,還真讓他們唬住了。

    當天完全放亮之時,李信已經控制住了整個肅寧城,李信這才注意到城中的百姓已經十不存一,很多高門大宅都是一片狼藉,人去屋空。不用說,都是被韃子當做財貨擄走,這些人恐怕有生之年都再難回到家中了吧。

    當城中的局面被控制住以后,李信立即召集陸九和張石頭商量對策。陸九建議在城中先躲上几日,待休整一陣再做他想。張石頭也點頭稱是,這兩人難得的意見一致。但李信卻將這兩個人的想法全部否決了。

    “這肅寧不宜久留,你們左右兩隊輪班休息,天黑便上路。”

    兩個人極力苦勸李信留下。李信則駁斥道:“河間與真定云集著韃子兩大主力,肅寧又在津要上,每天隨時都會有韃子大軍過境,一旦被堵在城中,咱們可是要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

    兩個人聽了李信一席話之后也明白,這區區几百人守不住肅寧,但又心有不甘。

    正好那王十五一臉沮喪的來找李信,“將軍,可見著俺家都督了?小人尋遍肅寧城也沒見著半個影子!”

    李信緊張了一夜倒把這個王朴給忘了。于是轉頭問張石頭:“可見著王總兵了?”

    張石頭搖頭,那王十五見李信這也沒發現王朴,更是沮喪。

    李信心中一動,說道:“有沒有這種可能,在你不主意之時,王總兵已經被轉移了?剛才審那韃子佐領,卻是交代昨天入夜之前,城中的軍隊已經悉數北上。不會去了河間吧?”

    王十五聽了李信的假設,先是搖頭然后又是點頭。

    “有道理,反正肅寧尋不到都督,小人這便去河間看看,將軍大恩王十五來日必報!”

    陸九和張石頭本以為這個王十五沒准還得求自家將軍去河間救他家都督,卻沒料到,此人竟然閉口不提。

    李信也不挽留,只是名命人給他備下了棉衣和路上食用的干糧,任其自取。陸九帶著全隊人馬先行休息,張石頭的右隊則負責上午的城防與巡邏。

    解決此間之事,李信放心不下城上的情況,便帶著張石頭直奔西段城牆的缺口處,此處城牆還是要做些修補,以防万一。他剛集合了几十人准備動手,就見一名騎手疾馳而來。

    “報!稟報教習,南邊來了韃子,人馬財貨,瞅著規模不小!”

    李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如今恐怕想走也來不及了吧,沒准等著他們的又是一場惡仗。

    “距離肅寧還有多遠?”

    李信開始后悔,一方面由于時間倉促,另一方面也是戰斗經驗不足,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派出斥候于周邊進行警戒,否則就能為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南邊開闊,瞅著也就三五里的樣子。”

    李信點頭沉思。

    “知道了,你去左隊通知陸九,全体集合准備撤出肅寧。”

    一旁的張石頭突然問道:“俘虜的韃子如何處置?”

    “二韃子放了,真韃子全部梟首!要快!”

    李信想也不想便下了決定,留著真韃子肯定是禍害,二韃子畢竟是大明百姓,何況再投降清軍也是反復無常的貨色,不足為懼。他突然喚住了正准備去處置俘虜的張石頭。

    “且慢,先去把孔有德和那兩個二韃子帶來。”

    張石頭不解,為何此時還要找孔有德。

    對于韃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那些真韃子還殺不殺?”

    “一個不留!”

    不消片刻功夫,孔有德被帶了過來,僅僅一夜功夫這位恭順王似乎老了許多,臉上的胡子也打了綹,渾身散發著一種極為頹唐的氣息。

    李信心道,這貨狡猾的像狐狸,堅韌如豺狼,擺出這個德行是給誰看呢!而后又是一嘆,從來不好賭的自己如今也要賭上一把了,而堵住就是他李信與這六百將士們的身家性命。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48 PM

第四十四章 岳托入坑

    揚武大將軍岳托憂心忡忡,昨日驚聞多爾袞大營被明軍焚毀,肅親王豪格等一干將帥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出于對后路的擔憂,他決定離開真定前線,親自趕赴河間坐鎮,直到保定府的形勢明朗再行南下。

    身為右翼軍統率的岳托自然不能大搖大擺打著揚武大將軍的旗號奔赴河間,明軍統天下勤王兵馬的盧象升被擊潰于真定向南逃竄,大清甲兵再加一把勁就可以直入進山東。卻沒想到,在關鍵時刻鬧出了這麼一檔子變故,以岳托對多爾袞的了解,此人斷不可能出現如此錯誤,明朝的將軍們掰著手指頭數也沒有一個能攻破多爾袞大營的人。

    在保定府究竟發生了什麼?

    岳托這次北上是與押運財貨的隊伍一起離開真定府,如此低調自是為了掩人耳目,怕動了軍心。又由于隊伍中盡是人畜財貨,所以行進速度十分之慢,走了一夜才到肅寧。

    前方就是肅寧縣城,這種押運財貨的隊伍不比行軍,可以几晝夜人馬不歇。經過一天一夜的舟車勞頓,如果再不休息,人畜可能就會受不住而出現傷亡。

    前導的騎兵剛剛來到肅寧城門下,便有人喝問。

    “來者何人?”

    那前導騎兵乃是岳托衛士,自然不會說岳托在此。

    “從真定府來,岳托大將軍麾下,押運財貨的隊伍,請速開城門。”

    城上的人沒了動靜,半晌之后,才衝下面喊道:“城中狹小,一下子容不下這許多人,還請諸位將軍們先行進城。”

    岳托的衛士對此並無異議,數万人畜這小小的肅寧縣城還真就裝不下。

    “如此有勞!”

    那衛士像城上打個禮撥馬便回去像岳托復命。

    依岳托的意思他不想進城,只讓那些佐領們進去歇息半日即可,但身為大將軍的主帥不進城,又有誰敢率先進城去享受?是以,隊伍便在城外耽擱住了。

    岳托一看這種情形也罷,便都不進城,只需著那城中的主將送來一些急需之物便可。打發走衛士他便下了馬在一輛大車前倚坐下來,准備小憩一會。

    “是否令城中守將前來拜見大將軍?”

    問話之人身著布甲,顯然是一名軍官。

    “不必,我此番北上河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岳托疲憊的搖頭。

    “大將軍,肅寧城來人了,見是不見?”

    是那衛士的聲音。岳托不耐煩的擺手,“不是說了麼,不見!”

    “來人是恭順王!”

    “誰?”

    岳托雙目倏地睜開,又問了一聲:“你說是誰來了?”

    “恭順王孔有德?”

    怎麼是他?岳托大感奇怪,肅寧是右翼軍攻陷的,也是右翼軍的人負責防守。恭順王孔有德是多爾袞的得力干將,乃是左翼軍的人,他出現在此地絕非尋常?

    “著他來見本王!”

    正好,可以親自向多爾袞的這個心腹了解一下那邊被火燒大營的具体情形,究竟是否如探子說的那般嚴重。但那衛士剛走卻又被岳托喚住。

    “且慢!我先不見他。”

    隨即又一指身旁的布甲將軍,“瑪濟克,你去見見恭順王,看他如何說!”

    瑪濟克心領神會,隨那衛士去了前軍,遠遠便瞧見了三人三騎,為首一人正是恭順王孔有德。在盛京時他曾與孔有德有過几面之緣,自是認得此人。

    “恭順王如何也在肅寧?”

    他雖然只是一名佐領,但仍舊沒把這個漢人的恭順王放在眼里,言辭之間便少了寒暄與客套,說起話來也是直來直去。

    孔有德嘿嘿一笑:“追擊明軍至此,正逢南人攻擊肅寧,守將戰死,在下撿了現成的便宜。”

    孔有德也認得此人,這個瑪濟克的爹是個蒙古人,皇太極將自己的姐姐嫁給了他爹,按輩分這人應是皇太極的外甥。此人和他爹都是皇太極的心腹,此番他跟隨揚武大將軍岳托南下應是有歷練他的意思,只是如何押運上糧草人畜了?

    “貝子爺既然到了此處,不如先進城歇歇腳,洗個熱水澡,喝上晚熱湯去去寒,再睡個好覺,明日再走也不遲!”

    這一記馬屁瑪濟克受下了,他現在距離受封貝子還差著十万八千里,但虛榮心作祟,孔有德故意吹捧,便也坦然受之。不過進城之說,卻言辭閃爍。

    “這……這恐怕不合適,日子定的緊,耽誤不得一日。”

    孔有德眯著眼睛,瑪濟克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雖然口中拒絕,但心里應是千肯万肯的,之所以言不由衷恐怕另有隱情。難道還有更大的人物在此?孔有德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判斷是正確的。

    以瑪濟克的身份,干這種糙活已經是不能再低的低就,順理成章便應該是這伙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武官。但如今他想進城,卻不又敢進城,足以證明頭上有人在約束著他。而他又是皇親國戚,管皇太極還能叫一聲舅舅呢,能畏懼的人自是少之又少。

    在右翼軍中恐怕只有兩個人能管束得了他,一個人是揚武大將軍岳托,另一個人便是副帥貝子杜度。岳托身為八大貝勒之首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又受封為揚武大將軍,在大清朝廷中是極有分量的人物。杜度此人也不簡單,他是努爾哈赤的長孫,父親是努爾哈赤長子儲英。不過他雖然血統高貴,實際地位卻並不高,一直受到諸大貝勒的排擠,但多年來一路靠軍功也博了個貝子的封爵。

    整個右翼軍中能讓瑪濟克如此忌憚的非此二人莫屬,也就是說,這押送財貨的隊伍中,有著他們中的一位!可話說回來,這也是極不符合常理的。一個瑪濟克在這隊伍中便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在加上一個大帥或者副帥,簡直是匪夷所思。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孔有德當然想不到岳托是因為擔心保定戰事才准備回河間坐鎮的,在岳托看來多爾袞的中軍大營能遭受如此重創,明軍規模與戰斗力必然是極為强悍的,形勢很可能會開始變得惡劣,當未雨綢繆才是。但他哪知道,這其實只是李信從內部掀起的一次小小叛亂而已,根本就無關外邊局勢。

    這個判斷讓孔有德精神一陣緊張,岳托和杜度都不是小角色,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打發走。但隨即又隱隱覺得這是個機會,不如將其誑進城,然后……

    瑪濟克是受了岳托之命來了解多爾袞內情的,不願意多做廢話,便開始詢問明軍襲擊中軍大營的具体情況。孔有德也正想在此多停留一會,好尋著機會去探究一番是哪個大人物在這里。他便撿著無關緊要的一些消息說給瑪濟克聽。

    剛剛來見城外清軍主將的時候,孔有德心中是打著鼓的,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在清軍大營中失蹤的消息是否傳到了岳托大軍中。但和瑪濟克一番攀談之后,他便放心了。想必多爾袞顧忌臉面,即便通知了岳托恐怕也是含糊之辭,這就給了自己機會。

    瑪濟克神秘兮兮小聲問道:“聽說,肅親王也,也遇害了?”

    孔有德搖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這是營中機密,万不可外傳!”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瑪濟克的表情很不自然,本來他是不相信豪格生不見人死不見人的消息的,一直認為這只是別有用心的人在散部的謠言,但經過多人口中都證實這很可能是真的。不由得讓他一陣傷心,他自幼與豪格關系親近,自然不願見其出事。

    “軍中可曾大亂?”

    “好在拜音圖固山額真與圖爾格固山額真帶著主力去了河間,受損的不過是營盤與一部分新附的漢軍旗,沒有大礙。”

    “睿王可好?”

    “自是毫發無損!”

    從孔有德的描述中看,關于左翼軍大部分消息都屬謠言,局勢尚在大清軍的掌控之中,如此一來岳托當將軍未必就非得回河間府。

    看著低頭沉思的瑪濟克,孔有德笑道:“貝子爺,何不先隨俺回城舒坦一番,城中早已備下酒菜……”

    瑪濟克打斷了孔有德的邀請。

    “恭順王且先回城,有事自會去通知于你!”

    孔有德再想找借口打探瑪濟克口風,卻是被其斷然攆走,他只好晦氣的搖搖頭,瑪濟克喜怒無常還真抓不到他的軟肋。他背后的大人物究竟是岳托還是杜度呢?

    就在孔有德上馬准備回城之際,瑪濟克突然問道:“恭順王如何只有三人三騎出城,豈不寒酸?”

    孔有德笑道:“俺粗人一個,來見自家兄弟,要甚排場了!”說罷又一拱手。

    “有德這就回城,如有需要,但請吩咐便是!”

    瑪濟克冷冷點頭,便回去向岳托復命。

    再說孔有德,打馬回城之時,后背衣服已經被冷汗打的透濕,說不緊張那是假的,所幸對手是瑪濟克這種黃口小子,應付起來也算容易。

    回到肅寧,孔有德便將自己所見所聞以及揣測一並告訴了李信。

    他不由得佩服起李信的膽量和急智來。首先,能放手信任他孔有德便是不易,換做自己坐了李信的位置,也未必敢盡信。再者,這招以假亂真說不定再能逮到一條清軍大魚也未可知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51 PM

第四十五章 再起波瀾

    孔有德的猜測很有道理,但李信前世的見識對此沒有任何幫助,他隱約意識到這種奇怪的行為與自己在高陽城外的所作所為相關。隱藏在城外那支運送財貨隊伍中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李信轉念又一想,如果有心算無心可不可能進一步擴大戰果?如果再干掉一個大人物,清軍是不是可能就要崩潰了?包括手中的豪格,如果利用好了也絕不緊緊是一個俘虜那麼簡單的事。恭順王孔有德的倒戈便是典型,只不過豪格畢竟是滿人,又是皇太極長子,讓他背棄八旗族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事情的發展往往總是出乎人的預料,瑪濟克派人進城傳話,令他在城中選出几十匹好馬送去營地,大軍准備開拔。

    孔有德孔有德想再次出城一探究竟,卻被李信攔下。畢竟他直覺瑪濟克背后的那個大人物不簡單,至少是不輸于多爾袞的人物,先是不進城,然后又突然改變計划繼續行軍,如此種種都說明這是一個極為謹慎而又狡猾的人。如果在他面前表現的過了,沒准就會弄巧成拙。

    相信不久之后,他們便會得知孔有德于高陽失蹤的消息,肅寧也不是就留之地。

    時間過午,李信尋城時,竟然發現浩浩蕩蕩的財貨隊伍仍舊在城外,並沒有如此前所說開拔離開肅寧,他直覺此事並不簡單。于是連命孔有德以勞軍之名出去打探。

    孔有德到了那財貨隊伍中才得知,走的不過是几十騎馬上甲士,大隊的人畜由于多日勞累已經到了極限,必須再洗歇息一夜,恢復些元氣才能繼續上路。

    然后他又深入打聽具体的細節。負責接待他的軍官隨時滿人但對孔有德這個恭順王倒是友好的很。

    “具体詳情不得而知,但據說是豬籠河那邊的河谷里發現了大量我大清八旗甲士的屍体。”說到此處,手在嘴邊那軍官壓低了聲音道:“還有件事不要聲張,據說是先于咱們走的一批人畜財貨被明軍劫了。將軍們判斷,在河間府與保定府之間一定有一股實力不弱的明軍。”

    聽到此處,孔有德算是徹底明白了,原來瑪濟克和那什麼人物馬不停蹄的先行離開十有**和昨日下午的豬籠河河谷一戰有關。

    孔有德回到城中,又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五一十與李信講了。李信拍腿叫好。

    “真是天賜良機,咱們如何能錯過!”

    “自是不能!”

    孔有德笑著附和。

    “如此還要勞動孔兄去城外一趟,以勞軍的名義,將韃子的頭頭腦腦都請進城中,尤其是那些真韃子,最好也一個不落的全部拉近城中。”

    “將軍明鑒,咱們只需備好酒菜,等他們入翁便可!”

    孔有德隨口便將李信想要說的話接了出來,當真是心思玲瓏。

    看著孔有德遠去的背影,陸九不知何時進了廳中,不無擔心的道:“十三哥,此人未必和咱們是一條心,不可不防啊!”

    李信倒不擔心孔有德此時會做倒戈一擊的蠢事,此人雖然不忠不義,反復無常,但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他做事唯一的准則便是保住自己並伺機發展。因此,只要清晰的把握了孔有德行事的脈絡,就可以預計其如何行事。

    目前為止,孔有德除了與自己發展並沒有第二條更好的路。首先,出賣自己向韃子邀功,這個可能不是沒有,但卻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干掉豪格滅口。豪格知道他叛清以后的一切詳細行動,而自己掌握了豪格就等于掐住了孔有德的七寸,使其不敢輕舉妄動。

    其次,孔有德還可以趁機逃跑,離開肅寧,離開李信的高陽軍。這種可能性也極低,第一,孔有德身邊沒有一兵一卒,他又是大明的叛臣,在大明朝的地盤上了落了單哪又能有好果子吃?

    陸九來找李信乃是有急事商議,這肅寧城中當真有不少他們急需的軍用物資,比如戰馬,比如箭矢和火藥。原本由馬賊組成的騎兵左隊,沒有經過系統的火槍訓練,自然在選擇遠程武器上傾向于他們慣用的弓箭。不過這些物資如何調配他並不擔心,而是另有要事。

    事情是是這樣的,左營軍卒進城之后很多人都趁機在滿城無主空屋中搜掠財物,這其中有一名軍卒,不知是幸運還是倒霉,竟然發現了一名隱藏于一處宅院中的女子,這貨也是坐牢久了,多日未近女色,見左右無人,便將其給糟蹋了。事后,他提褲子走人,留下那啼哭不止的女子。

    原本這件事人不知鬼不覺,尋常女子遇到這種情況礙于臉面就算打斷了牙齒也要往肚子里咽。可該著那貨倒霉,這女子偏偏就是個不同尋常的剛烈之人。

    初進城時,李信曾約法數章,一連定了几個斬首的底線,其中便有這淫**女一條。並且在主要街道上張榜安民,以使城中幸存的百姓不要敵視剛剛進城的高陽軍。

    正巧那女子所在院外便貼了一張,她又識得字。便去找城中管事的軍官為自己伸冤,好巧不巧他找到的軍官又是張石頭,這張石頭早就看不過馬賊們私下里搜掠民財的舉動,但礙于他們都是教習李信的舊部,是以才一直隱忍。誰知竟干下了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看著梨花帶雨的女子,他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理。他之所以如此篤定,乃是右營就那300個人,整整一上午都在城上守著,沒半個離開過。

    按照原本的計划,右營應在城上一半警戒,城中一半巡邏。但出了城外的岔子,陸九的左隊也不用休息了,正好都在城中警戒,于是張石頭的右隊便都上了城。

    張石頭便問那女子,如果讓他指認,能否還認得那**她的賊人。女子自是咬牙切齒的回應,那人化成灰都會認得。

    于是,張石頭便領著那女子挨個去認人,首先先是自己的火槍右隊,做事自然要憑實證,即便自己心中有了定數,也得先讓那女子認一遍,一圈三百個認下來果真不在其中。

    然后張石頭便領著那女子去街上挨個尋陸九的左隊巡邏兵認人,偏偏也是巧上加巧,剛上了主街不足百步,那女子便指著一名騎在馬上的絡腮胡子大漢,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張石頭當即令人將那漢子抓了起來,送到城下臨時作為禁閉室的一間民宅關押。張石頭的火槍右隊承襲下來了很多當初做民壯時李信制定的紀律與習慣。

    自從到進了肅寧城,這關押違反紀律軍卒的禁閉室便被開辟了出來。張石頭並沒有擅自處置軍卒的權力,此事最終還得要李信定奪。

    當屬下將此事報與陸九時,他勃然大怒,張石頭不打招呼竟敢動自己的人,但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張石頭在他印象里絕不是那種沒有把握便敢輕易行事的人,他敢抓自己的人,那就證明他有足夠的證據,事實上陸九心里也默認了,這種事自己的部下做的出來。而淫**女這一條正觸了李信定下的几個殺其中之一。開始他認為李信不過是逢場作戲,但看眼下情形張石頭竟似要玩真格的,非殺了自己那手下不可。他自己拿不了主意,便來尋李信說情。

    李信聽陸九講述了個大概,先是哭笑不得,但隨即便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發生了這種事,無論他李信如何做都不會盡善盡美。或者換個說法,不管他如何做都要失去一部分人心。但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支軍隊必須要有他的信念,因為只有這心念才是支撐他們戰勝困難和敵人最强大的武器。

    他的高陽軍最缺的便是這信念二字,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戰。但這種說法也不全對,他們也還是有為之戰斗的目標的,這600人中多數人都是為了他李信才聚到一起。而這種簡單的從屬關系又是極為脆弱的。說的誅心一點,當他李信沒有對這種忠誠付以足夠的回報時,他們為之戰斗的支撐便會產生裂痕,甚至轟然倒塌。

    如今李信正面臨著這種尷尬境地。他究竟應不應該為了所謂的原則與法,而犧牲追隨自己的部下,去為那陌生的女子出這一口惡氣?

    李信不由得暗恨,真是事越亂越多。

    “兄弟們做了這麼久的牢,實在不易,十三哥,就放過他這一回吧。”

    陸九目光殷切,開口求情。李信覺得應該先聽聽張石頭如何說,于是派人去城上請張石頭。

    就在這個空擋,孔有德急吼吼趕了縣衙。

    “回來了,回來了!”

    陸九揶揄他道:“孔兄好生有趣,俺與十三哥都見的著,何必自家通報自家。”

    孔有德喘勻了氣才道:“我說的是瑪濟克,是瑪濟克的馬隊又回來了,他們根本就沒走!”

    李信與陸九俱是一愣,如此一來,之前定下的計划豈不是要泡湯?愣怔間,張石頭大踏步進了縣衙,身后還跟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52 PM

第四十六章 高陽軍規

    “嗚嗚嗚……”

    綿長的號角之聲自城外遙遙傳來,

    “哪里在吹角?”孔有德一愣,隨即又失聲道:“是城外清軍,這是在准備戰斗!”

    緊跟著便是隆隆的戰鼓之聲,驚得的廳中眾人都面面相覷。李信看了一眼帶著女人來討說法的張石頭,又瞧向那楚楚可憐的女子,好言道:“你的冤屈自會給你一個交代,此時形勢急迫,還請姑娘稍安勿躁!”

    那女子本是滿懷希望而來,見李信如此說一腔希望頓時落空,竟是一陣長長的冷笑。

    在看到女子的冷笑時,李信一陣慚愧,自己絕不是包庇部下,但戰事緊急他寧願那犯下惡行的家伙死于戰場之上。

    張石頭突的激動起來:“教習,若不為這女子伸冤,咱民壯老營的人心怕是要散了!”

    孔有德在一邊看的莫名其妙,心道我這才出去多大功夫,怎麼就鬧了這麼一出戲!

    看著眼前這個在一瞬間變得激動異常,面紅耳赤的漢子李信突然意識到自己哪里犯了錯誤,民壯老營多是被韃子禍害而家破人亡之人,這女子的遭遇如何令他們不感同身受,而自己只想著如何才能平衡各方想法,殊不知,這種矛盾是不可調和的。

    城外戰鼓隆隆,城內高陽軍因為一次偶然事件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李信此時的心情是十分糾結的,自己這兩員部下不論陸九或是張石頭,都不是省油的燈,從來都沒讓他省心過,很多時候自己只要稍微不堅定一點,就會被他們的態度所左右。這種在前世帶來的左右逢源的想法,竟然讓他變得苦惱之極。

    也罷,當斷則斷,但他卻不願自己的兄弟白白死去。

    “你們都跟我來,我這就給你們一個合理的交代!”

    “教習!”

    “十三哥!”

    張石頭與陸九兩人同時出聲,所蘊含的情感卻各不相同。

    李信一陣冷笑:“輕重緩急,你們兩個總該分得清,如今大敵便在枕邊酣睡,如今城外出現異動,又敵情不明,迷們這是在給高陽軍掘墓嗎?都且跟我來,這就給你們一個交代!”

    張石頭愣住了,他執意為那女子伸冤,終究是心里有個解不開的疙瘩。旁人都傳他媳婦是被韃子擄走的,可那不堪慘烈的一幕至今扔在噩夢中閃現,多少次午夜驚醒,他深為自己的無能與弱小而自愧。

    自從加入高陽軍以后,張石頭便發誓,不容這慘劇再一次發生,直至見著這女子,他那根脆弱的神經便在此被挑動了起來,但多虧李信出言提醒,自己追究此事不是不對,但生死存亡的關頭孰輕孰重,還要有待商榷了。

    “小姐,還請跟了來,教習說會給你一個交代,便不會食言!”

    那女子並沒有因為張石頭為其申冤,便會對他回以好顏色,輕瞟了他一眼,緊隨而去。張石頭吃了一白眼,略顯尷尬,無可奈何的搖頭,便也跟了上去。

    肅寧城是個小縣城方圓也不過十里,從縣衙來到西城門下不過片刻功夫,一行人走在主街上時便迎面撞見了前來報信的軍卒。

    “報!韃子出兵了?”

    “韃子攻城了?”

    陸九搶先問道。

    “不是攻城,而是有人在攻擊韃子!”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城外居然還有明軍。

    “快!上城!”

    隨即又吩咐張石頭,“去將那犯事的軍卒一並提來!”

    兩件事都不能耽誤,既然答應了給所有人一個合理的交代,那他也只有做出自己的選擇。待登上城頭,向遠處望去,只見原本一片雪白的城外,被大軍與人畜隊伍踐踏的到處都是泥濘的黑白相間之色。

    由西向東一只人數眾多的隊伍,如蝗蟲過境一般衝擊著清軍的隊伍。而清軍由于甲兵數量不多,又要保護財貨,自然則排出了標准的防守陣型,雖然表面上看清軍似乎占了劣勢,但他們秩序整齊,絲毫不見亂象。反觀攻擊一方,則毫無章法可言,僅是沒有差別沒有層次的一擁而上,雖然人多勢眾,但真正接觸敵人的卻只有前面一線,而絕大多數人都擁擠于后面,毫無作為。

    一旦前方崩潰,必然會與后方擁堵的人群產生衝突,后果將不堪設想,只可惜他們不知道,凶險正如影隨形一般,悄然而至。

    經過連日來的冷兵器大戰,李信對此時的排兵布陣也算有所了解,僅憑眼前情形判斷,這伙攻擊清軍隊伍的人絕不會是明軍,至少應該是民壯一類的臨時招募武裝。

    “教習,人帶來了!”

    張石頭喘著粗氣,將那五花大綁的漢子親自提到了城牆之上。

    那女子顯然被城下大戰的場景驚呆了,一個女子自然從未見過大軍激戰的場景。但哪一方人多,哪一方人少還是分辨的清的。只見她喃喃著:“韃子要敗了嗎?大仇得報了嗎?”

    可話音還未落,便見原本處于優勢的攻擊一方,突然出現了騷亂,前方攻擊的人馬開始毫無頭緒的亂竄。

    李信心中一嘆,果如自己所料,但清軍人少,至多也就是將他們擊潰驅散而已,應不會趕盡殺絕。他有一種預感,這支清軍還是少惹為妙,原本以為那神秘人物已經先一步走了,卻不料僅僅是打了個回馬槍,又殺了回來。

    也是這伙“明軍”倒霉,若是指揮之人稍微平庸一點,誰勝誰負還真就未可知。

    張石頭在一旁為那女子解釋著:“敗得不是韃子,是攻擊韃子的民軍!”

    他顯然也看出來這伙人無論從裝束還是戰术上都不是大明朝廷的官軍,

    “不可能,不可能…… ”

    那女子只是喃喃,竟似乎絕望一般。

    “十三哥救俺!”

    那漢子上城之時被堵了嘴,嗚嗚無法出聲,陸九瞧不下去上前將堵嘴的破布抽了出來,那漢子便是一聲疾呼。

    李信的目光由城外收回,又逐漸變冷,直視著那漢子。

    “可知你身犯何罪?”

    “……”

    那漢子一陣語塞,其實自入城以來,李信發布了几條簡單的約法,都是違者殺頭,卻獨獨沒有對私吞錢財一項,也算是在此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人又何嘗不知。

    “你我皆有父母兄弟姐妹,既然入了我高陽軍,就要為百姓守一方家園,看看你們都干了些什麼?搶錢,搶糧,搶女人!這麼做跟强盜,跟馬賊還有什麼區別?”

    李信說道此處長嘆一聲,他終究還是下了決心。

    “現在我們是高陽軍,不管大明朝廷對我們如何,是否承認我們,我們嘯聚成軍都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驅逐韃虜,保我百姓。而今,大家似乎還很懷念從前做馬賊的日子,如果有誰不認同我高陽軍的宗旨,那麼請站出來回太行山去,我李信絕不阻攔!”說罷李信將目光轉向陸九。

    “陸九!”

    陸九此前一直勸李信返回太行山,卻沒料到李信會在這個當口如此表明態度,十三哥變了,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十三哥,但不論如何變,他陸九都是從前的陸九。

    “十三哥在哪俺陸九就在哪,十三哥做高陽軍,俺陸九就做高陽軍!”

    左營的馬賊們陸續被集合到城下,聽到城上一番對話,自然是一陣騷亂,他們從未對自己的將來做過打算,只是憑借著江湖義氣與求生的本能而嘯聚一起。如今十三哥李信的表態,讓他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便有人在城下表態:“從今往后再沒有馬賊李十六,只有高陽軍老卒李十六……”

    有了帶頭之人,左營的人紛紛也隨著表態從今以后只安心的做高陽軍,竟沒有一人出列打算會太行山繼續做馬賊。

    一時間城下呼喝高陽軍之聲,如洪鐘,如響鼓。

    李信大覺人心可用,陸九則一揮手,抽出腰間雁翎刀,狠狠插入城牆夯土的縫隙之中,手腕較勁用力一擰,刀身應聲而斷。

    “從今往后,誰再犯了高陽軍規,有如此刀!”

    大伙齊聲應諾,口號震天。

    “殺韃子,保百姓!”

    那捆在地上的漢子,早已面如土灰,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反倒不再求饒。

    “十三哥,俺觸犯了軍規,甘願領死!”隨即又轉身對城下的左營兄弟嘶聲道:“今日俺以身試法,先走一步,二十年后,咱們再做兄弟!”

    言畢便扑向陸九擰斷的那半截插在地面上雁翎刀刀身,眼看刀身入胸大好性命便沒了,說時遲,那時快,李信飛起一腳,將那漢子踹了開去。

    “如何急著想死?觸犯軍規自當明正典刑。”

    那漢子愕然,不明白李信因何要救自己。陸九張石頭等人也糊涂了,此人領死一切圓滿結束,李信這是要出什麼么蛾子?

    李信看向那女子,好言問道:“小姐家人,可是都被韃子擄走?”

    女子潸然淚下,一雙如水的眸子閃過一絲憂傷,但隨即便被濃烈的仇恨所取代,咬牙切齒。“,爹爹,弟弟……都被擄走了,只剩下了……此仇不共戴天”

    一番軟語娓娓道來,聞者無不動容。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54 PM

第四十七章 李信發難

    李信又一指那漢子對女子說道:“我若罰他去陣前殺韃子,后力戰而死,你可能接受!”

    這番話一出口,陸九頓覺眼眶濕潤,十三哥沒有變,還是那個十三哥,還念著兄弟們的舊情,給了他一個最体面的死法。他們這些人自打做馬賊起起就等于將一顆大好頭顱別在了褲腰帶上,沒准哪天便卵蛋朝天,見了閻王。但時人崇尚勇武,久而久之,死在馬背上也就成了馬賊最為榮耀的死法。

    若是先前李信如此說,那女子定然認為是在做戲,但剛才一番變故看在眼里,對李信等人的敵視也輕了許多。雖然自己恨不得此人立即被處死,但一想到家人不共戴天的仇恨,自身的痛楚反倒輕了許多,于是默默點頭。

    突然有人在城下叫城,“速速請恭順王來見,揚武大將軍令箭在此,令肅寧城守軍出城協助大將軍殲敵!”

    李信先是一愣,繼而明白,那神秘之人終于現身了,便是岳托。對于岳托此人,李信前世的記憶里了解並不多,但有一點卻記得十分清楚,那就是這次入寇中原,他再沒能回去盛京,而是死在了這里。至于如何死的,具体何時死去,史料語焉不詳。據記載就連皇太極也是在多爾袞請功的奏折上沒見到岳托的名字,詢問之下才知道,岳托已經在大戰中病故。

    看來岳托不但擊潰了外邊襲擾的民軍,而且還打算將這些人趕盡殺絕。

    孔有德在城上與那傳令之人一番虛與委蛇之后翻回頭來詢問李信。

    “如何,咱們去是不去?”

    “自然要去,我親領陸九左隊與你同去。”

    張石頭和陸九都反對李信親自前往,因為此去吉凶未卜,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但李信有他必須親自前去的理由,岳托此人決計不簡單,想在他面前蒙混過關極為不易,如果僅僅陸九是隨孔有德去,万一出了什麼紕漏可就功虧一簣了。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岳托此番令他們前去是要斬殺民軍的,他李信的高陽軍如何能真的去配合清軍的行動?到時難免還要見機行事。

    ……

    清軍隊伍中,揚武大將軍岳托原本打算輕裝簡從直奔河間,爭取今日便趕到河間府城,但走到半路遇到几名潰兵,細細詢問之下竟是先一批押運隊伍的護軍……

    “唏律律”一聲馬嘶將岳托從短暫的失神中拉回現實,他之所以急著去河間府還有另一個重因素。據報,明軍高啟潛部已經由河間府南部北上,似乎已經放棄了與盧象升遙相呼應的策略。

    但如此一來,河間府城便會大受威脅,原本北部有多爾袞坐鎮,他不甚擔憂后路,但隨著多爾袞遭襲的噩耗傳來,讓他不由得對這位小叔叔能否護住自己的后路產生了一絲懷疑。

    多重因素之下,他才決定親自北上,河間府除了左翼軍之外,自己的右翼軍還留守了一万人馬,以備不時之需,只要輕車簡從北上,便可輕易將此種潛在的危機化解。

    至于南邊與盧象升的戰斗,盧部人不過5000,又失去了高啟潛這個不盡心的后援,加之師老兵疲,以杜度之能就算無法全殲其部,取勝應當還是綽綽有余的。

    是瑪濟克,他胯下戰馬還在打著響鼻。

    “大將軍,瑪濟克前來復命!”

    “如何?”

    “一切均按大將軍計划!”

    “如此甚好,肅寧城中可出兵了?”

    話音未落,便有軍卒傳信。

    “稟報大將軍,恭順王孔有德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越多目光轉寒,吩咐那軍卒。

    “傳令下去,恭順王不必來見本帥,帶所部兵馬直插南人側翼,迂回到其后路,配合大部人馬追殺便可。”

    隨即又喚住那軍卒“等等!”轉身對瑪濟克道:“畢竟是恭順王,還是由你去通傳吧!”

    孔有德接到這個命令之后大感為難,岳托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他,又該如何是好。別看孔有德掛著一個王爵,但在八旗制度下他這個恭順王連屁都不是,八旗權貴呵斥之下連還手的勇氣和資格都沒有。他無奈的衝李信一擺手,也算是為自己這恭順王遭人鄙視自我解嘲。

    李信哪有閑心理會孔有德被羞辱,他更擔心的是如何才能阻止岳托追擊民軍。

    李信于馬上手搭涼棚,極目向遠處望去,但見清軍騎兵分為左右兩路掩殺,已然掌握了戰場的主動權,民軍都是步卒,在騎兵面前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就連逃命都顯得力不從心。

    清軍騎兵不過千余人的規模,而民軍則浩浩蕩蕩接近万人,李信真不知道是該佩服民軍的勇氣還是贊嘆清軍的戰斗力。這場戰斗有沒有自己這支有生力量的加入,清軍都妥妥的穩操勝券。

    想到此處,李信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既然有沒有肅寧城中的援軍,岳托都能夠取得勝利,那他為何還要派人向肅寧城中請援呢?

    莫不是他已經懷疑了孔有德?

    卻見瑪濟克似笑非笑,“恭順王想抗命麼?”他見孔有德猶猶豫豫心中已是不快,正准備出言教訓他一番,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孔有德身后,瞳孔猛然收縮,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李信從懷中掏出手持火銃,扣動扳機遂石發火,隨著“嘭”的一聲,一股白煙從槍尾噴了出來,一槍正中瑪濟克面門。此時,李信距離瑪濟克約有十米距離,一槍命中不得不說是走了狗屎運,這種沒有膛線的短管槍,射成短,准頭差,竟然能一擊命中,和后世中五百万的几率也不遑多讓了。

    瑪濟克的臉上頓時鮮血橫流,几乎栽于馬下,但好在自小馬上功夫扎實,在劇痛不能自已之下,催馬向斜前方衝擊,絕塵而去。

    開過一槍之后,手持火銃連燒火棍都不如,揣進懷中,抽出腰間雁翎刀高喝道:“孔有德,陸九此時不殺進去,還等待何時?”

    所有人都沒料到李信能在此時發動突襲,在短暫的愣怔之后,陸九如夢方醒,亦抽出腰間雁翎刀高喝:“衝進去,活捉岳托!”

    左隊騎兵紛紛緊隨高喝,催馬向瑪濟克來時的方向突進。

    孔有德反應過來之后,更是決絕,抽刀便將離自己一步之隔的八旗甲士給砍了。霎時間,一顆拖著根老鼠尾巴的頭顱,噴濺著暗紅色的鮮血,滾落在地。

    由于事起突然,誰都沒料到恭順王竟然反了,李信勢如破竹,在他的驟起發難之下清軍守衛几盡沒有還手之力。

    李信之所以如此急迫的發動突襲,也是一念之間的事,在想到孔有德有可能已經暴露的這種可能之后,他不及細想便爆起偷襲了瑪濟克,因為只有出其不意,或許才能打亂岳托沒准早就為自己這几百人編織好的大網。

    李信這突然襲擊,正出乎岳托意料之外,等他得知孔有德突施偷襲之后,連連冷笑,果不其然,虧得本王還念及舊情,想給他一個機會,怎奈自作孽不可活。

    “甲士列陣,活捉叛將孔有德!”

    岳托一聲令下,他身邊僅有的几十護衛將其團團護住,卻是不主動發動攻擊,因為他們最主要的任務便是保護主帥的安危,而不是進攻。

    由于瑪濟克面部受到重創落荒而逃,其余負責警戒的步軍甲士陷入無人指揮的癱瘓狀態,這更給了李信機會,一路之上簡直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孔有德遠遠的便認出了被護在當中的岳托,喊道:“前邊那個穿布甲的便是岳托,殺了他韃子就完蛋了!”

    聞聽此言,陸九雙目赤紅揮開雁翎刀,便直衝岳托而去。

    大隊的騎兵在外攻擊南人民軍,遠水解不了近渴,而身邊的步軍甲士有限,岳托眼見形勢不可逆轉斷然下令撤退,不再與之糾纏。

    可岳托想走又如何容易,李信與陸九像狗皮膏藥一般,緊緊的貼在其身后,万幸陸九的騎兵騎射功夫不行,雖然也裝備有騎弓,但和八旗勁旅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岳托撤退的路線乃是向北,並未向朝西方衝擊的騎兵靠攏,他所慮乃是怕李信的騎兵將自己的騎兵由后方衝垮,再與明軍前后夾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而向北去則不一樣,一來可以直奔河間府城,而來可以將李信的騎兵引開去,為自己的騎兵全殲南人民軍爭取足夠的時間。當然,此時岳托並不知道李信是這支軍隊的首腦,還一直以為追擊自己的人都是孔有德的部下。

    同時,岳托一邊北逃一邊令人喊話,勸孔有德迷途知返,他便不追究此前一切事宜,只要他放下武器重新歸順大清,以前的事都可以一筆勾銷。

    換做旁人或許心動,但孔有德何許人也,豈會為對方的花言巧語所蒙蔽?滿人和漢人一樣,陰謀詭計,撕毀承諾哪一樣都靠實際情況來說話的。如果他天真的以為岳托之言可信那才是見鬼了。

    李信一心要擊殺岳托,一連追出去數十里地,只因他心中存著一個莫大的擔憂!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57 PM

第四十八章 再遇曾敢

    如今,距離歷史上盧象升的死期越來越近,多爾袞作為清軍主帥被糾纏在高陽,而副帥岳托便是唯一一個能夠統領大軍殲滅盧象升的統帥。但如果現在將岳托擊殺,那情形又大不相同。清軍作為前鋒的右翼軍必然會面臨大亂,至少也要靜觀其變,以此可為盧象升贏得一定的時間。

    李信在前世每每讀到這一段歷史,胸中都被氣憤與遺憾所充斥,氣憤楊嗣昌構陷忠良,氣憤高啟潛見死不救,氣憤崇禎任用奸佞。如今他想要救回盧象升,改變這一段讓他遺憾了一遍又一遍的歷史。

    顛簸的馬背將他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恨沒帶張石頭的火槍隊前來追擊,如果是火槍應該可以將之擊殺吧,但隨即他又否定了這種不切合實際的想法。此時的火槍還遠不是扣動一下扳機就可以發射的武器,每次發射都要重復十几道工序才能在此擊發,並且火槍的准頭奇差,這種追擊情形之下,還不如騎弓來的實在。

    李信胯下戰馬几盡脫力,但他仍舊狠命用鞭子抽打,催促戰馬加速。很快孔有德發現了李信的異常,跟在后邊喊著:“李將軍莫追了,再追就到河間了!”

    肅寧到河間不過50里地,現在恐怕已然在河間府城的地界之內,李信立即驚醒,再追下去他們這些人很可能就會遇到河間府城的清軍。

    于是狠狠一勒馬韁,戰馬長出一口氣“唏律律”一聲停了下來。岳托在十几個護衛簇擁下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內。

    “現在該如何?”

    陸九也從追擊的快感中恢復過來,立即也亦是到此處局勢並不樂觀。

    “回肅寧!連夜撤走!”

    盡管戰馬已經精疲力竭,李信一刻也不敢耽擱,岳托回到河間府城之后一定會調大軍來追剿他們,而肅寧城外也有清軍,還有等待解救的百姓,城中還有等候他們的張石頭等人,這個時候万万不可以意氣用事。

    此刻殺不了岳托,盧象升也不能一時便死了,可若是輕身冒險,將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這些兄弟可就立時便有了殺身之禍。

    簡單清點了一下人馬,李信又馬不停蹄的帶著人往肅寧趕,追擊岳托的時候總閑走的不夠快,如今回去一樣是歸心似箭,生怕走的慢了肅寧再出現不可掌控的變故。

    盡管著急,李信在回程的時候還是選擇了繞路,由于河間府城在肅寧的東北方向,所以他繞到了肅寧的東側才繼續前進,如此做也是預防万一,如果迎面正撞上肅寧撤往河間的清軍那豈不是死路一條?

    所幸一路無事,平安抵達肅寧。當到達城下時,已經過了午后,東城門守城的軍卒見到東方呼呼啦啦來了一票騎兵,嚇得不輕,但見到是李信所帶領的騎兵作對之后這才送了一口氣,放他們進城。

    李信一進城,張石頭得著信便趕忙來見他。

    這一段時間城外打的不可開交,上万的民軍被上前韃子騎兵圈住,然后就是毫無差別的砍殺射殺,簡直是單方的屠殺。失去了銳氣的民軍几乎放棄了任何抵抗任由韃子蹂躪。

    通過張石頭的描述,李信基本可以確認,這伙人恐怕就是嘯聚在一起的流民,不過他們敢以卵擊石,不得不說勇氣可嘉,但有勇氣也不是這種打法。實力相當時自然可以面對面較量,但以若擊强時便應該使用一切手段伺機而動,再攻擊敵人弱點,而不是如此一味的猛打猛衝的蠻干,到頭來沒殺得了几個韃子,還白白死傷了大批的百姓

    李信馬不停蹄直奔西城,他放心不下城外的戰況,更放心不下那成千上万的百姓。

    “撿重點說,說結果!”

    張石頭終于不再啰嗦。

    “清還在與民軍糾纏中,只怕稍后他們便來攻城……”

    “肅寧不能在呆下去了,我帶著左隊出去解救百姓,石頭你組織人馬。齊整之后立即出西城增援。”

    說這話的功夫,李信、陸九孔有德便到了北門下。張石頭對城門里的軍卒大手一揮:“開城!”

    衝出西城門之后,李信才發現短短一個時辰的功夫,這里已經成了人間的煉獄,到處是殘肢斷臂,哭泣聲,喊殺聲,痛苦的**聲。盡管韃子兵走的走戰斗的戰斗,被穿成一串的百姓仍舊沒几個人敢于逃跑,逃跑的下場將十分慘烈。曾經有人試圖逃跑,被抓回來以后,男人被砍去手腳直接丟到野外自生自滅,女人則被輪.奸之后仍舊難逃一死的厄運。

    有了這種震懾,誰還敢逃走,誰還敢冒著被**致死的危險離開這里呢?留在這里雖然將要給韃子為奴為婢,但至少還能有口飯吃,還有命在。

    大明的百姓太過逆來順受,太過沒有血性。李信不知道韃子懲處逃人之法的殘酷,只覺得這些百姓們在沒有韃子兵看守的情形之下都不敢逃跑,實在令他大失所望。這樣唯唯諾諾毫無血型可言的一群人,如何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國家危難,匹夫有責,在這里完全就是一句屁話。

    當然,李信清楚,大明朝廷好與壞,關這些百姓何干呢?他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有地種,有飯吃,有婆娘和孩子,便夫復何求。這便是大明百姓們畢生的追求。

    再遠處,清軍還在屠殺泄憤,就算屠殺毫無還手之力的數万人,也絕對是個力氣活,一個個累的精疲力盡。白茫茫的雪地已經被染成通紅一片。李信狠催胯下戰馬,清軍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支衝過來的騎兵,但他們似乎並不想與之對陣,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脫離了民軍,然后集結遠遠的遁去。

    一番動作行云流水,撤的干淨漂亮,無懈可擊,充分展示了清軍的訓練水准。李信自知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夠占著便宜,是以留下來查看民軍的傷亡情況。

    李信突然聽到有人在喊:

    “李將軍,是李將軍救了咱們,是李將軍救了咱們!咱們得救了!”

    李信莫名其妙,直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在一位少年的攙扶下來到面前時,他才驚道:“曾敢?”

    沒錯,眼前受傷頗重之人正是曾敢!

    “我不是讓你帶著百姓們去太行山躲避韃子兵鋒嗎?”

    曾敢十分虛弱,仍舊一本正經的駁斥道:“李將軍此言差矣,正所謂國家危難,匹夫有責。更何況曾敢還有功名在身的人,自當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

    李信聽了這話就差點衝上去扇他來那個大嘴巴。還為朝廷,為皇帝陛下分憂,分憂個屁啊。你這一分憂,成千上万的百姓都給你陪葬了,你怎麼就跟著一塊沒死了呢!

    許是覺得這麼多百姓都因他而死,曾敢連自己都覺得這辯解是多麼的蒼白,畢竟那近万條几個時辰前還鮮活的生命此刻都以化成了滿地的殘肢斷臂,終于强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悔不聽李將軍之言,曾敢對不起百姓們……”

    李信最終還是忍下了抽他一頓的衝動,話一出口也從責備變成了安慰。

    “你且安心養傷,這滿地都是我大明忠魂,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大明官軍早一天將韃子趕出長城!”

    李信放眼看去,原本數万百姓,如今十不存一,滿地屍体流出的血水,將厚厚的白雪染得通紅,一直紅到雪地下的泥土之中。活著的人目光中也充滿了驚恐與絕望,在這些幸存者臉上找不到一點那種絕處逢生的喜悅。

    李信轉身命陸九去解救那些被穿成一串串的百姓,至于牲口和財貨細軟,處置方法比照昨夜,不能拿走的全部燒毀。

    過了好一陣,曾敢終于止住哭聲,斷斷續續向李信講述了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肅寧城下,又是如何選擇攻擊韃子押運財貨大軍的。

    原來,李信走后曾敢並不甘心就此逃往太行山避難,手中掌握著數万人,如果不趁此機會建功立業豈不是白白來這世上走一遭?因此,他並沒有聽從李信的建議,而是雄心勃勃的准備組建一支勤王大軍。曾敢很開通,實行自願原則,願意留下來參軍的雙手歡迎,不願意留下來的,可以任君離去。

    最終,還是有万余百姓留了下來。

    曾敢簡單的將這万余人編隊之后,便和剛剛任命的一干心腹商議該去何處。最終有人提議,不如跟著李信,看他去哪里,到時候万余大軍突然出現,讓他知道知道,大伙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伙人困馬乏,曾敢就定下了一個直接導致今日慘敗的決定,先派出人跟蹤李信的隊伍,然后所有人在河谷就地休息,待天明再去追趕李信。

    直到早上,曾敢開始組織這万余人准備開拔,但奈何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行之有效的組織結構,命令的傳達與執行效率低下的十分可怕。就在大伙亂哄哄一片的時候,韃子騎兵出現了!

    而最先發現韃子的竟是一名貪玩的孩子,指著河谷上的坡地天真爛漫的道:“看坡上,有大馬騎……”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2:58 PM

第四十九章 王朴現身

    騎大馬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如果這個孩子有幸成人,想必這一幕將會讓他銘記終身。僅僅几十騎韃子兵便敢直衝入河谷,橫衝直撞,隨之寒光乍閃,馬刀出鞘,不及躲避的人被砍了個肢殘臂折,鮮血四濺。

    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人們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但好在這伙韃子騎兵來去匆匆,他們僅僅蜻蜓點水般的在人群中衝了一下,便返回河谷之上的坡頂,打馬消失在東方。

    這個小小的插曲在雄心壯志的曾敢心頭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但緊接著昨晚派去跟蹤李信的人趕了回來,並帶來了一則讓大伙興奮不已的消息。

    李信帶著人攻陷了肅寧城。

    這讓曾敢原本重挫的信心猛然又提升了一大截,既然李信帶著几百人都能打下縣城,自己手握上万人,又有何懼?剛才不過是被韃子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如果擺開了陣勢,真刀真槍的干上一架,誰贏誰輸還未可知呢。

    在這種毫無理由根據的自信心催使下,曾敢帶著人終于趕到肅寧城下,但他卻驚訝的發現了一支長長的不見首尾的隊伍。對于此曾敢再熟悉不過,分明就是押運財貨人畜的隊伍。

    自己曾受過的苦,自然是感同身受,曾敢沒有半分猶豫,大軍不做任何停留的直衝過去……

    最后落得如此下場是曾敢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幸存的百姓哪里還願意在這屍山血海中多停留片刻,一旦緩過來之后都紛紛逃離此地,不過眨眼功夫便走的干干淨淨。曾敢一時間万念俱灰,長閉雙目,淚水汩汩流下。李信雖然痛恨他為了建功立業的驅使而使近万百姓無辜慘死,但畢竟是出于想為這個天下做點事情的初衷。不忍心見他如此消沉下去,便想激他一激。

    “曾小兄,你倘若如此便死了一顆拳拳心,便是連我這武人都瞧你不起!”

    曾敢雙目依然緊閉,似乎一切都于他無干,李信見他沒有反應繼續道:“不如隨我去一同殺韃子,你每殺一人,這滿地忠魂便瞑目一人!等何時夠了一万之數,就可以功德圓滿,豈不好?”

    曾敢突然有了反應,愣愣的看著李信。

    “我害了這麼多人,你,你還敢收留我?你就不怕我在害了你?”

    李信笑道:“只有犯過錯誤的人,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是聰明人,我相信!”

    曾敢呆滯麻木的眸子里終于起了波瀾,繼之便是驚濤駭浪,一把抓住李信雙手激動而又懇切的說道:“承蒙將軍不棄,曾敢願入高陽軍,敢不效死!”

    看著眼前這個由万念俱灰轉而又慷慨激昂的年輕人,李信知道他的一腔熱血又回來了,這時代的讀書人身上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這一腔熱血所散發的光輝足以掩蓋任何缺陷。

    “但有言在先,入我軍中只能從軍卒做起,你本是有功名之人,可能受的了這苦?”

    李信不缺少什麼文人做謀士,也不需要做樣子敬重讀書人以此籠絡龐大的知識分子團体。他需要的人才很簡單,就是能夠踏踏實實做實事的人。而那些滿口聖賢,張嘴道學,閉口義理,實事半點不做,整天拿著大帽子壓人的大文士,他絕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曾敢身上有這種人的影子,一樣招李信討厭,所以他決定讓其走軍卒做起。

    “如何受不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聽曾敢又要長篇大論,李信連忙擺手。

    “得得得,你能受得了最好,從今往后你就是我李信的親兵,第一個親兵!好好干,以后人馬多了,你就是我的親兵隊長!”

    說罷,李信拍了拍曾敢的肩膀,但總覺得好像還漏了點什麼。

    “對了,你是有功名的人,不知是秀才還是舉人?”

    提起功名,這是曾敢自信與驕傲的源頭,他得意的回道:“秀才!”

    李信哈哈大笑:“原來才是個秀才,那你牛個什麼勁?連舉人都不是!窮酸秀才,窮酸秀才就說的是你們這一群人。”

    原本洋洋自得的曾敢被李信一頓嘲笑,一張臉都憋成了豬肝色,他如何能去解釋,這個秀才得來是如何的不易,那些沉浸在考場中的人們,有多少人直到頭發花白才得了個秀才功名。並且得了秀才便可見官不跪 ,其身份地位是你一個武人奮斗終生恐怕也難以企及的。

    李信何嘗不知道這些,他就是想將曾敢身上這些不合時宜傲氣打掉,讓他變得接地氣,然后踏踏實實給他做親兵。話說,秀才老爺給丘八做親兵,有明一代,他李信應該是蠍子粑粑——獨一份了!

    等李信笑完,曾敢的臉色也從豬肝色慢慢恢復正常,然后期期艾艾的道:“李將軍,既然我入了高陽軍,是,是否也該發下兵器?”

    曾敢雖然也曾指揮“千軍万馬”但他那時向往的是諸葛亮一般,羽扇綸巾,揮斥方遒,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根本不屑配上一柄武人才用的雁翎刀。身為讀書人的他是要佩劍的,但劍這種東西到了明代,實用性几乎已經喪失殆盡,想在戰場上找到一柄還當真不容易,是以便一直赤手空拳。

    但現在不同了,既然做了最普通的軍卒,便得有一把趁手的家伙,李信命人取來一把雁翎刀交給曾敢。正打算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卻見陸九神神秘秘的趕了回來。

    陸九厭惡的瞅了一眼曾敢,隨即便將李信拉倒一邊,低聲道:“十三哥,在俘虜中發現了一個重要人物!”

    “哦?是誰?”

    李信並未多想,除了岳托,豪格這一類,他已經想不出能剛讓他震撼的重要人物了,還值得陸九如此神神秘秘。

    “王朴!”

    “誰?”

    當王朴兩個字從陸九嘴里吐出的時候,李信並未在意,但此話在他腦中轉了一圈之后,頓時驚醒,王朴不就是那王十五拼了老命也要救下的大同鎮總兵王朴嗎?

    隨即李信又壓低聲音問道:“確實可信嗎?”

    “**不離十,陸九親自詢問了一番,所答大致與那王十五描述不差。”

    “帶他來見我。不,還是我去見他吧!”

    倒不是說李信顧及王朴總兵的身份,才去見他。而是此時此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也該清點人馬盡速離開此地,岳托逃回河間之后必然會派並前來追剿于他,肅寧已經很不安全,現在得有多遠便走多遠。

    沿途只見一片紛亂,逃難的百姓散往四面八方,張石頭已經領著右隊的火槍兵出了肅寧城,正領著人四處放火,帶不走的財貨,寧可燒掉也不能被韃子掠走。

    李信隨著陸九來到一處臨時圈起的僻靜之地,只見一個胡子拉碴,衣衫破爛的中年人正端坐于地面之上閉目養神。這就是堂堂的大同鎮總兵王朴?

    “李信參見大帥!”

    明末時人會以大帥稱呼鎮總兵,李信此前與人閑聊時曾得知這個關節,所以便稱王朴為大帥。

    王朴雙眼突然睜開,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使布滿污垢的臉上氣質為之一變。只見他連忙起身,在將起未起之時踉蹌了一下,以手拄地才算穩穩的起來,這應是身体虛弱之故。

    “王朴謝過兄弟救命之恩。”言罷一揖深深到地。

    李信連忙閃到一邊,以雙手將王朴托起,他沒料到這王朴不但沒有架子,禮數還頗為周到。只聽王朴繼續又問:

    “還沒請教兄弟高姓大名!”

    李信不怕別人對他傲慢無禮,偏偏怕人對他客客氣氣,即便對歷史上的王朴種種惡行極為不齒,對他印象極差,但人家和顏悅色,又頗為知禮的結交,他總不好沒來由的便翻臉不認人吧。

    “姓李名信!”

    “好,與秦時名將齊名,好名字!不知李兄所屬何軍?歸和人統轄?”

    王朴一口一個兄弟叫得李信好生不自在,以往在高陽城中,最客氣的稱呼也無外是叫他一聲小兄,更多的時候是被那些老爺們呼來喝去,如今王朴如此折節,可讓他極不適應。

    關于王朴的這個問題,李信認為沒必要隱瞞,編個謊言說自己是高陽軍參將,也要分對象是誰,人家堂堂鎮總兵一眼便可識穿這種小把戲。

    “實不相瞞,李信所率領的乃是高陽孫閣部募集的民壯!”

    但李信還是將孫承宗抬了出來,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順,不至于被人家當成流賊。因為在這亂世,如果不是官府的兵,又沒有關防印信,私自成軍那就是造反的節奏。但抬出孫承宗就不一樣了,有了這位三朝老臣托底,任誰都不敢輕言。

    王朴聽說是孫承宗果真態度便更不一般了,一連說了三個好。

    “李兄年輕有為,又有勇有謀,果真不簡單,厲害,厲害!”

    王朴一直打哈哈,也不說實質問題。李信忍了半天,終究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

    “不知大帥有何計划?岳托當會發兵肅寧,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誰知那王朴並沒有回答李信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兄不如入我大同鎮,做真正的大明官軍,如何?”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08 PM

第五十章 岳托定計

    陸九從旁嗤笑:“王總兵您現在沒有一兵一卒,連自身都難保,拿空口白牙許給俺十三哥,替你去賣命麼?”

    王朴面色不改,反而笑道:“這位兄弟說的好,我王朴現在就有空口白牙,但卻不是讓你們賣命,而是精誠合作,各取所需!”

    兩個人一番對話落在李信耳中,更是云山霧罩,他在思索王朴所謂的合作從何談起。自從見到此人之后,與原本的歷史印象竟然反差甚大,史書上的王朴完全就是一個臉譜化的人物,貪財,膽小,無能,可以說一切形容蠢貨的詞彙用在他身上都不為過。但見到本尊之后,卻發現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王朴或許貪財,卻絕不膽小,也絕不無能。這個身陷囹圄,兵馬盡失的落架總兵將來可能面臨皇帝最殘酷的懲罰,卻依舊面不改色的謀求復起,單憑這一身氣場,就足以證明此人不是庸碌之輩。

    但有一條,李信卻是知道,古人最看重的便是一個忠字,自己雖然與孫承宗沒有從屬關系,但他的身上早就已經深深的打上了孫承宗的烙印。如果他此時改換門庭投入王朴麾下,無異于背主求榮,試問天下之大,還能有他李信立足之地麼?

    李信相信,王朴既然敢如此提議,便一定有著他不為人知的手段,能在明末官場上屹立不倒,並且節節高升的人物,他或許貪婪,或許卑鄙,或許殘暴,但卻沒有一個是庸碌無能的蠢貨。

    “王大帥言重了,李信不過是一介草民,得孫閣部青眼才做了這高陽軍的教習,如今大帥有所圖划盡管吩咐便是!”

    就衝著王朴的這份氣場李信也不願在言語上輕慢了他,不過卻是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幫忙可以,投效你王朴那是万万不能的。

    “孫閣老慧眼如炬,他老人家看重的人自然不會差,本帥也不勉强,不過當下卻真有一份天大的功勞送予李兄。”

    “李信洗耳恭聽!”

    “李兄可知宣大總督,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是何人?”

    “盧部堂大名,天下誰人不知?”

    “目下你我最合適的去處便是他那里。”

    說到此處,王朴換了一個舒服點姿勢,席地坐下,他還是虛弱的連久站都稍顯吃力。又長嘆一聲。

    “盧部堂也甚是不易,雖然名義上總督天下兵馬,但重權卻握于楊閣部之手,高監軍更樂得從中作梗,按兵不動。獨木難支卻撐到今日,誰人看了不心生悲哀,但今時今日盧部堂卻真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王朴雖然領兵作戰的本事一般,但自問看人還從未失手過。以李兄之能,隨我以大同鎮的名義去為這位盧部堂雪中送炭,必然能夠置之死地而后生,驅除韃虜,聞達聖聽。”

    李信聽到王朴自詡看人從未失手,不禁暗自腹誹,當初你便沒看出張李之輩是詐降麼,就那麼心安理得的收受了賄賂銀子。但一轉念,看透又如何?銀子收下,張李敢反再打便是,說到底他們根本沒將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終至養虎為患。

    就實而論,王朴的這個計划還真有可取之處。不過,對李信而言這並不是最佳的選擇,如果單單只想聞達于崇禎皇帝御案之前,他手中便有現成的一樁大功。

    但這張底牌卻是不能輕易揭破的。

    李信笑而不語,久久沒有動靜。王朴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這年輕的民壯教習,看著他的神情,似乎另有主意,自己一直以為能穩穩的掌控兩人之間博弈的主動權,誰知此人似乎對此並不感興趣。他這是走投無路万不得已才想去燒盧象升這冷灶,于他看來這是下策,但對于那些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人,一個在職的總督天下勤王兵馬還抵不過一個過氣的前閣部麼?換做旁人恐怕早就對他感激涕零,急不可耐了。

    但以王朴對李信的動作表情變化的觀察,此人竟然半點都不曾動心。除非此人是那種城府極深的老奸巨猾之徒,否則總是有跡可循,可他連一丁點蛛絲馬跡都沒尋到。

    “王大帥且將養好身体,李信保證讓您看場好戲!要比去尋那盧部堂還要精彩!”

    誘導不成,王朴並沒有放棄。

    “也好,本帥便坐看李兄唱戲,若何時想通了再來找本帥不遲!”

    ……

    河間府城,原本大明官署的正廳當中一盆炭火正燃的劈啪作響,岳托斜倚在仆從專門為他抬來的臥榻之上,臥榻之側則是他手下的將軍。

    “肅寧那股明軍余孽須盡快剿除,這個李信究竟是何來路?孔有德叛我大清,也必須予以嚴懲,以震懾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咳,咳……”

    岳托突然沒命的咳嗽了起來,原本在真定時便身感風寒,路上並沒有大礙,可自打返回河間后竟然愈來愈重了,許是路上顛簸,又遇到那股明軍追殺受了驚嚇所致。

    “瑪濟克願為大將軍分憂!”

    瑪濟克說話的聲音甕聲甕氣,在肅寧城外被李信一槍打中面門,可憐大好的英朗面容被打塌了鼻子,此仇不報,不共戴天。也正因此,岳托不認為他是最合適的領兵人選。

    倒是瑪濟克身邊一名白淨面皮的將軍開口了,“二賊皆是由高陽城中放出,鰲拜難辭其咎,自當率軍前往,大將軍不必憂慮。”

    岳托點點頭,鰲拜此人的能力他是知曉的,由他去雖然有牛刀殺雞的嫌疑,但盡快蕩平后路,才能避免更多的財貨損失,如今已經有整整兩隊財貨被劫走燒毀,此事万万耽擱不得。

    “撥給你兩千人馬,一千騎兵,一千步卒,盡快去吧!”

    鰲拜擺手道:“何須兩千,五百騎兵,五百步卒足以!”

    瑪濟克對于自己被岳托和鰲拜無視十分不滿,但又想禽獸宰了那毀他容貌的南蠻奴,是以又出言求岳托。

    “大將軍,不如瑪濟克給鰲拜章京做副手如何?”

    岳托耐不住瑪濟克軟磨硬泡,忍不住又沒命的咳嗽起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才止住。

    “鰲拜正好也缺個扶手,不如就讓瑪濟克跟了去。”

    議完此事,岳托話鋒一轉,又將話題轉移到多爾袞身上。

    “明朝高啟潛部已經北上,只可惜路徑不明,他未來河間府,沒准便奔保定府去了,睿王那里可曾有異動?”

    鰲拜嘆了口氣。

    “自從軍營變亂睿王已經隔絕了鰲拜的一切消息途徑,軍議也被排除在外,具体細節不甚清楚,但總歸是沒有特殊的狀況。”

    “這就好,高啟潛部盡是關寧鐵騎,戰斗力不輸于我大清甲兵,小心才是上策……咳咳……”岳托又是一陣沒命的咳嗽。“我這就休書一封,提醒于他。”

    雖然兩人一直暗中較勁,但岳托在大局上並不犯糊涂,不會干自相傾軋便宜敵人的蠢事。

    岳托話鋒再次轉回肅寧。

    “這李信,屢屢敢于以弱擊强,力挽狂瀾……咳咳……此人不除,將來必是我大清禍患!”

    鰲拜神色間流露出不以為然,眸子里又閃現出一抹興奮之色。他不以為然的是李信此子他也見過,並沒有太過出眾的地方,所賴者不過是淫巧奇技與那天上掉餡餅一般的運氣,興奮的是終于可以與之堂堂對戰,一雪前恥。

    鰲拜的神色岳托自然瞧在眼里,他知道勸說誠然無益,也不啰嗦。

    “撥你兩千兵馬,攻下肅寧,瑪濟克為前鋒……”

    既然岳托執意多撥付兵馬與自己,鰲拜當然沒有理由拒絕,于是起身肅容道:“三日之內提李信孔有德人頭來見大將軍!”

    ……

    肅寧城西豬籠河河谷,李信撤出肅寧城后便帶著人暫避于此。天色漸晚,斥候帶回了清軍重占肅寧城的消息,並且清軍人馬不多,粗略估計不足千人。果如李信所料,不過一日功夫,岳托便派了人來,動作不可謂不快。

    更讓李信驚訝的是,這次統兵的主將居然是被他開槍打傷的瑪濟克,這貨生命力頑强,被一槍擊中面門都不得死。

    放眼河谷,白茫茫一片,又隱約透著斑斑暗紅,那是鏖戰之后留下的血跡,如今已經被大雪逐漸覆蓋。這回跟著李信前來的還有一部分沒有離去的難民,李信曾苦勸他們抓緊逃命去,豈料這些人竟認准了跟著李信才更安全。李信也不好用强,只能任由他們跟著,但卻嚴令這些人不得私自外出,一切行動必須由他來統一調度指揮。

    太陽西斜,西風漸冷,陸九隨李信巡視。

    “咱們既然要攻城,又何必放棄肅寧?”

    李信不答反問:“去高陽聯絡的人可曾派妥了?”

    “下午時便已經上路,一共三波六人,當不會出錯!”

    “好,你可知為何放棄肅寧而后再攻城?逃跑不是目的,咱們之所以在這保定與河間游走,還不是為了牽制韃子,消滅其有生力量?所以,咱們走后,韃子必然以為我高陽軍不會再回來,當然會放松警惕,此時你我出現。”

    說到此處李信一頓笑著問陸九。

    “想不想看看那瑪濟克看到你我出現在城中是何表情?”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08 PM

第五十一章 鰲拜之死

    是夜,陰云密布,天色如墨。肅寧城西門,敵樓風燈隨風搖曳,守城的韃子無精打采,他們急行軍一整天到了肅寧,本以為等著他們的將是一場大戰,誰知到了肅寧才發現竟是空城一座,入城之后搶無可搶,奸無可奸,這又熬夜看城門,是以弄的滿腹的牢騷。

    其中一個軍卒睡眼惺忪的來到城牆邊向外小解,一陣嘩嘩之聲過后,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冷戰,腦中頓時清醒不少,側耳傾聽似有踩雪的聲音。

    “咦,快來聽聽,下邊是不是有人!”

    其他人才懶得理他,原地側耳聽了一陣,除了呼呼刮過的風聲,什麼都沒有。

    “能有什麼問題,那些南滿奴吃了雄心豹子膽,還敢回來!”

    在他們的意識里,明軍既然都跑了,再回來送死那不是傻麼,他們有那個膽量麼?

    另一人則長長打了個哈欠,又撐了個懶腰,說起了是非:“咱們瑪濟克大人這回算是把鰲拜的風頭搶盡了,原本定下明日出兵,不想咱們瑪濟克大人來了個先斬后奏,率先出兵。”

    “鰲拜這回要暴跳如雷嘍!”

    先前解手的軍卒始終覺得城下有聲音,止住大伙說話。

    “你們聽,真的有人!”

    果真,“咯吱,咯吱……”的踩雪之聲,顯得格外刺耳。

    几個人臉色巨變,其中一人慌道:“莫不是南蠻奴的冤魂?別嚇我啊。”

    解手那人罵道:“瞅你那熊樣,怕個鳥,下邊是人,不是鬼,快敲鐘示警!”

    但卻為時已晚,几名韃子軍卒只覺得腳下不穩,仿佛大地都顫抖了起來,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一陣巨響。

    ……

    肅寧縣衙后院,屋子里仍舊亮著燈,一陣鶯歌燕語自屋內傳來,瑪濟克脫離了各種上官的束縛,終于自己做主一把,搜羅了整座縣城,終于在倚翠樓弄來了几個環肥燕瘦的女子,可以好好的享受一回。

    瑪濟克袒露著上身,懷里一邊一個摟著兩名女子,一雙大手不老實的在女子豐腴的腰身上來回游走,弄的她們花枝亂顫。突的,地面猛然震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是一陣悶雷般的爆響。

    其中一名女子嚇的驚叫起來,瑪濟克十分敗興的呵斥那女子住嘴,側耳傾聽了一下,仿佛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不就是打了個雷麼?叫什麼叫?敗了爺的興,把你全扔進軍營去,賞給那些甲士們快活!”

    誰都沒想到眼前這位韃子軍官臉色變的如此之快,几聲呵斥嚇的女子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更別提歌舞助興了。正敗興間,門外有軍卒通報。

    “將……將軍……不……好了……,明軍進城了!”

    瑪濟克徹底憤怒了,自己想快活一下,怎麼就這麼多人給他添堵。起身一把拽開房門,飛起一腳將那軍卒踢飛,罵道:“來你娘的來,明軍敢來,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

    再說,就算明軍來了,這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就能連半點動靜都沒有的進了城?

    想到這里,瑪濟克突然愣住了,可不是半點都沒有啊,剛剛可是一聲悶響,連大地都在跟著顫動了。莫不是,莫不是這就是明軍進城的預兆?

    不過片刻功夫,喊殺聲突然便響了起來,大批的軍卒甲士撤進縣衙大院,將門頂好,似乎在准備做最后的抵抗。瑪濟克這才意識到,明軍真的進城了。

    一名佐領驚魂未定,見到瑪濟克嘶聲道:“將軍,城西城牆塌了一大片,明軍偷襲進城……”

    “什麼,什麼?城牆塌了一大片?這怎麼可能?”

    就算他們有紅夷大炮,面對這夯土城牆也不能給轟塌一大片吧。

    “不要驚慌,明軍戰力低下,只要頂住這一波攻擊,便是他們死期了!”

    瑪濟克很快從最初的驚慌當中恢復了鎮定,自從在牆子嶺毀關進入中原以來,他所遇到的明軍勇則勇矣,卻很少是大清八旗甲兵的對手,更何況他這回帶來的有一半都是滿八旗的精銳。明軍所占優勢不過是出其不意,等自己控制住局面以后,反擊成功的可能性將非常之大。

    剛剛穩定下來,便聽有人驚叫:“院牆塌了,院牆塌了!”

    瑪濟克循聲望去,果不其然,這后院的院牆稀里嘩啦塌了一大片,但見火光突然衝天,無數支火把將整個夜空照的通亮。

    待塵煙落定,瑪濟克看清楚牆外情形之后不禁膽戰心驚。數百杆火槍,直直指著牆內眾人。原本火槍並不足為懼,但距離如此之近數量又如此至多,驟然開火,傷亡必然難免。

    “降者免死!”

    聲音有些嘈雜,瑪濟克沒聽清對方在喊什麼,問左右:“他們在喊什麼?”

    沒等左右回答,便聽明軍再次齊聲高喝。

    “降者免死!”

    瑪濟克這回聽清了,他憤怒了,大清八旗鐵騎何時受過明軍如此侮辱,卻沒料到這個先河竟然被自己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伸手便去腰間抽刀,卻抽了個空,低頭一看竟是剛才出來的急,不但衣服沒來得及穿上,連腰刀都還在屋里。他很想說一聲,等我回屋穿好衣服,拿了腰刀再來應戰,但明軍根本就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但聽一聲長長的鳴笛之聲,數百杆火槍齊齊發射。彈雨轟然而至,在不足二十步的距離上,擠在一起的韃子甲兵們中彈者超過半數。瑪濟克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劇痛便失去了知覺。

    ……

    次日清晨,由河間府城奔往肅寧縣城的官道上,一支騎兵馬隊正飛速疾馳。一馬當先之人正是這次岳托派來絞殺李信的鰲拜,他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肅寧城頭。

    昨夜瑪濟克帶人不告而別,半夜時分傳令的軍卒又回來報信,他們已經拿下肅寧,正恭候他率軍前往呢。

    鰲拜當然不會去和瑪濟克爭搶這份功勞,就在剛剛得知瑪濟克偷偷出兵之時,便已經料定他必然會兵不血刃的拿下肅寧。明軍在肅寧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就算傻子也知道避敵鋒芒,因此他並不擔心瑪濟克會出現什麼意外。

    他所頭疼的是岳托給自己派了一個如此桀驁不馴又自以為是的副手,今后動兵還有得他心煩。

    轉眼便到肅寧北門城下,卻見城樓之上戒備森嚴,遠遠邊減城頭寒光乍閃,太陽散發出的光芒愈發强烈,映照在一片素白的雪地上,反射出的白光更是耀眼。

    早有軍卒上前通稟。

    “速速開城,鰲拜章京在此!”

    卻聽城上反問:“可有憑據?”

    喊話之人辯聲音仿佛正是那瑪濟克,還帶著嗡嗡的鼻音呢。鰲拜不禁著惱,你搶功不聽軍令,他都可以容忍,但若想騎在自家脖子上拉屎,可別怪他翻臉不認人。

    “本將便是鰲拜,瑪濟克你此刻不開城,還等待何時?”

    話音剛落,便聽城門吱呀呀開了。

    “大人請進城!”

    城上又是傳下輕飄飄一句話,鰲拜正在氣頭上一心准備進了城先給瑪濟克來個下馬威,不及細想催馬便當先衝進城去。

    肅寧是小城,並沒有沒有甕城。進了城門便是坦途大道,卻見街上空無一人,鰲拜立時便覺得不對,突聽身后鉸鏈聲響,竟是鐵閘下落,眨眼間便咣鐺一聲閘到地面上。

    肅寧城雖是小城,但卻擁有小縣城並不長見的鐵閘,所謂鐵閘便是由拇指粗細的貼條打造而成的柵欄門,平日里由絞盤絞動鐵鏈,掛于城上,危機時刻便可松開鐵鏈鐵閘落下以保護城門。

    鰲拜所部便被一分為二,立時便亂了起來,城外清軍不清楚狀況紛紛朝城上喝罵。其實緊隨鰲拜進城的不過十几騎,他立即預感到巨大的危險已經降臨。但再想有所動作時卻晚了。

    四周突然衝出了數不清的軍卒,堵住了鰲拜的去路,城上突然傳來斷喝,一陣恍惚的鰲拜沒聽清,抬頭望去,但見數十支黑洞洞的火槍正指著自己。

    鳴笛聲長長響起,火槍砰砰之聲立時此起彼伏,白色硝煙轉瞬間彌漫城頭。

    瞬息之間,鰲拜覺得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他終于聽清了城上所喊之言。

    “鰲拜受死!”

    緊接著是鑽心的劇痛,臉上、胸口、肩膀、無一處幸免。

    鰲拜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整個人搖搖欲墜,視線終于在一片模糊中翻滾著不知跌入何處,剩下的只有一片無盡的黑暗。

    眨眼間,跟隨鰲拜入城的清軍便被斬殺殆盡。與此同時城外的清軍也沒好到哪里去,城上明軍不知從何處弄來了兩門小鐵炮,衝著城下砰砰一頓亂放。

    散鉛彈與碎石瓦片呼嘯而去,所過之處盡皆糜爛,戰馬騎手死傷不計。城外清軍終于徹底換亂,主將慘死,原本是瑪濟克把守的城池不知何時,主人竟換成了明軍。盡管他們有千余人,卻早已士氣喪盡,有人不甘心試圖向城上射箭,換來的卻是更為猛烈的大炮散彈。

    清軍在多重不利因素下,終于紛紛奪路而逃。直至奔出里許去,鐵炮仍在隆隆作響,仿佛在為他們送行一般,亦或是說為他們敲響了喪鐘!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12 PM

第五十二章 岳托中計

    河間府城,衙署屋外北風呼號,大雪紛飛,屋內炭火盆正旺燒的滿室生春,但倚靠在榻上半闔著眼的岳托卻將被子裹的更緊了,這寒熱病似乎日漸厲害。

    “咳咳……咳……”

    探子來隔著屋門從外邊稟報:“稟大將軍,肅寧派人送來了禮物。”

    岳托半闔著的眼睛終于睜了開來,肅寧送來的禮物?這沒頭沒腦的事,應該不是鰲拜的杰作,十有**是那瑪濟克所為。看來是平日里驕縱慣了,此戰過后,定當好生管束一番,如此下去長此以往,這些人總有庇護不了他時候。

    “呈上來吧!”

    聲音有氣無力,但外邊似乎已經聽清了岳托所言,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寒風夾著雪片卷進屋中,那軍卒邁進屋中之后連忙將門關好。炭火盆似乎著的更旺了,忽明忽暗的紅色火苗嘶嘶吐著熱氣。

    軍卒手捧長盤其上托了三只木盒,將其小心翼翼的至于几案之上。

    岳托瞟了一眼,但覺三只木盒能裝甚東西,這瑪濟克整日介搗鼓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禁也有些好奇,這究竟是什麼禮物。揮袖一拂。

    “打開!”

    軍卒小心翼翼用鑰匙打開了木盒上的銅鎖,隨著哢吧一聲銅鎖跌落于木盤之上,左側的盒蓋被緩緩打開。

    “啊!”

    緊隨著是一聲驚呼,盒蓋應聲跌落在地上,那軍卒被驚的連連后退數步。

    “鰲……鰲拜章京!”

    木盒很深,岳托由于倚靠于榻上看不清里邊 究竟裝了些啥,便問那失態的軍卒。

    “究竟是何物?”

    岳托此話出口的同時,已經意識到里面所裝的大概是何物,那軍卒結結巴巴的道:“是…..是鰲拜……章京的頭……頭顱。”

    軍卒斷續說完,岳托也已經騰地從榻上起身,探頭望去,果見一顆滿是血污的人頭,瞪著一雙無神的大眼,不是鰲拜還能是誰?岳托只覺得一陣無力,連忙扶住了几案,探出右手一指第二個木盒。

    “將那只……也打開。”

    岳托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打開木盒的話說出口,他已經隱約猜出里面裝的是什麼,但在親眼所見之前,又不願承認。木盒打開,果見又是一顆人頭,塌掉的鼻梁仍舊紅腫不堪。他突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地。

    “快來人,大將軍暈倒了!”

    軍卒一邊漢人,又忙去扶岳托,慌亂中將兩只木盒打翻在地,兩顆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正巧門外執勤的軍卒聽聞屋內呼喊,轉了進來就被眼前兩顆頭顱下的滿身冷汗,仔細辨認竟是鰲拜與瑪濟克。

    眾人一番忙活,岳托好歹醒了過來,明軍究竟出了何等人物,能連壞他兩員大將的性命。

    “這個李信當真小瞧于他了!”岳托伏在踏上喘息稍定,便看到了那第三只木盒,指著他吼道:

    “打開,打開!”

    軍卒哪敢怠慢,生怕再刺激著大將軍,連忙將第三只木盒打開。

    “咦?”

    隨著軍卒發出一聲驚異之聲,岳托不耐的問道:“又是何物?”

    “回大將軍話,是空的!”

    “空的?”

    “有張字條!”

    軍卒從盒內拾起一張白紙寫就的字條。岳托認得漢字,將之接到手中展展了開來,注視良久,臉色陰晴不定,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卻見那字條上赫然寫著蒼勁有力的兩個大字,正是岳托的漢名,底下還有一行蠅頭小楷,“在河間等我”,落款李信。意思顯而易見,這第三只盒子就是裝你岳托人頭的。

    岳托憤怒的將那字條撕了個粉碎,突然便出一口鮮血,然后竟覺得整個人都輕松多了,糾纏自己數日的寒熱病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于是從榻上一躍而起。

    “背馬,整軍……”

    一句話沒說完便卡了殼,憋了良久,岳托終于將整個身子軟了下來。

    “筆墨紙硯伺候!”

    屋中氣氛冷的几乎快凝固了,軍卒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趕忙將筆墨紙硯備好。岳托拾起筆片刻之間便寫成一封信。

    “立即送往高陽,交與睿王。”

    岳托又攤開一張紙,准備寫第二封信,誰知眼睛竟然一陣刺痛,伸手去揉,只覺火辣辣的難以忍受,再揉……睜開眼睛竟是一片模糊……視線逐漸轉暗……

    ……

    肅寧縣衙,大伙都圍聚在衙署中炭火盆前,雙手探在一片火光之上,試圖使身上在暖和一些。

    “李將軍怎麼如此篤定那岳托會撕掉那紙條?”

    說話的是李信的貼身親兵曾敢,陸九一拍他腦袋,笑道:

    “笨啊,你看到有人寫信罵你,不撕掉難道還裱起來掛在牆上?”

    眾人一陣哄笑,曾敢怒目而視卻不敢與其動手,他知道兩個自己捆在一起都不是那馬賊的對手。

    李信能想到這條毒計還多虧了前世喜愛看金庸的武俠小說,其中有個田歸農的人欲暗害一個叫苗人鳳的人,用的便是這招。不過這條毒計的難點卻在毒藥上,難民中跟著他的便一個原本是藥店的老板,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詢問是否能有這樣一種毒藥,粉末狀,可以燒壞人体最脆弱的眼睛,豈料那人一口應下,聲稱能配出此藥。

    圈外還有一個人大馬金刀的坐在衙署中的椅子上,並不去湊熱鬧烤火,聽到議論紛紛便插道:“李兄下一步該如何做?”

    此人正是王朴,李信這一套組合拳將他看的目不暇接,自問自己也沒這般創意,僅僅圍繞一個肅寧便連斬韃子兩員大將,那個什麼揚武大將軍估計這會沒被氣死也得折騰掉半條命了。

    “還得等等!”

    “等什麼?”

    “高陽來信!”

    依照大伙設想,此番折騰夠了那岳托,何不趁熱打鐵,將他也誆了出來一並干掉。李信卻並不如大伙想象的那麼樂觀,首先岳托不是瑪濟克之徒,他能做到一軍之統帥便必有過人之處,想要算計于他便要將方方面面的計算周全了,否則万一打虎不成反被虎吃,那可就悲劇了。

    李信突然起身來到王朴面前,似笑非笑道:“王大帥可知高監軍到了何處?”

    王朴面色一僵,但又以令人難以察覺的速度轉瞬消失,繼之以疑惑。

    “到了何處?”

    “蠡縣!”

    “李兄的意思,我們莫不是去投靠高監軍?”

    在時人看來這也是一條不錯的路,但李信卻沒有半點想去投靠他的想法,他甚至還像將這個高監軍當一回槍使。

    “說起這高監軍,還要有勞王大帥親自去一趟蠡縣。”

    王朴眉頭微皺,在全軍戰沒之前,他與此人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既不靠的太近,也不離的太遠。因為紫禁城那位爺最是多疑,自己乃是邊鎮總兵,結交內臣一旦落下口實,一旦那位喜怒無常的爺發起彪來,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不過這高監軍醋意太大,他見王朴搞兩面三刀,便得著機會陰了他一把,這才使這堂堂大同鎮總兵,落得個兵敗被俘的下場。

    當然,此時朝廷還不知道王朴被俘的消息,盧象升給崇禎的奏報上只說王朴全軍戰沒,生死不知。這一點王朴此時尚不知情。

    所以,他如今雖然拿著總兵的架子,但畢竟是寄人籬下,李信但有所請,又不能拒絕,只好硬著頭皮應下。

    李信的計划很簡單,四個字,驅虎吞狼。目標便是河間府城。首先,多爾袞的大軍都被調去圍攻高陽,一個彈丸小城竟然吸引了几乎半個左翼軍的精銳,這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此戰之后,高陽很可能便會因此而名揚天下。

    而岳托由于先是大將被斬,很可能雙目還暫時性失明,大軍士氣必然低落,而高啟潛麾下乃是大明朝最為精銳的關寧鐵騎,一旦圍城,勝率擋在九成以上。更何況他還有無意中掌握的摧毀城牆的法門。

    由此,河間一旦被拿下,身在高陽的多爾袞獨木難支,遠在真定的杜度更是孤軍深入,屆時形勢一片大好,高啟潛憑借著克復河間,便可得這驅逐韃虜的首功,李信想不出此人有任何理由拒絕。

    但明朝末年這個時代外臣多能人,內臣多蠢貨。外臣是憑借多年的官場廝殺而存活下來的,而內臣則不同,他們憑借的僅僅是皇帝的寵信而已,這個高啟潛便是如此,崇禎皇帝對此人的依賴已經直逼天啟對九千歲的依賴了。几乎每次大軍出征,都是這貨監軍。每次監軍這貨都得折騰出點么蛾子,殺良冒功,排擠同僚,陷害功臣,哪一樣干的都是奸佞小 人的標准勾當。

    李信不敢保證此人是否腦袋讓驢踢過,進而拒絕他的提議。他猜測高啟潛此番北上蠡縣,很可能是聽說了多爾袞大營遭襲損失慘重的消息,想借此機會渾水摸魚撈一票。但高啟潛自己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多爾袞的對手,貿然出手肯能會死的很難看,沒准還得將大明朝最后的精銳,關寧鐵騎給敗光了。

    李信便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給他指條可以立功的明路,實則是為了給高陽解圍。他很清楚,如此下去,高陽撐不了多久,必須有外力配合孫承宗才行。

    而這個傳達之人便是王朴!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14 PM

第五十三章 偏向虎山

    高陽城頭一片死寂,城牆斑駁殘破,只有那猩紅色明軍戰旗隨風獵獵。城外則是朔風如刀,大地蒼茫一片。城北三里外的清軍大營,一騎疾馳而至,中軍大帳內睿親王多爾袞攤開信箋,粗略瞧上几眼后臉色微微一變,抬頭看向那報信的軍卒。

    “鰲拜與那瑪濟克當真都被那叫李信的殺了?”

    “正是那蠻奴!”

    那軍卒欲言又止,多爾袞看在眼里,知道他定然還有內情沒有全說。

    “還有何事?一並報來。”

    “這……這……”

    多爾袞見他吞吞吐吐不禁惱怒,冷冷的哼了一聲。那軍卒被嚇的一個激靈,連忙匍跪于地。

    “大將軍,大將軍他眼睛瞎了……”

    聽完那軍卒匪夷所思的描述之后,多爾袞不由得扼腕痛惜,痛惜沒有將那李信留住,這廝簡直就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鬼才。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也只有等高陽戰事結束再去會會那李信,順便將其收入囊中。竟似對兩員大將的慘死毫不在意。

    “回去抱于你家將軍,讓他多多注意身体,好生養病,高啟潛跳梁小丑,不足為慮!”

    打發走岳托派來的報訊軍卒,多爾袞還是皺起了眉頭,看眼下這個形勢,高陽城撐不住几天了,自己三万大軍被一個小小的高陽纏住了這麼多時日,已經讓他很失顏面,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敢來趁火打劫,多爾袞暗暗冷笑,管教你有來無回。

    其實也沒什麼打緊的,只要他圍住高陽不破,但有明軍想來吃上兩口便宜,那便來個將計就計,圍城打援,這正是大清八旗鐵騎的拿手好戲。

    ……

    肅寧通往蠡縣的官道上,大同鎮總兵王朴帶著一隊人馬正迎著北風向西前行。

    “可惜了那鰲拜與瑪濟克的人頭,你只不知道,這兩個人頭可能換你一身榮華富貴啊。”

    王朴一身明光鎧,正是原本孔有德的裝束,這廝自打豬籠河谷一役后打死也不再穿這物什,寧可選防護力差很多的鱗片札甲。這回去見高啟潛自然要將王朴弄的高大上一些,這身明光鎧正好便給了他穿,王朴也樂得如此。

    李信笑而不語,他手中有比這更震撼百倍的王牌,還在乎這兩只小貓小蝦,更何況,將這兩顆人頭送去河間,為的便是激怒岳托,使其失去保持克制的理由。因為如此大將被敵軍宵小斬殺,他身為一軍統帥,若是在弱小的敵人面前還畏首畏尾,這仗也就不用打了,一定失近了軍心。

    所以,他是給岳托送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岳托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的打,這就將他逼向自己為其謀划好的不歸路。剩下便看高啟潛那廝是否給力,如此時輕取河間,必然一擊成功。

    行至蠡縣城外三里之處,李信命全軍停止前進。自己這近千人馬是給王朴壯聲威的,可不是進城去送死的,城中情況尚未可知。高啟潛又不是善男信女,隨時將自己這些人馬吞了也都是極有可能的,由不得李信不小心。

    于是著人單騎獨自前去通報,不多時那軍卒折了回來。

    “城中放下話來只讓王大帥一人進城。”

    李信愕然,這高啟潛是在玩什麼把戲?同為明軍竟至于如此防范。王朴心知肚明,高啟潛在聽說自己還活著,並帶著一路人馬翩然而至的時候,內心將是多麼驚訝與恐懼,只是他內心究竟是驚訝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便不好說了。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不管何等奸佞之徒,一旦做了虧心事,都會變的極為膽小。

    因為他王朴與這高啟潛在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自然對他此時此刻的心境感同身受。

    “看來也只好單人獨騎闖一闖這蠡縣。”

    李信看著王朴背影消失在遠處,心里泛起了嘀咕,卻不知結果如何。他突然一揮手,

    “傳令,后撤三里待命!”

    數百騎兵開始回卷,散出去的探馬卻急吼吼回報。

    “稟教習,前方來了一群人,身份不明。”

    李信詫異,在此間活動的大股人群,除了清軍就是明軍,百姓們已經逃的差不多了,能是誰呢?

    親兵曾敢眼尖,指著遠處嚷道:“快看,是鄉親們!”

    李信舉目望去,果真像是,但卻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那曾敢又是如何便知道是鄉親們呢?看著興奮無比的曾敢,李信突然明白了,定是這貨在背后攛掇百姓們跟著他走。心中暗罵,這貨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改天得狠狠教訓他一番。

    等隊伍進了,果然是那些沒有散去的百姓。其中一人衝著李信抱拳行禮。

    “李將軍,俺們來的這些人都是沒了家的孤家寡人,個個身子骨都壯的像牛,只求將軍能收留俺們,為家人復仇。”

    李信仔細看了眼這些人,果真都是一水的青壯。曾敢則在一旁幫腔:

    “將軍,如今正是用人之時,多個人咱們也多份力量!”

    李信不是不想擴軍,而是實在有著難言之隱,擴軍最大的瓶頸在于后勤補給,說白了就是糧食。自己原本這近千人馬都已經面臨斷糧的局面,瞅著眼前這些青壯們,沒有兩千也有一千,他上哪去弄如此多的糧食來養活這些人?

    他們不是流寇,不能走到一地便劫掠一地,以供給軍隊。

    再者,他們都是未經過訓練的百姓,甚至連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就這麼讓他們去上陣殺敵無異于送死,如此白白犧牲掉這麼多性命,他李信又于心何忍?

    但看到百姓們期待的目光,李信覺得自己不能再對他們敷衍了事,于是斷然拒絕:“胡鬧,都回去護著鄉親老幼,比來軍中送死强得多。”

    李信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你們現在折返回去還來得及,都回去吧,等將來攆走了韃子,你們還得留著有用之身重建家園。”

    “李將軍是瞧不上俺們吧?嫌棄俺們拖你后腿!”

    李信嘆息,如果此時他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別說是兩千百姓,便是兩万百姓他也照收不誤,而且是多多益善。但現在情勢不同,他帶著手下人是在韃子各大軍的夾縫中奔命,一夜間便轉進百里……

    正僵持間,一人一騎突然疾馳而來,正是王朴。

    李信也顧不上和百姓白扯,直本王朴而去。

    “如何?”

    “盡人事聽天命!”

    王朴長嘆一聲,隨即又加緊道:“咱們快走,晚了就怕來不及……”

    李信大驚,“這是為何?難道……”

    “正是,高啟潛很可能會將你我截留于軍中,此時不走,就怕他探知了虛實……”

    說話間,王朴瞧見了 亂哄哄一片的百姓。

    “何時來了這許多百姓?”

    隨即便極為不滿的對李信道:“還與他們和顏悅色作甚,轟了開去,趕緊走,似你這般哄孩子,百姓一個個都敢蹬鼻子上臉!”

    李信一嘆:“百姓們敢于捐軀,不能寒了他們的心,既然高啟潛不肯接受我送他的這份大禮,咱們也該改弦易張。”

    說罷,來到亂哄哄一片的百姓面前。

    “都靜一靜!”

    “都別吵吵了,李將軍有話要說,都聽李將軍怎麼說……”

    百姓們很快都安靜了下來。

    “既然你們執意要跟著我李信,那麼眼前便有一樁殺頭的大買賣,你們敢做嗎?”

    “大買賣?”

    百姓們俱是一愣,怎麼說的跟强盜干活一般?但也僅僅是一愣,隨即千口同聲:

    “敢!敢!敢!”

    “很好!”

    王朴已經徹底跟不上李信的節奏,剛才還在極力拒絕,怎麼如今竟然一口答應了?百姓們不是軍卒,在沒有軍官和老卒約束下,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這種險象環生的局勢里,他與李信的認識還是一致的,那就是實行精兵政策,少而强悍,打完就跑,最好是一夜間可以轉進百里的騎兵。

    而李信此前執行的正是這一策略,如今說改弦易張就改弦易張嗎?王朴此時的身家性命都著落在李信身上,如果就這樣灰溜溜的逃回京城,崇禎爺沒准一怒就砍了他的腦袋,最好的結局也是將自己一擼到底。但跟著李信便還有翻盤的希望,說白了就是借李信這只雞來下自己的蛋。

    他李信一沒官職,二沒人脈,又是武人,若果真異軍突起,必然會成為朝中大佬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與自己合作才是他最佳的選擇,有自己這尊落架的大樹,可以為他卸去多少敵視的目光呢。

    李信能猜到王朴肯屈尊留下來,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但卻沒料到自己的前路卻並不如他預想的那麼美好 ,甚至是充滿了荊棘。

    不過眼下,他卻雄心勃勃。

    “王大帥且看好戲,李信這回要三進肅寧!”

    “肅寧?”

    還回肅寧?王朴目瞪口呆,李信的膽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一腳踢在鐵板上,反被人家吃掉嗎?

    高啟潛不上道,放著戰斗力超强的關寧鐵騎窩在蠡縣不肯出兵,只有親自動手。這兩千百姓正當其時,便是雪中送來的木炭!李信當然不是又同意了百姓們參軍,而是另有安排。衝鋒陷陣的事,有他這600高陽軍足矣。

    李信冷笑一聲。

    “韃子必然會出重兵取肅寧,肯定會認為咱們已經逃得遠了,但咱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來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16 PM

第五十四章 舉火開炮

    當時間進入崇禎十一年的腊月,整個黃河以北已是千里腥膻,兵連禍結,戰火蔓延至每一個角落,只有大明京師像一跟柱石般堅定而又孤獨的插在一片驚濤駭浪之中。而這根柱石的掌舵人,大明當今皇帝朱由檢正面色陰沉的端坐于奉天殿之中。

    朱由檢的目光從殿下文武百官臉上逐一掃過,他已經問了三遍,竟沒有一人能給他答復,哪怕是不滿意的答復也沒有。太祖傳下的江山到了十六代,已經折騰成這個鳥樣,他倍感無力,甚至有一絲恨意。

    恨老天不公,如果他是漢靈帝、晉惠帝這樣的昏聵無能之輩也就罷了,自從即位以來自己兢兢業業,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松與懈怠。可到頭來大明江山反倒更加風雨飄搖,天災不斷,北虜肆虐。每每午夜夢回,忍不住垂淚痛哭,大明江山便要亡于他朱由檢 之手嗎?不甘心那!

    不知是哪位大臣實在憋不住咳嗽了一聲,這才將他的思緒拉回奉天殿。面對一群整日屍位素餐的群臣,他覺得自己已經無計可施。大臣殺了一批,貶了一批,可仍舊不能震懾這些蠅營狗苟醉心于私利的大臣。

    這時他甚至有點想念溫体仁了,不管如何,他在任時,總會給自己拿出一個辦法。同時,朱由檢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瞟向了內閣首輔劉宇亮。

    劉宇亮本低著頭雙目盯著手中笏板似老僧入定,但一陣透骨的寒意使他再無法强自鎮定,出于多年朝會養成的直覺,他能感受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

    自打溫体仁罷相以來,沒一個人能在這內閣首輔的位置上超過半年,短短几個月便慘遭罷黜。劉宇亮六月進內閣首輔到現在剛好半年。一陣强烈的,不詳的預感涌了上來。

    汗水自鬢間滴滴淌下,冰冷的目光仍在劉宇亮身上如刀如劍般沒有移開。他終于忍受不住,踏出一步。

    “臣有本啟奏!”

    說出這句話以后,劉宇亮突覺罩在身周的冰冷似乎也消失于無形。

    朱由檢長舒口氣,首輔終歸還是站出來了。

    “卿家可有對策?”

    劉宇亮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這個動作極為不雅,算是君前失儀,但只要他能拿出切實可行的辦法,朱由檢都可以原諒。

    “臣,臣,臣自請軍前督察兵事。”

    崇禎沒想到劉宇亮憋了半天就是這麼一個主意,但仍就喜出望外,只要臣下敢于用命,這大明就亡不了。當即手拍龍椅,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好,即日起由劉卿家總督天下兵馬!盧象升怯戰懼戰,貽誤戰機,致使直隸戰事日漸糜爛,將他革了吧!”

    盧象升連戰皆敗,朱由檢早就想換掉他,劉宇亮坐論兵事之時也還算頭頭是道,今日自請督師,所幸就用它代替盧象升吧。

    此言一出,百官皆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竟是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楊嗣昌。

    “万歲,大戰之中臨陣換將,恐傷軍心士氣,還請万歲三思!”

    與此同時禮部左侍郎薛國觀亦站出來反對。

    朱由檢原本豪氣万丈,認為首輔督師總會為這亂局,帶來一絲光明吧,但卻沒想到他在兵事上最為倚重的楊嗣昌竟然跳出來反對,氣道:“朕問計之時,一個個都裝啞巴,有人站出肯為朕分憂,爾等又連不迭的反對,都,都是和居心?”

    朱由檢雖然專斷,但在兵事上卻極為倚重楊嗣昌,別人反對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楊嗣昌提出反對意見就由不得他不重視。

    但看到楊,薛二人一副義正言辭的神態,就是一陣心煩,便想早點了結此事。

    “就依楊卿所言,盧象升留任,劉卿仍舊代朕南下督察軍事!”

    言畢,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小太監。小太監激靈的很,立即便明白了皇上第的意思,一甩手中拂塵,上前一步,尖聲喊道:“退朝!”

    小太監喊畢,百官們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地,今日的早朝終于混過去了。

    朱由檢在群臣山呼万歲聲中離開奉天殿,劉宇亮一抹臉上汗水,心里卻泛起了無限凄涼,早間來時還心情大好,此刻卻得了個視察軍事的差事,出了北京城,這天下還有安寧地方嗎?自己還有命回來嗎?

    他在殿上之時,脫口督查軍事也是被崇禎逼急了,如今木已成舟,想后悔也來不及了。

    “劉相留步!”

    劉宇亮不用回頭也聽出了喚他之人是誰,回頭拱手。

    “適才殿上還多虧楊相出手相救,否則……”

    后半截話劉宇亮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讓他吟詩作賦,寫寫文章那沒的說,就算紙上談兵都能頭頭是道,但真真讓他去統兵,那可真真是趕鴨子上架。

    楊嗣昌一擺手,“你我皆是為了朝廷,皇帝一時意氣之言自當勸阻。”隨即又肅容道:“劉相此去可有定計?”

    劉宇亮正抓瞎,對于兵事他一竅不通,如何能有什麼定計。

    “還請楊相教我!”

    此時當然顧不上什麼臉面問題,再說,楊嗣昌知兵是在皇帝面前都掛了號的,自己向他求教絕沒什麼可丟人的。

    “嗣昌有一言相送。”

    “楊相但講!”

    “這一路之上,多走,多聽,多看。”

    聽了這六個字,劉宇亮心領神會,不過是讓他當聾子耳朵,什麼都不做,去走一圈回來即可,這也算和他心意。

    “楊相,宇亮還有一事請教。”

    楊嗣昌笑道:“可是南下路線?”

    劉宇亮赧顏一笑,點點頭,算是承認。

    “如今韃子大軍多云集于保定、河間一線。盧建斗現在恐怕已經過了冀州,想攆上他唯有東西兩路,劉相任選其一即可!”

    他有點摸不清楊嗣昌的路數,但也不願多想,出了紫禁城,一陣北風刮來,激的劉宇亮打了一個寒顫,頓生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

    ......

    河間府衙署中,岳托仍舊病怏怏的倚靠在榻上,火盆子里的木炭很久沒換,已經開始變的灰白,屋子里也逐漸轉涼。經過隨行郎中的精心診治,岳托的眼睛已經有所好轉,可以閱讀書信,但卻須將紙張緊挨在臉上逐字去看。

    郎中看了他的傷情,都說南人歹毒、陰險,岳托卻知道,是自己大意,中了人家的詭計。不管陰謀陽謀,只要能打擊敵人便是可用之謀。

    他到真想親自會會這個南人。此時,他已經得知肅親王豪格失蹤的消息。據內部傳言,豪格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十有**便是被那李信擄了去,此時便在高陽城中。奈何多爾袞封鎖消息,他對更深入的內情也不甚了解,但此事既然能傳出來,就未必是空穴來風。

    而且他還得到一個消息,那就是多爾袞原本是打算收降此人,卻不料反被算計。就連多爾袞這麼精明的人都著了他的道,自己大意中計,終究是不冤的。但岳托卻以為,兵者詭道,也是分情境的,如今自己擺開上万大軍,去搜羅這不足千人的明朝殘軍,便任他有千般本事,也難以抵擋!除非此人逃走,那就另當別論。

    岳托直覺李信不會逃走,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要與自己死磕。

    “來人!”

    門外執勤的軍卒聽到動靜,開門進屋。

    “大將軍可有吩咐?”

    “去問問,肅寧回來人沒有。”

    那軍卒答道:“正要稟報,肅寧派回的信使剛剛到了!”

    “如何不早些彙報?快著他來見我。”

    軍卒遭到訓斥,卻不好反駁,明明是你不許任何人沒有命令不許進來,就連炭火盆子都是沒有命令不許進來的換的。但大將軍眼傷嚴重,情緒反復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回帶兵前去肅寧的是鰲拜生前的一個手下阿克濟阿,是在高陽城營嘯之后與鰲拜被多爾袞一並攆至河間的。仍舊是兩千兵馬,岳托為了穩妥起見,又多給他撥了一千人,湊足三千之數。

    此人曾與李信數度交手,應該是軍中最了解李信的軍官,岳托派他去便是出于此點,況且以常理揣度,李信既然殺了鰲拜和瑪濟克必然能料定自己會大肆報復,因此留在肅寧的可能性實則極低。

    加上阿克濟阿是拜音圖的從弟,在軍中也算小有名氣的后起之秀,只要穩妥發揮,當不會出現紕漏。

    信使被帶進屋中,軍卒又趁機將炭火盆里換了新炭,火重新旺了起來,屋子里又漸漸起了融融暖意。

    岳托身側的幕僚接過信箋,逐一念了出來。

    意思大致是,已經兵不血刃的占領了肅寧,正派出人馬在四周搜索李信的行蹤,並且已經控制了真定南部通往河間的要道,后勤隊伍可以放心通行,不日由深州一帶的押運隊伍便可通過。

    聽了彙報,岳托滿意的點點頭,隨即又陷入沉思,不知從何時起那六百明朝殘軍竟然隱隱成了扎在他岳托心頭的毒刺,不揪出此人消滅掉竟寢食難安。

    岳托閉上眼睛,整個河間、保定、真定一帶的地圖在腦海中閃過,他試圖一一尋找著李信可能出現的地方。

    ……

    是夜,百姓們黑壓壓隨著李信趕到肅寧城南門外。

    白日里為了躲避韃子搜索,他們繞過鐵燈盞巡檢司,進入真定府境內,又從南邊繞回肅寧,這一番耽擱,到了肅寧城外便已經是后半夜。

    李信命人將早前隱藏在城外的鐵炮拖了出來,炮口正對肅寧南門。

    “舉火!”

    數千人同時點燃火把,于黑暗中綿延數里,遠遠瞧去,聲勢逼人。

    “開炮!”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17 PM

第五十五章 三朝老臣

    肅寧南門,鐵炮隆隆,火光綿延數里,這陣勢可嚇壞了守城的二韃子,連忙飛奔城內去向佐領阿克濟阿報信。沒等報信的軍卒趕到,阿克濟阿就已經頂盔掛甲穿戴整齊,收拾停當,上馬出了衙署大門。

    自從鰲拜章京死后,阿克濟阿收起了輕視明軍,尤其是李信的想法。一切都小心翼翼,謹小慎微。鰲拜慘死那天,他只是一步之隔便被關在城外,眼睜睜看著這位對自己照顧有加的亦兄亦長的驍將被亂槍射死。

    聽說明軍自南門而來,阿克濟阿頗感意外。隨著報信軍卒匆匆登上南門敵樓,但見綿延數里的火光,看的他心頭一陣突突亂跳。瞅著規模竟是上万人還不止,哪里來了這麼多明軍,幸虧來肅寧時大將軍多撥了一千人馬與自己。

    若是以前的阿克濟阿定然不會將明軍放在眼里,便是此時提刀出城攻擊明軍也不在話下。但吃虧的次數太多了,總該長點記性,所以,他猶豫了,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出城攻擊明軍,而是思索三千人守城是否足夠。並且應立即派人向大將軍報信,肅寧出現大規模明軍。

    就在阿克濟阿緊張的安排守城事宜之時,親兵曾敢不無擔心的在向李信發問。

    “將軍,万一韃子攻出城來可如何是好?”

    李信安排人遍地插滿了火把,使得他們這四千多人看起來就有上万人的規模。但万一韃子出城迎敵,那可就什麼都露餡了。百姓們雖然人多,但都不是訓練有素的軍卒,根本沒法和韃子作戰。

    曾敢對李信的膽大包天簡直難以置信。誰知李信卻冷笑數聲。

    “鰲拜瑪濟克一死,我高陽軍擺出如此陣勢,還有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出城應戰?”

    曾敢吐了吐舌頭,感情你這是明知道人家不敢出來,才擺開車馬玩這麼大的陣仗,可話說回來了,到底也只能是嚇唬嚇唬人家而已,難不成還真要驅使百姓去填命攻城?

    “可咱們如此做又有什麼意義?”

    “万一,我是說万一韃子真的出來怎麼辦……”

    李信被曾敢問的不耐煩,從馬背上解下一個麻布包裹扔在他面前。

    “里邊是鉛彈、皮紙和火藥罐子,按照之前教你的法子卷出200的量來!”

    “黑燈瞎火的能不能少卷點……”

    “再聒噪就卷400”

    曾敢有著很强的求知欲,如何使用火槍,如何准備彈藥,一樣不落的都學了個遍,每每都纏著李信問東問西。把李信弄的不勝其煩。

    但李信還是挺同情他的,自打受了刺激,決心親手殺滿一万個韃子贖罪,便放下一切讀書人的矜持,甘心情願與武人為伍。只是這貨整天四書五經,之乎者也的都快讀書讀傻了。原來覺得他還有几分血性,可自打做了自己親兵接觸下來之后,發現完全不是之前想的那麼回事,這貨完完全全就是個一根筋的中二少年。以前那些舉動基本上都是在他熱血上腦的情況下干出來的,可偏偏就有人配合他,最后才害的上万人失去了性命。

    好在他遇見了李信,否則這會沒准就引咎自戮了。

    火把也點了,鐵炮也放了,吶喊聲也響徹夜空,李信十分滿意今夜行動的效果,估計守城的軍將應該被唬的不輕。折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李信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大手一揮。

    “撤軍!”

    城外火把盡滅,亂哄哄的足足有半個多時辰才撤了個干干淨淨。

    城下明軍的舉動將阿克濟阿看糊涂了,這大半夜的呼呼啦啦弄的動靜不小,折騰完了這就撤麼?是不是好歹也得攻一下城意思意思吧!

    撤就撤吧,明軍不攻城更好,自己只要保證這肅寧城不失,就對得起鰲拜章京在天之靈了。雖然明軍撤走,阿克濟阿仍舊不敢有絲毫放松,万一這是明軍的緩兵之計,再殺個回馬槍呢。

    如此,一直守到天亮明軍再沒回來。于是又派出探馬、偵騎,方圓十几里竟是一丁點明軍的蹤跡也沒發現,這可是奇怪了。原本他打算天明之后便派人向河間府岳托報信求援,但事有蹊蹺,他決定先緩一緩。

    誰知過了半夜,城外又一次數里舉火,鐵炮隆隆,而且這一次是真格的有炮彈轟到敵樓之上,木質的房檐都塌了大半邊。

    阿克濟阿盯著城外“數万大軍”開始天人交戰,大清鐵騎何時被南蠻奴圍在城里嚇的不敢出城過,向來都是大清八旗鐵騎圍著南蠻奴一陣猛打。若在平時,單為了這臉面也應該拼了。

    可正當阿克濟阿下定決心准備出城的時候,腦中另一個聲音卻在嘲笑他,忘了以前吃過的虧,受過的傷嗎?一念及此,腹部的傷口竟又隱隱作痛了,這傷口最近雖不似開始那麼疼的難耐,但卻仍舊沒有愈合,還時不時的流出些膿水來。

    城內傳出雞鳴,天將破曉。

    也罷!阿克濟阿似乎是下定了決心。

    ……

    京師,內閣首輔劉宇亮府邸,一乘二人抬的小轎停在了側門外,轎簾掀開,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出來。側門吱呀一聲打開,里邊閃出一名仆從,衝那胖子道:“怎麼才來?閣老已經等你多時了。”

    那胖子立即陪著笑臉:“轎夫走的慢,您多擔待!”

    然后伸袖一遮,遞上一角銀子,塞入那仆從手中。那仆從見了銀子則立即換上了另一副態度,隨口說著一些隱秘,“快隨我來吧,昨夜宮中來了旨意。讓閣老今日一早陛辭……”

    那胖子聽到這里,心思卻已經亂了,劉閣老不是說到了正月才走的麼,如何今日便走,兩万兩銀子豈不是打了水漂?那可是借來的款子,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都是這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把錢要回來,那是万万不能的,否則傳揚出去,自己還怎麼在官場上混,可如果不要回來,這事儿又沒辦成,又拿什麼去還人家?

    懷著一路忐忑,胖子來到劉宇亮家的會客廳,一路上所見盡是劉家仆從前前后后,忙著打包物什,看在那胖子眼里卻是別有一番蕭索滋味。

    劉宇亮此時紫袍冠帶早已穿戴齊整,一見那胖子進屋,便開門見山。

    “玄年,昨夜皇上下旨,令老夫今天就陛辭,昨儿商議的事可能有些難辦了。”

    那胖子字玄年,姓熊,名開元。曾任吏科給事中,當年因受周瑞豹考選事件牽連,被貶為山西按察司照磨,曾走周延儒的路子希望調回京城,豈料被周當場羞辱,自此便與周結下了仇,數年之間都蹉跎于山西。

    熊開元與劉宇亮此前交集頗多,自打劉宇亮當上首輔之后,便又動了調回京城的心思。私自來到京城后,東拼西湊了兩万兩銀子,便來走劉的門路。

    那天來劉府時,劉宇亮盛情之至,弄的他感激涕零,以為這劉閣老甚念舊情,當場就命人將銀子卸在他家。

    誰知,出了劉家卻得知了一個如同五雷轟頂的消息,劉宇亮早在上午朝會時便向皇上請准出京督察軍情。氣的熊開元跳腳暗罵,劉宇亮真不是個東西,明知道自己要走還黑他兩万兩銀子。于是當天便去找劉宇亮理論,劉宇亮則好言撫慰,請他放心,收了銀子斷沒有不辦事的道理。

    熊開元無奈之下只有選擇相信劉宇亮,誰知這才過了一日,劉宇亮竟然就要出京……

    “唔……”

    熊開元不好發作,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也不搭茬,只是唔了一聲,他想看看這劉宇亮究竟如何向他交代。

    “說難辦,也好辦,眼下便有個大好的機會,只看你有沒有這膽量。”

    聽劉宇亮的語氣,竟是此事還有轉機,熊開元大喜。

    “閣老就別賣關子了,只要能讓開元調回京城,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肯的。”

    劉宇亮嘿嘿一樂。

    “皇上委老夫督察天下兵馬事,即將南下,如今帳下還缺個中軍司馬,不知玄年有意否?將來回京,別說一個給事中,便是一部的侍郎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中軍司馬是負責中軍錢糧的一個差事,若在天啟朝以前,這絕對是個美不堪言的美差,可如今這今天下兵連禍結,總督、巡撫每年不得死上几個,更何況一個小小的錢糧官。自己敢做,也得有命去當啊!熊開元越想越生氣,心里面將劉宇亮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可卻是無可奈何。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認命,劉宇亮吞了他兩万兩銀子,自己老老實實回山西去當他的按察司照磨。二是,賭一把,跟他去當這個錢糧官,不成功則成仁。

    也罷!

    熊開元狠狠一拍大腿,決定已下!

    ……

    鐘鼓齊鳴聲中,大明皇帝朱由檢早朝群臣,昨夜間南邊送來一則戰報,帶來了絕好的消息。

    據說韃子偽王多爾袞在高陽城下吃了大虧,好家伙,一個小小的高陽便牽制了韃子數万大軍。更據說,有數名韃子大將被斬殺。這些信息情報雖然不盡不實,但只要有三成是真的,那也是此番韃子入寇以來最令人振奮鼓舞的消息。

    諸多情報彙集在一起,讓朱由檢想到了一個人,一個與高陽息息相關的人,那就是三朝老臣孫承宗。

    一個想法在朱由檢的腦中跳了出來。

    注:按察司照磨,翻譯一下就相當于現在省檢察院里管檔案的一個股級干部。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20 PM

第五十六章 廷議彈劾

    早朝鼓聲一過,文武百官按照各自品牒序列徐徐進入奉天殿,三跪九叩大禮,山呼万歲,一番流程走完才分列殿中。劉宇亮身為內閣首輔自然身居群臣首位。

    這是劉宇亮出京之前最后一次參加朝會,朝會完畢按照慣例會被皇帝私下召見,奏對完畢便可以去內閣交接,走馬上任他這軍情督察事。這些事情都是已經定下的 ,雖然前途未卜,但朝會時的心情還是較為輕松的。

    連日來朝會都是針對如何應對韃子做各種議論,終于定下了由首輔督查軍情這個折衷的方案,群臣滿意,皇帝也滿意。在 朱由檢眼里,大臣們最大的問題便是不敢用命,這才是導致朝廷的政令被推諉而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所以他即位后,有相當大的精力都是用在思考如何能保證大臣不謀私利上。天下勤王兵馬由盧象升統領,朝中又有楊嗣昌這樣的大戰略家坐鎮,朱由檢想不出除了不敢用命這個理由外,還呢有其他的原因。

    所以,劉宇亮南下勢在必行,他朝會上自請出京督查軍事,使得朱由檢茅塞頓開。不過,今日朝會他還有更重要的決定要宣布。

    朱由檢令太監宣讀昨夜的軍報。尖厲而刺耳的聲音在奉天殿中回蕩,文武百官們豎著耳朵生怕遺漏了什麼,防止奏對時出了差錯。但聽完之后頓覺匪夷所思,高陽城一個地方上的 小縣城,是如何拖住多爾袞左翼軍主力如此之久的?

    很多人第一反應,這很可能是有人謊報軍功,但轉念一想,高陽彈丸小城,一沒有朝廷朝廷大臣在此,二沒有大軍在側。謊報軍功與否,能拖住韃子大軍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朱由檢環視殿中文武百官,問道:“諸位臣工,都說說,你們都有何想法。”

    皇帝話音方落,大臣們一陣竊竊私語。

    楊嗣昌出班奏道:“賞功罰過,按成例去辦即可!”

    大臣們聽到楊嗣昌如此建議,立即紛紛附和。朱由檢不滿的看了一眼楊嗣昌,這份軍報他昨夜第一時間便命人抄送到楊府,並且在朱批中加以暗示,怎麼今日卻如此不開?

    “臣亦有本奏!”

    出班之人是大理寺左少卿范復粹。朱由檢示意他暢所欲言。

    “臣認為,高陽一戰雖然尚未取得實質戰果,但拖住多爾袞數万大軍連日難發,為駐地勤王兵馬北上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實乃北虜入寇以來難得一次大勝,朝廷應當予以表彰,並且昭告天下!有功者重賞,有能力者提拔!”

    朱由檢大為點頭,深以為然。范復粹這番進言簡直就是為自己接下來的安排鋪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這個小老頭真是越來越招人喜歡了。敢進言勸諫的人朝堂之上有很多多,但既敢進言勸諫又能体察聖意的人可就鳳毛麟角了。

    “范大人此言不妥!”

    出班發言者是禮部左侍郎薛國觀,他上前一步,對御座上的朱由檢行了一禮。

    “啟奏万歲,臣認為范大人所言不妥……”

    薛國觀自說自話,似乎完全沒主意朱由檢的逐漸冷下來的臉色。

    范復粹反問道:“敢問薛大人有何不妥?”

    “整件事不過僅僅是一封沒有切實證據的軍報,如果朝廷據此便定下賞功升遷,万一將來有不實之處,朝廷又該如何處置?”

    還真如薛國觀所說,群臣只不過是受到了皇帝的誘導才先入為主的認為此事定然不虛,可一旦有人挑明了其中的隱憂大家便又恍然大悟,紛紛符合此說極有道理。范復粹句句是站在朝廷公心的 出發點,薛國觀指出其中的隱憂,是以他並不惱怒,而是用探討的口吻詢問。

    “再敢問,依薛大人之見,朝廷該如何處置這封軍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似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待塵埃落地,賞功罰過又有何妨?若功勞實實在在,誰又能給抹殺了 ?”

    朝廷原本也是有此成例的,薛國觀如此建議大也無可厚非。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卻在百官中傳來。

    “薛大人如此,只怕是有私心吧!”

    這一句話如同踩到了薛國觀的尾巴一般,也顧不上君前失儀霍的轉過身,搜尋那個說他私心之人。這也由不得薛國觀不動怒,皇帝的喜好身為閣臣的他自是極為了解,最是痛恨臣下有私心,這人如此說等于是往他身上潑髒水,捅刀子。

    薛國觀的目光終于鎖定在一個相貌奇丑的老頭子臉上,一臉的麻癩看的他好似吃了蒼蠅一般。他難受不是因為此人長的奇丑,而是因為此人的身份特殊。

    這個糟老頭子正是當今大明天子朱由檢的老師禮部右侍郎張四知。

    只見張四知干咳了一聲,緩緩出班道:“薛相的心思能瞞得了万歲,卻瞞不過老朽。”

    “你 ,你把話說明白了!”

    張四知一陣冷笑。

    “首輔劉大人即將出京,薛相身為次輔自然水漲船高!”

    “哼,這與軍報何干?”

    薛國觀拂袖斥道。

    豈料張四知几步來到丹墀之上,衝著御座之上的朱由檢伏地叩拜。

    “臣彈劾薛國觀,以權謀私,視家國公器為儿戲!”

    朱由檢在御座之上被弄的哭笑不得,原本正商議軍國大事,怎麼又搞成談何扯皮了,這議題今儿跑的有點遠,身為朝議的主持人,他覺得有必要將朝議拉回正題。

    “張師傅快快請起,如此何來,今日只議軍國,彈劾一事改日再議。”

    朱由檢趕緊在御座上虛扶一下,請張四知起身。

    誰知這張四知竟然匍匐不起,“万歲不准臣所請,臣就在這丹墀之上長跪不起。”朱由檢只好命小太監下階去扶張四知起來。

    朱由檢最重誠孝,張四知是他的老師盡管有著各種毛病,但只要無關大局,他都任其折騰,如今只是在殿上與同僚鬧意氣,他如何能申斥?

    薛國觀被張四知氣的渾身顫抖,他在几年前任春闈考官之時曾黜了一份卷子,那卷子的主人正是張四知的小儿子,自此兩家算是結了仇,卻沒料到他竟然在這個當口來給自己下絆子。

    “你 ,你莫血口噴人!”

    張四知在小太監的攙扶下爬起身來,又深深彎下腰去向御座上的皇帝也是弟子還禮,然后在轉身昂起頭,抬高了聲調。

    “高陽軍事是假?老朽看你公心是假才真。”張四知咽了口唾沫,繼續道:“高陽城中坐鎮的乃是,三朝元老,先帝的老師孫稚繩。老夫此前便聽說,孫閣老他數月前便毀家紓難,變賣了所有家財修筑高陽城牆,招募民壯。此事你可知曉?”

    “倒是第一次聽說!”

    薛國觀准備工作做的不夠,對于孫承宗在高陽的作為並不甚了解,但聽張四知說出來,心中亦是驚訝,孫承宗竟忠烈如斯。

    “關錦防線你可知曉?”

    “滿朝文武誰人不知?”

    張四知不無得意的冷笑。

    “孫閣老能把那關錦防線守得滴水不漏,就不能用那高陽城拖住韃子大軍嗎 ?如果沒有高陽城拖住韃子,恐怕遭受劫掠的省份就不止直隸一家,山東、河南、南直隸,都將直面韃子兵鋒。你怕万歲重新啟用孫閣老,又忌憚孫閣老之能,擔心自己進階首輔之路又多了一道障礙,竟然污蔑這赫赫功勞是子虛烏有,你說 ,你不是私心又是什麼?”

    薛國觀聽到張四知問關錦防線便已經意識到不妙,見他如此類比已經氣的渾身顫抖,關錦防線和高陽城那能是一回事嗎?遼東關外那是有朝廷的銀子來支持,又有聲威赫赫的關寧鐵騎配合才有如此成績。高陽城有什麼?孫承宗毀家紓難,他孫家渾身是鐵又能打几根釘子?高陽城更是低矮殘破,還沒有一兵一卒,新招募的民壯能起多少作用也更值得商榷。

    但這些道理自己明白,卻不能公之于眾,如果距此辯解否定孫承宗就正好落了張四知彈劾他謀私的口實。

    至此,薛國觀有口難辯,只有伏地向朱由檢請罪喊冤。

    “請万歲為老臣做主,張四知他血口噴人,我薛國觀敢于御前發誓,若有半點私心,五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

    朱由檢面色已經很難看了 ,但仍舊好言相勸,國家危難之時讓諸位臣工精誠團結,並沒有追究張四知對薛國觀的指責。這些對薛國觀的指責,群臣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杆秤,到底是不是血口噴人,都有數的緊。

    薛國觀老淚縱橫千恩万謝從地上爬起來,回歸序列,但心底里卻一片冰涼,他知道,自己今生都無緣首輔之位了,看向張四知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怨毒。

    眼見紛爭落地,皇帝的意思又十分明顯,楊嗣昌站出來打圓場收拾殘局。

    “万歲,高陽大功,朝廷重視也是理所應當,但戰時通訊不暢,不如派重臣攜聖旨親去一趟,有則重賞,無則勉勵。”

    朱由檢不由的點頭,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正眯著眼睛看戲的首輔劉宇亮聽楊嗣昌如此建議,頓時覺得氣氛不妙,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注:丹墀,指宮殿赤色台階和地面。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20 PM

第五十七章 聲東擊西

    果真,朱由檢開口了。

    “重臣代朕前往實在太好不過,此事不如便由劉卿一並代勞。”

    劉宇亮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皇帝口中的劉卿指的就是自己。他一抬眼見到皇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連忙穩住心神。

    “臣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劉宇亮心里明鏡似的,無論如何,這差事終歸都將落在自己頭上,畏首畏尾也是死,大義凜然也是死,何不死他個風風光光,流芳百世。

    朱由檢點點頭,不愧是當朝首輔,如果在場的大臣能有劉宇亮一半用命,大明江山何至于此。傷神的問題不便在奉天殿想的太深入,對于敢于做事的臣子,他從來都不吝惜獎賞,他甚至已經決定了劉宇亮回來之后的封賞規格。

    “不過是去趟高陽,又不是一去不返,劉卿且去,朕就在這紫禁城中待爾凱旋!”

    “臣謝主隆恩!”

    劉宇亮一雙干涸的老眼濕潤了,是感動也是傷懷,只怕是此去經年,后會無期呢 !

    殿中大臣都很清楚,孫承宗的起復已經近在眼前,這朝中爭斗恐怕又要風起云涌了。楊嗣昌、薛國觀、張四知、劉宇亮、周延儒,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如今再加上一個不論文韜武略,還是資歷都遠勝其他人的孫承宗,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一個不小心站錯了隊,那就是万劫不復啊。

    接下來應該議的就是對孫承宗的封賞規格,楊嗣昌主動奏對。

    “直隸形勢復雜,敵我犬牙交錯,為便宜行事,臣建議委孫承宗署理保定、真定、河間三府軍事。”

    朱由檢搖頭,大臣們紛紛愕然,先前他們還覺得楊嗣昌議的這個臨時差遣未免太小家子氣。難道皇帝壓根就沒想啟用孫承宗,是大家伙會錯了意?

    正猶疑間,朱由檢給出了答案。

    “孫卿三朝元老,漢則孔明,唐則裴度。豈能用之三府?朕意已決,授東閣大學士,領兵部尚書銜,經略直隸、山西、山東三省軍事。”

    ……

    肅寧城外,經過半夜的折騰又恢復了平靜,明軍放了半夜的炮,竟然又沒攻城,繼續派探馬出城偵查,仍舊沒發現半點明軍去向何處的跡象。

    到了半夜,阿克濟阿立于城頭之上,單等明軍再來襲擾。果不其然,黑暗中一炮竟似響雷。

    “哪里響雷?”

    阿克濟阿在南門守著,這炮聲卻不是在南門外傳來的。過不多時,有二韃子一路小跑過來。

    “佐領大人,明軍在西門放炮!”

    “走,去西城看看!”

    阿克濟阿帶著軍卒從城上奔往西門,但見西城外火光閃爍,燈火之色與前兩晚想比弱了不少。

    “佐領,咱們總這麼躲在城內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派兵出城試探一下!”

    阿克濟阿思索了片刻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可,明軍便是想引我們出城迎戰,如此才好趁機奪取城池!大將軍援軍轉瞬機制,何必急在一時”

    此前几次肅寧的失守都極為蹊蹺,大片夯土城牆坍塌,據說每次都伴隨驚天的響雷。具体如何卻是沒人親眼見過,阿克濟阿也曾仔細的查看了裂開的夯土城牆,廢墟上有著濃烈的火藥味,據他擦側應是被炸開的 ,但是火藥的威力真能大倒可以將城牆炸開嗎?如果大清八旗鐵騎也學會了這種技术,寧錦那些城堡豈不是唾手可得?

    出于謹慎,他用粘土將裂縫填平之后,重點派了人看守這一段城牆,万一明軍半夜又把城牆搞塌掉,那可就危險了。

    城外李信盯著燈火搖曳的肅寧城頭,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

    “報!岳托大軍已經,已經出了河間城”

    一騎疾馳而來的探馬不及將氣喘勻,便迫不及待的將軍情報予李信。李信聽后一擊雙掌。

    “好!等的就是這一刻。收兵!”

    “曾敢何在?”

    “末將在!”

    曾敢身穿著向李信軟磨硬泡來的鱗片札甲,雙手環抱唱喏,似模似樣。

    有軍卒揶揄道:“你一個親兵,末什麼將?”

    曾敢放下讀書人的架子以后便和李信麾下的軍卒混成一片,平日里嬉笑打罵成了常事,僅僅几日再看曾敢,哪里還像是個 自幼飽讀詩書的秀才?

    李信瞪了一眼那插嘴的軍卒,沉聲對曾敢囑咐道:“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帶上百姓,出肅寧向東去獻縣。記住了,一旦遭遇韃子大軍,不可戀戰,全体化整為零,往滄州直奔大海。”

    曾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

    “那,又如何與將軍彙合?”

    李信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左臂。

    “你還真想當這丘八嗎 ?你飽讀詩書,自然不能空負了這一身的本事,將來會有更有意義的事等著你、至于何時再見,便是你我的緣分了!”

    曾敢不想走,但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帶著百姓們向東,關乎李信整個布局的成敗,唯有如此,他堅定的點點頭,眼前竟騰起一層霧氣。李信目送數千百姓在黑暗中絕塵而去,一陣悵然。

    “走,隨我去河間!”

    ……

    河間府,深夜至此,衙署廳中仍舊燈火通明,岳托的眼疾嚴重影響了他的工作效率。他趴在在地圖上,仔細辨認著山川位置,傍晚間剛剛派出去的6000八旗步卒此刻八成已經到了肅寧。

    肅寧附近出現上万的大軍,算來算去,除了高啟潛的關寧鐵騎便沒有別人,所以他還是相當重視的.目前他所需要做的便是用這八千人加上肅寧城中的三千人牢牢的吸引住高啟潛的關寧鐵騎,然后多爾袞從側后突襲,再一舉將其干掉。如此一來,直隸的僵局將就此被打開。

    大清鐵騎被這個小小的高陽和這支小小的殘軍拖的太久了,必須快刀斬亂麻。

    突然,外邊傳來急報!

    “報大將軍,斥候發現一支明軍約5000人的規模,由肅寧直奔獻縣而去。”

    岳托臉色大變眉毛一挑,他敏銳的意識到,明軍開始行動了。但他們派出一支人馬去獻縣作甚。獻縣雖是由武邑通往河間的要道,但也只留了不足千人,如今明軍動作如此之大,是想將杜度率領的右翼軍主力與后方隔絕麼?

    想到此處,岳托再也坐不住。如今他眼疾在身自然不適合親自領兵,只好將留守河間的副將派了出去,領兵五千直殺奔獻縣。

    有幕僚不無擔心的勸他,“大將軍,將精銳金屬派出,河間一旦有個閃失……”

    幕僚的話點到即止,便不在深入,岳托何嘗不知如此做的冒險,但行軍打仗也如算术一般,只要將這塊地盤上的兵力通通計算一遍,愈是准確,便可用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大的成果。

    明軍在肅寧、獻縣兩地展開根本就沒可能再派出足夠威脅河間府城的軍隊,更何況河間府城城高池深,千把人根本就不夠看的。

    直到晚間,軍報再次由南方傳回。

    “大將軍,獻縣軍報。”

    岳托令幕僚替他念軍報上的內容,聽罷臉色驟然間巨變。由肅寧攻擊獻縣的數千明軍,竟然在大軍開到獻縣之時作鳥獸散了。獻縣守將捉了几個活口,審訊之下才知,這几千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明軍,而是徹頭徹尾的明朝百姓。

    “中計也!”

    岳托一口鮮血噴將出來,人事不省。

    同時,府城之內只覺一陣地動山搖,衙署里的韃子們驚慌失措,先是大將軍突然吐血昏迷,然后是天將怪兆。但他們卻不知道,這哪里是什麼天將怪兆。

    河間府城西北角的城牆被炸出三人多寬的口子,一伙騎兵疾馳至此,紛紛由這口子進入城內。

    一馬當先之人正是李信。身側是騎兵左隊隊官陸九。

    “陸九你這活干得漂亮!”

    陸九嘿嘿笑道:“十三哥這一招鮮可以吃遍天下了,但凡是這夯土城牆,咱高陽軍准保都能給炸塌了!”

    原來,早在定計之前,陸九帶了十几個人就被派來執行這項秘密任務,基本上每次都是后半夜三更天行動,雞叫一遍就收工。連日來加倍小心翼翼,竟也沒被韃子發現。

    “走,去縣衙,咱們會一會這 大貝勒岳托!”

    其實,岳托的來頭遠勝于鰲拜,並且一點都不低于豪格。他乃是四大貝勒之首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善謀善戰,是愛新覺羅家族少有的因功被封為親王的第三代人物。只是因為性格耿直,向來不被皇太極所喜愛,因此屢屢獲咎,直至王爵被削,但其后又因功獲封貝勒。

    歷史上的岳托如果不是此次入寇病死濟南,將來皇太極死后,滿清上層的格局未必便是后來的多爾袞一家獨大。

    再說河間城中,已經徹底亂套,大將軍暈厥,明軍進城,主力大軍悉數派了出去,留守城內的多是二韃子,軍心極易受挫。鬧騰了一陣,韃子們基本上便都陷于無人指揮各自為戰的尷尬境地。李信將馬一分為二,一路掃蕩城中韃子,一路直奔衙署。

    衙署正廳中,岳托長長喊了一聲痛,清醒過來。眼前一片模糊,卻是滿耳的驚慌失措之聲。

    “來人,來人!”

    一連喊了數聲,明明聽見有腳步聲,卻沒人回應,岳托不禁心中大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3:27 PM

第五十八章 岳托之死

    岳托只聽得數聲冷笑,聲音陌生的讓他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來者何人?”

    伴隨著倉皇的嘈雜之聲,岳托意識到事態已經不可遏制的惡化了,心中有了判斷,反而不似剛剛蘇醒時那般驚愕,緩緩坐回榻上,將身子挺直,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茫然盯著前方。

    “高陽李信!”

    岳托長嘆一聲,終于與那明朝殘軍的將軍見面了,但他卻無論如何想不到是在此種情境之下。

    “可惜岳托雙目已盲,不能記住爾等面目,將來化作厲鬼,再….再與爾……爾等……”

    竟是聲氣越來越小,頭一歪再沒了動靜。

    王朴跟在李信身后見到了這讓他終身難忘的一幕,多少年來清軍對明軍已經成了噩夢一般的存在,几乎達到了談之色變的程度,別說一個偽王,便是普通佐領也能攆的他們屁滾尿流。

    他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確定這不是做夢,如今竟然生擒了一名親王,這得是多麼大的功勞。但見岳托沒了動靜,頓時覺得不妙,几步上前拉了一把,整個身子突的向后仰躺于榻上。罩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散了開來,只見岳托前心正插著一柄匕首,殷虹的鮮血染透了白色的中衣,獨獨一雙眼睛仍舊空洞無神的盯著屋頂。

    “怎,怎麼死了?”

    王朴甚覺可惜,后悔在剛剛進屋時沒有注意到岳托的異樣。

    這岳托終是受不了被俘的恥辱自盡身亡,也算是一代豪杰,李信伸出右手在岳托臉上一拂,本想合上他的眼睛,誰知竟是不能,。

    陸九帶著人在廳中一頓搜索,只聽有軍卒驚叫了一聲。

    “在這里!”

    大伙圍過來一看,竟是此前送來的鰲拜與瑪濟克的人頭。仍舊裝在木匣中,供在几案之上。

    一股異味扑鼻而來,兩顆頭顱顯然已經過了防腐處理,面部顯得詭異而又可怖。

    李信霍的轉身。

    “陸九,將岳托人頭割了,出城北上。”

    河間絕不是久留之地,李信先殺鰲拜再殺岳托,等韃子反應過來,必然會瘋狂的報復,這千把人真是不夠看的。所以他要北上,韃子總不能為了追殺而放棄南侵而大舉向北追擊自己一伙殘軍吧。

    按照王朴的意思是將河間府城一把火燒了,什麼都不留給韃子。但李信沒有同意,韃子早晚要撤出關外,河間終究要回到大明手中,這都是百姓們百年累積而成的財富,決不能就如此付之一炬。

    ……

    肅寧,這一夜明軍沒有再來,韃子們並沒有安穩的睡個好覺,誰知道明軍是不是有意使其放松,再突然出現加快節奏攻城呢!阿克濟阿几乎是整晚衣甲不卸,守在城上,為的就是怕明軍突然攻城。

    直至天將破曉明軍還未出現,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氣,這一夜總算熬過去了,連日來被那明軍弄出許多動靜,連佐領阿克濟阿都被搞得已經有些神經兮兮,不敢出城應戰。

    但阿克濟阿卻並沒有因此輕松,反而更加不安,明軍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很快,答案揭曉。

    “報,大將軍援兵已到城外。”

    隨之,撒出去的探馬亦回報。

    “報,向東去的明軍在獻縣遇到大將軍援兵,已經作鳥獸散。”

    散了?這怎麼可能?這伙明軍可是在肅寧城下耀武揚威了几個晚上,將自己逼在城中不敢動作。他心中一動,問道:“大將軍派來援兵大約几何?”

    “總有六千之數。”

    阿克濟阿突然色變,“不好,河間危矣!”他急吼吼衝下城去,口中連不迭下著命令。

    “留下一千甲兵守城,其余人都跟我回河間,現在,立刻准備,半個時辰后出發。”

    隨即,又對身邊軍卒道:“帶路,去城外援兵駐地。”

    他對河間城中的大軍人馬了如指掌,派了6000來肅寧,又派了3000去獻縣,河間府城內基本上就已經空了。獻縣的明軍作鳥獸散這一點極不尋常,詳情一時無法得知,但隱隱覺得這未必便不是聲東擊西之計。

    此時,城外的援兵由于沒有遭遇明軍,而選擇就地駐留,等候進一步的行動。

    阿克濟阿急三火四,帶著隨身的甲兵疾馳而至,不顧駐地甲兵阻攔,喝道:“我乃阿克濟阿,有緊急軍情,快帶我去見你們主將!”

    阿克濟阿在清軍中的知名度不算低,韃子們多少都見過或是聽過此人,又見他急吼吼一副火燎眉毛的樣子,不敢耽擱立即引著他去見領軍副將。見到那副將后,阿克濟阿將心中的各種揣測與判斷一並講了出來。

    那副將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沉吟了半晌,大將軍有令,讓我等進擊明軍,便應是有了充分完全的算計。不如先派探馬,回河間探一探究竟?

    阿克濟阿終究還是貴公子脾性,一言不和便落了臉子,“迂腐,等探子一個往返回來,万一河間有變,什麼都來不及了!”

    那副將原本也只是出于對其兄拜音圖的敬重而耐著性子接待了這個貴公子,如今見他出言不遜,也立即冷了臉。

    “沒有大將軍令,恕難從命!本將軍務繁忙,將軍請自便!”

    說罷便帶著人揚長而去,不再理會阿克濟阿。

    阿克濟阿暴怒,卻無計可施。

    終于一狠心,決定自己帶著2000人回河間。

    一路疾馳,終于可以隱隱見到河間城頭的時候,但見一片平和,並沒有大戰跡象,一顆心才算安穩了下來,難道是自己揣測錯了?

    可奔至城下之后,他已落地的心又緊緊的揪了起來,但見城門四敞大開各色人等或急吼吼向外逃竄,或趁機鑽進城去,一顆心逐漸沉入谷底。

    終歸還是來晚了。

    ……

    河間府城北二十里,一處無名小鎮,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難民,亦有很多是隨著李信的高陽軍由河間城中逃出的百姓。整個鎮口亂哄哄一片,李信的帶著人馬與難民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就地休整。

    陸九看著陰沉沉的天色,滿臉的擔憂。

    “瞅著天又要下雪,十三哥,咱們得盡快找個落腳之地,總這麼四處流竄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李信並沒有回答陸九的問題,而是瞅著北方地平線,一雙眸子忽明忽暗的閃爍著,抬手一指前方。

    “前面便是任丘地界,咱們天黑便走。”

    據陸九所知任丘是沒有城牆的,韃子未必便派兵留守,此處還當真是個歇腳的好地方,可接下來去哪呢?

    李信仿佛看穿了陸九的心思一般,呵呵笑道:“養精蓄銳,養好精神,硬仗,惡仗還在后面。”

    聽李信如此說,陸九眼睛一亮,“十三哥可是有了目標?”

    只見李信一字一頓的說道:“保定府城!”

    兩個人緩緩的便已經接近了百姓們聚集的邊緣地帶,這處小鎮的難民似與別處不同,一路所見逃難的百姓們,皆是攜家帶口哭天喊地,一片悲戚之色。

    而此處則大不相同,閑漢三五聚在一起,吆喝連連,甚至還有的人支起了小攤子,販賣隨身攜帶的物什,真是奇怪。

    “這位兄弟,貧僧看你骨骼清奇,並非凡人,將來必成大業!”

    兩人愕然轉頭,竟是一位滿身污垢的大和尚,頭頂由于許久未刮,也長出了寸把長的頭發,但香疤依然隱隱可見。

    陸九問道:“大和尚在和誰說話?”

    “自然是與將軍說話!”

    “大和尚可是要化緣?”

    陸九終歸是凡人,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仍舊敬畏鬼神,雖然覺得這大和尚甚是奇怪,也不好冒然給以顏色。

    誰知那大和尚雙掌合十,口中念念。

    “施主,你我再次相見也是有緣之人!”

    說罷抬頭,眼睛卻是盯著李信,臉上泛著油膩的笑意,隨即又重復了一句。

    “將軍,貧僧看你骨骼清奇,並非凡人,將來必成大業!”

    李信差點就脫口問他,有沒有秘籍一類的東西要賣,這里可是明朝,連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都發生了,沒准還真就有什麼吸星大法,獨孤九劍一類的秘籍。

    可大和尚的回答顯然讓他的這種小期望落空了。

    “山野小僧介休,數月前在終南山但見天象突變,紫微不顯,角、房、尾、箕諸星皆暗,唯北方斗星忽明忽暗,如今天下亂世降至,將有不世出的英雄,重整這山河。介休此番下山便是為了尋訪此人而來。”

    一番云山霧罩說的陸九心頭突突直跳,古人重讖語,相信天象。這陸九自然也不例外,他聽這大和尚說的如此懸怪,目光頻頻盯著李信,莫不是他口中所言這不世出的英雄就是十三哥?

    “大和尚你說清楚點,別整日介滿嘴不著邊際,你說 ,這不世出的英雄是不是俺十三哥?”

    那自稱介休的邋遢和尚,雙手合十,高念了一聲法號,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李信冷眼旁觀,不知這大和尚是打的什麼算盤,他前世便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即便連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都發生了,他還是堅信世上無神。這個介休如此做作必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04 PM

第五十九章 首輔南下

    邋遢和尚將故弄玄虛發揮的淋漓盡致,一張油膩的大臉始終帶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盈盈笑意。陸九已經從最初的厭惡、驚訝、質疑轉變為了五体投地般的折服。他的每一句解釋都恰到好處,又永遠不會將話說透,總是留給你遐想的余地。

    李信都不由得佩服起這個叫介休的邋遢和尚,如果自己是土生土長的明朝人,恐怕也很難經受得住這一番故弄玄虛的誘惑吧。什麼天下大亂,不世出的英雄,都是狗屁。自己有著后世五年的見識,還是先知呢。想到這里,他心念一轉,一個邪惡的念頭涌上了上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何不陪他玩玩。

    附近人多耳雜,李信拉住那介休和尚胳膊道:“大和尚,咱們借一步說話!”

    介休欣然允諾,緊了緊肩上的乾坤袋,一伸右手,唱到:“施主先請!”

    李信也不客氣,率先向鎮外走去,“大和尚你說咱們曾經見過?”

    如果按照這個時代的人出于對出家人的尊敬,應他叫一聲“法師”或者“大師”,但李信本就心存戲虐,又覺得這和尚無事獻殷勤肯定沒安好心,所以對他並不客氣。那邋遢和尚介休也似聽不出李信口中的輕佻之意,依舊神色如常。

    走了十几步,遠離開吵雜的人群,李信停住腳步。

    “有一事想請教大和尚!”

    “施主但講!”

    李信緊緊盯著介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大明江山春秋還有几何?”

    陸九被這句話嚇的一哆嗦,心道,難道十三哥自己也有此意?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李信。

    那介休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又于瞬間消失,這當然沒能逃過李信的眼睛,由此更加斷定此人心中有鬼。卻聽他黯然道:

    “總超不過兩手之數!”

    “當今皇帝呢?”

    “亦不超過次數!”

    介休兩個問題回答完,面色平靜的就像在說阿貓阿狗一般,尋常百姓若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言語,連捂耳朵都來不及,豈會如此從容鎮定,若說他心中沒鬼那才是見鬼了。這貨難道是專門勸人造反的專業戶?

    而且讓李信感到意外和震驚的是,這兩個問題他都回答的**不離十,現在是崇禎十一年,如果按照原本的軌跡,還有六年李自成就將攻陷北京城,崇禎皇帝煤山自盡。他說這兩手之數,將這個數字的區間縮小成了五到十,拋開神怪之說,此人對時局的估算也驚人的准確。

    正待詳細詢問,卻不料那介休已然轉頭離去,頭也不回的拋下一句話:“施主既然決心北上,何必在此踟躕,他日有緣必將再會!”

    李信愣住了,這貨居然連他的心思的猜到了,簡直是妖孽。

    剛想攔住他一問究竟。

    卻見几個閑漢突然拽住了介休,不懷好意的道:“大和尚袋子里可有吃的?”

    介休警覺的一把將乾坤袋抱緊。

    “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其中一個閑漢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大伙看看,那袋子滿滿登登,大和尚不老實,兄弟們說怎麼辦?”

    “還聒噪個屁,搶吧!”

    那閑漢不再廢話,伸手就拽介休的乾坤袋,豈料介休死死抓住不放手。閑漢惱怒一腳將他踢到在地,喝道:

    “松手!”

    “不松!”

    “不松是吧,兄弟們給我一起揍!”

    鼻青臉腫紅的介休喊道:“我跟你們拼了……”

    陸九見狀便要上前去幫那邋遢和尚介休解圍。

    “大師被几個無賴纏上了,俺去……”

    卻被李信一把攔住,“先看看再說!”

    這貨一登場就將自己包裝的低調奢華有內涵,也讓他出出洋相,看他有什麼辦法脫身。

    百姓瞧見出了亂子,紛紛圍了過來瞧熱鬧,還有閑不夠亂的成心起哄。李信和陸九抱著膀子在路邊也一道看起了熱鬧。

    介休終于不敵几個閑漢,乾坤袋被搶了過去。那閑漢揪住乾坤袋兩角,正要一把將袋子撕碎,只覺得后腦劇痛,緊接著乾坤袋被人搶走,剛要暴怒,脖頸間又是一涼,一柄雁翎刀架在了肩上。

    鼻息間衝著刀身上的血腥味,那閑漢只覺得胯間隱隱發熱。

    “給大師賠禮!”

    陸九激昂乾坤袋扔到介休身前,又沉聲命令那閑漢。

    閑漢許是嚇的呆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陸九手腕用力,鋒利的雁翎刀便在他脖頸間划破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匍跪在介休身前。

    “大師饒命啊,大師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您就當小人是個屁,把小人放了吧……”

    介休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撿起自己的乾坤袋,在肩上背好,最后狠狠踢了那閑漢兩腳算是解氣。末了還來了一句。

    “出家人不和你這潑皮一般見識!”

    陸九兩眼一瞪,喝道:“還不快滾!”

    几個閑漢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跑了,陸九是從屍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身上帶著殺氣,尋常人見了這陣勢,嚇得再不敢靠近。

    李信這時才走過來,揶揄道:

    “大和尚,可算得今日這血光之災?”

    言下之意,你連自己眼前的小小厄運都算不出來,又有什麼本事去算一國的國運。

    介休臉色漲紅,陸九上來解圍,“大師看看可丟了什麼物什?”

    “多管閑事,你不來貧僧也快把几個潑皮解決了!”

    介休白了陸九一眼,轉身便走,出去沒几步,腳下突然絆了個跟頭扑倒在地,那=肩上乾坤袋上的繩子竟然斷了,里面物什立即撒了滿地,淨是些瓶瓶罐罐,期間還散落著几個饅頭。

    陸九愕然!遠遠瞧熱鬧的百姓,則忍不住嗤笑起來。

    介休低著頭也不說話,草草散落在地上的將東西裝進乾坤袋,頭也不回的跑了。

    李信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這和尚說之前他們見過,便問陸九。

    “陸九,咱們見過這貨嗎?”

    陸九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搖搖頭。

    ……

    月亮高高掛起,映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一支千人隊伍正在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

    “閣老高明,咱們走了這武清霸州一線果真沒遇著几個韃子。前邊過了任丘就可以轉向直奔高陽。”

    這一行人正是當今內閣首輔劉宇亮與熊開元。

    劉宇亮一聽到高陽就頭疼的直皺眉,據說從河間到高陽,多爾袞和岳托的數万大軍都集結在這一代狹長的地域里,如今一頭撞進去,生死未卜。

    “唉,這也是趕鴨子上架,主憂臣死,老夫身為內閣首輔不為聖上分憂,誰還來為聖上分憂?”

    與之並駕卻蠻了半個馬頭的胖子正是熊開元,他不以為然的道:“閣老所言自是在理,您一片赤誠之心,卑職看在眼里,感佩于心,普天下敢于親身犯險的內閣首輔,除了您還能有誰?”

    一番肉麻之極的話說出來,入了劉宇亮的耳朵,讓他渾身通透,舒服極了。不過熊開元話鋒一轉。

    “但內閣首輔豈是用來衝鋒陷陣的?如此還要將軍們作甚?卑下曾私下里和同僚提及過此事,大家都認為此事定然有鬼?”

    熊開元的話立即引起了劉宇亮的關注。

    “有鬼?”

    “對,這是有人在暗中使絆子!想把閣老攆出京城去!”

    劉宇亮聽到熊開元是這種解釋,嘆了口氣。

    “玄年那,你是沒在那奉天殿上,這事怨不得別人,聖上當時逼急了,如果當時老夫不出來……”

    劉宇亮又是一聲嘆息。

    “聖上震怒之下,老夫輕者烏紗不保,重者降罪戍邊。”

    也是情緒激動之下,他竟說出了在官場多少年也不曾吐過半個字的內心真實感受。

    熊開元並沒有因為劉宇亮的敞開心扉而大有知己之感,反而心中腹誹。

    “罷官也好,戍邊也罷,好歹還有命在,如今自討苦吃,可能要連性命都搭進去了呢。你願意送命也就罷了,還來坑老子,要不是為了那而万兩銀子,老子何至于此啊!”

    熊開元在暗自腹誹劉宇亮為了官不要命,就沒想想,他自己不也是為了錢不要命了嗎?

    “閣老身在局中啊,此事您只看到了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呢?”

    “此話怎樣?”

    “閣老請想,您如果出京誰受益最大?如果您一去不回誰又受益最大?退一万步,假如您沒主動出京而被聖上降罪,誰的受益又最大?”

    劉宇亮暗自沉思。將朝中重臣慮了一遍,滿足這個條件的人不超過三個。

    一是楊嗣昌,二是薛國觀,三是張四知。張四知與其頗有交情,其人又不善于朋黨,憑借皇帝撐腰不可一世,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楊嗣昌和薛國觀,這兩個人都脫不開嫌疑,自己倒台了,他倆上位的機會就非常之大。

    熊開元繼續拋出讓劉宇亮氣憤不已的信息。

    “楊嗣昌曾在那日朝會前一晚,匆匆入宮,這一點當夜的當值大臣曾經目睹,在宮中待了不下兩個時辰,直至夜深才出宮,楊嗣昌究竟在聖上面前說了什麼?為什麼第二天聖上就當殿發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08 PM

第六十章 介休送信

    劉宇亮此前不是沒有想過楊嗣昌會從中作梗,但此人在朝中名聲一向良好,而且各種猜測也沒有真憑實據,所以也就作罷,但經過熊開元一番分析之后,這顆曾被他壓下的懷疑的種子在一瞬間生根發芽結果。

    “楊相究竟還是顧大局,識大体的,這種話以后万万不可再提起。”

    雖然他口中如此說,但心中已經認定了楊嗣昌就是在幕后策划將其攆出京城的主謀。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夜的交換著對朝中大事的意見,護送他們的五軍營參將李大千催馬趕了過來,再往前走過了白洋澱就是任丘地界,再往南走遇到韃子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所以他來請示劉宇亮。

    “稟閣老,前方已經到了韃子控制地域,由于敵情不明,末將請求暫時停止行軍,派出探馬偵騎,確認方圓三十里沒有韃兵,再行前進。”

    劉宇亮手搭涼棚試圖極目遠眺,黑夜之中雖然有滿地的白雪反射著幽幽的月光,目力所及也不過几十步遠。他重新坐穩于馬背之上,探出右手一指前方。

    “任丘彈丸小城能有多少韃兵,守城尚且不足,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出城截擊我們?不必停留,僅派出偵騎即可。”

    其實劉宇亮的內心獨白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之所以不願意停留,是因為他覺得黑夜之中原地宿營才是最危險的,況且高陽城距離此地已經不遠,盡快的抵達高陽,減少在路上的時間,就能減小與韃子撞見的几率,因此只有盡快的向任丘方向移動才會盡最大可能的避開潛在的危險。

    參將肩負保護當朝內閣首輔的重責,自然不會受到反對之后就輕易放棄,在他看來,于夜間貿然行進實在是件極為冒失的事。是以極力勸說劉宇亮改變主意。

    “閣老,敵情不明,万一遭遇韃子,后果不堪設想。大量的韃子軍隊云集于此,只要被一個韃子發現,所有的韃子便會在短時間內得到我們的信息,到那時再想成功甩掉他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果也不堪設想,卑職請閣老三思!”

    劉宇亮自然不會同意參將李大千的要求,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繼續行軍,休在啰嗦!”

    他的口氣已經極不客氣,但副將仍在做最后的抗辯。

    “閣老,哪怕是半個時辰也行,只要證實前方是安全的沒有韃子伏兵,大軍通行才万無一失啊!”

    “你這武夫如何聽不懂話嗎?閣老已經几次下令繼續行軍,想抗命不成?”

    “末將不敢!”

    五軍營參將李大千被熊開元訓斥的面紅耳赤,堂堂三品武官被一個小小的七品中軍司馬訓斥,但朝廷以文御武的体制在,他沒有半點反抗的權力,只能默默忍下。

    “末將得令,末將告退!”

    李大千不得已,派出了比以往多兩倍的偵騎,活動的偵查范圍也要比以往更大。

    突然,夜空中傳來一陣尖厲刺耳的鳴鏑之聲,緊接著數不清的火把由遠及近拋射而至。騎馬走在最前邊的軍卒來不及閃避,硬生生受了箭雨。

    這陣突然的箭雨引起軍中一陣騷亂,但五軍營不愧是京營三大營之一,很快就恢復了鎮定,列陣准備迎敵。但劉宇亮卻嚇傻了,他開始后悔方才的剛愎自用,如果聽從參將李大千之言,此時便不會遭遇突襲,但說什麼都晚了。他偷眼去看那熊開元,這廝竟出乎意料的鎮定,伏于馬上,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李大千指揮手下兵馬列陣。

    由于黑暗中敵情不明,不宜貿然衝擊,最合理的戰术方案就是穩住陣腳,徐徐撤走。當劉宇亮看到李大千面不改色,沉穩淡定的指揮大軍徐徐后撤時,一顆噗通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可就在劉宇亮一顆心還沒落踏實的時候,大軍側翼突然舉火,嗚嗚的號角之聲低低傳來,接著便是一片喊殺之聲,竟是衝鋒而至。

    把劉宇亮驚的目瞪口呆,熊開元在馬上一震,竟差點跌落馬下。

    李大千立即指揮右翼變陣,准備迎擊敵人的第一次衝擊。

    ……

    任丘以西三十里豬籠河畔,一支不足千人的隊伍,正集結在岸邊准備渡河。所有人默不作聲,排成數路縱隊,井然有序。為首的軍官正是李信,趁夜過河也是應有之議,在韃子兵密集的河間高陽一線,越小心才越好。

    可沒多時便有軍卒來報,抓了個韃子的奸細探子,詢問該如何處置。

    陸九想也不想便令他們砍了,但李信卻有不同的看法。韃子奸細能出現在此處,證明韃子已經將此地視為他的掌控范圍。

    “慢著,先帶來審問一下!”

    等軍卒將那奸細提了上來,陸九和李信均是大吃一驚。

    “如何是你?”

    “大師?”

    此人正是日間在無名小鎮處遇見的和尚介休。

    只見介休和尚仍舊是那一身破舊袈裟,肩上也仍舊挎著乾坤袋。一邊掙扎一邊對左右不滿的說道:“貧僧不是奸細,貧僧不是奸細!”

    不管介休是不是奸細,也算是熟人,便不用時刻扭著他,于是示意軍卒將他松開。

    “大和尚,大半夜的跟蹤我們,還說自己不是奸細?”

    介休辯道:“大路在此,你們走得,貧僧便走不得?”

    李信不耐煩了,大軍渡河正是關鍵時刻,不願再于他多做糾纏,于是擺擺手。

    “好好好,我也不多說什麼,這就將你放了,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豈料那介休卻不依不饒。

    “施主此言差矣,你我既然同路即是有緣,如果各走一邊豈不是辜負了這份奇緣?”

    這一番肉麻說辭將李信徹底逗笑了,你一個和尚能和我有什麼奇緣?都是男人,難不成還要搞出點基情不成?就是他肯,自己也不肯啊!

    旁邊的陸九靈機一動。

    “大師可是還在尋找那不世出的……”

    陸九正待說下去,李信狠狠的從旁邊踢了他一腳,王朴發現了此處的異常,正在向這里觀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如果讓他聽了去圖落人話柄。

    陸九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何不明白李信的意思,是以話到一半便閉口不言。

    介休卻道:“貧僧與將軍是有緣人,不如便送將軍一樁大大的功勞如何?可莫要推辭呦!”

    陸九眼睛一亮,功勞不嫌多,更何況還是大師所言。白日里介休尷尬的一幕絲毫沒影響踏在陸九心中的高大形象,畢竟善算人者,不善算己。

    “大師有話但講,就別賣關子了!”

    陸九搶先說道,有功勞不要是傻子。他能感覺出李信對這個介休存在著深深的戒備與厭惡,但在他看來,這完全是李信的偏見,難道十三哥對和尚有著難言的其他原因?

    眼看大軍已經有一半渡過了豬籠河,李信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介休和尚身上。再者,聽此人口風竟似有意無意在勸自己造反,這可絕不是什麼好事,手底下不過千把人,哪有這個實力。如果這大和尚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便有首個腦袋也不夠殺啊,所以這才極力的避開他 。

    可介休像狗皮膏藥一樣又貼了上來,“施主?”

    李信雖然也算殺人不眨眼了,但終歸還是對無辜之人動不了威嚇之心,無奈之下,不耐煩的說道:“有話快說……”

    介休連忙嬉皮笑臉的道:“好,貧僧這就說,后半段話不雅,可以不說了!”

    介休咂了咂嘴。

    “廢了這半天口水,嘴干舌燥,能不能給口水喝?”

    “說不說,來人,把這和尚給我打將出去!”

    “好好,貧僧這就說。”

    介休換了一副故作神秘的表情。

    “將軍可知京師有重臣南下?”

    李信聽了心中一凜,京師派重臣南下?是何用意,但隨即他又意識到,這話出自一個游方的和尚之口實在太不尋常。

    “本將軍都不知道,大和尚又是如何得知?”

    介休嘿嘿一笑,臉上露出一個極其欠揍的表情。

    “天機不可泄露!”然后他趕在李信發作之前又趕緊接著說:“但重臣南下的確屬實。貧僧夜觀天象,此人今夜將會有血光之災,將軍隨雖貧僧去,只要能保他無事,今后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是不是一樁大功勞啊?”

    行軍大事,豈會因為一個僧人空口白牙便做調整?如果李信聽了那和尚的話,二話不說跟著他就走,那才是得了失心瘋,想升官想傻了!

    “大師口說無憑,俺十三哥如何能信?別說俺十三哥,就是換了俺也不能憑您一句話就讓大軍跟著您走吧?”

    介休抬頭望向天空,許是急了。

    “哎,貧僧就直說了吧,白日里貧僧超度了一具韃子屍身,這是從他身上發現的書信!原本下午便要送予將軍,豈料……豈料出了點小小意外,才耽擱到現在,但總算追了上來,應是還來得及!”

    說罷,介休和尚右手伸進乾坤袋里摸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封皺巴巴還帶著血跡的書信,遞給李信。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12 PM

第六十一章 遭遇大戰

    李信接過那封皺巴巴還帶著血跡的書信,展開大致掃了一眼,文字潦草,詞句晦澀,大致意思果是交代如何設伏一事。古代由于通信閉塞,往往緊要軍情為了以防万一,都不會只派一名信使,但這封信證明不了什麼。

    眼見著所有人馬陸續渡過豬籠河,一顆懸著的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李信將信交還給介休。

    “此事涉及重大,為我手下這千余條性命計,也不能草率行事,大和尚好意李信心領了。咱們就此別過,有緣他日必再相會。”

    說罷,李信衝陸九使了眼色,示意他渡河。陸九自是不會違拗李信的意思,衝那和尚一笑,渡河而去。李信也隨之入河,奔向對岸。那介休急的直跳腳,卻無計可施,衝著李信的背影喊著:

    “施主,施主請在聽貧僧一言,你可看了設伏地點在哪里?哎,等等貧僧……”

    最終介休和尚也跳入冰冷的豬籠河中,涉水而過。此處豬籠河水位並不淺,最淺處也深可及腰,加之連日雨雪,水位在短時間內竟又漲了一截。水流湍急,夜色昏暗,一不小心就有被水衝走的危險,難怪李信時刻這般緊張。

    渡過這豬籠河,正北是白洋澱,往西南四十里便是高陽,往西北三十里便是安州。高陽城下重兵集結,所以李信選擇了走安州,繞過安州以后直驅清苑、安肅和容城一線。

    李信如此自有打算,一是遠離河間府,以避開韃子因為岳托以及鰲拜慘死的報復,二是韃子大軍畢竟人少,不可能逐城留下重兵把守,可以伺機攻打奪回陷落的一些縣城,如此領兵侵入多爾袞左翼軍的后方,正可以牽制其對高陽的攻勢。

    行軍路線設定的是由安州城北繞行而過,可當他們從白洋澱右岸而過時,卻遇見了衝天的火光與震耳不絕的喊殺之聲。李信陡然警醒,能在此處廝殺的定是韃子與明軍。既然讓他們遇上了便決不能視而不見。

    “陸九,速速派人前去偵查。”

    片刻功夫便有偵騎回報,果是大明官軍在與韃子激戰。但這些明軍與此前遇到的絕大多數明軍又有所不同,几乎個個鮮衣怒馬。對于這種細節,李信不及多想,帶著人奔向不遠處的一塊高地。

    此時決不能貿然加入戰團,否則很可能被白白卷亂兵之中,從而失去了突施偷襲的優勢。

    但見里許開外,火光衝天,兩支韃子人馬數目不多,卻極為活躍,呈左右犄角之勢正在圍攻中間明軍,被圍攻的明軍雖然處于劣勢,但陣型仍舊有條不紊,可見是受過正規訓練的精銳之師,其指揮者也定然是一名久歷戰陣的驍將。

    讓李信覺得奇怪的是韃子,似乎並不急于猛攻猛打,而是在有意拖延時間,這才給了中間這支明軍以喘息之機。一雙眉頭隨之緊鎖,他該從哪里下手最為合適。他不經意間瞟過站在身旁的孔有德,頓時想起來,肅寧那兩門小鐵炮有木質的輪子,所以臨走時便用駑馬隨軍拖走,這回可以派上用場了。

    李信衝孔有德一指那遠處火光搖曳的韃子軍陣。

    “孔兄,可有把握操炮打那韃子左翼?”

    孔有德在臨上這坡地之時,便已經將周圍的情況估算了個七七八八,此處距離韃子左翼不過里許,當在鐵炮衝擊范圍之內,于是點頭。

    “擋在射程之內,打中的几率也不小,但是卻不能用開花彈,殺傷力便小了許多。”

    李信當然知道,開花彈有效距離要比實彈小的多,但開炮的作用除了殺傷以外,更重要的是在聲勢上的震懾。一旦炮擊開始,韃子陣腳必然會因為軍心出現的動蕩出現混亂

    孔有德這個二韃子在關鍵時刻總能派上用場,但見他指揮著几個臨時訓練出來的炮兵,裝彈,瞄准。在進行完最后的准備工作后,所有人遠離大炮,孔有德親自持火把一一點燃引信。

    但聽轟轟之聲,附近的大地都為之震顫。

    兩門實心鉛彈全部射空,孔有德毫不沮喪,頭炮多為校正之用,加之距離又遠,打空了也不奇怪,立即命令操炮手清理炮膛,降溫澆滅火星,然后裝藥,裝彈,壓實,校正瞄准。

    兩炮雖然射空,但李信很快就發現,清軍隨之出現了異動,左右兩翼有了向后的動作,試圖與被圍的明軍保持一定距離。陸九突然插了一嘴。

    “這不等于給韃子報信,告訴他們咱們來了嗎?”

    李信搖頭,“韃子不知我方虛實,如此一來正可震懾他們不得輕舉妄動。”

    說話間,孔有德擎著火把,第二次點燃炮尾處的引信。

    轟轟兩聲,其中一炮正擊在韃子左翼軍陣之中。

    由于韃子是密集陣型,鉛彈帶著 火藥爆燃的高溫呼嘯而至,第一次落點便將兩個韃子甲兵掃的腸穿肚爛,炮彈落地之后並沒有停止,而是由地面談起繼續向前飛去,這一路又掃到了七八個韃子甲兵,被掃中者輕者肢体被削斷,重則當場斃命血肉模糊。這枚鉛彈在韃子甲兵人群中三個起落才停了下來,一炮死傷十數人。

    韃子左翼出現了一陣騷亂,但在各部軍官的約束下,很快便恢復了秩序。

    被圍困的明軍軍陣之中,一個身著長袍的胖子聞聽大炮之聲,又見炮彈落入韃子軍陣之中,頓時喜極而泣,不過一切的狂喊:“閣老咱們有救了,是咱大明的紅夷大炮!”

    這個胖子正是熊開元,劉宇亮心道,你知道紅夷大炮有多沉多大嗎?怎麼可能搬倒這里來打野戰?不過這是大明的援軍來了到的確不假。

    劉宇亮何曾見過如此慘烈的廝殺陣仗,被嚇的已經都快麻木了,几次眼看著韃子就距離他不過十几步的距離,但最后都被明軍頂了回去,他開始深深的后悔不停李大千之言。

    再看李大千渾身浴血,几次在韃子兵鋒之前左奔右突,不由得大為感慨,真乃不可多得的勇將,此番若有機會回到京師,必然在皇帝面前為其請功,出鎮一方。隨之看向李大千的眼神也與此前不屑武人的傲慢截然不同了。

    “李將軍,可知援兵來歷?”

    這兩輪炮擊減緩了韃子的攻勢,正幫了李大千的大忙,真沒想到戰局竟會如此峰回路轉,只不知援軍來自何方,又是何人統屬?李大千臨來之時,沒少做准備,十分清楚高陽河間一線根本就沒有大明官軍,至于民壯鄉勇,他所了解的也僅僅限于高陽一地,到哪高陽此刻被多爾袞大軍圍住,應該是沒有多余的兵力出城來援救自己吧。更何況,此戰極為突然,除非是事先有所准備此案鞥及時的趕到。

    更然李大千感到奇怪的是,這支援兵居然會操炮,那便顯然不可能是民壯。他曾在神機營待過,操作大炮遠沒有外人想象那麼簡單,認為僅僅是炮口對准前方,點燃火繩便一切大吉。至少是需要高熟練度和大量實戰經驗才能達到剛才那兩輪四炮便中一的精准度。緊接著第三輪炮擊開始,又有一枚鉛彈命中韃子左翼軍陣。這更證實了李大千的猜測,如果一發命中是巧合,那兩發便絕不可能是巧合了。

    “回大人,末將不知!”

    就在劉宇亮和李大千糾結援兵到底來自何方的時候,李信也在尋找著最佳的進攻時機,現在比的就是誰更有耐心,只要韃子動作急促,便給了他最佳時機。

    李信身側的另一員大將,總兵王朴面色突然一遍,被包圍的明軍軍陣中一杆大旗若隱若現,先前他並未在意,但有几次火光突然閃亮,便將几個大字清晰的映照了出來。“督察軍事劉”

    旗子的規格,以及几個大字的內容,都讓王朴猛然一陣。

    “李兄,這明軍軍陣之中很可能有一位閣臣!”

    聽說軍陣之中可能有一位閣臣,李信也是一呆,朝廷何時派閣臣來了?腦中一頓,他又想到了介休那封帶血的書信,這之間難道真有什麼聯系嗎?隨即他又覺得難以置信,皇帝有什麼理由派一位閣臣來?既然派了一位閣臣為何僅僅只有前任護衛?

    “大帥,這,這閣臣在軍陣中可確實?”

    “李兄忘了此前本帥曾任京營總兵嗎?看旗號,這支明軍應是五軍營的參將所領,而那面旗幟卻是閣臣封疆的規制,而劉姓閣臣,如今內閣之中只有一人,那便是當今內閣首輔劉宇亮!”

    “這,不可能吧?”

    當朝首輔帶著千把人南下,反被韃子困在一個彈丸之地,如果沒有自己這撥人來,覆沒只是早晚,也太過匪夷所思了。王朴卻道:“皇上也是有病亂投醫,劉宇亮是個什麼貨色,誰人不知?讓他領兵?哼!”

    李信對劉宇亮其人也不甚了解,前世于史書之上也僅僅是知道此人名字而已,至于他有過何等事跡則一概不知。但這督察軍事的意思他還是明白的,宣大總督盧象升總督天下兵馬,如今又派來個督察軍事,看來皇帝已經逐漸失去了對盧象升的信任和耐心。

    突的,韃子陡然變陣,但聽殺聲一片,李信眉毛一挑,難道又來了軍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16 PM

第六十二章 死而后生

    低沉的號角聲在黑夜中反復回蕩,李信瞳仁猛然收縮,清軍的左右兩翼竟然開始收縮,並如脫韁野馬一般開始衝擊被圍困的明軍。

    “時機倒也!陸九何在?”

    李信目光一攏,轉向山坡上跟在自己身旁的眾人。

    “陸九在!”

    “令你率本隊騎兵攻擊韃子左翼后路!”

    “張石頭何在?”

    “末將在!”

    “令你率本隊火槍兵攻擊韃子左翼側后方!”

    兩個人得了令踏著大步離開。盞茶功夫,陸九的騎兵便衝到了韃子左翼后方。清軍將領既然下令攻擊便是做好了明軍突施襲擊的准備,迎接陸九的是一陣鋪天蓋地的箭雨,但好在他們身上穿的是鱗片札甲,韃子羽箭穿透札甲以后大部分的力道都已經被卸去,不會造成致命的傷害。

    陸九的騎兵是不會騎射的,他們只有靠戰馬的速度形成强大的衝擊力,來衝擊敵人軍陣,以此徹底打亂軍陣陣型。所以,這一戰,沒有任何巧可以取,他只能堂堂正正的向前衝擊。馬蹄爆響,北風呼號,隨著馬速的提升都在耳畔變得模糊,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韃子!

    與此同時,張石頭的火槍隊也在快速向前奔跑,他必須在韃子做好准備之前到達既定位置,然后列隊整隊,最后進行射擊!這個任務對他和火槍隊來說並不容易,由于他們到現在也沒學會如何列隊前進,所以向前進的時候,火槍隊是沒有任何陣型可言的,一團人 一群人亂哄哄的向前衝鋒。

    但是陸九的騎兵會張石頭提供足夠的准備時間,當時代所有的人重視騎兵衝擊要遠勝于步兵,清軍將領自然也分得清“輕重緩急”!自然將准備應付偷襲明軍的絕大部分兵力用于對抗陸九的300騎兵。

    清軍左翼的壓力也由此而逐漸增加,他們既要配合右翼攻擊被圍困的明軍,又要分心對付衝擊而來的明軍騎兵,不遠處還有一堆數百人的步兵正逐漸靠近。但清軍甲兵絲毫不見混亂,可見其將領的高明之處,以及士兵素質之高。

    騎兵們在陸九一聲呼喝之下,紛紛將手中雁翎刀伸出平舉,借著戰馬的極速划出三百道讓人膽寒的寒光。終于,戰馬壯碩的身軀一頭撞進了韃子軍陣之中,這伙韃子甲兵均為步兵,顯然他們此番都沒有應對騎兵做准備,隨身攜帶的除了弓箭便是馬刀。但仍舊沒有任何畏懼的站在原地等待騎兵的衝鋒。

    騎兵之所以可怕,便是在進入極速之后對步兵的衝擊,這種打擊對冷兵器時代的陣型是致命的。雖然陸九的騎兵是並不適合做衝擊之用的輕騎,但數百匹戰馬的聲勢依然如排山倒海,衝進了韃子軍陣之中。

    戰馬的速度在逐漸減慢,所過之處殘肢斷臂,鮮血橫飛,更有折斷了馬腿扑倒于地的戰馬。對于這些,陸九都來不及去看,因為他唯一的目標便是透陣而過,像爬犁一樣,在韃子軍陣中犁過。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張石頭目測著與韃子的距離,到了二十步的距離上他仍舊沒有停下整隊的打算,因為他十分清楚,對火槍兵而言足夠近的距離才是致勝的關鍵所在。但是韃子豈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如此輕易的靠近,又是一陣冰雹一般的箭雨用半空中落下。

    每一輪箭雨總有几個火槍兵倒下,每倒下一名火槍兵,張石頭的心都抽搐一下,這都是他從高陽帶出來的本土鄉親,倒下了就意味著他們從今后便要長眠于此。

    十五步,張石頭終于下令停止前進,全部列隊,整隊。亂哄哄的一群人,開始展開,逐漸排成三列橫隊。

    對面的韃子則看傻了眼,原本已經做好了准備迎接明軍步兵的衝擊,誰知道眼看就衝過來,這些家伙竟然在陣前耍起了花樣。這些韃子兵並沒有和火槍兵交過手,所以對于火槍兵的這種陣型十分陌生。

    佐領下令不許他們衝擊,他們也樂得看起了熱鬧。可隨著三列橫隊逐漸成型,明軍端起了從背上卸下的火槍,他們開始感到了死亡的威脅。

    直到火繩被點燃,被一雙雙粗糙的大手熟練的壓到火繩夾子上時,他們猜明白這伙明軍究竟要干嘛。為時已晚,隨著一聲尖厲的鳴笛之聲,數百杆火槍轟然射擊,强烈的爆響不亞于一門大炮的威勢。

    百顆彈丸迎著北風呼嘯砸向韃子,緊接著又是一輪齊射,一連三輪之后,戰場上出現了短暫的停頓,張石頭正指揮著火槍兵們熟練的裝彈。

    十五步的距離,三百杆火槍,几十個韃子中彈倒地,雖然人數不多,但對士氣造成的衝擊是不可挽回的。陸九的騎兵透陣而過,直奔出數里,才轉向掉頭,加速,繼續衝向韃子左翼。

    左右兩隊配合之下,韃子左翼很快便顯出出頹勢,甚至有崩潰的危險。

    連熊開元都看出了左翼韃子已經漸漸支撐不住。

    “閣老快看,韃子要挺不住了!”

    劉宇亮順著熊開元手指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李將軍,韃子左翼要崩潰了,咱們是不是也趁機向左翼衝一衝啊?”

    李大千現在哪有功夫理會劉宇亮和熊開元兩個外行,他正指揮著部下與韃子右翼打的不可開交,並且在韃子一陣狂攻猛打之下已經漸現不支,哪里還有多余的精力去與援兵合擊左翼。他現在只提著一口氣,只要韃子左翼先行被 擊潰,他便可以安枕無憂,脫離險境了。

    但終究事與願違,右翼的韃子似乎也看清楚了形勢,左翼的潰敗只是遲早,因此必須在左翼潰敗之前將明軍擊潰,所以他們加大了攻勢力度,韃子甲兵如潮水般一浪猛似一浪,衝擊著李大千勉力維持的防線。

    如此反復几次之后,李大千終于抵擋不住,五軍營瀕臨崩潰的邊緣。他絕望的對護在陣中的劉宇亮與熊開元呼喊:“大人,頂不住了!大人,頂不住……”

    一句話沒說完,防線被衝破,韃子兵如沉淪一般攆過,再聽不見李大千的聲音。

    劉宇亮與熊開元俱是一愣,剛剛還形勢一片大好,如何片刻功夫便兵敗如山倒了?熊開元倒比劉宇亮分那英快些,“閣老咱們快些逃吧,晚了就得被韃子……”

    熊開元話到一半覺得不吉利,便沒再接下去,但劉宇亮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玄年那,你能走就快走,老夫這一把骨頭是跑不動了。”

    熊開元不再多說,劉宇亮的確是老的快掉渣了,快馬一旦跑氣來還不得把那一把老骨頭顛散架了?暗嘆一聲,對不住了,都這個時候了還是各自保命吧!一抖韁繩戰馬尋了個空隙便狂奔出去。

    劉宇亮目送熊開元消失在亂兵之中,心底泛起一片悲涼,他如何不想跑,可天下之大,他就算逃離了這戰場,又有哪里是他劉宇亮的容身之所?皇帝斷然不會容得下他這敗軍之臣,又想想家中子女,自己最佳的結局也就剩下這一條路了。

    他手捧崇禎皇帝欽賜的天子劍,右手緩緩移到劍柄之上,拇指扣動繃簧,寒光陡閃,一柄精美的寶劍便已擎在手中。

    “能用天子欽賜的寶劍殉節,也不枉費了我劉宇亮為官四十載。”劉宇亮遙望北方,那里正是大明京師所在,他一雙眸子中包飽著對那繁華京城的不舍,以及中伏自盡的不甘,天子劍緩緩駕到脖子上,雙眼猛然閉上,手中用力……

    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反倒是手腕子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手攥住,緊的發疼。

    劉宇亮睜開眼睛,正見到一名壯漢惡狠狠的盯著他,嚇得一哆嗦,結結巴巴的問道:“你,你是誰?”

    “高陽李信!”

    “誰?”

    許是太過嘈雜,或是劉宇亮太過緊張,只聽清了高陽二字。

    “高陽李信!”

    那漢子又重復了一句,正是李信!

    高陽李信,這四個字已經代表他得救了,不論此人是誰,自稱高陽便必然是明軍。劉宇亮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極不真實,如何就在將死之時又峰回路轉了呢?他不認識李信,卻一下子認出了李信身后馬上之人。

    “王,王總兵?”

    王朴催馬過來,“劉閣老別來無恙?此地不宜寒暄,咱們先衝將出去吧,閣老可還能騎馬?”

    劉宇亮自知得救喜出望外,又得見故人,情緒陡然興奮起來。

    “王總兵頭前帶路,劉某自能緊隨。”

    李信沉聲斷喝:“走!”

    王朴一馬當先,几名騎兵左右護持,劉宇亮緊隨其后,李信則帶著十几名騎兵斷后,一齊向外衝了出去。

    只見韃子左翼已經徹底崩潰,紛紛向右翼靠攏,李信則令掌旗軍卒傳令,結陣而守,徐徐后撤。

    劉宇亮隨著李信來到己方軍陣之后,突然驚叫道:“玄年,玄年還在韃子軍中……”說著便捶胸頓足,“這可如何是好啊!”突的又轉向王朴:“王總兵可否派些人去將他救出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17 PM

第六十三章 再遇介休

    劉宇亮說完這話以后,連自己都覺得過分,人家千軍万馬之中將自己救出來就已經仁至義盡了,此刻韃子已經徹底將五軍營打散,再回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了嗎!

    王朴略顯尷尬,他哪里能命令得動李信的部下,若是平時以劉宇亮的老辣定然能覺察出王朴身份的尷尬,也能看出這支隊伍真正說的算的是李信。可他初經生死大劫,心神巨震之下對這些細節居然都忽略了。可話說回來,他這會根本就沒來得及注意到李信,一是李信穿著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樣,也是鱗片札甲。二來,此時他們並未脫險,如果韃子纏上來,想脫身也不容易,所以李信無時不刻不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戰場之上。

    一旦穩住陣腳,高陽軍穩步后撤,二韃子似乎在吃了大虧以后,后勁不足,也沒跟上來,如此徐徐后撤足足一個時辰才算脫離了戰場。又往北疾馳了一個時辰,直到天光大亮渡過一條大河才原地休息。

    這一夜的顛簸可把劉宇亮這把老骨頭累散架了,但在一群行伍丘八面前他不能失了當朝首輔的臉面和架子,是以苦苦强撐著。這時他才想起昨夜阻止自己自殺的那個軍卒。正好瞧見他席坐于地,便喚他過來。

    李信此時已經知道,這個小老頭就是當朝首輔劉宇亮,他細細打量了一下此人,也是貌不驚人,昨夜五軍營敗的那麼慘,他這個督查軍事的首輔責任不小。再說,凡是稍懂點軍事的人都不應該選擇那條路,在安州和白洋澱之間僅僅十几里的一道狹長地帶通過莫不是瘋了?

    真不知他是如何當上首輔的,崇禎用人就這兩把刷子嗎?

    “閣老喚李信何事?”

    “昨夜多虧相救,不知你想要何封賞?”

    劉宇亮架子端的非常足,其實這也不怪他,想他堂堂內閣首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擱過去那就是宰相,親自詢問一個小小的丘八想要些什麼賞賜,如此紆尊降貴,尋常人還不得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可劉宇亮失望了,他在這個小小的丘八眼里沒見到一丁點的興奮或是欣喜,這讓他大有一拳打空的感覺。

    “這都是李信的本分,原本也不求回報的,閣老好生歇息,半個時辰后大軍就要開拔了!”

    如果說先前,李信沒有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現來,只是讓他內心地位超然,隨意賞賜底下人的優越感小小受挫的話,那李信如此硬邦邦的回答便真叫他下不來台了。

    但劉宇亮畢竟浸淫官場數十年,這點城府還是有的,僅僅是一瞬間他就將怒氣壓了下來,干咳一聲笑道:“小兄弟高義,救人而不求回報。”但緊接著他又問道:“不知小兄弟在軍中擔任何職?”

    李信如實相告:“李信僅是高陽城中孫閣老招募的民壯教習。”

    “哦!”

    李信看劉宇亮似乎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麼,便想告退,誰料那劉宇亮竟又開口詢問。

    “如此說 ,你們不是王總兵的部下,而是孫閣老招募的民壯?”

    “正是!”

    “那王總兵……”劉宇亮問到一半不知為何,竟轉了話題。

    “孫閣老練的好兵,不知此去高陽該走那條路合適?”

    李信早就將這河間保定二府的地形摸的爛熟,自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若說安全,應是由白洋澱東側南下,繞過任丘再轉向高陽,如此便可越過安州到保定一線的韃子。”

    “什麼,什麼?難道此處不是任丘?”

    劉宇亮陡然變調,顯然是被李信的話驚倒了。

    “難道閣老不知嗎?您昨夜遇襲之地乃是安州!”

    “這就奇怪了,明明走的任丘啊。”

    李信看劉宇亮這副神態不像作假,難道他們是走錯了路才來的安州?如此看來那安州以北那嚴陣以待的韃子與劉宇亮只是巧遇了,這貨還真倒霉,走錯路直接進人家的包圍圈里了。李信不禁多看了劉宇亮几眼。

    劉宇亮似乎已經恢復如常,但還是嘆了口氣。

    “五軍營全軍覆沒,不知小兄弟可否護送老夫去高陽?”

    原本李信是不打算多問的,但既然劉宇亮提起,他便順口問道:“高陽城外聚集著數万韃子步騎,危險之極,閣老去高陽作甚?”

    他沒料到劉宇亮竟然就認真的回答了他,這與之前對自己的安曼態度真是截然相反。

    “實不相瞞,老夫這回是帶著聖命來高陽的,便是千軍万馬,刀山油鍋也要闖上一闖。不知小兄弟可否願意隨老夫闖一下這刀山火海?”

    如此坦誠相告,讓李信著實感到意外,他還意外的發現,劉宇亮的一雙老眼竟然閃爍著精光,這與之前懦弱無能的表現截然相反。李信本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這個劉閣老,但這一番交談下來,前倨后恭也好,其所散發出的氣場也罷,都隱隱的說明,此人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這種認知使得李信李信立即收起了輕視之意。

    說實話他冒險帶隊穿越安州便是想出其不意直取保定,給多爾袞制造麻煩。可這劉宇亮既然是帶著聖命而來,那便是軍國大事,如果沒有及時趕到高陽會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劉宇亮見李信沉默不語,便向前走了一步,距離李信更近了,壓低聲道:“老夫這回是帶了聖旨來的,皇上有意重新起復孫閣老!”

    這句話真真是重磅炸彈,將李信一顆心炸活了,如果崇禎真的能再次啟用孫承宗,大明未必便沒救了,退一万步講,有這根大明柱石在內閣中,那些想在內閣中翻云覆雨的宵小們便得夾起翅膀,免得這大明先被自己人禍害完蛋了。

    “好,李信便送閣老去高陽,但該如何走,閣老要聽李信全權安排!”

    聽聞李信答應護送他去高陽,劉宇亮展顏笑道:“自是全聽小兄弟安排!”

    王朴突然打斷了兩個人,“閣老,熊大人被救回來了。”

    劉宇亮聽說熊開元沒死,騰的一下子來到王朴面前。

    “人呢?如何回來的?”

    話音剛落,便聽一個粗啞的聲音干嚎起來。

    “閣老啊,還以為見不到你了,閣老啊……”

    正是熊開元,他面上哭是真,這一路當真九死一生,這輩子也沒受過這驚嚇,遭過這罪,但心里卻在暗罵,老狐狸,明明能脫身還看著自己往絕路上走。

    劉宇亮先是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細打量了熊開元,看到他全須全尾,沒受分毫傷,干涸的老眼擠出几滴眼淚。

    “還以為今生再見不到玄年啊了,沒想到啊,來,快說說,這一路上是如何脫險的。”

    不過他暗地里卻不住冷笑,你當初豈我于不顧,還不是遭報應了。

    劉宇亮拉著熊開元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這一老一少各懷鬼胎,在一旁聊起了家常。

    劉宇亮和熊開元的表演把李信看了個目瞪口呆,他隱隱能感覺到兩人的貌合神離。陸九在一旁悄悄的給他使眼色,李信心道,這陸九神秘兮兮的究竟又有什麼事?

    陸九將李信拉倒一旁,李信不解的問道:“何事?”

    “十三哥看誰來了!”

    陸九手指前方,卻是一個滿身污垢的大和尚出現在眼前。

    “介休?”

    李信真是詫異,經過一夜大戰,又向北急行軍數十里,這個介休大和尚是怎麼攆上他的,又是如何能如此准確的跟准他們的位置。

    介休高呼法號,笑道:“施主,你我當真有緣,沒想到這麼巧,竟又遇見了,不知施主要去哪里?”

    李信才不相信這是巧合,看來他此前的報信大致是沒錯的 ,的確有重臣遭遇埋伏,不過李信還是覺得這大和尚身上透著古怪,很多事情他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樣。而李信一直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什麼未卜先知,神神怪怪的東西他一概不信。

    凡事,反常也必有其可循之處,這大和尚看來很不簡單,他接近自己肯定是另有目的。不過李信剛接下了一個大活,正頭疼如何送劉宇亮去高陽,沒工夫和他糾纏,避開他就是了。是以笑道:“大和尚你我一定不順路!”

    那介休也笑了:“施主別這麼急著下論斷嘛,何不先聽聽貧僧准備去往何處!”

    經歷了如此多的“巧合”與“先知”一向帶人冷淡的陸九已經徹底被這個大和尚所折服。

    “大師打算去何處?”

    “自然是你們去何處,貧僧便去何處了!”

    李信差點氣樂了,怎麼就遇到這麼一個胡攪蠻纏的家伙,隨口道:“我們要去涿州!”

    介休伸手抹了一把油膩的肥臉,立刻換上一副可惜之極的表情,“可惜呀,貧僧要去高陽,原以為還能同行呢!”

    一句話把李信給聽愣住了,他決定要去高陽不過是片刻之前的事,大和尚如何便得知了?李信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

    “大和尚,你說要去哪里?”

    “當然是高陽了,如何,施主改變主意了,打算和貧僧一路嗎?”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34 PM

第六十四章 發現人頭

    李信沒想到這介休竟然也要去高陽,是巧合,還是他真的未卜先知?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著介休同行,這個大和尚來歷不明,又形跡可疑,帶上他就等于帶著一顆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彈!

    那陸九剛想替介休和尚求求情,只聽李信歉然道:“既然如此,你我並不順路,咱們便在此處分道揚鑣吧!”

    豈料介休並未死心,將肩上沉甸甸的乾坤袋使勁向上提了提,然后一指那劉宇亮與熊開元。

    “貧僧救了那胖子,向施主討些吃食總是可以的吧!”

    這回不但李信連陸九都不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連地痞閑漢都打不過,又如何從韃子軍中將那熊開元救出來?

    介休見眾人都是一臉的不相信,又急又惱,一指熊開元。

    “不信你們問那胖子。”

    那胖子自然是指熊開元。

    這話不假,陸九的確是親眼所見,介休與那熊開元一同尋到此處。如果沒有人引路,恐怕僅憑熊開元自己還真就未必能找到這里。

    恰好此時熊開元與劉宇亮也寒暄完了,看到李信似乎正要攆于他同來的和尚,便過來替他解圍。

    “這位大師乃是與我同來,爾等可以放行了!”

    熊開元死中得活,大難不死,心情大好,說話時的語氣比之平時輕松了不少,也客氣了許多。但聽在陸九耳朵里就全不是味道,那個什麼閣老說話也不曾如此托大,你又是哪根蔥,他本就是桀驁不馴的馬賊,天生對當官就排斥,又不懂朝廷里以文御武的那一套,一個七品小官也敢聒噪,眉毛一挑,眼皮翻向熊開元。

    “你算干啥的?放不放行輪到你說話了嗎?”

    一句話把熊開元堵得差點沒上來第二口氣,這丘八語氣當真狂妄。

    “放……”

    熊開元可不管是不是陣前戰場,當眾就想發飆,他本來就長期不得志,如今又被一個丘八當眾頂撞,如何能忍下這口氣。但暴怒之下突然瞥到劉宇亮在衝他猛使顏色,那意思他懂,示意他息事寧人。有了劉宇亮的眼神,他頓時清醒過來,連劉閣老都謹言慎行,這其中必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再看頂撞自己那人,滿臉橫肉,上面几道駭人的刀疤,袒露的左臂之上居然還有刺青,一副亡命狂徒的架勢,難道他們不是朝廷的人馬?

    這個想法一蹦出來,熊開元頓時如墮冰窟,暗道好險,如果不是劉宇亮提醒,自己又夠機靈,險些便因為意氣用事壞了性命。

    想及此處,這熊開元也當真了得,硬生生將后半截話咽了回去,抬高的聲調又陡然降了下來。

    “放不放行自然是諸位英雄說了算,這位大師的確曾救了開元一命。”然后熊開元一把將介休拽到遠離李信等人的地方,壓低聲音道:“恩公大師,實不相瞞,在下也不知這些人的底細,看著倒向亡命之徒,勸您還是不要與他們糾纏,將來您可去京城尋我,救命之恩必有重謝!”

    熊開元將自己在京城的臨時住址,以及姓名一一告知了介休,勸其盡速離去。

    豈料介休笑了,撥開熊開元,高聲念了句法號。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又何來求彙報一說。施主,他日有緣你我當還會相見,無緣,便是你遍尋這天下,也未必得見!”

    熊開元本是一片好心,對方卻不領情,急道:“你這糊涂和尚……”話還沒說完,就聽劉宇亮在喊他。“玄年,別和他聒噪了,大軍開拔,快跟上。”他一轉頭,果見所有人都已經上馬,紛紛打馬,准備啟程。

    這可把熊開元嚇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得救,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若是再落了單,可如何是好?也顧不得勸那介休了。

    “閣老等等我!”

    劉宇亮還真想著熊開元,替他向李信要了一匹馬,正等著他呢。李信當初在清軍大營劫了不少的馬,麾下很多人都是一人雙馬,撥出兩匹來給他們分乘一點都不成問題。

    介休和尚一看李信居然溜了,跟著便向前追去,“施主,施主,等等貧僧……”

    熊開元跟在劉宇亮后面催馬直追李信大隊人馬,還不忘了回頭叮囑不停追趕的介休。

    “大師得暇去京城便來尋開元,此非久留之地,還請盡速離開吧!”

    介休毫不領情,“若不是施主聒噪,何至于讓他溜了……”

    馬隊愈跑愈快,介休終歸是兩條肉腿,哪能比得過戰馬,終于被落的不見了蹤影。

    李信帶著人沿著鮑河向雄縣方向而去,雄縣在任丘以北七十里,直奔了小半個時辰才停下命令各隊原地休息。他之所里又奔出這十几里地,不是為了多必那介休和尚,而是他在隱隱擔憂,既然那介休都能找到他們,如果清軍循跡而來,那又如何是好?所以,才折騰了這小半個時辰。

    突然游騎示警,前方坡地處有不明身份的人馬,二三百人的規模。這讓李信又是一驚,難道清軍來的如此之快?

    “陸九列隊,隨我殺過去瞧瞧!”

    如果對方當真是韃子兵,逃跑不如迎頭而上,率先發起攻擊來的穩妥。

    左隊騎兵雖然經過一夜廝殺已經精疲力竭,但仍舊保持了極為旺盛的士氣,呼喝著便衝前方坡地衝去。衝到近前,李信卻發現對方竟然擎著猩紅的明軍戰旗,仔細辨認,旗下軍卒皆丟盔棄甲,狼狽一片,面對呼嘯而來的他們,似要決死一戰。

    事實上,步兵在追擊的騎兵面前除了決死一戰就是引頸就戮,逃跑依舊是死路一條。

    騎兵馬隊繞了個圈子,李信高聲喝問:“對面可是明軍?統屬何人?”

    那伙眼見絕望的殘軍,見來襲的騎兵似乎不是韃子,又升起了生的希望。其中一名將軍模樣的人站出來。

    “京師五軍營,參將李大千!”

    “咦?可是護送劉閣老南下的李參將?”

    陸九在一旁追問。

    “正是,不知諸位?”

    陸九咧嘴哈哈笑道:“誤會一場,都是自己人,閣老就在我軍中,安然無恙!”

    他雖然厭惡明朝官吏,但是這個李大千昨夜在韃子面前的表現也著實令人欽佩,敵眾我寡的絕對劣勢面前,他依然能沉著冷靜的應對,實在是不可多得。

    正在后方惴惴不安的劉宇亮聽說找著了李大千,亦是欣喜不已,原以為李參將全軍覆沒以后定然也不能身免,沒料到竟然逃出重圍了。

    李信觀察李大千選的這處避難坡地果真是一處便于隱蔽的好地方,坡向南,直面不遠處的白洋澱,北部過了一片密林才是官道,尋常行軍未必會經由此處。正好,全体人馬在此休整,等恢復了体力再做打算。

    陸九和張石頭一起找到了李信,將他拽到白洋澱邊的僻靜處。“十三哥真要護送那什麼閣老去高陽?高陽城周圍五六万韃子大軍,這几百人去了,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們淹死。”陸九急吼吼的質問,之前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得了空,一股腦的將擔憂都說了出來。

    李信點點頭,若是尋常事,他未必會管,但朝廷既然要啟用孫承宗,這是在歷史上所不曾有過的,也許加入一名能臣、干臣,或多或少能使大明越來越糟糕的命運有那麼一絲絲的改善,說不定就能改寫韃子入主中原的命運呢!

    所以,他認為這個險值得冒,也必須冒。

    “皇上准備起復孫閣部,聖旨就在劉宇亮身上,所以我必須護送他進高陽城!”

    “什麼?這事可當真?”

    李新點頭,他曾特地要來聖旨觀看,的確是令孫承宗總督三省軍政。

    張石頭喜不自禁,他是從高陽城中出來的 ,自然對孫承宗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並且孫承宗忠心國事,又聲名顯赫,皇上起用他豈不是代表著大家很快要有好日子過了。

    古時候的百姓,心思簡單,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好官,清官身上。孫承宗的形象正符合這個青天大老爺的條件,原本張石頭是與陸九來反對李信去高陽的,聽到李信如此說也動搖了。

    李信則斬釘截鐵:

    “高陽無論如何也要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李信執意要去,陸九無言。

    張陸兩人散去,只留了李信一人在白洋澱邊失神,劉宇亮踱了過來,面帶神秘的詢問李信。

    “李將軍,老夫有一事相問,不知……”

    “閣老但問就是!”

    “老夫無意間瞅見有軍卒捧了三個木匣,其中一個不小心跌落,里面竟滾出個人頭,不知?”

    李信心道,還是被發現了,這三個頭顱他原不想這麼快就拿出來,但既然被劉宇亮看到,就告知實情也是無妨。

    “閣老可知那人頭是誰?”

    “是誰?”

    劉宇亮豎起了耳朵。

    “韃子偽禮親王代善長子,岳托!”

    “什,什麼?”

    李信又重復了一遍。

    劉宇亮直覺血涌上腦,激動的踉蹌了兩步,上前拉住李信,又問了一遍:“這,這可當真?”

    “句句屬實!”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35 PM

第六十五章 狼狽為奸

    劉宇亮壓下心中狂喜,仔細詢問了斬殺岳托的前前后后,他當然不能僅憑一面之詞便完全相信,眼前這個黝黑的漢子斬殺了韃子的右翼軍統帥岳托,盡管此人很是勇猛。他沉思了片刻,又問了一個最為關鍵的問題。

    “可有物件佐證?”

    “當然有,岳托印信可否佐證?”

    李信眼見岳托自戮之后,瞧見他大將軍的璽印就擺在几案之上,便命人將之一並帶走。他很清楚,劉宇亮問的如此詳細,應該是在懷疑此事真偽,隨口答了几句就不再多言,反正這功勞妥妥在自己手中,又何必向劉宇亮詳細彙報。

    但劉宇亮依然很是興奮,不斷的和李信商量,想要看一看這岳托究竟生的一副什麼樣子。李信耐不過他軟磨硬泡,只好帶他來到保管木匣的士兵那里。

    木匣打開,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正瞪著劉宇亮,嚇得他一哆嗦,手中捧的暖手爐掉在地上。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他一邊彎腰去撿暖手爐一邊嘆息:“這韃子死不瞑目,也算是為十多年來犧牲的大明將士,出上一口惡氣。”再不敢正眼去瞧那一雙已經泛白的眼睛。

    只見刮的發青的頭皮膚色與周圍一致,顯然不是剛剛刮了濫竽充數的貨,一根老鼠尾巴粗細長短的小辮子吊在腦后,已經很是散亂。看完了人頭,等那軍卒將木匣的蓋子合上,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那種壓抑的感覺也瞬間消失。

    劉宇亮又衝著李信呵呵笑道:“不知璽印可否一觀?”

    這種擺明了不信任,查東查西的讓李信十分不爽,本想一口拒絕,但想了想又在隨身的皮兜子里將那一方璽印掏了出來,遞到劉宇亮面前。

    這實在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銅印,上面刻著彎彎曲曲的滿文,陰文縫隙間還粘著不少油墨。如果說人頭可以弄來一個隨意冒充,但這璽印卻不是尋常之物,絕不是普通之人能夠造假的了,更何況他還認得滿文,上面刻得正是揚武大將軍。

    劉宇亮點點頭將銅印交還給李信,隨即肅容道:“如此大功,當速報皇上才是,屆時李將軍你便是首功,一旦昭告天下,天下勤王大軍必然士氣大振,趕走韃子便指日可待了!”

    李信聽他說的誘惑之極,仿佛大明朝在這場韃子入寇的防御戰中即將反擊得勝一樣。但劉宇亮的說法卻讓李信怦然心動,是啊,自己來到這大明朝領兵之后,最尷尬的便是沒有一個合法的身份,想必憑借著斬殺岳托的功勞,在不濟也能弄個守備或是千總當當吧。

    但是來到這大明朝后,李信第一個便在文官手上栽了跟頭,還是在他眼中一心為公的能員干隸。可到頭來,犧牲掉自己就像犧牲掉一個阿貓阿狗一樣的容易。所以,再與文官打交道時,尤其還是在這官場中廝殺較量直登頂官場頂峰的內閣首輔,他就更得掂量掂量,劉宇亮建議他如此做究竟打的什麼算盤,他可沒天真到以為這貨真是存著為了自己和大明江山考慮的想法。

    念頭轉了几轉之后,他認為,劉宇亮報上這樁大功對他的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甚至對他本已岌岌可危的地位,有著不可估量的鞏固作用。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何能夠拉下臉來和自己軟磨硬泡也要看岳托的人頭和大將軍印信。

    于是李信拱手應道:

    “李信但憑閣老吩咐!”

    劉宇亮喜出望外,“此事不宜遲,老夫這就起草奏捷的軍報!”

    他像變戲法一般從隨身的袋子里取出了筆墨紙硯,此時也顧不得有沒有人給他磨墨鋪紙了,全部親手而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篇墨跡淋漓的奏報就已經寫就。吹干墨跡之后遞給李信,“李將軍看看如何?”

    李信絲毫沒意識到劉宇亮的這番舉動的不妥之處,結果奏報大致掃了几眼,雖然是繁体字,但由于是寫給皇帝的奏報,因此字跡極為工整,比那印刷出來的字跡也不遑多讓。

    看罷,李信將奏報還給劉宇亮,“不知閣老屬意何人將奏報送與京師?”

    劉宇亮略一思考答復道:“中軍司馬倒是個不錯的人選,老夫這就去找他商議一下。”

    李信目送劉宇亮回了駐地,又剩他獨自一人在湖邊,忽然起了北風,棉衣外的鐵甲透來絲絲寒意。

    且說劉宇亮找來熊開元,一五一十的將李信斬殺岳托並取其人頭的事說了出來。熊開元聽罷,眼睛一亮,擊掌道:“閣老這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啊!”

    “那小賊,可同意將這人頭送去京師?”

    劉宇亮欣然點頭,“自是同意!”他從懷中將剛剛寫好的奏報掏了出來,遞給熊開元。雖然兩人各懷鬼胎,但此時此刻兩人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可能在這時候犯糊涂,所以熊開元此時便是劉宇亮最得力的心腹。熊開元肯定不是他屬意的送信人選,但找他來是為了看看還有什麼缺漏。

    熊開元上下看了几眼,干笑了一聲。

    “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宇亮自是要聽他說說不同的意見。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

    熊開元將奏報的折子合上,“此事還能做到一箭雙雕,不知閣老……”

    “快說,如何一箭雙雕!”

    “閣老就沒想過,您在內閣中的地位越來越形同虛設,這都是因何而起嗎?”

    熊開元這話算是抓住他的痛腳了,內閣中有楊嗣昌和薛國觀擰在一起,他這個首輔說話有時候還不如薛國觀這個次輔好使。但又與此事何干啊?

    “閣老啊,您想,就算將這大功報上去于您也不過是點滴助力,內閣之中仍舊不能與楊薛抗衡,若是能……”

    熊開元附在劉宇亮耳邊嘀咕了好一陣,但見劉宇亮臉色數次變化,直到熊開元講完,他竟是一嘆。

    “依玄年的意思,要將他孫稚繩拉入內閣?”

    熊開元笑著點點頭,劉宇亮愣怔半晌,才雙掌一擊。

    “好一招驅虎吞狼。玄年,做這個中軍司馬當真是委屈你了!”

    兩人正商議的火熱,熊開元一眼瞥見王朴正緩步走來,于是低聲對劉宇亮道:“閣老,王朴此來必是求助……”

    果如熊開元所料,王朴來見劉宇亮正是請他在皇上面前為其求情。劉宇亮假意推辭難做,指他全軍盡沒是為喪師之罪,最輕也要削職為民,如果皇帝心情不好,下獄問斬也不是不可能。

    王朴正是知道自己前途未卜才來尋求劉宇亮的幫助,但他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几乎有一點利用價值,劉宇亮未必肯幫他,所以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而來。聽到劉宇亮一口回絕,立時便死了心。誰知,劉宇亮竟又口風一轉。

    “王總兵目下困境雖是死局,卻也不全然是無法可解。”

    王朴本已失落之極,這句話又讓他陡然一喜,衝著劉宇亮就是一揖到地。

    “還請閣老指條明路!”

    身家性命都操于別人之手,王朴也豁出去了。劉宇亮趕緊將他扶起,“王總兵這是干什麼,不都是為朝廷出力盡忠嗎?老夫這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需要王總兵去辦,送一樣東西去京師!”

    還當是什麼刀山火海,不就是去京師麼,此處距離京師不過二三百里,快馬加鞭也不過一兩日的功夫。

    “王朴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閣老盡管吩咐。”

    他此前一直對李信禮敬有嘉,也是存了收編李信的心思,為他所用,再立新功,好折去舊罪。豈料這李信似乎並未將他這一鎮總兵放在眼里,雖然對他客客氣氣,卻是疏遠的緊。

    如今劉宇亮給了他機會自是絕不能錯過,也許錯過了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

    劉王兩人對話間,熊開元執筆寫就了一份奏報,墨跡還未干便交與劉宇亮。劉宇亮仔細看了一遍,甚覺滿意,便將奏報又交與王朴。

    “先看看吧,記下了到時該如何與万歲說!”

    王朴接過奏報,才看了一眼便心頭一跳,抬起頭來看著劉宇亮,遲疑道:“閣老這……”

    熊開元看王朴猶豫,便單刀直入:“閣老這是送你一樁大功勞,別人想要還得不到,你猶豫個甚?只要將這奏報送到御前,聖上不但會免了你喪師之罪,定然還會委以重任……”

    突的,只聽王朴哈哈大笑。

    “俺王朴豈是婆媽之徒,何時動身但憑閣老吩咐!”

    “如此,王朴先告退,也好稍作准備!”

    看著王朴他不離開的背影,熊開元有些擔心。

    “他會不會將此事告知那小賊?”

    劉宇亮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說呢?”

    兩人相視一笑。

    劉宇亮嘆息一聲,“別小瞧那領兵的教習,連老夫都瞧不清此人的路數。”

    一個小小的無品民壯教習在他這個內閣首輔當朝一品大員的面前收放自如,沒有半點拘謹,恐怕普天下除了紫禁城中那位爺,再也找不出第三個人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36 PM

第六十六章 將計就計

    撇開劉宇亮不說,李信一想起孫承宗即將被起復,內心便涌起一股莫名的興奮,恨不得馬上殺到高陽城中,將孫承宗請出來,好主持這黃河以北的大局。

    多爾袞在高陽城周圍陳兵數万,恐怕早就將這方圓十數里的地方控制的密不透風,想鑽空子過去談何容易?突然腦中靈光一現,被他活捉了許久的豪格一直都沒派上用場,何不將他抬了出來,誑一誑多爾袞。

    ……

    高陽城外儼然已經成了大練兵場,滿八旗、漢軍旗每日便在城下操練一番,然后徐徐攻城,又徐徐撤退。多少個日夜以來這高陽城就像釘子一般頑强的釘在這保定府的版圖上。

    多爾袞每每都想棄之不理,但又咽不下這口氣,在得知岳托進展順利的情況之下,便令左翼軍在直隸西部一直到臨近山西的廣大區域劫掠,他則率領主力由保定府移駐高陽城外,何時將此城拿下,何時罷休。

    大清軍圍了高陽城,但多沒有盡全力攻城,多爾袞判斷如果全力攻城,几日之內拿下高陽是沒有問題的,但如此一來損失至少要上万人,對于這種彈丸小城來說,要承擔如此大的損失,絕對是得不償失。所以,多爾袞打算將高陽困死,直到他們挺不住或出城投降,或者被活活餓死。

    可還沒等到這一天,就出了大事。河間府傳來消息,岳托竟然被明朝的一股殘軍給活活割了腦袋,如若這個消息傳出去,對右翼軍乃至左翼軍士氣的打擊都太大了,同時對多爾袞既定的策略也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他就想不通,岳托為何會從前線回到河間,期間雖然兩人有過几次通信,但都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如今出了問題,他真不知道該懲罰誰,

    多爾袞在得知這個消息以后第一時間對此事進行了封鎖,岳托之死對外只稱是病故,同時傳令遠在武邑的杜度,令其暫代岳托之職,勿須擔心后輪,全力絞殺盧象升孤軍。

    几天前,明軍的高啟潛率關寧軍奪回了高陽南部的蠡縣,正對多爾袞虎視眈眈,多爾袞便將計就計打算來個以逸待勞,等他來高陽再收拾他。

    誰知高啟潛几次佯動之后就縮在離縣城中,在沒有了動作。原本這都不算什麼,高啟潛既然願意縮著,就讓他縮著。可岳托之死,使多爾袞下定決心,不論代價如何,高陽城必須盡速拿下。但是在全力進攻高陽之前,必須先把躲在蠡縣的高啟潛打趴下。否則万一攻城到一半的時候,這家伙來占便宜,大清軍沒准要吃虧的。

    為了做到万無一失,多爾袞將矛頭直指蠡縣。可憐高啟潛尚不知,即將大難臨到頭。

    就在這要緊的關頭,居然有人給多爾袞送來了一封公開信,對,沒錯,就是一封公開信。信是用弩箭于半夜時分勁射入清軍大營的有几十上百封之多,等多爾袞發現之時,再想阻止者公開信內容的擴散為時已晚。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封信讓多爾袞如此忌憚?信的抬頭便是公開信三個大字,其中述說肅親王豪格業已被俘虜,如果想救他的話就必須來做個交易,交易的內容呢便是清軍撤出高陽城。

    多爾袞看到公開信的落款時笑了,這種風格的作為也就是他能想的出來。多爾袞身邊的近侍見多爾袞居然還能笑出聲來,于是向那信上瞟了兩眼,只瞧見落落款是歪歪扭扭的兩個大字,李信!這廝總能給人鬧出點“驚喜”來,卻不知何時才能將其徹底收服。李信給他制造了那麼多麻煩,又是詐降,又是鬧營,多爾袞仍舊沒有將其殺之而后快的想法。

    但一提到豪格就讓多爾袞頭疼不已,他倒是希望明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送回來一具無頭屍身,也省卻了諸多麻煩。那李信的高明之處就在于,他用了所謂的公開信的形式,來與他談判。弄的盡人皆知,無形中就使他陷于了被動的局面境地。若是,李信派密使來,多爾袞會毫不猶豫的將之當場斬殺,然后封鎖消息。

    但眼下的情況卻正好相反,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一個叫李信的明軍頭目擄走了豪格,並且漫天要價,以大清軍撤出高陽為條件相要挾。多爾袞召集諸將,駁斥這封公開信很可能是明軍用以亂我軍心的詭計,肅王究竟是否在那李信手中,還在兩可之間。因此,在明軍沒有進一步動作之前,大清軍對高陽的攻勢不能放緩,出兵高啟潛勢蜷縮的蠡縣在必行。

    盡管有拜音圖等一干大將的反對,多爾袞還是派出了多鐸親領兩千人馬直奔蠡縣做試探性攻擊,豈料那高起潛見到多鐸人馬出動,竟然連夜棄城而逃。多鐸無功而返。高啟潛占了博野,很快又挪回了蠡縣。多爾袞很快發現,這個高啟潛就像一條滑不留手的泥鰍,想干掉他可不容易。

    但與此同時,李信又派來了信使,信使帶來了豪格在李信手中的證據,一只扳指與一只鮮血淋漓的大拇指。這信使乃是清軍的一個佐領,很不巧的是這個佐領隸屬于鑲黃旗,是以對多爾袞先天便不信任,這個證據被第一時間交給了拜音圖。

    當拜音圖將扳指連同手指拍在多爾袞的几案上時,多爾袞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睿王殿下,如今肅王的扳指和大拇指都在這,總不能是假的了,趕快想辦法營救吧,否則回去又如何向大汗交代?”

    盡管皇太極已經稱帝,但私下里拜音圖和許多滿州權貴一樣,仍舊喜歡稱其為大汗。

    “本王由始至終也沒說不救啊,只是在等一個機會,那南蠻奴傷害肅王,這是始料不及的,如今既然已經確認肅王在那蠻奴手中,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拜音圖聽多爾袞說已經定下了營救肅王豪格的計划,也顧不得拆穿多爾袞的托詞,目露期待的問道:“如何將計就計?”

    多爾袞雙手背負,在中軍帳中踱著步。

    “約定地點,撤軍,放人!”

    聽罷多爾袞的計划,拜音圖目瞪口呆,這轉變也太大了,但為了救豪格他能放棄圍攻多日的高陽,這是一個很需要勇氣的決定啊。他突然覺得,最近風傳多爾袞因為與豪格素有恩怨,所以才故意讓那南蠻奴將其捉走,這種謠言也許並不靠譜。

    “睿王殿下需要拜音圖如何做,請盡管吩咐。”

    多爾袞淡然一笑,“固山額真只需靜候佳音即可!”

    次日,清軍大營外里許遠,支起了高高的杆子,上面掛著寬大的布番,斗大的漢字,抬頭亦是公開信三字。

    大致意思是,告訴李信,你提的條件我們同意,三日后便可撤軍但需要先將肅王豪格接回營中。

    很多人看了一后覺得多爾袞根本就沒有誠意,這麼苛刻的條件南蠻奴跟本就不會答應的。誰知到了晚間不知何時便有人射了一箭在那杆子上。

    南蠻奴竟然還價了,迫不及待的軍卒打開信箋,讓懂漢語的漢八旗軍卒先念一遍。

    大致意思是,聽說多爾袞要撤軍,李信很高興,但是豪格不能先交給你,必需先撤軍,再交人,而且還提出了新的條件,清軍必需撤退到豬籠河東岸,他們才會將豪格交出來。

    這城外你來我往的把戲很快就傳了開來,最先得道消息的自然是高陽城內。高陽城內經過連日大戰几乎已經到了將要崩潰的邊緣,以魯之藩為首的一眾城內官員,對城外的這段小插曲覺得不可思議。但也就是這段小插曲發生之后,韃子居然放緩了攻城的節奏。

    “難道城外真李信那賊?”

    周瑾說話還是很不客氣。

    “看風格應該是李信無疑,我建議咱們應該立即派人出城與他取得聯系,也好有個照應。”

    魯之藩則從實際情況出發提出了建議,很快這個建議就遭到了周瑾和雷覺民的反對。

    就在高陽城內意見不統一的同時,高陽南方的蠡縣縣城里,高啟潛也收到了清軍大營外正在上演的小插曲。待得知事情原委后,這個大太監直笑了半晌,他當然不相信那個什麼叫李信的能夠把人家滿清堂堂的肅親王給捉了去,但那廝肯定是抓住了多爾袞的什麼痛腳,否則多爾袞怎麼可能連攻城都顧不上了,陪他玩什麼公開信的游戲。

    高啟潛尖著嗓子嘿嘿笑道:“咱家這回算是看了場好戲,對了,那個,叫什麼來著?”

    “回公公話,叫李信。”

    一個小太監很有眼色的提醒著。

    “對,就那個李信,這名儿怎麼這麼耳熟呢?”

    “公公您真貴人多忘事,前些天,那王朴不是來了麼,護著他來的那人不就叫李信麼,公公閑那王朴煩,都沒讓那姓李的家伙進來。”

    高啟潛一拍腦門。

    “可不是,咱家差點就忘了。讓這家伙先好好攪和一陣子,咱們也消停消停。咱家不和韃子硬碰硬,一樣能挨到韃子出關!”

    “公公英明!”

    小太監趕緊獻媚。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39 PM

第六十七章 加封太師

    大明京師,連續數日的大雪終于停了,久違的太陽放射出耀眼的光輝,大臣們濟濟一片,齊列于奉天殿前,等候傳喚,抬眼望去只見晴空一片,万里無云。

    今日本無早朝,日上三竿,皇帝召見群臣極為罕見。雖然天氣絕好,艷陽高照,但百官們心里卻都蒙著一層淡淡陰霾,議論紛紛,只怕是直隸戰事又出現了變故。

    “百官入殿!”

    隨著宦官尖厲的嗓音在大殿之外回蕩,文武百官們整肅袍服,列好次序,開始緩緩入殿。

    入殿之初有膽大的大臣,偷眼觀瞧御座之上的皇帝,卻驚詫的發現他以往苦大仇深的臉上竟然掛著盈盈笑意。隨著百官山呼万歲,三拜九叩,皇帝免禮這一套程序完畢,大明天子朱由檢的面色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宦官再次唱道:“傳大同鎮總兵右都督王朴覲見!”

    位于百官之首的楊嗣昌聳聳鼻子,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襲上心頭,王朴不是隨盧象升南下追擊韃子去了嗎?又是何時到的京城?皇上為何對自己只字不提?卻不知南邊戰事如何?只求老天保佑不要再惡化了。

    大臣們各懷心思,一員身披明光鎧的壯碩將軍謔謔踏步,進了奉天殿。大臣們紛紛側目,只見那一身的甲胄,瘢痕累累,或裂開,或穿洞,隱隱還粘著暗紅色的血跡,尤其是頭盔上的一記凹痕更是明顯,瞅的大臣們一個個心驚肉跳,這得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少次,死中得活才能留下如此多觸目驚心的痕跡。

    “臣大同鎮總兵王朴叩見,万歲万歲万万歲!”

    王朴一身几十斤重的明光鎧,想趴在地上行三拜九叩的大禮,可想而知該有多難,他笨拙的伏在地上……御座之上的朱由檢忙半傾著身子,伸手虛扶。

    “快快起來,甲胄在身,准卿免禮!”

    王朴千恩万謝,費力的在地上爬起來。穿這身明光鎧可是他刻意為之,明光鎧上的累累傷痕正是他在軍陣之中悍不畏死拼殺的鐵證啊。

    其實,這身明光鎧是孔有德的,大部分的傷痕也是孔有德穿在身上時造成的,但是這都不重要,皇帝又不知道,大臣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皇帝就吃這一套。

    朱由檢眼圈有些濕潤,這一身帶傷的甲胄給他造成的視覺衝擊太過强烈,他孜孜不倦夢寐以求的就是臣下用命于他一同中興這大明江山。

    今日的主題不是這些,朱由檢低聲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只聽殿下的王朴已經搶先說話。

    “臣回京專為陛下賀禮!”王朴說到此處聲音一頓,又陡然提高了音調。“高陽大捷,孫閣老命人斬殺韃子副帥偽禮親王之長子岳托,鑲黃旗宿將鰲拜、奴酋姐夫索諾木杜棱長子瑪濟克,今有三子人頭,攜岳托大將軍印在此,一並獻與陛下。”

    王朴話畢,奉天殿中立即響起了一陣嗡嗡之聲,這簡直太過匪夷所思,鰲拜和那個瑪濟克也算是韃子中能數得著的將領,那岳托身份地位更不得了,如何就如此輕易的被斬殺了?此前几十年朝廷在遼東慘淡經營,只有大明的官員被俘虜被殺害,這還是頭一次擊殺身份如此之高的韃子。

    有人立即開始懷疑此事的真偽,莫不是貪功謊報?但隨即几個小宦官在殿外將三只木匣一一捧來,最后一個小宦官則手捧托盤,其上正是一方黃銅印璽。這個念頭又被立即打消,這種軍功可不是隨便能夠謊報的,万一被拆穿了那就是殺頭的大罪,誰得了失心瘋能做這等事情。

    接著王朴手捧劉宇亮奏捷的折子,“劉閣老奏折一並在此,請陛下御覽!”

    小宦官又將折子接過,交給朱由檢。朱由檢雖然已經先一步得著報訊,但此時此刻親眼目睹這些戰利品時仍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同時,也更使他堅信,起復孫承宗是個正確無比的決定。

    朱由檢詳細的詢問了王朴,高陽之戰是如何斬殺岳托等人,如今南邊形勢又如何。王朴便按照劉宇亮的授意一一到來,將這擊取三人頭顱,奪得璽印的功勞都歸功在孫承宗頭上,對李信雖有提及,卻言辭模糊,成了可有可無的配角。除了奇襲之功,王朴還是將目下高陽並不樂觀的實際情況一一報與朱由檢。

    雖然斬殺了岳托,但是韃子大軍元氣未傷,仍舊牢牢占據著戰場的主動權,高陽仍舊被多爾袞大軍圍困,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復。王朴本來便極善口舌,這一番描述,如使人身臨其境,文武百官無不被高陽的險情揪心不已。

    被這一小盆冷水潑下,朱由檢高漲的熱情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又愈發高漲的趨勢。滿面通紅的他,忘記了皇帝應有的威嚴與沉穩,聲音略顯高亢,一連串的聖旨脫口而出。

    “著即免去盧象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由孫承宗接任,留用宣大總督聽后調遣,加封孫承宗太子太師,即日起入閣理事。”

    此言一出,舉殿嘩然。

    僅僅几天功夫孫承宗由賦閑轉而重新位列殿閣,地位甚至遠超當年。此前皇帝對孫承宗的任命是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總督三省兵馬,充其量還只是個封疆大吏。但依照皇帝剛剛的任命,現在則是以前述職務入閣,並加封太子太師,位列三公之首。已經隱隱有首輔之尊。更為難得的是,孫承宗出則為帥,入則為相,無論能力還是威望都不是其他閣臣所能比擬。

    然后便立即有人跳出來反對,這個反對者不是別人,卻是朱由檢的老師張四知。大臣們紛紛奇怪,這個平素里並不甚參與朝廷爭斗的老頭如何轉了性?

    “陛下,老臣有本啟奏!”

    “張師傅有話但講!”

    朱由檢對他的這位老師依舊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

    “臨陣換帥恐為不妥……”

    張四知才說了一半,朱由檢一擺手罕見的將他打斷:“臨陣換帥的確不妥,但也要有能者居之,張師傅不必多言,朕意已決。”張四知還想繼續爭辯,楊嗣昌又站了出來,“張相,由孫稚繩出面來掌控全局應是最合適的人選。”隨即又衝朱由檢道:“万歲,臣認為此事宜快不宜遲,且應立即昭告天下,高陽一戰擊殺韃子副帥岳托,獲其璽印。如此天下兵馬必然士氣大盛,驅走韃子指日可待!”

    朱由檢大為贊同,點點頭,的確越快越好,只有讓天下人盡快知道這次大勝,才能給天下人以信心,朝廷還是有能力痛擊韃子將其趕出長城的。

    楊嗣昌和朱由檢一唱一和,別人再也提不出强有力的反對意見,張四知咂咂嘴,什麼也沒再說出來,心里泛著嘀咕,按說孫承宗入閣受威脅最大的便是楊嗣昌,他如何又大力贊同皇帝的命令,這家伙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臣願領聖旨再去一趟高陽,以贖喪師之罪!”

    說話的是一身明光鎧的王朴,他認為時機成熟了,是時候讓皇帝免去自己的罪過了。朱由檢也果如他所料,“王卿何罪之有,能敢死用命者,都是朕之股肱,朕愛惜爾等還來不及,如何忍心懲處。”

    對于王朴的嘉獎朱由檢認為不宜過于豐厚,而是應徐徐提升,否則未必是對他好,反而可能害了他。所慮者,一是王朴年輕,容易驕縱,万一走了下坡路倒是他這個皇帝害了他。二是,一個武臣如果太過耀眼,必然會招致朝中那些文人宵小的嫉恨,群起而攻之,白白樹敵。

    所以,朱由檢張嘴停頓了一下,才吐出金口玉言:“著即加封王朴左都督,仍領大同鎮總兵。”

    皇帝不但沒有追究王朴的喪師之罪,反而加封了 一個左都督,雖然是做不得數的虛職,但這已經遠遠超過王朴的預期,他不顧滿身甲胄,匍跪于地,再三謝恩,直至聲音哽咽。

    王朴自是真情流露,不過卻未必全然是皇帝知遇的感動,更多的是終于脫離了罷官奪職,乃至殺頭的厄運,對此不勝唏噓。同時,他也很清楚,皇帝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罪責,而是皇帝認為自己能為他做更多的事,如果哪一天他王朴再次喪師,恐怕這位從不念舊情的皇帝會和他新帳老賬一起算。

    不但君子可欺之以方,一個想有作為的皇帝同樣也可以。

    接下來,朱由檢給了王朴三天的時間准備,准許他在京城良家子中招募三千勇士,隨他南下高陽。招募城中良家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京畿几個縣已經被韃子禍害的沒了人煙,京營又擔負著京師防務的重任,不能再削減其力量。

    王朴很清楚,這已經是皇帝格外開恩,此前几次危機,皇帝從未如此破例過。但恩寵有加並沒有讓他一顆懸著的心放輕松,新招募的士兵並不堪用,如今連訓練的時間都沒有,就得趕鴨子上架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4:42 PM

第六十八章 睿王中計

    白洋澱北邊這處坡地果真是藏身的好地方,與安州近在咫尺卻不到腳下絕難發現,快馬去高陽一夜便可奔個來回。與多爾袞公開信往來几日,討價還價,就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李信現在正操心另外一件事。豪格的左手大拇指被剁了下來,傷口有點感染。

    他正叮囑著軍卒們如何給他換藥裹傷,“這布條必須要用沸水煮半個時辰,記得嗎……裹傷的布條用久了會滋生細菌,要 記得每天一換…..”不厭其煩的叮囑,不是因為他多麼緊張在意豪格,而是這手中的奇貨可別因為大拇指上感染的傷口死掉。他現在有點后悔讓陸九剁下豪格的大拇指,隨便找個韃子的頂替不就得了嗎,但說什麼都晚了。

    看著豪格齜牙咧嘴,疼的滿臉煞白。跟在李信身后的陸九實在看不下去了,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因為點傷口娘們兮兮的,丟不丟人?”

    豪格咬著牙關,回敬道:“十指連心,只怕輪到將軍時還不如本王呢。”

    正斗嘴的功夫,一騎快馬馳回營地,“與那多爾袞送公開信的斥候回來了,十三哥你說,那韃子能同意撤軍嗎?”

    陸九顯然對此不抱希望,那得多天真的人為了救個人就把軍撤了?當年英宗皇帝被蒙古人俘虜了去,大明朝廷也沒服過軟要去換人呢!多爾袞應不是個糊涂人,做不出這檔子事來。

    只聽豪格冷冷一聲嗤笑。

    “指望多爾袞為本王撤軍?他巴不得本王早點死呢!”

    這一聲反駁帶著極大的怨氣,李信頗感意外,陸九忍不住道:“好歹他也是你十四叔,誰能巴望自己侄子死得早?”

    “不巴望我死?不巴望我死?你們以為就能那麼容易抓住我嗎?”

    豪格突然變得十分激動,嗓音因此變的高亢而尖厲。陸九譏誚他:“你若不偷你十四叔的女人何至于此?”

    “多爾袞便是算准了這點!他只是沒料到你這南蠻奴能燒了他的大營,哈……哈哈……”

    豪格表情有些癲狂,許是身份地位上突然的轉變給了他極大的刺激,壓抑多天的情緒今日終于發泄出來。歷史上,豪格和多爾袞不和李信是知道的,但多爾袞也不止于此吧,這畢竟是豪格一廂情願的想法。

    “稟教習,韃子頭要求與您會面,還要見那韃子王……”

    ……

    “十四哥果真要撤軍?”

    多鐸風塵仆仆,剛從蠡縣回來,就聽到多爾袞打算從高陽撤軍的消息,也顧不上歇息直接奔中軍大帳而來,見了多爾袞劈頭便問。

    “當然撤軍,你沒見外面大軍已經開始整肅營盤了嗎?”

    多鐸從多爾袞口中確認之后,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抬腿便將面前的几案踹翻。

    “如此撤軍,連日來死在高陽城下的甲士們又該作何想法?”

    拜音圖、譚泰、圖賴等諸將都在,眼見兩兄弟就要干起來,誰也不拉著,而是一個個低著頭告聲罪,紛紛離去。事實上,多鐸這個炮筒子也只有多爾袞能受得了,其他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眾將退出去之后並沒有走遠,而是遠遠的看著,支起耳朵聽著,這兩兄弟又要如何吵架。但許久也沒有預想中的動靜出現,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多鐸耷拉著腦袋,從中軍大帳中走了出來。大伙紛紛稱奇,多爾袞這回是用什麼方法把他這兄弟制服了呢?

    奇怪歸奇怪,撤軍的行程一點不能耽擱。

    譚泰冷眼旁觀。

    “你說這多爾袞肚子里究竟裝的什麼蟲子,真想剖開來瞧瞧,他不是最恨肅王麼?今儿如何轉了性?昨儿他去會那南蠻奴也不知究竟見著肅王沒?”

    “做好自己的本分吧,靜看他如何救回肅王。”

    拜音圖聲音發冷,多爾袞顯然對他們還是深有戒備,這次撤軍的路線圖都是由多爾袞的心腹圖爾格親自制定和執行,他們這些人到時候聽指揮就可以,完全沒有參與得份。

    這也是拜音圖覺得最不同尋常的地方,他覺得多爾袞一定有什麼事情瞞了他們。

    直到次日黎明,大軍開拔,圖爾格全權負責行軍事宜,多爾袞則與多鐸帶著五千騎兵直本北方而去。直過了安州,來到白洋澱北部的約定地點,除了白茫茫一片的蒼茫大地與枯黃的蘆葦,周圍不見半個人影。

    “十四哥,咱們不是被騙了吧?”

    多鐸警覺的看著隨風搖擺的枯黃蘆葦,仿佛里面隨時都可能衝出伏兵來。但多爾袞的目光已經落在遠處的一處坡地之上。

    “轟……”

    原本平靜的景色被突起的炮聲打破,炮彈落在距離多爾袞不足百米的地方,向前飛馳彈射,濺起無數冰雪碎渣,在陽光下閃出數不清的光暈,竟帶著異樣的美感。

    巨響驚得戰馬四蹄亂刨,不停的打著象鼻。

    “中計了,十四哥快撤,多鐸斷后掩護!”

    豈料多爾袞卻笑道:“十五弟勿須多慮,咱們離那坡地足有三里,這段距離,便是紅衣大炮也是極限了,何況他們還拖不動紅夷大炮,剛才那一炮不過是湊巧罷了!”

    果真,接下來又是一炮像是在為多爾袞的話做注腳一般,落在了他們几十步開外。

    “多爾袞既已如約來此,先生何不如約出來相見?”

    多爾袞中氣十足,聲音直在空中回蕩。

    ……

    “那多爾袞膽子倒是夠大,若換了俺陸九恐怕早就被大炮嚇溜了。”

    李信笑道:“你知道個甚,那多爾袞精通火器,了解大炮的射程,你沒看他在炮位三里外便駐足不前了麼!”

    陸九一副恍然的神態,“十三哥快看,那多爾袞在叫你!”

    “陸九兄弟掠陣,待我去會會他!”

    說罷,李信催馬衝了出去,直衝到距離坡地一里半處停了下來,再不前進,于馬上遙遙拱手。

    “睿王殿下別來無恙!”

    多爾袞亦催快下戰馬朝李信的位置奔去,在與李信相距不過十步處勒馬停下。

    “先生讓本王想的好苦啊,那日如何不告而別?這些日夜以來本王一直虛位以待,只等先生歸來。”

    李信哈哈大笑。

    “殿下叫李信先生也太抬舉李信了。李信不過是一介大字不識的馬賊而已,恐怕要讓殿下失望了呢!”

    多爾袞亦笑道:“先生既然不肯歸來,多爾袞也不强求, 便待先生心甘情願之時再說此事。”

    “李信一直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殿下竟然肯為了一個豪格放棄高陽城,卻不知為何?”

    兩個人就如老友敘舊一般,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兩個人在那絮絮叨叨的拉家常,還真會以為這是久別重逢的故人。

    對于李信的問題,多爾袞神秘一笑。

    “過后你自會知曉,如今大清鐵騎已經撤離高陽,先生請將豪格交還與本王吧!”

    李信搖頭,“李信的探馬還沒回來,如何能僅聽睿王一面之詞便輕易交人,還是稍安勿躁,等等吧。”隨即又補充了一句,“睿王不如來李信處把盞言歡,也省卻了這漫長等待的無聊!”

    多爾袞笑而不語,目光撇向李信身后,遠遠的正見到豪格被人押著,跪在雪地之上,心中咯噔一下子。再往后看,雪地里隱隱的還隱藏著一隊隊人馬,只覺得哪里不對勁,卻說不清楚。

    “十三哥!十三哥!”

    是陸九的聲音,李信衝多爾袞一抱拳。

    “失陪,等探馬斥候一回來,李信便放還豪格,咱們自此兩請了!”說罷,也不等多爾袞回答,打馬便走,將多爾袞一個人呆呆的留在了原地。

    李信回到坡地后,見陸九正笑吟吟瞧著自己,問道:“可都准備好了?”

    “十三哥放心,万無一失!”

    “如此大好,現在就撤!”

    “十三哥妙計,讓多爾袞在這傻老婆等漢子吧!”

    有坡地擋著,南面清軍看不清此處情形,只見300騎兵已經准備停當,只等一聲令下便撤離此地。李信抬頭望天,天以過午。

    “如果順利,石頭應該已經護著劉宇亮那廝到了高陽城。”

    這几日往來公開信,光折損的探馬就十余人,由不得李信不擔心張石頭他們現在的境況。

    ……

    高陽城,城外清軍悉數撤走,讓魯之藩等人大為吃驚如何韃子便真的撤了?李信儿戲,那多爾袞也儿戲不成?諸位縣城里的頭頭腦腦琢磨了半夜也想不透此中關節。

    緊接著,張石頭護送當朝內閣首輔劉宇亮進入高陽城,這無疑給已經士氣低迷到谷底的高楊軍民們帶來了强烈的信心與鼓舞。原來朝廷並沒有忘了他們。當劉宇亮當眾宣讀聖旨,孫承宗起復,被委以三省總督領兵部尚書銜,所有人都沸騰了。數十個日日夜夜的拼死戰斗沒有白費,孫閣老的起復使全城軍民都看到了希望。

    可身為當事人的孫承宗卻高興不起來,皇帝任命他為三省總督,卻沒有給他一兵一卒,山西兵與大同兵追隨盧象升可能已經過了武邑與韃子右翼軍死死纏住難以脫身。直隸兵馬則盡為楊嗣昌、高起潛之徒掌控,根本難以插手。山東劉澤清部又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一個光杆總督,巧婦亦難為無米之炊。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04 PM

第六十九章 路轉峰回

    孫承宗此時還不知道王朴的大同軍已經全軍覆沒,而盧象升和山西總兵虎大威在巨鹿也已經岌岌可危。折騰了一天,身子骨倍感疲乏,畢竟是上了歲數,趕不上當年可以晝夜議事。但給皇上的奏疏,以及各式要傳遞給周邊軍府的公文要連夜趕出來。吱呀一聲,下人輕手躡腳的進了書房,將早已涼透還沒來得及喝的參茶換了,又提起剪刀將火苗扑扑亂跳已經老長的燭心剪掉,正准備推門出去,竟又有下人急匆匆而來。

    “老爺,劉閣老求見!”

    “哦?”

    孫承宗放下手中的筆,不但沒舒展眉頭,反而擰的更緊。劉宇亮連夜來此,必然是有要事,以前他礙于身份不能過多干預政事軍事,如今皇恩浩蕩,重擔加身,說不得大事小情都要一肩挑起來,斷沒有偷閑的躲避的道理。

    “快請,直接請到書房來,慢著……”

    孫承宗起身,他決定親自去府門前迎接這位當朝首輔,沒等他出了房門,但聽一陣笑聲伴隨與急促的腳步,已經有人進得書房之中。正是那當朝首輔劉宇亮,也不能怪劉宇亮不顧禮節,徑自進來,他是真著急啊。

    雖然韃子撤走了,可誰知道他們能不能再殺個回馬槍?到時候李信交不出人來,韃子惱羞成怒更得變本加厲。他從來不認為李信真的活捉了那奴酋長子,這簡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多爾袞願意上當,他也樂得不去拆穿。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將來很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他急吼吼直殺到書房來,看到孫承宗滿案子的公文,不禁肅然,此人不被皇帝待見冷落了數年,風燭殘年本該頤養天年,但家國危難之際不但毀家紓難,還沒半句怨言,當真是天下百官的楷模。身在危局之中,劉宇亮看待問題的角度和以往在朝堂想比,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閣老身子骨要緊,宇亮此來實在是十万火急,這韃子十有**轉天就得重新把這高陽圍了,閣老身為三省總督切不可再在這危局之中,趁此機會,還當盡速移鎮山東。”

    白日里,縣城各級官員太多,這種隱秘核心的事不好當眾商談,自然拖到了晚間。而且他思來想去,孫承宗這個三省總督移鎮山東是最合適的去處,因為依照目下形勢判斷,盧象升和高起潛未必就是多爾袞的對手,只要多爾袞擊敗其中之一,韃子大勢便成,甚至可以就勢橫掃山東,所以孫承宗事先移鎮山東不但安全可靠,還未雨綢繆。至于劉宇亮為何不考慮山西,山西地形復雜而多山,韃子不可能翻越太行山費力不討好的去進擊山西。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這個督察軍情得時刻跟著孫承宗這棵大樹,孫承宗安全了他也就安全了,這也是他極力勸說孫承宗離開的原因之一。

    “高陽父老豈能放棄?”

    孫承宗的反問將劉宇亮實現准備好的所有說辭都噎了回去,他能說放棄嗎?不能!可事實上,放棄才是最好的辦法。愣了半晌他牙冠一咬,豁出去了。

    “閣老身為三省總督,所憂慮的豈能是一城一地百姓?三省千万百姓哪一個不需要憂慮?孰輕孰重還請閣老慎重思量!”

    言下之意兩害相權,你孫承宗是取輕呢,還是取重?

    孫承宗依舊斷然拒絕,而且他也不認為高陽一定就守不住,高陽解圍后,外邊的信息得以入城,他得知高起潛部就在蠡縣一代,這是對多爾袞清軍絕好的牽制,高陽城軍民雖然已經困乏之極,但還是有一戰之力的。盧象升所部又在直隸南部牽制住右翼軍主力,如此拖下去,天下勤王兵馬相繼北上,對清軍是絕沒有宜處的。

    在整個戰略態勢當中,高陽城已經成為了一顆釘子牢牢的釘在保定府,將多爾袞的清軍吸引在此處,守住高陽勢在必行。對于多爾袞會去而復返這點,孫承宗與劉宇亮的想法一致,雖然他也不明白多爾袞為何會如此草率的撤軍。

    同時,孫承宗在得知高起潛領關寧軍在蠡縣的消息后,第一時間便派出信使與高起潛溝通,希望他率軍去進攻河間,如此多爾袞所部主力必然要馳援,左右應付之間,難免出現紕漏,一旦發現當可趁機取之。

    孫承宗將目下形勢一一與劉宇亮分析,闡述了守住高陽的必要性,以及高陽尚可一戰的諸多因素。劉宇亮見孫承宗依然堅持,無奈之下長嘆一聲,“也罷,宇亮便將這身家性命一並交付閣老了。”

    說罷,落寞離去。

    次日清晨,壞消息傳來,派去蠡縣的信使被高起潛趕了回來,並明確表示,孫承宗是山西、直隸、山東三省總督管不著他關寧軍,況且他有他的戰略與打算,還請他不要越權。

    劉宇亮得知此事,當時就拍了案子,他這個督察軍情可是有權督責的。孫承宗則不同意,劉宇亮用强。

    “劉相,你我都是光杆大臣,拿什麼去管人家?”

    其實還有一點,孫承宗不好明說,高起潛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對他的寵信絲毫不亞于先帝天啟對魏忠賢。高起潛不買賬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劉宇亮何等聰明,當然明白此理,說完氣話也是一陣頹然。

    高起潛不去進攻河間也沒有問題,只要他還在蠡縣,還能牽制多爾袞,那就是他最大的作用。

    ……

    高陽城外,300騎兵駐足觀望,殘破的城頭已在眼前,為首之人唏噓不已。這座他傾注了心血,又讓他心涼不已的高陽城,進還是不進。進去了還能不能出來,他的兵權會被那些文官剝奪吧。如果不進去,他又該如何做,才能對局勢有所作用。

    正猶豫間,但聽一陣喊聲。

    “施主勿進!施主勿進!”

    李信沒去看都知道此人是誰,這貨真是如影隨形啊。片刻功夫,介休大和尚上氣不接下氣的狂奔到李信軍前駐足,足足喘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可,可算追上你們了。”

    介休雙掌合十道:“施主千万不能進這高陽城,否則會有血光之災啊!”

    李信正心煩意亂,這大和尚又出來搗亂,真想將他一陣亂棍轟走,不過這百里行軍,他能跟得上也著實不簡單。

    那介休見李信不搭茬,又接口道:“施主生門當在北方,飛黃騰達,全在……”

    沒等他說完,李信便沒好氣的將其打斷,“大和尚你不好好找個廟,吃齋念佛,總在我面前晃蕩什麼?滾滾滾,再讓我看見,絕不似這般客氣了。”

    介休卻一本經的解釋道:“介休此乃入世修行,此番下山為的是苦苦尋找那有緣人。”

    李信聽他還是這番說辭氣笑了。

    “去尋你那有緣人便是,何苦總來糾纏于我?”

    豈料介休反問:“施主焉知自己便不是那有緣人?”

    “首先,你說那几點,我一條也不符合,既不是什麼不世出的英雄,也沒有能力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你說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讓介休這麼一攪合,李信反倒不再糾結是否進高陽城,轉身對陸九道:“派人進城,給孫閣部送個信,就說我李信不便進城,在城外恭候他老人家指示。”

    再翻回頭來想轟走那介休,卻是人影都不見了。

    ……

    白洋澱安州城,大片騎兵于城外駐足,多鐸氣急敗壞,本來可將計就計抓了那李信,誰料竟讓那南蠻如耍了,大軍呼嘯而過之時,又踩了不少地雷,一股邪火無處發泄。

    多爾袞依舊是那副泰山崩到面不改色的神態。

    “十五弟稍安勿躁,別忘了,咱們此番大動干戈,圖謀的可不是這里,而是那蠡縣的高起潛!”

    多鐸恨恨的恢復了以往的狠辣神態。

    “十四哥這回不又是故意放走那南蠻奴吧?”

    聽到自己被質疑,多爾袞笑道:

    “怎麼可能,豪格就算被救回來也是廢人一個,你以為大汗會讓一個做過明軍俘虜的人 繼承大位嗎?”

    多鐸恍然,卻又疑惑。

    “救回豪格更好,為何還放走他?”

    多爾袞無奈只好承認一時不慎中了李信詭計。說罷,多爾袞翻身上馬。

    “走!回高陽,那些蠻奴們的歡喜勁也該到頭了。”

    5000騎兵整軍南下,之殺奔高陽城。

    與此同時,圖爾格率領的清軍主力越過豬籠河以后立即南下肅寧,以向蠡縣迂回。等數万大軍突然出現在肅寧城下后,高起潛聽聞大軍圍城初時還不可置信,待上城觀望后嚇得痛哭失聲。

    連不迭的后悔。

    “不如聽了孫承宗那老儿的建議,去打那勞什子河間,也就不用被圍在城中了。”

    隨即陡然變色,指著軍卒們破口大罵。

    “你們都是白吃飯的嗎?大軍到了城下都沒發現?”

    眾軍官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誹,不是您老人家說,多爾袞撤軍可以安枕無憂了嘛,大家這才放松了警惕,收縮了偵騎范圍。

    卻聽一員驍將朗聲道:“義父何須擔心……”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06 PM

第七十章 梟雄國賊

    卻聽一員驍將朗聲道:“義父何須擔心……”

    但見這員驍將二十七八歲上下,一身鎖子鐵甲,劍眉朗目,雖被數万清軍圍困卻不見絲毫膽怯,一雙眸子里透著從容與淡定。

    “哎呀,吾儿快救為父!”

    鐵甲驍將目測清軍數量,沉聲道:“韃子馬步軍當有數万眾,此城守個七八日不是問題……”

    高起潛滿眼期待,急切的問:“那七八日后呢?”

    “自是待朝廷援軍解圍!”

    高起潛就差蹦高罵娘了,指望朝廷援軍還不如指望個屁,他就是援軍,朝廷有多少底子他不知道嗎?圍在這城中七八日,折磨的不成人樣,到時候想跑都跑不了。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再想招,咱家不要七八日,要現在就能脫身的招……”

    鐵甲驍將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只有現在突圍!不過……”

    “不過什麼?”

    鐵甲驍將靠近高起潛在他耳畔低語几句,似乎在勸告什麼,但高起潛腦袋搖的像撥浪鼓。鐵甲驍將最終拗不過高起潛只好長嘆一聲,“義父,如果要突圍就趁現在,此時韃子沒有布陣完畢,我軍出其不意,四門同時出陣,韃子必然難以兼顧,如此或可大舉衝出重圍?”

    “那還等甚?快去召集人馬,四門潰圍!”

    高起潛尖厲的嗓音在蠡縣城頭回蕩,鐵甲驍將拱手應諾,命人護送高起潛下城。

    圖爾格率大軍成功包圍了蠡縣,眼看包圍圈形成,只等三日后破城,豈知蠡縣突然四面城門洞開,關寧鐵騎如洪流般急涌而出,向四面八方衝去。這是什麼打法套路?圖爾格從沒見過明軍有如此毫無章法的打法,如此四面出擊,本就不多的兵力更加分散,他得到的情報是,高起潛身邊帶了一万關寧鐵騎,大約還有一万募兵,在人數上遠遠少于大清軍隊,再四面分開,等于給了大清甲兵將其各個擊破的機會。

    眼見騎兵洪流請客將至,圖爾格一陣冷笑,下令回擊,令旗在圖爾格中軍變換,清軍變陣,與蠡縣城中衝出的關寧軍糾纏到一起,一場慘烈的廝殺就此開始。

    ……

    高陽城中,劉宇亮狠狠的打了個噴嚏,由于連日奔波,突然安頓下來,身子頓感不適,竟然患了風寒。但他一刻不敢稍懈,每日都堅持來縣衙與孫承宗議事。

    孫承宗自接了聖旨,總督三省軍務后,便將縣衙開辟為臨時的辦公場所,魯之藩等原來的一干能員干隸則全力配合他。孫承宗對守城事宜不加一手干涉,仍舊交由魯之藩來統領全局,他只負責戰略計划的制定。

    今日衙署廳中的氣氛卻並不和諧,教諭周瑾提出,召回李信手中的馬賊騎兵,他們的存在本身就不合法,應該趁此機會繳了李信的兵權。作為傳統的文人,他始終對武人干權有著極深的警惕。

    “李信作為待罪之人,挑唆兵變,反出高陽,差點給高陽城帶來了不可挽回的損失,僅僅收繳其兵權而不做懲罰,已經是看在他以往所立功勞的份上格外開恩了。”

    周瑾侃侃而談,他心底其實還有一個隱憂沒有明講,他相信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一個沒有任何節制的武人在亂世之中領兵,如果百戰百勝,那麼很容易就會養虎遺患而成為大明朝所容不下的藩鎮軍閥。

    魯之藩對此保持沉默,縣令雷覺民則舉雙手支持。作為高陽軍中的后起之秀,孫鉁在高陽防御戰中逐漸展露出他的軍事才華,地位與分量在高陽軍政事務中逐漸攀升。不過,他所持的是反對意見。

    “孫鉁不贊同縣令大人與教諭大人的主意,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如何能自斷臂膀?那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就算李信將來會成為軍閥藩鎮那也是將來的事,如今大明江山亂成這番模樣,內有流賊肆虐,外有韃寇犯邊,往后還……”

    魯之藩適時的咳嗽了一聲,孫鉁立即覺察出自己險些失言,自從投筆從戎之后,整個人變得比以往衝動了許多,這也許和連日來廝殺疲乏,積累的浮躁與不安情緒有關。他感激的看了魯之藩一眼,繼續道:“他一個李信手中不過几百馬賊,待天下太平,日后若敢造反,帶兵剿了便是,何必如此杞人憂天?”

    周瑾冷笑數聲,反駁道:“曹操、劉裕之徒哪一個開始便是梟雄國賊?哪一個不是朝廷養虎遺患,終被虎噬?對于任何萌芽都要將之扼殺在將起未起之時。韃子何足懼?高陽彈丸小城,多爾袞數万大軍不也久攻不下嗎?這万里大明江山他韃子吞的過來嗎?崩壞他一口狼牙犬齒!”

    對于這個縣里的教諭,孫鉁始終覺得此人過于偏激狹隘,很多事情不懂得變通,又辨不清時局,常常自以為是,比如這番話,簡直是在放狗屁。

    “教諭大人此言差矣,高陽城之所以能守到今日,首先那李信功不可沒。第一,他主持改造的城牆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第二,李信在城外對清軍的一系列攻擊,牽制了他們對高陽城的攻擊,極大的減緩了高陽城所面臨的壓力。如今又護送劉閣老進高陽,試問但反意他會几次三番冒著危險與韃子周旋?”

    其實,他還有一番話不便明說,大明之禍不再關外而在腹心,肆虐河南、陝西的流賊才是大明朝最大的破壞者,與最大的敵人。此番韃子入寇在無形中幫了那些行將滅亡的流寇的大忙。

    隨著戰事的惡化,皇帝早晚會調遣洪承疇與孫傳庭的陝軍入京拱衛,到時候,張李之徒再沒有人能鉗制,這天下才要鬧翻天了呢!李信此輩雖然桀驁不馴,但骨子里卻透著几分憂國憂民的志士情懷,總比那些只知燒殺搶掠的賊寇們强上千倍百倍。到了那天下糜爛之際,說不得還要靠著李信此輩來力挽狂瀾呢!

    孫鉁猛然警醒,這些念頭是否太不切實際,大明朝怎麼會到那步田地,他很快將這些雜念從腦中驅除出去。這一瞬間的失神連周瑾說些什麼都沒聽清,只恍惚間看見他嘴巴開合,說的話卻一字沒進耳中。

    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魯之藩選擇沉默,兩不相幫,他只要能守住高陽,其他事情都可以排在后面。孫承宗亦是一言不發,沉著臉,耷拉著眼皮似乎睡著了一般。劉宇亮再也看不下去,干咳嗽了一聲,准備出面制止紛爭。其實他對李信這個人印象倒是不差,經過几日相處,從最初的輕視經歷這番進城的插曲之后逐漸發生了一些改觀,期間相處也算融洽,只可惜自己陰了他一道,兩人早晚得成仇敵,所以要在這個潛在的仇敵還掀不起風浪之前將其做掉。

    但如何將之做掉,可就要講究手法了,那周瑾就是塊木頭,削成木棍插上鐵槍頭,就是一柄上好的鐵槍。但鐵槍自己是沒有腦袋的,相出的辦法都蠢笨之極,如果真的繳了李信的兵權,對高陽城中軍民的士氣造成打擊絕對不可避免,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

    連日來劉宇亮通過觀察與側面了解,他發現這李信簡直就是一員福將,只要有他參與的戰斗几乎場場皆勝,他很相信運勢一說,在其看來李信是帶著運勢的。所以,他還有個更好的辦法,就是將之調離戰場,遠離戰場就沒仗可打,沒仗可打就無功可立,這不就等于斷了他的晉升之路嗎,得不到晉升,他還有什麼實力和自己斗?

    “介之所言有理,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不能讓百姓戳咱們的脊梁骨,說咱們過河拆橋。去城中打聽打聽,有誰不說那李信好的?誰想廢掉李信就是把自己推倒百姓的對立面上去。”

    劉宇亮是內閣首輔,又兼著督察軍情的差事,他這個帽子扣的大,而且所言在理,周瑾終于不再知聲。其實他對于李信在百姓中的名聲自是了然于心,但正是這好名聲他才更加的戒懼,如果此人是個貪色好財之輩反倒不足畏懼了。

    孫鉁見周瑾沒了動靜,也不好再多做發言,是以也沉默了。劉宇亮一言鎮服孫周二人,滿意的捋了下頜下山羊胡子,心下盤算著將李信支往何處,但聽衙署外噔噔噔的腳步聲傳來。

    “報!大事不好,蠡縣被韃子大軍攻下,關寧軍潰敗,高監軍不知所蹤!”

    廳中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原本假寐的孫承宗雙眼頓時睜開,千算万算就沒算到清軍假意撤軍其實是迷惑蠡縣城中的高起潛,他們真正的目標原來是為了干掉高起潛。更沒想到這高起潛如此廢物,竟然一戰即潰。當這個念頭在腦中蹦出之時,孫承宗頓覺頓覺如墮冰窟,高起潛所率精銳一旦盡失,戰場形勢可謂是頃刻間逆轉。

    韃子兩翼大軍失去牽制,真定府南部的杜度右翼軍終于可以無所顧忌的南下攻擊盧象升部,而多爾袞的左翼大軍頃刻便可重返高陽……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07 PM

第七十一章 我要插隊

    朔風如刀,殘陽似血,李信佇立于高陽城外,突見一匹快馬自城中疾馳而出。馬上騎手遠遠便瞧見了李信,直奔他而來。

    “教習,孫閣老親筆手書!”

    李信由那騎手手中接過書信,抽出信箋,以雙手攤開,只瞧了數行便勃然色變。信上所言,蠡縣城已經被多爾袞大軍攻破,關寧軍全軍覆沒,高啟潛不知所蹤。依孫承宗所言,高起潛這股對穩固直隸形勢至關重要的一支軍事力量的崩潰,直接導致了直隸局勢的糜爛,相信清軍左翼軍主力將很快北上,重新圍攻高陽。而杜度右翼軍的主力也將會全力圍攻巨鹿的盧象升、虎大威所部。

    如今,孫承宗交給他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去山東給山東鎮總兵劉澤清送信,命他帶著山東軍馳援直隸。孫承宗身為山西、直隸、山東三省總督,劉澤清正規他統屬。

    見李信閱畢孫承宗手書,騎手又從懷中掏出一桶竹管,管口上打著腊封,將之交予李信。

    “閣老交代這手令一定要盡快交給劉總兵,越快越好……”

    北風陡然轉疾,呼號之聲獵獵驟起,將騎手的聲音所湮沒。李信在這種催促中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蕭瑟。

    那騎手即將轉身回城的一剎北風忽的變小,只聽一片蒼茫之中回蕩著他的告別指聲。

    “教習,保重!”

    張石頭的300火槍手被文官們扣在了城中,李信手中現在掌握的僅有這300馬賊騎兵,經過連番大戰其實早已不足300之數。高陽到山東超過500里,他們快馬兼程恐怕也要兩晝夜。

    李信不敢耽擱,立即叫起陸九和几個熟悉直隸到山東路徑的哨官商討路線。有人建議直接走肅寧、獻縣、阜城、景州,由德州進入山東境內。

    還有人主張,肅寧到德州這條路線太過危險,期間要經過數個韃子控制的城池,容易遭遇伏擊。万一遭遇起來出了閃失,這趟任務就算失敗。所以,應該走河間以北,向東直接殺到衛河,再由沿著衛河南下進入濟南。這條路線韃子少不說,還不會迷失方向。唯一的缺點就是路程至少多出百里。

    几經爭執李信力排眾議選擇了運河那條路線,一是穩妥安全,二是緊鄰運河,運河兩岸遍布人家,路上的補給也就不成問題。至于奪出的百十里地也是可以接受的。

    臨到最后陸九提出了一個不是問題的問題。那就是豪格這個拖油瓶,以往行軍都是陸九親自監管,大小戰斗都安排專人超過四個軍卒看守,如今要長途行軍如何安排他是個問題。

    有人提議交給高陽城中的孫閣老看管,沒等李信說話,這個提議很快就被陸九否決,高陽城中的文官几次三番對李信使絆子,他對這些只知道窩里斗的家伙們已經毫無信任可言,包括那個孫閣老,如果孫承宗但凡能為李信主持一下公道,稍稍說上那麼一句話,那麼張石頭以及他的300火槍兵斷然不會被扣在城中。

    “那不如一刀宰了,只帶首級來的多方便!”

    卻聽一陣尖厲冷笑:“殺了我吧,那我就解脫了!”

    不知是誰竟將豪格綁在了附近,几個人商談的對話都被他一字不落的聽在耳朵中。連日來豪格的情緒已經有些不對頭,時而低落哭泣,時而憤怒尖吼,弄的專門看守他的几個軍卒都極不耐煩,其中提出宰了豪格的便是其中之一的哨官。

    最終還是李信拍板。

    “帶著,陸九你親自來負責。豪格若是少了跟汗毛,我拿你是問。”

    豪格不能交出去,也不能殺了,一個活著的豪格太重要了,既是可居的奇貨,又是一樁天大的功勞,即便再不方便也要帶在身邊。

    漫長而又未知的征程開始了,李信等人是在滄州地界直抵衛河的,到了衛河以后馬不停蹄直接沿河南下途徑南皮、東光、景州,兩日一夜后終于抵達山東境內的第一站德州。

    經過吳橋時的一點發現讓李信憂心忡忡,因為在那里竟然發現了清軍的蹤跡,吳橋鎮被韃子劫掠一空,鎮子几乎成了一所死鎮。到了德州地界后,他沒有選擇進城,目前形勢復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沿途打探劉澤清進兵的消息,可一路上所問之人每一個見過官軍過境。

    那只有一種可能,劉澤清走的並不是這條路,因為此前崇禎曾下令天下兵馬勤王,其中一支便是劉澤清的山東軍。既然他沒走德州北上進入直隸,那他能走哪里呢?

    李信清楚的記得,據史料記載韃子這次入寇,劉澤清由于畏戰而在直隸山東邊境猶疑不前,一直在山東省界處徘徊。可沿著德州一路向南直到了武城也沒打聽到劉澤清大軍的消息,李信心里泛起一鎮不安,難道史料有誤,劉澤清沒在邊境?

    “阿彌陀佛!”

    聽到這聲音讓李信腦門突突直跳,大明朝怎麼這麼多和尚,在哪都能聽到有人念佛號,當然,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那介休,這貨几次三番糾纏,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但見一個邋遢之極的大和尚飄然而至,酸臭之氣令人陣陣作嘔,一張肥膩的大臉泛著盈盈笑意。

    “施主,還說你我無緣嗎?天下之大,竟處處可遇!”

    看清眼前之人,聽到這話后,李信大有吐血衝動,我勒個去,明明是你陰魂不散纏著我,還硬說有緣。李信不經意瞥到他腳下一雙草鞋已經露出了腳趾,手上隱隱還有著反復的凍瘡。心道,這貨還真是執著,如此賣力的一路追到山東來,看來信仰的力量絕不能小覷。但轉念又一想,怎麼看他也不像是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法師啊。這貨的行事風格,倒像是以和尚身份為掩護,專門勸人造反的不法分子。

    “施主可有憂心之事?既然你我如此有緣,介休不妨為施主指點一下迷津!”

    李信長舒一口氣,反正也是閑著,不如就問問他,這貨雖神神叨叨,可還有些見識,剛想開口,一轉念卻道:“大和尚猜猜,李信因何憂心?”

    介休閉著眼睛裝模作勢的又是念念有詞,又是掐手指,片刻睜開眼睛,似笑非笑道:“施主可是在找一個人呢?”

    李信眉毛一挑不置可否,介休繼續道:

    “此人姓劉。”

    李信驚詫的看著大和尚介休,這貨莫不是要全猜中吧!只聽介休又道:

    “還手握重兵!”

    几句話斷續說完又重重的一點頭,似是在確認,。

    “對了,此人正是,山東鎮總兵劉澤清!”

    此言一出,李信身邊的几個心腹都徹底被介休折服了,這介休莫不是半仙在世,怎的算的如此之准,有几個人躍躍欲試,想讓他給算算自己的將來。

    “半仙大師,幫俺算算哪一年才能娶上婆娘,哪一年才能生娃,男娃。”

    “大和尚幫俺算算,俺老劉家多少輩才能出個有出息的……”

    陸九在一旁開始煞有介事的維持秩序,“都別搶挨個來,俺排第三個……”

    介休又是一陣念念有詞,裝模作樣,半晌才睜開眼睛,神情嚴肅。

    那想生娃的哨官眼見半仙大師面色不妙,以為自己娶婆娘生娃的事沒戲了,急問道:“半,半仙大師,俺這輩子是不是娶不上婆娘了?”

    只見介休伸出三根手指。那哨官不明所以,介休說道:

    “三年!”

    哨官大喜,拍著胸脯。

    “可讓嚇死了,太好了,三年就能娶上婆娘。”

    “不,三年連娃都生了……”介休隨后又補充了一句。“男娃!”

    李信苦笑,自己帶的隊伍封建迷信之風不可長,看來以后要好好進行一番唯物主義教育,他一把拽過陸九剛想說話,陸九卻嘿嘿笑道:“十三哥想算命可以,得排俺后邊。”

    李信氣道:“都閃開,我要插隊!”

    ……

    巨鹿,這個名字因1800多年前那場大戰而聞名,項羽先敗秦軍大將王離,后迫使章邯二十万秦軍投降,一戰而名動天下。而站在這當年的古戰場之上,宣大總督盧象升心底里卻泛起了訴不盡的悲涼,同僚掣肘出賣,皇帝的不信任,這些都逐漸將其逼近死角。蕭瑟的北風撩開他綿甲裙裾,隱約透出麻衣白網。

    “部堂,有軍報,杜度韃軍有異動,正在全線集結,偵騎四出,最近的已經抵達巨鹿!”

    說話的是兵部職方主事楊廷麟,此人亦是堅定的主戰派,被楊嗣昌排擠至軍前效力。

    “情報可確實?”

    “几波斥候派出去,都已經印證!”

    盧象升眉頭緊鎖,這不是個好兆頭,很可能是韃子試圖決戰的前兆,事到如今自己已退無可退,再退,退到河南去嗎?楊嗣昌已經數次指責他臨陣脫逃,皇帝几次下旨申斥。再退,恐怕朝廷革職拿問的欽差就得來了,他恍惚間看到了熊廷弼,看到了袁崇煥 ,自己是不是也要步他們的后塵呢?

    不!他決不能如此,大丈夫死則死矣,豈能受刀筆吏羞辱。

    注:麻衣白網,孝服,盧象升其時父喪未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23 PM

第七十二章 兩重人間

    李信耍橫,馬賊們還真不敢和他再爭,都紛紛退開,讓他來算命。見此情形,李信哭笑不得,隨口問道:“大和尚可知,那劉總兵現在何處?”

    介休一甩僧衣袍袖,虱子,臭蟲稀稀拉拉甩落一地,面有得色的道:“自然知曉!”

    眾人見狀連忙閃開,生怕這些零碎蟲子甩到自己身上。

    只見他從肩上卸下沉甸甸的乾坤袋,從里面掏出一卷羊皮紙來,俯身鋪在地上緩緩展開,竟是一張簡單勾勒出的直隸山東兩省地圖。李信來到明朝,此時代的地圖看多了,也能認得一二。但心里卻大為稱奇,在明朝地圖絕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這貨到底是什麼來歷身份?

    介休在羊皮紙地圖上指指點點,手指落在一條河邊某處,使勁點了兩下。

    “施主在武城,那劉總兵在臨清,所距不過二三十里,當真是無緣對面不相逢啊!”

    李信順著介休的手指仔細看那叫臨清的地方,兩條大河交彙,果是個東西南北轉折的要地,劉澤清駐扎此處的可能性極大。不熟悉山東地理,這才使他抓了瞎,介休這一番指點,可不是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

    豈料那介休又道:“但有一言,不得不講,貧僧要勸施主,不必為所來之事報太大希望,劉總兵不會應施主所請的,貧僧看來不去也罷。”

    李信本來對他稍有改觀,聽他又大放厥詞,不禁冷笑:“世事豈是都能料定的?沒聽過一句話麼,事在人為!”劉澤清雖然在歷史上的名聲不好,但他不信,剖析厲害之后,他還能蠢的作壁上觀,靜看時局糜爛,因為他不出兵,山東必將成為下一個直隸,到時候又有誰來救他?

    “所有人上馬,去臨清!”

    李信不打算在理會那狗皮膏藥一般的介休,眾馬賊雖然都為那大和尚所折服,但軍令下達,便紛紛上馬准備隨時開動。

    介休一看李信又要甩開自己,急道:“施主如何不信?介休可曾斷錯過……”話到一般突然沒了聲氣,竟然扑通一聲向前栽倒。

    ……

    臨清距離武城不過几十里地,但卻是兩重世界,兩番景象。李信在地圖上所看,有兩條大河流經臨清,實際則是三條。自臨清開始由南向北入天津衛潞河的是衛河,而由北向南則是會通河,兩條大河彙集一起便是后世聞名天下的京杭大運河。第三條大河則是自西向東彙入衛河,乃是當年隋煬帝所修的永濟渠。

    由于直隸戰事突起,大批的貨船行至臨清便停住不前,大運河已經被各色船只擠得滿滿當當,當真是向前不能,向后亦不能。直隸已經打的天翻地覆,這里依舊是一副太平景象。

    戰事不知何時結束,臨清聚集的貨船一天比一天多,几乎全天下的商人都云集于此,各式攤販抓住商機,亦開始云集河岸兩邊,做起了各式買賣。人口之眾多,接踵摩肩,揮汗如雨。街市之繁華,熙熙攘攘,沸沸揚揚。

    小商販們喜笑顏開,都巴不得這直隸的戰事再拖上几日。船上貨商多是愁眉苦臉,卻也不敢輕易北上,万一有個好歹,這回便得血本無歸。更有花船仗著輕便穿梭期間,困于此地的商人們,便有了消閑之地,借酒澆愁,醉生夢死。

    破衣爛衫的馬賊騎兵們突然出現,驚奇一片混亂,但看清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之后發現是明軍,便又在瞬間恢復了熱鬧,仿佛不曾亂過一般。

    所見所聞將李信驚的目瞪口呆,他自打來到明朝,所經之地不是經歷戰火破壞,一片蕭瑟,便是窮僻之地。來到了臨清才第一次体會到明朝的繁華。直接顛覆了明末于李信民不聊生的印象。

    百姓們在看清這些乞丐般的騎兵是明軍后,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李信包括陸九等人都被這成千上万只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那介休和尚也已經醒了伏在馬背上,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李信若不是見他暈倒,將其棄之荒野于心不忍,才不會帶這來歷不明的大和尚。

    一番打聽之下,終于得到了劉澤清就駐扎在城南的消息。

    李信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奔城南的軍營而去,可到了軍營講明來意以后卻失望的被告知,劉總兵行獵去了,不知哪一日回來。好在李信有三省總督的印信公文,大營中的一員副將親自接待了他們,並將李信等人讓進來休息,只等劉澤清回來。

    除了沒見到劉澤清,那副將安排的也極是周到,酒菜紛紛端上,讓李信帶來的300騎兵敞開了吃喝,酒不夠,填酒,肉不夠,加肉。眾馬賊們自打進了高陽大牢以后,便再沒怎麼見過葷腥,就算出了高陽城也是連日惡戰行軍,吃喝都隨時斷頓,更別提酒肉管夠了。

    這一番吃喝大伙直吃的天昏地暗,李信則是淺嘗輒止,陸九亦是……

    李信心里裝著事不可能像大伙一樣沒心沒肺的胡吃海喝,他在等著劉澤清回來。但是那副將的一些做派引起了他的懷疑,他每每提出一些問題和要求,那副將總是借故離去,又匆匆返回,往往這一來一回之間便有了主意。

    眼看著天已經擦黑,李信再按捺不住,決定親自出去一探究竟。

    豈料那副將又急吼吼來了。

    “大帥回營,請特使中軍帳相見。大帥備了酒宴,親自為特使接風。”

    這大大出乎李信意料之外,劉澤清若想避而不見,為何僅僅過了一個下午就又見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帶著腊封竹筒與印信公文便隨那副將去了。

    陸九執意要跟了去,被那副將制止,李信亮那劉澤清也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所以安撫了陸九。

    “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兄弟們!”

    陸九只好作罷,不再强求。

    副將領著李信在穿過軍營,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但見院牆屋脊規整雅致,竟是別有洞天,李信嘖嘖稱奇,這劉澤清真不是一般的會享受。副將上前提起锃亮的銅環叩門,里邊吱呀一聲,半邊門向里被打開了一條縫隙,竟是一個滿頭青絲的女子探出頭來。

    原本帶著慍怒的臉上瞧見是那副將,立即笑靨如春,半個身子探了出來。

    “你這劉權動又來作甚?還有,今日營中來的乞丐們都吃喝好了?那乞丐首領可來了?”

    李信這才看清那女子,蔥綠的背子,月白色短襖,鵝黃色的襦裙,款款婀娜,動一下便搖曳生姿。若不是李信前世見慣了美女,否則此刻他定然呆了。即便如此,連她嘴唇里吐出乞丐兩個字,都沒讓李信生出厭惡之心。

    那副將則滿臉尷尬,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她。女子這才發現他身后跟著的李信,趕忙掩住口鼻,好掩住那瞅著便能感覺到的酸臭之氣,然后狠狠剜了那副將一眼,惡狠狠道:“大帥正和小姐對弈,叮囑不許外人打擾。”

    “紅袖姐姐莫再玩笑,快引我去見大帥。”

    李信這才恍然,原來這看似婀娜的女子竟是個丫鬟婢女,只不知那小姐生的何等模樣。看那女子與這副將眉來眼去,說不定兩人暗地里有一腿。還有這副將叫劉權,沒准是那劉澤清的家丁。

    兩人嘀咕了一陣,那女子又剜了副將一眼,這才正色道:“快進去吧,大帥都等著急了,下次記得麻利點。”

    副將這才引著李信進去,路過門口時,那丫鬟躲的遠遠的生怕又髒又臭的李信蹭到她身上。李信不以為意,連日大戰衣甲不卸,身上自是酸臭難聞。進得里邊,空間並不大,是個一進小院,院中生著一顆棗樹,顯出几分超凡之氣。

    李信咂舌不已,這不過是劉澤清臨時落腳的地點而已,就弄的如此有講究。如果是他駐在之地,還不知道要奢華成什麼樣子。單衝這大軍之中設個藏嬌的院子,劉澤清也不是什麼好鳥。

    歷史上記載此人還打過一些勝仗,可瞅如此做派,怕是現在連仗都打不了了,難怪他停在兩省交界的臨清便不肯走了。山東直隸,不過一省之隔,卻是人間地獄兩重天。直隸百姓慘遭蹂躪,破家人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而運河邊的臨清卻如人間天堂一般。

    好好一個大明江山,如果沒有這戰火蹂躪,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子呢?李信是沒機會見到此前大明京畿的繁華景況了。按照歷史原本的發展軌跡,清軍殲滅盧象升部之后,便會直驅山東,德州、東昌、濟南相繼陷落,連几個藩王都被擄了去。這一片繁華景象,還能保存几日光景?

    推門進屋,只見個中年漢子一身中衣端坐炕上,連外袍都沒罩上一件,見了李信便示意副將看座。李信落座,想必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劉澤清,哪里還有半點將軍模樣?從懷中掏出腊封竹筒,遞了上去。

    “孫閣老手書調令,高起潛全軍覆沒,直隸岌岌可危,還請劉將軍盡速發兵!”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26 PM

第七十三章 溫柔殺機

    副將在劉澤清面前完全就是一副奴才做派,李信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這個叫劉權的副將便是劉澤清的家丁,而且是心腹家丁。只見劉全麻利的將竹筒上的腊封起開,抽出里邊的羊皮紙,雙手捧給劉澤清。

    劉澤清抬手接過打開之后隨意的掃了兩眼,便放在身邊的几案之上,徐徐道:“特使連日奔波辛苦了,先別急著走,本帥特備了酒菜接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后還有好戲呦!”隨即一指副將劉權,“劉權還不帶特使前去?軍營里的粗飯食怎麼能來招待特使?”然后又對李信和顏悅色的道:“本帥今日行獵累不甚跌傷了右腿,便不去湊熱鬧了,有事找劉全便是。”

    李信這才發現他右腿庫管膨脹鼓塞,應是打的夾板一類東西,心頭便是一沉,偏偏這個時候傷了腿……

    劉權立即附和:“特使請隨我來,今日特地從臨清城中叫來的花魁……”副官臉上臉上一副意味深長的笑意,看的李信好不生厭。

    “大帥!高陽危在旦夕,盧部堂獨木難支,還請大帥交待下來,何時能出兵?”

    直隸形勢眼看就不可收拾,李信哪里有心情在這尋花問柳,就算尋花問柳也必須得著劉澤清一個准話啊,豈知那劉澤清臉色驟然一變。

    “本帥乏了,有事明日再議!”

    說罷,一揮手示意副將劉權帶著李信出去。

    李信被那副將劉權連拉帶拽的請了出去,沒想到見著劉澤清還不如不見,發不發兵倒是給個痛快話啊,這樣不上不下的懸著,是什麼意思?

    “特使請隨我來吧!”

    劉權依舊是一副笑意滿臉。李信只好探他口風:“劉將軍,大帥這是?”

    劉權顯然也是個實誠人,也不直接回答,只問了李信兩個問題。

    “目下直隸和山東是不是一個水火交織,一個承平盛世?大帥腿傷未愈,換做是你能不能帶傷前去?”

    這話是什麼意思?李信眉毛一挑,這是在暗示他劉澤清根本不會發兵嗎?細看那劉權,還在自顧自侃侃而談,細一尋思,這番話未必是那劉澤清受益,但卻沒准是代表了劉澤清的真實想法和意圖。想到此處,李信只覺得心頭一片冰涼。

    兩個人轉過劉澤清所在小院,又是一座院落出現在眼前。劉權伸右臂虛讓,笑道:“特使請吧!特使的親信部下,本將已經著人都請了來,都在里邊快活呢,就不要推辭了!”

    李信本是要立即回去,和大伙商議對策,但聽副將劉權竟然將陸九他們都請了來,這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再看劉權依舊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絲毫沒有帶自己回去的意思,暗嘆一聲,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便推門進去,劉權告了聲罪,便沒有跟進來。

    屋門被推開,酒菜香氣與鶯歌燕舞立時便扑面而來。只見陸九和几個哨官不知何時都已經換上了一身干爽衣物,個個懷中都是左擁右抱,他們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馬賊,對于女人的需求甚至要比正常人還大,若不是為了等李信前來,恐怕早就一人一個拉倒后面臥房中大加撻伐了。

    介休和尚居然也在其中,不過還算本分,沒去碰那些鶯鶯燕燕們,只顧低頭喝酒吃肉,原來還是個酒肉和尚。瞧見李信推門進屋,陸九立時起身笑道:“十三哥可見著那劉大帥了?談的如何?何時出兵?”

    一連三個問題,李信面色難看之極,陸九見他不回答便猜出個七七八八。

    “有這等人間美味艷福,俺便是那劉大帥也舍不得啊,來來來,十三哥但且就座,最漂亮的給你留著呢!至于那些煩心事,等這一夜風流快活過了再說!”

    李信任由陸九拉他在主位坐下,脂粉香氣頓時充斥鼻口之間,身旁女子果真絕色,一身鵝黃襦裙,顧盼生姿,卻是鼻翼微皺,檀口乍開。

    “將軍連日勞頓,后面已經備了熱水衣物,來,奴婢服侍您去……”

    芊指素手,拉著李信髒兮兮的衣袖便要往屏風后的屋后去,陸九滿臉淫笑,讓他快去。卻聽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唱道:“王問后主:‘頗思蜀否?’曰:‘此間樂,不思蜀。’……”

    正是大和尚介休,他將一塊啃的干干淨淨的雞腿骨扔在案上,一雙大手在污穢不堪的僧袍上左右蹭了兩下,笑道:“施主可曾記得貧僧之前所言?劉總兵斷不會應你所請,所以施主此來不但一事無成,還要流連忘返了呢!只可惜鏡花水月……”

    李信端坐主位任那女子拉他卻紋絲不動,介休所言也逐漸模糊起來,突然卸去身上的勁力,任由女子將他拽了起來,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與那介休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任黃裙女子牽走。轉過屏風之后,果真別有洞天。

    屋子氣氛陡然一變,暖氣扑面而來,四角架子上放著黃銅的炭火盆子,燒的正旺,中間是一只半人高的木質大桶,里面顯然盛著熱湯,熱氣騰騰的。再往后則是寬大的床榻,錦被散開其上,四周白綢帳幔則隨意的卷起系著。

    轉進屋里,黃裙女子伸出芊芊素手便來解李信腰間系帶。

    “奴家侍奉將軍沐浴!”

    都說明清女人極重貞節,可眼見如斯卻比后世會所里的姑娘也絲毫不遜色。

    李信頓覺熱血上涌,自打到高陽便開始坐牢,半年多以來別說女色,便是個母的動物也沒見過几只,眼下有如此尤物極盡侍奉之情,他只覺得身下便似有一團火焰在突突亂跳,一把扯起正在為自己寬衣解帶的女子。

    女子作勢驚呼,緊接著便是別樣情趣的錦裂之聲,李信雙手用力,黃色襦裙應聲扯斷滑落,露出一雙修長的大腿,光滑瑩白的皮膚勾勒出誘人的曲線直至短衫半掩的腰間,屏風外適時的爆起一陣哄笑,女子欲拒還迎,一把被李信按在木桶邊緣……

    月上三更,刁斗之聲陣陣,李信猛然睜開眼睛,但聽有人輕喚。

    “十三哥,十三哥!”

    李信陡然坐起,身畔婀娜酮体兀自睡得沉沉,眼角下似有淚痕。

    “進來回話!”

    輕手躡腳進來一人正是陸九。

    “監視的人可還在?”

    “都撤了,看樣子沒再起疑!好險哪,如此一個銷魂之地,倒成龍潭虎穴了!還好陸九眼尖,進院子時瞧見刀光,后來趁解手的機會,竟發現這院子里埋伏著好些刀斧手!幸甚他們沒動手,十三哥咱們快溜吧,免得夜長夢多!”

    隨即陸九又否定了自己的建議。

    “兄弟們還身陷營中,咱們如何能獨自逃生?”

    李信下了床榻,一邊將早就准備好的干爽衣物往身上套一邊問道:“咱們一共來了几個人?”

    “加上介休大師算上俺和十三哥共有九人!”

    “夠了!”

    李信最后將腰間絲絛系緊,雙手一撣,于黑暗中緊盯著陸九。

    “今晚咱們干一票大買賣,你可敢跟著我干?”

    陸九天生就是個生怕不夠亂的性子,聽說有大買賣隱隱意識到李信的意圖,眼睛頓時發亮。

    “自是有難同當,有福同享!”隨即擔心的問道:“咱們可都赤手空拳,如何……”

    李信沉聲道:“沒有兵器搶來便是,旁邊那座小院便是劉澤清容身之所,召集大伙殺將進去取他狗命!”陸九應聲出去。

    其實就在介休和尚陰陽怪氣諷刺于李信的時候,這個想法便已經在他的腦中成型,殺劉澤清,矯詔率山東軍馳援直隸。但陸九在接近他時卻悄然示意,外面有身攜武器的軍卒行蹤詭異。他不清楚劉澤清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但也清楚此人絕沒安了好心。卻不敢掉以輕心,打草驚蛇。

    榻上忽的有了動靜,聲音惺忪。

    “將軍……”

    李信轉身,揮右臂砍在其脖頸之間,女子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何事便暈了過去。事關重大,這些女子都是劉澤清的人,雖不忍濫殺無辜,卻不能讓她壞了大事!

    等李信轉出屏風來到廳中,一股血腥味扑鼻而來。

    几個夜里還鶯歌燕舞的女子,此刻竟都已血濺當場!

    “這?”

    “那女子呼喊,一急之下便失了手……”

    陸九擦拭手中匕首,全不在乎。李信黯然一嘆,揮手道:“走!”

    介休一雙眸子在黑夜中閃著興奮的光,也不問他們要干啥,就好像早已知曉一般,且對頃刻間几條人命香消玉殞,竟也似毫不在乎。

    几個人沒敢走正門,而是陸九先從院牆之側翻了出去,一番試探之下果見沒人,才招呼大伙一齊出來。只有介休身体肥大,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出去。

    劉澤清小院的院牆則極高,看來是特意加高的,但這難不倒李信這一干馬賊出身的人,几個起落便翻進院子,這回大和尚介休無論如何也翻進不去。

    李信只好交代他守在牆外,有了動靜便去正門等他們。

    翻進院子里,卻見牆邊廂房還亮著燈。陸九好奇,來到窗戶跟下,用唾液濡濕窗戶紙捅出個窟窿,貼臉向里面瞧去。赫然是副將劉權與那叫紅袖的丫鬟在卿卿我我。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26 PM

第七十四章 殺將奪軍

    李信示意陸九勿要惹事,不要打草驚蛇,他們的首要目標是劉澤清。陸九卻拉李信來看屋內的好戲,李信趴在窗上一看,只見是那副將劉權將丫鬟紅袖按在桌上,月白短襖已經被扒下去一半,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紅袖欲拒還迎,嗔道:

    “冤家,大帥令你去監視那些乞丐,你卻只知道折騰姑奶奶!万一大帥……唔……”

    劉權餓虎扑食一般,用一張噴著熱氣的大嘴,嘬上了丫鬟紅袖嬌艷欲滴的口舌,良久才長出一口氣。一雙手則在紅袖雪白的身子上不停游走。

    “乞丐們酒足飯飽,又折騰完了姑娘,哪有心思干別的,虧他們沒有異動,否則按大帥的意思是要……”

    說著,劉權一揮右手做了個劈砍的動作。

    那紅袖嚇得一哆嗦,趁勢將劉權推開,低頭開始整理衣服。劉權還沒過足了癮,哪里能干,上來又要抱她。紅袖求饒,“小姐有起夜的習慣,我得去伺候著,明天你再來,我等著你。”

    隨即又道:“能少害條性命,便是少折一段福……”

    里面再說什麼李信沒去注意,心里卻是暗暗后怕,晚間那頓酒宴真是險極了。眼見那丫鬟要開門,李信示意陸九躲在門旁,另一個哨官則躡手躡腳到了他對面。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丫鬟憑借對院子的熟悉走入黑暗之中,陸九則說時遲那時快,一把用右手死死捂住紅袖的小嘴,左手則將起攬到身旁。李信怕陸九再動刀子,早就先一步跟在他身后,一掌揮下正擊中丫鬟紅袖的脖頸間,頓時便昏死過去,沒了動靜。

    屋內劉權聞聽踢踏輕細的腳步聲突然斷了,覺得有異,壓低聲音喚了几句紅袖的名字,卻沒得到回應,剛踏出房門,想去看看紅袖究竟怎麼了,只覺得后腦一鎮劇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几個哨官進屋尋了几條帶子將兩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又弄了几塊女人的帕子用水濡濕,塞在二人口中。這一番動作干脆利落,連半點多余的雜音都沒發出來。可正房的燈卻亮了,嚇得李信心頭一緊,趕緊將廂房的蠟燭吹滅。

    隱隱能聽到屋中有尖細的聲音在喚紅袖的名字,半晌之后,正房的燈又行熄滅,几個人的心這才落地。

    李信默算了一下,正房有前廳和臥室,想要進入臥室,如果走正門的話需要破兩道門,不是上策。臥室院子里一側是兩扇窗戶,不如由此處破窗而入。于是對陸九手指窗戶,示意從此處進入。陸九點點頭,回首帶著手下三名哨官率先上去了。

    李信則帶人去正門,只聽劈里啪啦扑通几聲,接著是尖厲的驚叫聲,剛要踹門房門卻自內而外開了,一個袒露上身的壯漢直衝了出來,李信這一腳正踹到他襠下。

    當即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嚎,聽到是男人聲音,跟隨李信來正門的哨官上前將其按住,揪住發髻把他的臉露出來,另一人將丫鬟房中提來的燈籠點著,照將過去。

    壯漢目光正與李信對上,驚道:“是你?”

    此人確是劉澤清無疑,李信再不遲疑,從懷中掏出事先准備的匕首,衝劉澤清脖頸間揮去。

    劉澤清哪料到李信上來便要他命,大喊:“你且慢著,要錢給……”

    匕首鋒利之極,僅僅几下劉澤清一顆斗大的頭顱便脫離了軀体。那哨官抹了一把噴濺滿身的血跡,將首級提起。

    “十三哥,咱們接下來該如何?”

    臥房內燭光亮起,卻聽陸九喊道:“十三哥快來瞧個稀奇,那劉澤清居然睡了男人!”

    劉澤清伏誅,陸九在房內聽的真切,是以並沒有急著追出來,本想將那女人先滅了口,誰知她一張嘴求饒竟是男人聲音。陸九心下大奇這才點著蠟燭一看究竟,原來那人竟是個女裝打扮的男人。

    李信也沒想到,這劉澤清還好龍陽斷袖這一口,那女裝男人瞧見李信身后哨官提著劉澤清血淋淋的首級,嚇得一口氣沒上來暈死過去。

    几個人都擠到劉澤清的正房中,由于這是劉澤清的內宅,是絕對不允許軍卒外人進入的,一旦天黑院門拴上,除了劉澤清或是那丫鬟紅袖別人是沒有權力開門的,所以眼下這樣院子還是安全的。

    陸九提議,秘密潛回軍營,尋著兄弟們殺將出去,几個哨官一一附和。李信殺劉澤清絕不是為了逃命,他要下一盤更大的棋,當即便否定了陸九逃命的想法。大伙一時間沒了主意,便都習慣性的等著李信下命令。

    “去將那副將與丫鬟提來!”

    片刻功夫,副將和丫鬟被几個哨官提到正房,副將先一步醒來,見到地上血淋淋的首級是劉澤情時,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李信蹲下身去,將副將劉權口中帕子揪出來,指著劉澤清的首級,冷然道:

    “我問一句,你答一句,有半句假話,他就是你的榜樣!”

    劉權連不迭的點頭,眼前這些凶神惡煞連天一般的大帥說殺也就殺了,他不過是個家丁,仗著大帥重新才一步步攀上副將高位,說到底還是奴才心態,一旦主子沒了,脊梁骨也就沒了。

    “特,特使,盡管問,小,小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劉權再也不敢托大,自稱小將。李信不再廢話。

    “山東軍駐扎在臨清有多少人?”

    “馬步軍足兩万。”

    “除劉澤清外誰還能調動人馬?”

    “沒,沒了,除了大帥……”

    李信要的就是這句話,只要沒有人能在劉澤清以外主持大局這就好辦。

    “孫閣老得授天子劍,有先斬后奏之權,你可知道?”

    劉權哪里知道,他連孫承宗復出也是近一日才得到的消息,結結巴巴的回答:“小,小將不知,特使有閣老命令,盡,盡管傳達,小,小將替,替大帥領命便是。”

    他雖然脊梁不夠硬,卻也不傻,對方留著他不殺,自然是有可利用之處,自然要表明立場,說明自己會全力配合。

    “劉澤清拒不奉召討敵,孫閣老密令我等前來,他若發兵則罷,不發兵可先殺之,再取三東兵權,入直隸!”

    劉權被李信的說法驚呆了,這乞丐頭不但要殺大帥,竟還要奪了他的兵。若是一日之前他知曉此事,定然會笑李信不自量力,但今日看來竟已經成了四五分。

    “不知特使欲令小將如何配合?”

    “發總兵令,命各營參將前來開會!”

    劉權覺得開會這個詞新鮮,但依據前后語句判斷也明白它的意思,哆哆嗦嗦的問道:“然,然后呢!”

    “給陸九通行令牌,然后親寫一道手令調我那300兄弟來此。”

    ……

    次日,各營參將接到總兵急令,后宅議事。

    這事極為罕見,但劉總兵平素治軍甚嚴,即便有所疑慮誰也不敢有片刻耽擱。天大亮之后,便已經齊聚劉澤清內宅之后的院落里等候總兵的到來。

    這宅院他們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來,以往宴飲款待都是在此處,更有那銷魂的調調讓人流連忘返,有人偷向里看希望能瞟見一眼芳蹤,卻是什麼也沒瞧見。

    正議論紛紛的當口,大門洞開,副將劉權一馬當先,身后則跟著一個陌生面孔的錦袍壯漢,再往后則是個虯髯滿面的刀疤臉漢子,手捧木盤,上面蓋著黑色方巾,方巾鼓鼓的底下不知是什麼東西。

    劉權臉色煞白,面色木然的開口:“三省總督特使到此。”說罷將那錦袍壯漢讓到前面,這壯漢正是李信。李信都開印信公文,一把揭開那木盤上的黑色方巾,劉澤清血跡斑駁的人頭赫然其上。

    “劉澤清拒奉旨兵進直隸,李信奉三聲總督令將其就地正法,所部鎮兵由李信暫領,即日悉數開拔!”

    劉澤清的首級實在太具震撼力,多數參將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但還是有人敢于提出反對意見。

    “俺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總督特使,不行,必須給個說法,大帥不能白死,你們說是不是?”

    應者寥寥,這個關口沒看清事態走向誰敢輕易表態。

    一直沉默不言的劉權突然喝道:“鄭隆芳,休得對特使無禮!”

    鄭龍芳是左營參將,劉澤清的左膀右臂,原本就瞧不起家奴出身,還爬到他頭上的劉權,是以更是狂放,嗤笑道:“如何,這麼快便改換門庭了?”

    說罷几步竄到劉權面前,指著他鼻子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狗都不如,有什麼資格來與本將對話……”

    隨著一陣金鐵摩擦之聲,鮮血四散噴涌而出,鄭隆芳的首級翻滾几下滾落在地上。

    劉權滿身滿臉鮮血,猙獰道:“還有誰?還有誰?”

    軟柿子瞬間變身虎豹狼,誰能想到這個一向奴顏婢膝的劉權竟如此彪悍,一言不和便斬了鄭隆芳,后面又有總督特使坐鎮,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緊接著,院中屋子房門打開,大批全副武裝的軍卒魚貫而出,將參將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就在所有人打算倒向李信這一邊的時候,突聽院外馬蹄之聲爆響,劉權臉色驟變,仔細點驗院中參將,卻發現獨獨少了一人。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27 PM

第七十五章 爾虞我詐

    劉權猝然爆發擊殺反對李信的參將鄭隆芳,也讓李信著實吃了一驚,看來老實人逼急了也會咬人的。雖然外面形勢不明,但院內情況仍舊牢牢控制在李信手中,几個統兵參將態度不明,加上護兵也才几十個人,面對數百李信部下的威懾,都老老實實的不敢輕舉妄動。

    李信發現劉權神色不對,似乎極為驚恐,緊接著他退到李信身旁,小聲嘀咕:“將軍,千算万算還是落下一個最為關鍵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誰?”

    “前營參將姚文昌!”

    此人倒是沒聽說過,但見劉權頗為懼怕的樣子,想必此人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將軍,此人在大帥還活著的時候就極為囂張,從來不把底下人放在眼里,怕,怕是鎮服不住他……”

    李信勃然大笑:

    “這大明的江山還沒有大明王法鎮服不住的牛鬼蛇神,走,出去會會!”

    大多數的軍卒留下來看管院子里參將們,李信則只帶著十几個軍卒與劉權一同出門,卻見外面塵土飛揚,果真來了不少騎兵。但李信還是先聲奪人,一把揪過劉澤清的首級扔在那為首將官的眼前,冷然道:

    “劉澤清抗旨不尊,吾奉三省總督令將其格殺軍前,哪個不服便是與朝廷作對,便是造反!”

    豈知那馬上將軍翻身下馬,哈哈笑道:“特使誤會了,聽聞軍營中有變,參將們聚眾鬧事,小將帶兵前來,一切聽從特使調遣!”身后騎兵百口同聲:“聽從特使調遣!”

    這番變故驚得劉權一張嘴張的老大,半天都合不上。

    “姚,姚參將,你,你這是?”

    這將軍正是姚文昌。

    “這不是劉副將麼,劉賊對聖旨陽奉陰違,特使來代天行事,姚某自然要站在特使一邊!”

    說罷,大有深意的看了劉權一眼,神色中有不屑也有驚訝。

    李信對姚文昌的投效還是懷著深深的疑慮的,此人絕不是他表面上說的那麼簡單,既然掌握了絕對優勢還能如此旗幟鮮明的選擇站隊,說明此人應是另有所圖。

    當然,姚文昌還可以冒險將李信這些人擊殺,然后宣稱擊殺的乃是襲殺劉澤清的賊人,到時就算朝廷真想追究,當前天下大亂,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李信所防備的就是這一點可能,所以,即便姚文昌表明了立場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姚文昌似乎從李信波瀾不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疑慮。

    “特使容稟,由小將進去向各位將軍講明態勢如何?”

    話畢,沒等李信回答,便聽院子里吵嚷之聲頓時大了起來,陸九滿臉喜色,衝李信過來。

    “十三哥,都表態了,都願意聽從調遣!”

    既然表態了就好辦,李信立即以孫承宗特使的身份召集眾將于軍營中中軍大帳,召開軍事會議。議題的主旨,便是只有一件。開拔,入直!

    李信能為了入直一事,親自斬殺劉澤清,誰也不敢在這件事上提出反對意見,但是卻在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上起了爭執。姚文昌首先站出來,毛頭直指劉權。

    “副將劉權本是劉賊家奴,靠幸進才得座副將高位,平素狗仗人勢,作威作福。且此人勾搭成奸,與劉賊姘頭婢女行苟且之事,還望特使,還山東軍一片公道與澄明!”

    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句句切中要害,驚得劉權指點姚文昌,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血口噴人!”

    劉權不說話還好,這一張嘴反駁,各參將們紛紛群起而攻之,什麼貪污餉銀,虛報戰功,各種腌臜爛事都被捅了出來。李信心道,劉權的人緣的確太差了,在座的參將們未必都和那姚文昌一條心,但竟然在處置劉權的事上能立場如此一致,肯定是劉權在狗仗人勢的時候將他們得罪慘了。

    一時間,群情激奮,從最初的褫奪其一切軍職,到最后演化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劉權畢竟是做慣了狗的,平素叫喚的再凶,可讓他離了主人去做那單打獨斗的虎豹,立時便原形畢露,求助的看向李信。

    眾將說的事情未必件件是真,就算有一半的水分,劉權也絕對是個人間極品,欺上瞞下,為虎作倀,貪污公帑,虛報戰功,與人通奸,哪一樁擱在明朝都是為人所不齒的大罪。

    就在所有人以為殺劉權成定局的時候,特使李信的話讓大伙頓時安靜了下來。

    “諸位聽吾一言,當此多事之秋,念在用人不易,吾建議前之事一概不論,從今天起立下規矩,再有敢犯者,定斬不饒!”

    話雖說的委婉,但誰都聽出來了,李信這是在偏袒劉權,在保他。

    劉權聞聽此言,頓時感激涕零,扑通一聲跪在李信面前,緊爬几步保住他大腿,千恩万謝。看的參將們頻頻側目,紛紛不齒。

    李信保住劉權也是不得不為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爭斗,劉澤清山東軍內部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今日便可看出,那姚文昌與劉權必然是存著深深的矛盾,劉澤清在時可以壓制住二人,可一旦他不在了,矛盾立刻激化。而他李信說好聽的是以特使身份暫領全軍,實際上若較起真來他調不動一兵一卒。

    如果再將這山東軍中原本的平衡打破,那他可真就成了聾子耳朵的擺設了,實權將盡為姚文昌所有。這貨對自己言聽計從,未必不是打著利用自己做幌子,名正言順兵不血刃的取得山東軍的控制大權。

    再說這劉權,他雖然為人欺軟怕硬,但也不是光杆副將一個,他所掌控的劉澤清親軍是山東軍中戰斗力最强的一只力量。雖然僅有不足兩千人,卻是個個以一當十的精銳,絕對不容小覷。

    李信自劉澤清死后以極為弱勢的地位來充當這平衡各方的角色,此時將劉權救下,他為了在劉澤清死后的夾縫中生存,也必然倒向李信這一方,到時有了劉權的牽制,姚文昌便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來。

    想到此處,李信不禁感慨,明軍中派系斗爭愈演愈烈,你爭我奪,內耗如此嚴重,再加上本身戰斗力就不濟,如何能打得過那如狼似虎的韃子,與蝗蟲一般的流賊?到最后,恐怕大明朝不是被流賊和韃子給滅了,倒是叫自己把自己給斗滅了。

    在原本的歷史中,他還是挺欣賞那位紫禁城中,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崇禎爺。但現在看來,大明朝敗亡,除了天災人禍外,應該再加上他這用人的“本事”。雖然他有中興大明的絕好願望,但其用為中樞之人不是爭權奪利之輩,便是蠅營狗苟之徒。周延儒、溫体仁等一干首輔,有哪一個是能輔佐君王的可用之臣?

    便如現今的楊嗣昌,本是能臣,卻因為政爭,就不顧國家大局,打擊陷害同僚,甚至以犧牲國事為代價也在所不惜。還有便是眼前這劉澤清,如此不堪的一個人物,竟然能成為一鎮總兵,官封左都督。

    姚文昌万沒想到李信竟然等擋住所有參將的壓力將劉權保下,但也不願意就此放棄。

    “劉副將罪行累累,極盡無能,忝居高位,特使如此處置,恐怕諸將不服吧?”

    李信略一思考。

    “人事任免絕非吾一特使所能專斷,需由總兵官報與朝廷,由朝廷決定任免,既然諸將認為有必要,就先暫時停止其副將職務,僅以參將職權參與軍情議事,待新任總兵官履職,再做定奪如何?”

    帳中諸將頓時安靜下來,特使的這一番表態,頗耐人尋味。只見姚文昌不再堅持,點頭應諾,眾將也紛紛應諾,挑頭的都不繼續,他們這些跟著起哄的更沒必要强出頭。倒是劉權有點傻眼,原本一顆落地的心又揪了起來,一雙眼睛里飽含著哀怨的看向李信。

    劉權此人有他性格上的弱點,但絕不是蠢貨。李信這一番話的意思他如何聽不明白,他在告訴大家伙,他不過是以特使的身份暫時代為看管山東軍,營中的派系斗爭他不參與,但是也不希望失去控制,最好就是保持原有的平衡。至于李信走了以后,大家想如何做,他絕不會再干預半個字。

    但想到李信在,自己就暫時不會有事,劉權一顆忐忑的心又安穩下來。他現在慶幸自己擊殺的是鄭隆芳,而不是這姚文昌。兩人雖然都是劉澤清的左膀右臂,但性格卻決然相反。如果當初在外邊領軍的是鄭隆芳,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將那院子夷平,然后以絕對的暴力取得山東軍事實上的控制權,而他劉權和那李信也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姚文昌雖然覬覦這山東總兵的大位,卻不是那種能豁出命來的人,想拉了李信做大旗,只沒料到這李信也不是好擺弄的角色,反讓人家占了便宜。

    心亂如麻的劉權突然想到劉澤清在位時自己的各種作威作福,不禁念起了劉澤清的好來,滿含著悔意的又看了李信一眼,如果那日自己沒有動了一時的惻隱之心……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28 PM

第七十六章 英雄相惜

    高陽城外,山呼海嘯的清軍如潮水般衝擊著高陽城已經不堪重負的城牆,一浪高似一浪的攻勢每衝擊一次,孫承宗的心便緊揪一下,清軍這次圍城后的進攻節奏明顯與此前不同,以前還是稍微受挫便現行撤退,以保存實力為主。而這一次,不但漢軍旗,連滿八旗都拼了命,几乎是不計代價的猛打猛衝。

    清軍的重點攻勢設在南城,高陽城的防守重點也在南城。這是唯一一段沒經過改造的城牆,城牆上密密麻麻搭滿了云梯。清軍在各營佐領的驅使下,沒命的向上爬,又劈里啪啦像下餃子一樣隨著支翻的云梯,跌落城下。

    有那麼几次,清軍甚至在高陽南城牆上占領了一小段城牆,城守軍卒几經努力都沒能將之奪取回來,最終是在作為最后預備隊的張石頭帶著火槍隊一陣猛轟之下才將那些登上城頭的清軍甲兵打下了城牆。

    天色轉暗,北風漸涼。金鐵敲擊之聲響徹戰場上空,清軍一天的公事終于結束,大批的甲兵猶如退潮般倒卷回營。

    城上老人一聲輕嘆,若是日頭再長一點,今日這高陽城沒准就破了!

    清軍大營,中軍帳,多爾袞召集眾將,總結今日攻城一戰的情況,商討明日又該如何攻城,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南方的杜度大軍。

    自打高起潛的關寧軍被全殲以后,直隸境內已經沒有一只軍隊能夠和大清鐵騎叫板。但損失也是慘重的,肅親王豪格被生擒活捉,右翼軍大將軍岳托被斬首,這些對士氣的打擊程度在短時間內不會有明顯的變化,但拖得久了,難保不生出變故。所以,高陽城之戰要盡快結束,南方殲滅盧象升的戰斗也要盡快打起來。

    杜度自岳托死后並沒有獨斷專行,而是希望由多爾袞統一指揮,這一次南北兩個方向的左右翼兩軍便是由多爾袞統一調度。看時間,過了今夜杜度這一仗就要打起來了,盧象升的賈庄居然擺開了陣勢,試圖拼死一戰,真是不知死活。

    攻下高陽城沒有懸念,唯一擔心的便是那南朝盧象升避敵避戰。

    多鐸提出了這個擔心。

    “盧象升如果避之不戰,恐怕杜度大軍要無功而返!”

    很多人,包括拜音圖等都點頭贊同,經過此前一戰,雖然沒救出肅親王豪格,但是多爾袞几乎沒付出多少代價就消滅了關寧鐵騎,他還是大為欣賞的,要知道在關外大清的鐵騎沒少和關寧鐵騎硬碰硬,這是一塊極難啃的骨頭,沒想到竟然在關內給徹底消滅了。

    直到此時,一直很沒存在感的阿巴泰清了清嗓子,插了句嘴。

    “這個倒不必擔心,盧象升想避戰,自有明朝君臣驅使他迎戰,這一回姓盧的南蠻已經退無可退了。”

    真的退無可退了嗎?

    楊廷麟瞅著不遠處落寞的背影,心里在念道著盧象升自言自語的話。不過,身為兵部職方主事的他此刻還沒有功夫在這徒然感傷,等著他的事太多,本該三日前運到的軍糧,竟然到了今日還遲遲未到,究竟又出了什麼變故?眼看著軍糧就要斷了,5000大軍餓的嗷嗷直叫,到時候哪里還有力氣去和韃子拼命,恐怕自己就得因為斷糧而自行崩潰。

    賈庄這個地方並沒有遭受韃子劫掠,百姓們雖然很多東去山東避難,但還是有很多人家留守,加之秋收剛過去不久,是以存糧不少,如果能在几個大戶家籌集一下,應該可解燃眉之急。

    楊廷麟嘆息几聲之后,一低頭急匆匆去了。

    不遠處的盧象升當然也不是在徒然感傷,此處地勢頗高,夕陽余暉中極目遠眺,數里開外的那片地方或許便是可堪一戰的最佳地點。

    盧象升所部多為步兵,打運動戰肯定是打不過清軍。所以最佳的方式就是選一個絕佳的地勢,結陣而戰。

    ……

    天過五更,東方已經隱隱發白,右翼軍副帥,貝勒杜度早已經穿戴整齊,大軍三更造飯,四更拔營,此刻只等將軍一聲令下便向南蠻奴聚集的賈庄發起最后攻擊。

    嗚嗚嗚——

    牛角之聲陡然驟起。

    刀槍林立一片肅殺的清軍便就此開動,前軍佐領催促前進,所有人一窩蜂似的向前衝去,接著是中軍跟在后邊緩緩前行。左右兩翼的騎兵則遠遠的從側面斜插過去。

    如此擺開陣勢,大有鯨吞前方一切敢于阻擋之障礙的氣勢。

    不過意外發生了,前軍毫無先兆的驚起一片慘叫之聲,竟是中了埋伏,明軍居然早就埋伏在了杜度設置前進路線的必經之地上。原本次第前進的陣型被瞬間打亂,這支明軍便如一只楔子狠狠的釘入了韃子前軍之中。

    這一切落入杜度眼中,雖然出乎意料,明軍居然敢決死一戰,在欽佩對方主將勇氣的同時,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以絕對劣勢的軍隊敢于對右翼軍主力發動突襲,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或是說根本沒把他杜度放在眼里呢?那就讓對方主將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價吧!

    一番命令下達,火把驟起,左右令旗几番變換,右翼的騎兵猛然加速,直插入已經泛白的黑暗之中,卻沒料到,突的一陣人仰馬嘶,竟是又中了明軍陷阱。

    杜度笑了,明軍主將果真有點意思,並不是一味送死,但這阻擋不了大清鐵騎進攻的腳步。如果滿万無人敵的大清鐵騎會被一只小小的伏兵牽制住,那豈不是貽笑大方?

    果真,在經過初時的亂象之后,前軍在各營佐領的呵斥與命令下很快恢復了秩序,這股如楔子般釘入韃子前軍的明軍很快便出現了頹勢,逐漸有了被打散的趨勢。與此同時,右翼騎兵紛紛越過明軍設置的陷阱開始繼續前進,只要繞到明軍的側后方,那便是明軍的死期。

    可就在杜度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時候,黑咱之中突然亮起一片,明軍突然舉火,韃子右翼騎兵竟然衝到了明軍故意設置的包圍圈中。

    這一片突然亮起的火光著實讓杜度吃了一大驚,眉毛接連挑了好几挑!明軍求勝意志之强烈遠超他的想象,而且此番遭遇戰里的明軍和以往與之交戰的那支軍隊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盡管這支明軍就是那支由大明京師一路敗退下來的明軍,可今日卻爆發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東西出來。

    那就是決死之心。

    杜度突然產生了一種感覺,對方的主將不但有著一顆求勝之心,同時也懷著一顆決死之心。

    僅僅一瞬間,這位年輕的貝勒便想通了,于馬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大明朝啊大明朝,早晚有一天,你不是亡在流賊之手,也不是亡在我大清之手,是亡在你們的皇帝與大臣們手中。昏君佞臣,如此良將都被你們逼到了求死的境地,何其可悲也!”

    杜度雖然年輕卻絕不似其他愛新覺羅子弟那般目空一切滿身傲氣,否則皇太極也不會任用他為右翼軍副帥。体察了明軍主將的心里之后,竟然生出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意。

    “能死在我杜度之手也算你的造化!”

    他自問,能夠通過排兵布陣便看出明軍主將心思的,在大清軍中的人數不會超過一只手,而他杜度就是其中一個。

    東方魚肚白已經越來越明顯,明軍于黑暗中布置的陣型也開始若隱若現于清晨之中,明軍的優勢在一點一滴流失,勝利的天平倒向了杜度。

    杜度神色逐漸轉冷,又是一連串的命令,身邊掌旗的軍卒令旗揮舞,清軍左翼的騎兵終于出動,向明軍軍陣的右翼與后方直插過去。

    明軍規模不過万,不可能左右兩翼都護得那麼周全,此前連中埋伏,一是對方主將有心算無心,二是運氣一直在眷顧他。

    不過這回運氣不會站在明軍主將那一方了,隨著左翼騎兵的突進,杜度目光又逐漸由冷轉熱。

    ……

    由清河通往廣宗的官道上,一只由馬步軍卒組成的大軍正由東向西疾奔而去。位于中軍猩紅的戰旗上繡著几個大字,“山東總兵劉”!

    沒錯,這只大軍正是山東鎮總兵劉澤清的山東軍,不過這領軍之人已經換成了三省總督特使李信。李信身邊緊隨的是陸九,在陸九身旁的則是劉澤清的家丁兼親兵營參將劉權,他的副將被擼掉,但能保住性命和軍權一個副將的虛名倒是不在乎了。他現在可是緊緊跟隨特使李信的步伐,生怕哪天姚文昌再次發難,李信棄之與不顧。

    除了陸九與劉權以外,李信的另一側則是位僧袍邋遢之極的大和尚。大和尚抱怨著李信的各種不是,又在預言。

    “施主逆天改命的事不可多做,有一有二切不可再三而四,否則陽壽與福緣盡折,后果不堪設想啊!”

    這貨一直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可這句話卻說到李信心坎里去了。大和尚正是介休,他似乎知道什麼,自己的確救了孫承宗,這回又准備去救盧象升,聽他的意思怎麼是在勸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呢?有了穿越這麼不科學的事,福緣陽壽之說也未必不可信。

    但是,李信瞬間心思澄明,什麼陽壽福緣,通通沒了又如何,這天他要逆,命也要改,老天如有不滿就讓報復來的更猛烈點吧!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31 PM

第七十七章 歷史車輪

    目標,巨鹿賈庄。即便沒有探馬斥候的准確回報,李信憑借對此戰的熟知也知道盧象升最后一戰乃是在賈庄展開,他帶著散沙一片的山東軍星夜兼程便是趕奔那里。

    兩万大軍在官道上綿延了近十里地,浩浩蕩蕩,亂亂哄哄一眼竟瞧不到盡頭。偏偏隊伍中間不知何故軍卒們聚起了堆,吆喝之聲時高時低,似乎在瞧著熱鬧。李信帶著陸九與介休和尚來到此處,分開擠成一片的軍卒,這才發現竟是十几個人***上了群架。

    李信立即令陸九帶人將這十几個已經打成血葫蘆的軍卒强行分開,細問之下才弄清楚。他們原來是右營姚文昌與總兵親軍劉權的部下。爭吵起來的理由則更為可笑,右營一名軍卒嘲笑親軍中一名長相俊秀的軍卒像娘們,言辭中意有所指,當然是在諷刺劉澤清睡了男人這件事。

    原本劉澤清好龍陽斷袖這一口被他遮掩的十分巧妙,可自那一夜之后,雖然有李信的封口令,但消息也不知如何便傳了出去,成了山東軍中盡人皆知的秘密。

    親軍營被人拿這件事來嘲笑自然臉上掛不住,便動起手來。先是兩個人掐架,接著同伍的軍卒們又來幫忙,逐漸便演化成了群架。大伙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見有好戲看自然連連起哄,是以這架愈演愈烈,幸虧李信來的及時,否則不定要引起多麼大的亂子。

    姚文昌和劉權很快便被李信叫了來,兩個人均是義憤填膺,互不相讓,互相指責。李信寒著臉,一直冷眼旁觀。直到兩個人眼見爭不出個是非曲直,便讓李信來評理。

    李信冷哼一聲,問道:“亂軍心者何罪?”

    兩個人立即面面相覷,規矩是臨行前定下的,禍亂軍心論罪當斬!但姚文昌眼珠子一轉,如何能讓李信輕易的便將人給殺了,是他慫恿部下軍卒們找劉權麻煩的,如今要是保不住這几個人的性命,以后他哪里還有威信在?

    劉權也是滿心委屈,想他已經將尾巴夾得夠緊了,那姚文昌竟然得寸進尺,欺負到頭上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極力主張殺一儆百!

    雙方眼見著又要爭執起來,李信斷喝道:“吾再問一句,亂軍心者何罪?”

    姚文昌和劉權下意識的答道:“論罪當斬!”

    “好!既然兩位將軍同意,陸九何在?”

    “末將在!”

    “將所有打群架的軍卒就地斬首,傳首示眾!”

    在一片叫屈喊冤聲中,十几顆首級在四濺的鮮紅血液中滾落在地,現場頓時鴉雀無聲,看熱鬧的軍卒們都忍不住向后退去。姚文昌與劉權則目瞪口呆。

    正是他們的回答葬送了手下軍卒的性命,其實他們早該料到,這李信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劉澤清堂堂總兵說殺就給殺了,殺几個軍卒又算得了什麼,還不跟砍瓜切菜一般?

    姚文昌瞪著眼睛,運了半天的氣,想爭辯些什麼終是忍了下去,沒再知聲。劉權則徹底老實了,就像被主人收拾了一頓的狗,夾著尾巴,在一旁沒有半點聲息。

    如果說封建軍隊是一群毫無組織紀律的烏合之眾有些過分,但用來形容明末的軍隊則是最為貼切的,李信在領著山東軍急行軍一天之后,才絕望的總結出這個論點。

    痞賴,油滑,貪婪,膽小,毫無擔當在這些職業軍人身上体現的淋漓盡致,一切試圖給予他們公平與福利的行動,都會被視為冤大頭與傻x,軍官與軍卒就像兩支拔河的隊伍,當真是你進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便進一步。

    他終于明白,當年戚繼光練兵為何拋開了朝廷的衛所與原有軍隊,而是從深山中招募山民,這些兵爺們實在是一群爛透了的無可救藥的木頭。也終于明白,他越軟弱,便越會給予那些別有用心之人越多的可乘之機,只有將自己練就一副鐵石心腸,才能在這亂世之中,尋得一席之地,才能施展深藏在內心深處的理想抱負。

    對付這樣一群地痞無賴一般的軍隊,最有效的手段反倒是强硬的震懾。

    十几顆首級落地,終于使他們收起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態,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這閻王爺的崔命刀落在自己頭上。

    半個時辰以后,隊伍終于又開始前進,李信心急如焚,不知巨鹿的戰斗進行的如何了,還能不能趕得及?再回頭看看如烏合之眾一般的山東軍,不禁捫心自問,這樣的軍隊就算趕得及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正心事重重,劉權厚著一張臉皮來套近乎。

    “特使,前邊快到廣宗縣城了,咱們不如進城歇息半日再走,也好解一解這行軍途中的勞乏……”

    李信本想呵斥,但轉念一想,剛才斬了他的軍卒算是給予警告,但也總不能一味的打壓,大棒加甜棗才是馭人關鍵!畢竟這劉權是他用來遏制有非分之想的姚文昌的重要角色。

    “劉參將,吾且問你,親軍營之戰力還能否一戰?”

    劉權過來本就是沒事套近乎,剛剛李信眼睛都沒眨便砍了是十几個軍卒,所以想探探口風,看他最自己時不時生了什麼想法。但聽到李信如此問,眼睛頓時一亮,只有當托大事的時候才會如此問啊,看來剛才的變故並沒有影響李信對他的看法。是以大喜道:“特使放心,可堪一戰!”

    “與韃子對陣,可有几份取勝的把握?”

    劉權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這特使不但在山東軍內部凶神惡煞一般,就連那韃子他都想上去咬上一口,當真不得了。但事已至此,万沒有搖頭說不的理由。

    “劉權與麾下親軍營皆為將軍效死!”

    這話將李信說的一笑,以劉權這種性格的人,效死二字能從他口中如此輕易的說出來,那只能說明,他不是真的想效死,但有這個態度也足夠了。他現在只能指望劉權這2000親軍騎兵,姚文昌的人馬雖多卻是駁雜不堪,加之姚文昌本身便存著異心,不拖后退都已經是万幸中的万幸。

    李信滿意的點點頭,卻道:“劉參將,你不是為我李信效死,而是為朝廷為陛下效死,此戰若得戰功,李信必回如實稟報閣老,為你向皇上請功!”

    “是是是,劉權為陛下效死,為朝廷效死!”

    劉權連不迭的順著李信的口風說下去。至于請功一說劉權信也不信,李信不知道,但他知道劉權只有跟著自己一條路,否則以他家奴的身份,此事一了,恐怕連這參將都保不住了。

    陸九看著李信,對他佩服的已經是五体投地,孫承宗明明只是讓他十三個來送封信,卻沒想到,這十三哥膽子特忒大了,直接假傳總督令殺了山東總兵劉澤清,又控制了山東軍。偏偏山東軍一干將令還都吃這一套,真是想不明白了。

    看著李信的背影,陸九突然覺得十三哥越來越陌生了,自打從高陽出獄以后,那個他熟悉的十三哥已經越來越模糊。

    突然有探馬急報,“報!前方已經進入雞澤縣境內,有當地的官軍在前方攔路!”

    聽到前面到了雞澤,李信一愣,他們不是順著清河往廣宗的官道走麼,入河卻到了雞澤。大軍開拔在剛出了省界便迷失了道路,傳出去得讓人笑掉大牙,這其中有人做了手腳也未可知。

    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必須盡快弄清楚雞澤縣的狀況,然后對大軍的前進路線做出及時的調整才是最緊要的問題。

    李信決定去前方會一會攔路的雞澤官軍,剛走到一半,只聽又是一陣快馬馬蹄叩地之聲。

    “報,抓住一個自稱是兵部職方主事的人。”

    李信心頭一凜,關于盧象升陣亡的細節,他至今記憶猶新,盧象升決意死戰之后,命令兵部職方主事楊廷麟去向駐扎在雞澤的高起潛求援,結果高起潛按兵不動,坐看盧象升全軍覆沒。

    如今,高起潛的關寧軍雖然完蛋了,但歷史的車輪仍舊頑强的按照原有軌跡行進,楊廷麟還是向南求援,只是他去南方又能找誰的軍隊呢?遇見自己帶的這山東軍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李信說不定可以代替那高起潛,去賈庄將那盧象升救下?

    “快將此人帶來,不,快帶我去見他!”

    來到隊伍之首,只見一位儒衫長袍文士打扮的人站在當場,蓬頭垢面,一雙眸子卻是炯炯有神。

    李信翻身下馬。

    “可是楊主事?”

    此人正是楊廷麟,他驚詫于能在此處遇見朝廷大軍,待看清旗號方知,這竟是連日來推諉不前的山東鎮總兵劉澤清到了。楊廷麟也不客氣,披頭便問:“你家劉大帥呢?軍情緊急,請速速發兵去救盧部堂!”

    聽到盧象升此刻還在堅持,李信一顆心稍稍定下,問道:

    “盧部堂可是還在賈庄與韃子激戰?”

    “正是!”

    楊廷麟詫異,瞧此人不過是一介軍卒,如何對盧部堂在何處大戰也了如指掌?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32 PM

第七十八章 生死部堂

    當楊廷麟聽說劉澤清已經被擊殺,而且擊殺劉澤清之人正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軍卒時,不禁對李信刮目相看。上前一把拉住李信的手,“李將軍,盧部堂已經山窮水盡,快去增援吧!”

    細問之下,決戰之地果真在賈庄。李信再看身后山東軍,蜿蜒數里,亂糟糟一片。他本就不是這支大軍原本的指揮者,即便一時能以暴力手段鎮服住這些軍卒們,但想讓他們賣命卻是不能。

    轉身又問楊廷麟:“大戰何時開始的?”

    “天過五更便已經開始,如今已經近午,再晚怕是……”

    楊廷麟聲音有些哽咽,再說不下去。李信掐算時間,到現在已經打了將近六個小時,時間可不短,雞澤距離賈庄雖然不遠,卻也不近,步兵肯定不能及時趕到了,他所能仰仗的只有騎兵,劉權的2000人馬必須現在就得動起來。

    “劉參將!”

    “末將在!”

    劉權在李信面前姿態放的極低,以他堂堂副將若是知道了李信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沒有品級的民壯教習,不知又該作何感想。

    “召集親兵營,立即向賈庄方向開進!”

    劉權連聲應諾,出乎李信意料之外,這貨竟然沒有半點猶豫,這可和他的性格不大相符合。

    事實也果如李信所預料,山東軍到了雞澤以后,几乎已經很難再維系成一個整体,各營的參將為了消極應對行軍已經將隊伍拉長了近十里。能守在李信身邊的除了劉權沒有一個參將,通知大戰在即的傳令兵派了出去,他對這些人已經失望之極。

    不消片刻功夫,劉權點齊了2000親軍,到底是山東鎮總兵府最精銳的騎兵,行動還算迅速。

    李信突然發現,那介休和尚居然不知何時起弄了一杆長矛掛在馬上,更讓人忍俊不禁的是,馬鞍后還栓了兩只大白鵝。于是李信奇道:“大和尚弄這長矛來作甚?還有這大白鵝,難道出家人也殺生吃肉?”

    那介休笑道:“介休入世修行,不守那些俗規!”又一指馬鞍后的白鵝,“貧僧路上見它倆可憐,這才收留了他們!施主何時想吃,知會貧僧便是!”

    李信哭笑不得,所有道理都讓你這上下兩片嘴說了,卻聽那介休又道:“施主多慮了,大可不必擔心貧僧安危,有長矛在此,定也能殺他几個韃子來過過癮!”

    瞧瞧,這哪里還有半點出家人說話的風格,簡直和那些馬賊別無二致,聽那介休又再自作多情,不禁氣笑了,自己哪里有閑工夫擔心他這唐僧一般的家伙。

    大軍出發,雞澤在賈庄以南,李信帶人自是由南往北而去,一路風馳電掣,人馬不歇。

    可他們終究還是晚了,劉權的騎兵與韃子接觸之時,韃子正在次第撤離戰場。滿地屍体,血流成河,5000明軍就此全軍覆沒了嗎?

    李信呆呆的看著狼藉一片的戰場發愣,自己這一番努力終歸還是白費了,盧象升此時此刻在哪?應是也以身殉國了吧!楊廷麟瘋了一般在死人堆里翻找著,嘴里不停的呼喚著。

    屍体太多,天氣又冷,鮮血凝結成了厚厚的冰層,楊廷麟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來。李信清楚他這是再找盧象升,不過與楊廷麟不同,他對此已經不報任何希望。歷史繞了一個大圈,最終還是走在了自己的前邊,巨鹿賈庄一戰,盧象升全軍覆沒,想必他本人亦不能身免吧。

    劉權並沒有追出去多遠,遠遠墜在韃子后面跟了十里地之后便帶人返回,他可不敢和韃子甲兵硬碰硬。如今韃子自行撤走,他回去赴命,這簡直就是為他連身定做的流程,返回戰場遠遠的便看見李信站在屍山血海中發呆。

    就在李信愣愣出神的當口,只聽到一聲驚喜交加的呼叫。

    “部堂,部堂!快來人,找到部堂了!”

    李信這才反應過來,盧象升居然找到了,也不顧腳下牽絆,便向楊廷麟的方向奔去。只見楊廷麟從死人堆里摳出了個渾身是血身著綿甲之人,看著眼前這個几乎不成人樣的漢子,李信嘆息,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盧象升嗎?

    “如何?楊大人,盧部堂傷勢如何?”

    楊廷麟一陣手忙腳亂,抬起盧象升手腕以食指按壓試探,半晌之后又去是他鼻息,終是無奈的搖搖頭。李信原本也不報太大希望,只是沒想到一切發生的都太突然了,陡然間出現的一星半點希望就如此破滅。

    楊廷麟突然發現懷中身体的手指動了一下,本以為是幻覺,定睛細看果真還是動了。

    “快看,手還再動,部堂還沒死!”

    李信聞言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心頭狂跳,歷史這是在愚弄他?如果是,他也認了。陸九見到兩個人大呼小叫,那楊廷麟則一會哭一會笑,對此甚感奇怪,這個什麼盧部堂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來到兩人近前,俯下身去檢查此人情況,從綿甲上探下去卻是一片濕漉漉,再看其身下的那一大片血跡,頓時明白了。

    “大人,十三哥,這人沒救了。”

    楊廷麟臉上蘊著笑意,眼角的淚痕還沒干,聽陸九如此說,面色又是一番轉折。

    “如,如何沒救了?”

    陸九指著盧象升的綿甲和地上的那一灘血跡道:“這位大人一身的血都快流干淨了,還能有回天之术嗎?”

    也是當局者心亂,在擔心與驚喜交加的情緒之下竟然沒注意盧象升流了如許多的血。楊廷麟聞言趕緊將盧象升的綿甲費力的扒開,果真如陸九所說,几處刀傷深可見骨,但依李信看都不是可以失血致命的傷口,將綿甲整個褪了下來,這才發現左臂的白色中衣已經被血凝成了紫黑色,將袖子撕掉,猙獰的傷口赫然露了出來。

    李信長嘆一聲,也罷,死馬當活馬醫吧,將中衣袖子撕成了長長的布條,緊緊扎在了左臂根部,將肉和血管都勒死。這一番綁扎完畢,李信支起身子茫然的看著癱軟的盧象升,最后的一絲生命之火正在逐漸熄滅。

    “阿彌陀佛!”

    一聲法號,李信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介休來了,心中不免苦笑,這介休和尚還真沒白來,正好可以給盧象升做現場超度。當他轉頭之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大和尚,你的坐騎呢?”

    介休納悶,李信今儿是怎麼了,如何關心起一匹馬來了。

    “在那里。”說罷,一指不遠處拴著的戰馬。

    “那大白鵝可還在?”

    聽李信又問那大白鵝的下落,介休笑了。

    “施主想吃鵝了,介休這便去將最肥的那只殺了……”

    李信哪里是想吃鵝,不客氣的將其打斷。

    “殺鵝不必,大和尚將那白鵝拎來即可!”

    介休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李信的要求,去將最肥的那只白鵝拎了來。

    在介休和尚、陸九與楊廷麟驚詫的目光中,李信接過大白鵝,在翅膀根處尋了几根細長的的鵝毛,使勁一一拔了出來,疼的白鵝呱呱直叫。

    李信將白色的羽毛掂在手中,挑了最是中意的兩根,去毛削斷尾部,然后又將毛根削出了鋒利的斜切口。楊廷麟對李信的行為不可理解,几根鵝毛能救得了部堂?

    “李將軍這是?”

    只聽李信不緊不慢一字一頓的說道:“盧部堂失血過多,便給他補些血便是!”

    這一番話將一干人驚得目瞪口呆,如何補血?從來沒聽過如此聳人聽聞的救命方式。

    李信腦中閃過的靈光自然便是輸血,但以目前的條件,想安全的完成這個任務几乎不可能,首先沒有合適醫療器械,更為重要的是他沒有辦法測定血液的血型,不一致的血型混合在一起足以致人死命。但眼看著盧象升就要死掉,總不能干瞪眼什麼都不做吧?所以李信決定死馬當活馬醫治,人的血型不過才四種,即便不驗血型也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蒙中,只能祈禱命運的眷顧了。

    關于換血的器械,他此前曾看過一些資料,講述西方最早的血液研究者曾經用鵝毛管來銜接動脈與靜脈,雖然簡陋,但也未必不能一試。

    楊廷麟最先從震驚中緩了過來。

    “那,那所補之血從何而來?”

    “需要找個身强体壯的志願者!”

    李信緩緩回答。楊廷麟雖然對志願者這個用法感到新奇,但又哪里還有心情咬文嚼字呢。他明白,所謂志願者就是找一個人自願將血補給盧象升。

    “如此便拿本官的血補吧!”

    楊廷麟想也不想就主動提出來用他的血。須知,身体發膚皆受之父母,何況血液,如何能輕許別人?在這個時代能舍身救人,更是彌足珍貴。李信鄭重的提醒他。

    “此方法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盧部堂慨然就義尚且不懼,我楊廷麟不過是獻出些許鮮血何足懼哉!”

    李信暗暗佩服此人膽氣,說實話,自打穿越以來,所見文官不是對他抱有深深的戒備之意,便是城府極深。楊廷麟卻恰恰相反,一副直脾氣,坦率的可愛。

    卻聽一旁介休和尚高念法號。

    “阿彌陀佛,几位施主不要爭了,當年佛祖曾割肉喂鷹,今日介休得此機緣可以輸血救人,實是難得……”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33 PM

第七十九章 雙雙未死

    介休突然要求輸用自己的血液,這讓在場的几個人都大吃一驚。楊廷麟敢于獻出自己的鮮血,那是出于憂國憂民之心與割舍不開的同僚情誼,大和尚與盧象升不過萍水相逢,甘冒生命危險去救他,所為何來?瞬息之間,李信都為自己的多疑而覺得可笑,這大和尚雖然不守各種清規戒律,但終究是懷著一顆悲憫之心。想到此,李信看向介休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楊廷麟最終沒爭過介休,人命關天,李信也不能容他們爭出個高下,最后便決定由介休當這個志願者,畢竟他身体要比楊廷麟强壯許多。

    戰場野外連想弄點開水進行一下簡單的消毒都成了奢望,無奈急迫之下,時間就是生命,也顧不得那許多,李信解下腰間水壺,拔出塞子,清澈的白開水傾瀉而出,將兩根加工好的鵝毛管里外衝洗一遍。

    李信先令介休和尚與盧象升並排躺下,手肘相挨在一起。然后拿起一根鵝毛管,大致瞅准了靜脈使勁扎了下去。豈料雖扎破了皮肉,卻無論如何也穿不破那血管壁,額頭之上立即生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北風一吹,身子說不出的犯冷。但李信一遍遍告訴自己心不能亂,要冷靜。

    楊廷麟從李信的面色中發覺有異,這個輸血的過程似乎遇到了難題,又看他動作停滯,急切的問道:“可是棘手?”

    李信擺擺手,突然便觸到了腰間的匕首,一個想法又冒了出來,于是“唰”的一聲將匕首從鞘中拔出,刃尖對准了那靜脈處便是又快又狠又准的一扎。傷口處頓時涌出一絲暗紅色的血液,李信長舒一口氣,暗道成了。接著將鵝毛管的尖端順著傷口直塞了進去。

    盧象升体內的血液顯然已是流失的七七八八,想象中的血如泉涌並沒有發生。李信緊接著便抬起介休右臂如法炮制,但這一回扎的卻是動脈,鋒利的刃尖剛剛刺破血管壁,一道血箭便疾射而出,噴的李信滿身滿臉都是。有了處置盧象升的經驗,李信沒有絲毫遲疑,將第二根鵝毛管順著傷口直塞入大和尚介休的右臂上的動脈之中,大股的鮮紅的血液伴隨著介休心髒的跳動,由鵝毛管中有節奏的噴涌而出。

    當李信將兩根鵝毛管對接之后,透過半透明的管壁隱約可見介休的血液在汩汩流入盧象升的体內。楊廷麟驚異的看著李信的一系列動作,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與欽佩之意,在看到兩根鵝毛管對接成功,便長長出了一口憋了許久的大氣。

    但李信卻更加緊張,將介休的動脈與靜脈對接只是第一步,其后才是險關重重,不但血型不匹配可以徹底送掉盧象升的性命,如果有異物進入血管中,此后即便活命也是后患無窮。而且他還要時刻主意大和尚介休的狀況,要保證他不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大和尚,覺得不舒服就說,不要挺著!”

    介休的面色並未出現異常,他用一種近乎好奇的目光看著原本屬于他的鮮血汩汩流入那為盧大人身体里,這種法子顛覆了以往印象中針石救人的套路,或許這將死之人還真能被救過來。

    如此想的不止介休一人,原本已經絕望的楊廷麟再次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忽的,介休揉了揉眼睛。

    “怎麼突然間犯了困,奇怪?”

    然后便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竟閉上了雙眼,呼嚕之聲頓時響起。

    李信覺得差不多了,再繼續下去,別盧象升沒救活,又要了大和尚的命,那就得不償失了。他用事先准備好的布條死死勒住介休的右臂,然后拔出鵝毛管,又用比較干淨一點的布條將其手臂層層裹住。動脈血管的傷口比較不好處理,通常都會血流不止,在沒有手术器械的情況下,也只能先如此包扎,希望傷口能夠盡快愈合。

    介休和尚的傷口畢竟是小傷,真正讓李信擔心的是盧象升。他不是醫生,醫療常識也少的可憐,就是這鵝毛管輸血之法也是書上看來的,能不能救命不知道,反正一切做完之后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再看盧象升原本蒼白的臉上似乎恢復了一絲血色,楊廷麟把著盧象升的手腕子,似乎也感覺到了微弱的脈搏,喜道:“盧部堂活過來了!”可當他將手拂過盧象升額頭時,聲音卻又陡然變調!

    “如何額頭如此之燙?”

    李信也趕忙去試額頭升体溫,果真,盧象升發起了高燒。他只知道体內血型相異會引起人的死亡,卻不知道死亡前的具体症狀,這高燒究竟是不是因為輸血引起的,他心里沒有半點把握。

    但無論如何,盧象升的性命暫時有了保住的既像,雖然高燒不下,也比之前將死之時要强上了百倍千倍。

    現在的首要問題便是退燒和降溫。

    “這盧大人緣何還是不醒?”

    冷不防介休在一旁說到,原來他已經醒了。經介休提醒李信才意識到,這是個大問題,別是人搶救過來了,卻成了植物人,若真如此,自己是救他,還是在坑他,真在兩可之間了。

    天色轉暗,劉權帶著親軍騎兵趕回賈庄戰場,屍橫遍野的慘狀讓他心驚肉跳,心里暗自慶幸,幸虧來的晚,若是來的早點,與韃子撞上,一番你死我活,卻不知能否再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經過一番商議,大伙決定先去賈庄南邊的平鄉縣落腳,北邊的巨鹿很可能已經落入韃子之手,下午路過平鄉之時,此地還在朝廷的控制之中,應是距離賈庄最近的安全地點。

    可大隊人馬剛走沒多遠,便從斜刺里衝出一隊人馬,殺氣騰騰,參將劉權陡然一驚,光線越來越暗,雖看不真切,也感覺得出這些人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他隨即發令變陣,准備迎敵。倉促之間,親軍騎兵們以為韃子又來了,陷入一片恐慌當中,軍陣是無論如何也組不成樣子。

    劉權又是尷尬又是氣急敗壞,原本下午追擊韃子那一出戲,使他隱隱覺得臉上有光,大帥親軍畢竟不是普通的騎兵,姚文昌那些膽小鬼,因為害怕與韃子作戰磨蹭到天黑也沒趕來,這風頭全讓他一個人出了。

    誰知臨了臨了晚節不保。瞬息之間,那股騎兵殺到近前,待看清對方不過百十騎,羞得劉權恨不得鑽到地縫里去,自己好歹也是2000精騎,讓百十殘兵嚇成這個德行,若是傳出去今后這張臉還往哪擱,特使又會怎麼看自己!

    各種念頭嘣出來,劉權熱血上腦,高聲斷喝:“儿郎們,跟俺衝啊!”

    雙腳踩馬鐙,使勁用力一夾馬腹,韁繩抖開,戰馬便騰的竄了出去。劉權身旁的親兵也緊隨其后,跟著呼喝而上。

    李信看到這股殘兵衝過來之后,開始也嚇了一跳,以為是韃子又殺了個回馬槍,那他們的處境真就危險不妙了。可定睛細瞧,對方擎著的分明是大明官軍的猩紅戰旗,只上面影影綽綽几個黑字看不真切。

    與此同時,楊廷麟發出一聲滿含著驚喜的大叫。

    “是虎總兵!”

    李信大腦飛速運轉,虎總兵,大明朝姓虎的總兵只有一人,那就是山西鎮總兵虎大威!

    果真,騎兵越來越近,夕陽余暉下,迎風獵獵的猩紅戰旗上,几個漢字也清晰起來,赫然便是“山西總兵虎”。

    李信扶額。難道虎大威也沒死,據他的記憶里,在賈庄一戰中,虎大威與盧象升紛紛戰死。他此前還特意命劉權在死人堆了翻看是否有虎大威的屍身,結果一無所獲,卻沒料到他竟然還活著。

    劉權這時也發現了這股殘兵不是韃子,及時收住戰馬,只見迎面一騎飛奔,馬上騎手單手持韁,渾身浴血。如何是單手持韁?劉權細看之下,但見他左臂處已經空空蕩蕩,竟是早被齊肘削斷!

    隔著几十步距離,楊廷麟便迫不及待的揮著雙手呼喊著虎大威。

    戰馬頃刻即至,肅殺之氣也隨之彌漫,一種莫名的壓力使得李信等人喘不過氣來。

    那為首的馬上騎手正是山西總兵虎大威,只見他單手立馬,甲胄上斑斑血跡,傷痕累累,左肘處的傷口被布片緊緊的扎著,被血染透干涸,已經發黑。頭盔陰影下的面部透著讓人發寒的冷峻,一雙眸子若隱若現的射出陣陣精光。

    他看到了楊廷麟,也看到了李信,獨獨卻沒見到盧象升,不禁慨然一嘆。

    “韃子勢眾,盧部堂他……”

    話到一半卻打住了。楊廷麟則接過來道:“虎總兵,韃子雖然凶狠勢眾,盧部堂卻沒死。”

    “此話當真?”

    虎大威眼睛里本射出灼熱的希望來。

    “千真万確,是這位特使救了盧大人!”

    楊廷麟一指身邊李信,虎大威這才仔細觀察起李信。

    “我們似乎在哪里見過?”

    李信笑道:“虎大帥好記性,高陽境內,豬籠河河谷!”

    “杜度北上了!”

    虎大威突然說了一句!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37 PM

第八十章 獲悉真相

    夜轉深了,平鄉縣城外拔起了連綿的軍帳,中軍帳內楊廷麟急的坐立不安,盧象升仍舊高燒不退,昏迷不醒。不但如此,連虎大威這硬漢都扛不住倒下了,亦是燒的說起了胡話。

    平鄉縣令是個膽小鬼,眼見城外來了那麼多大軍嚇得早早就關起了城門,不管明軍還是清軍,只要是帶兵的一概不許入內。李信帶著劉權等人趕到平鄉城下,任憑楊廷麟磨破了嘴皮子,那縣令還是將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最后楊廷麟只得求那縣令,別人可以不進,宣大總督盧象升和山西總兵虎大威身受重傷,希望那縣令能通融一下,將人放進去療傷將養。

    可惡的是那縣令還是不許,說是怕引來韃子攻城報復,万一再害了闔城百姓,他万死也贖不了罪,請他另去其他縣城。把楊廷麟一個堂堂文官氣的跳腳大罵,最終也是無濟于事。

    太陽將落山時,姚文昌所部和大隊人馬終于在平鄉城下與李信會師。李信一番琢磨,索性便在城外安營扎寨,一通忙活,直到掌燈才算安定下來。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讓所有人都揪心的一幕,虎大威在中軍帳中議事的時候,當眾直直倒地不起。眾人扶起他,這才發覺其渾身滾燙發熱,想必是他一直强忍著身体的痛楚直到現在。

    李信很清楚,虎大威高燒不退,和他斷臂的傷口推不開關系,接下來更還有感染這一關要過。兩個重要人物,全部昏迷不醒,生死難料。

    還有更讓人擔憂的,虎大威在昏迷前,曾只言片語提及,杜度大軍北上,應該是與多爾袞會師,沒准那韃子要有新的動作。還能有什麼動作?自是要攻下高陽城好大舉南下,但讓杜度大軍北上,所有人齊攻高陽城是不是有點殺雞用牛刀的味道?看來多爾袞真是急了,一個彈丸小城將數万清軍拖住了一月之久,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李信又檢查了一遍似乎已經陷入深度昏迷的盧象升,這位大明忠臣沒有半點將要蘇醒的跡象,在場諸位無不嘆息搖頭。几個人說起戰場形勢,今后將是一片黯淡,楊廷麟突然想起一事,偷偷將李信拽到一旁。

    “有件事,還是要告訴特使。皇上已經下旨免去了盧部堂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差遣。”

    李信倒吸一口冷氣,如何,如何?崇禎這是在作死的節奏嗎?但接下來楊廷麟的話則讓他有點始料不及。

    “皇上已經特旨加封孫閣老太子太師,以東閣大學士入閣,總督天下勤王兵馬!”

    “什麼?”

    崇禎這回也算是下血本了,以大學士身份入閣,加封三公三孤之首的太子太師,這几乎已經是一個文官的頂峰,如果再想進一步,恐怕就是封爵了。但明朝素來謹慎封爵,除開國元勛以外,異性封爵者寥寥無几。現在孫承宗以前兩者身份統率天下勤王兵馬,簡直就是出將入相的開模標杆,如果再大敗韃子,恐怕封爵亦不是不能。

    李信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楊大人是說,孫閣老以經掌天下兵馬?皇帝先前不是已經加封了,如今不過旬日又再加封,這又是為何?”

    楊廷麟黯然道:“是也不是!盧部堂前几日便已經接到朝廷旨意,但大軍隨時都在運動中,又考慮到軍心,所以並沒有在軍中公開,但朝廷的意思卻是被那天使傳達的明明白白。”

    說到此處,楊廷麟喂然一嘆。

    “聽說去給孫閣老傳旨的是那大同總兵王朴,但由于韃子圍城,恐怕閣老至今還沒領旨。”

    楊廷麟突然語氣一變。

    “聽聞孫閣老運籌帷幄斬殺了韃子岳托等賊,又將首級送往京師,皇上龍顏大悅這才……”

    接下來楊廷麟還說了些什麼李信沒有聽清,他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明明是自己的功勞如何都被安到了孫承宗頭上?這里邊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又或是說別有用心之人從中做了手腳?

    李信倒不是在意這功勞被孫承宗平白的攤了去,如果這些功勞能住孫承宗復出,進入內閣,甚至成為內閣首輔,他心甘情願雙手奉上。而事情反常,那就必然是有人在搗鬼,或是崇禎根本就是個是非曲直不分的皇帝……他必須搞清楚究竟是誰在背地里出賣了他。

    實際上,事情的脈絡也很簡單,一手操辦報功事宜的是內閣首輔劉宇亮,這貨絕脫不開干系。送首級與奏捷文書去京師的是大同鎮總兵王朴,他這一環也至關重要,很可能王朴也在背地里踹了自己一腳。

    想通此理,李信一陣唏噓,自己已經夠謹慎小心的了,想不到還是被人狠狠的擺了一道。

    “特使?特使?”

    楊廷麟見李信呆呆的發愣,連續喚了几聲,才將李信拉回現實。

    李信看著楊廷麟突然道:“楊大人,如果李信說那岳托、鰲拜與瑪濟克三人的首級都是李信所斬,你可相信?”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楊廷麟一陣錯愕。

    “特使是說,三人的首級都是您斬的?如此說,特使還是孫閣老軍前的得力干將,失敬失敬!”

    楊廷麟的確將信將疑,但又犯不著為這事較真,是以說了几句恭維話。卻聽另一個聲音冷冷道:“孫承宗老儿也太不地道,高陽文官陷害俺十三哥,要殺俺十三哥的時候,他在哪呢?他說過一句話,還是阻攔過那幫蠢貨?俺十三哥一力當之,先殺鰲拜、瑪濟克,又設計取了那岳托狗命。如今倒好,爭功的時候將俺十三哥的功勞搶個干干淨淨,虧俺覺得那老儿還算個好官,當真是瞎了眼!”

    “陸九休得胡言亂語,此事與孫閣部何干?”

    替李信叫屈的正是陸九,他無意中聽到了楊廷麟剛才所言,這才忍不住發了一通牢騷。楊廷麟見兩人並不似做戲,心里也犯了嘀咕,難道此事果真還另有隱情?但隨即又是一嘆,即便有隱情,皇上旨意已下,這卻是万万不容更改的了。

    楊廷麟再看那李信,似乎也沒有被人奪了大功后的憤憤不平,除非陸九所言有假,要麼便是此人心胸非凡。究竟哪種可能性大一些,他也想不通。

    李信不在乎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手中還有一件誰也搶不走的大功勞,吃一回虧,學一回乖,這一次,他要親手將這樁大功勞奉到崇禎面前,倒要看看誰還敢再做手腳!

    拋開這些爭權奪利的蠅營狗苟之事,河北的形勢開始變得扑朔迷離,按照原本歷史的發展,杜度殲滅盧象升所部之后,便會大舉揮師東進山東。可他卻北上去與多爾袞會師,難道他們也得到了孫承宗入閣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消息?想去將之困死,甚至俘虜?

    一想到這種可能,李信便開始不安。如果高陽城破,孫承宗殉國,這對明朝的打擊將遠勝他前世那段歷史。前世里孫不過是一介退休的老臣,而現在他的身份已經大不相同,這或許也是吸引了韃子大舉圍攻的因素之一。

    “大人如何不早說?”

    李信語帶埋怨,楊廷麟卻心道:我早說也得有合適的時間和機會,再說那陣我知道你是誰誰?能把如此機密的事情隨便告訴別人嗎?楊廷麟也是在了解了李信的背景之后,知道他真是孫承宗的部下,加之他盡心搶救盧象升,這才敞開心扉,將這機密說與他聽。

    李信隨即便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告罪。

    “大人莫怪,李信粗人,一時口不擇言……”

    楊廷麟哪里會因為這點破事斤斤計較,擺手問道:“特使,今后有何打算?”

    李信沉思一陣回答:

    “明日一早李信便引騎兵先行一步,高陽的事始終放心不下,2000多騎兵雖然杯水車薪,但總歸聊勝于無。還有盧大人,並未脫離生命危險,隨時都有可能……”

    話到一半,就已經暗示的明明白白,李信知道古人犯忌諱,便收起了下半句。其實他實在不知,這輸到盧象升体內的血液是否血型匹配,如果不匹配又要多長時間發病而死。

    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臨了,李信突然想起一事,又對楊廷麟道:“如果盧大人一直不蘇醒,可嘗試將陳醋滴入大人舌尖,或有作用也未可知!”這也是他前世看過的一則新聞,說是給以植物人味覺刺激會加速喚醒的過程。李信雖然不知道盧象升是否成了植物人,但有個法子試試總沒壞處。

    至此,盧象升與虎大威雖然雙雙未死,卻也都雙雙不省人事,歷史的車輪究竟是換了條軌道,還是繞了個小彎子又轉回到原來的路線上,李信不知道,他現在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去阻止,至于能否成功,則越來越沒有了把握。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李信令劉權將親軍營騎兵悉數召集起來,他有一項重要的決定要宣布。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2 05:47 PM

第八十一章 不立危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這是劉權的座右銘,他選擇站隊在李信一側,那是因為姚文昌的步步緊逼,使他不得不依靠李信這個三省總督特使的身份來加以自保。如今李信有意北上,他心知肚明,此一去,那真是九死一生,韃子里邊最精銳的軍隊都在高陽附近,李信急吼吼的上前去不是趕著送死嗎?可想阻止卻沒有更好的辦法。

    如果李信安安穩穩的,劉權還真想一直跟著他,但是天不遂人願,那李信是個不甘寂寞的主,自己如再跟著他,沒准哪天就得見了閻王。

    可巧,姚文昌笑意吟吟的走了過來,看到劉權愁眉苦臉,揶揄道:“劉副將何事不豫啊?”劉權的副將明明都已經被擼掉,如此叫叫分明就是在惡心他

    越不想與姚文昌碰頭,偏偏姚文昌還厚著臉皮靠了上來,弄的劉權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是連不迭的冷哼,也不理睬,准備徑直走過。豈料那姚文昌的一句話就讓劉權剎住了急匆匆的腳步。

    “兄弟是念在同袍多年的份上,不忍見兄弟去高陽送死啊!”

    盡管劉權停住了腳步,但還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恐怕巴不得劉某去死的是你姚參將吧!”

    姚文昌臉色一板,反駁道:“劉兄,你想想,當初姚某針對你,那是圖什麼?還不是劉大帥坐的位子?如今雞飛蛋打,姚某為何還做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劉權只想哼哼大笑兩聲,姚文昌真是坦率的可愛。這種誅心之言都能說的出口,不過卻真能將之打動。姚文昌繼續道:“兄弟見不得你去給那姓李的做炮灰啊!”

    此言一出終于插到劉權軟肋上了。

    “姚參將可是有應對之策?”

    姚文昌一陣奸笑,“劉兄且附耳過來!”

    ……

    親軍營的集合比想象中慢了許多,李信憂心忡忡,韃子大軍看情形是鐵了心准備拿下高陽,他不能在耽擱了,只有先帶了騎兵過去,雖然2000人馬杯水車薪,但總是聊勝于無。到時候見機行事,能幫高陽城拖住韃子的攻勢自然更好,若是不能,在城破之時也要將高陽城內的孫承宗救出來。

    “特使大人,親軍營2000兵馬全部到齊。”

    李信的目光很是冰冷,刺的劉權心虛的低下頭,但很快這種無形的壓力便消失了,李信將目光轉向了浩浩蕩蕩的騎兵上。

    “建奴北上了,高陽城危急了,總督天下兵馬的孫閣老就在城中。所以……”李信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提高了音量。

    “高陽城需要你們,皇上需要你們,朝廷需要你們!”

    “所以,我李信以總督天下勤王兵馬孫閣老特使的名義命令你們,北上!”

    李信之所以做這次戰前動員,是不想再以暴力脅迫以及欺騙的手段帶著大軍北上,尤其是這支親軍騎兵。前路凶險叵測,一是他需要一只思想一致的軍隊,二是他想對這兩千條性命負責。

    歸根結底,李信想把這支騎兵當做自己的嫡系來帶,所以會在大戰之前,就更多的細節問題,尤其是思想動態上,試圖使大家達到一定的統一。

    黑壓壓的人群几乎鴉雀無聲,間或有戰馬低低的響鼻,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竟然冷了場,李信突然覺察出一絲壓抑。什麼情況?他有了一絲失控的錯覺。

    李信扭頭去看劉權,卻發現他眼神閃爍,完全不敢和自己對視。李信明白了,這劉權肯定在背地里搞了鬼!與此同時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陸九他麾下的三百騎兵此時並不在身邊,楊廷麟作為大營中唯一的一位文官還在照顧盧象升與虎大威,此時人單勢孤,李信暗暗后悔大意。

    只聽一個陰測測的聲音憑空想起。

    “特使大人,兄弟們不想去高陽,還望達人成全。”

    這個聲音的主人竟是一向唯唯諾諾的劉權。李信不置可否,劉權則振臂一揮。

    “爾等說,想不想去高陽!”

    “不想,不想!”

    李信倒吸一口冷氣,劉權這廝平日里看似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看不出來關鍵時刻竟也如此決斷。李信更是失悔大意,關鍵時刻竟然連平素不離身的雁翎刀都沒帶。

    再看劉權躲閃的眼神也逐漸陰鷙起來。

    “特使大人,兄弟們說,他們不想去!特是大人不如隨劉權回山東吧!”

    李信頓覺好笑,如何?想挾持了自己做他的護身符嗎?看來自己還是高看這劉權了,只要他劉權敢搞兵變挾持自己,那他李信的權威便消失殆盡,營中諸參將也不會再買他李信的帳。到時候姚文昌再想收拾劉權,便不會有任何障礙。

    這劉權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如何便想不透此中關節呢?

    “特使大人速下決斷吧!”

    劉權步步緊逼,几乎挨到了李信身前,頗有几分逼宮的味道。只可惜,劉權不是權臣悍將,李信也不是軟弱無能的昏君。看著劉權越來越近的身子,李信心中默數,一、二、三,電光石火之間,只見李信整個人都扑了出去,劉權完全沒有任何准備便被扑倒在地。

    李信一擊成功,伸手拔出劉權腰間雁翎刀,頓時閃出一片寒光。

    在被李信騎在身下時,劉權便傻了眼,又見他抽出自己的雁翎刀,心都更是慌亂,適才的鎮定竟然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見一片寒光高高擎起,然后狠狠揮落。劉權絕望的閉上雙眼,完了,沒想到這條命就如此交代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想說一句話……

    ……

    殺了他,殺了他!姚文昌遠遠的注視著,軍前那一幕,心里在默念著,希望李信這一刀斬下,他便大功告成。可是,隨著默念的延續,那雁翎刀砍了下去,劉權的腦袋卻沒有落地,竟是砍在了地上。

    隱隱之中,姚文昌似乎聽到有人嘶聲吼了一句。

    “姚文昌,俺日你仙人姥姥!”

    几個參將跟在姚文昌身后,七嘴八舌道:“如何?那姓李的沒殺劉權,空歡喜一場,都散了,散了吧!”

    “走走,回去喝酒去……”

    姚文昌急了,“哎哎,諸位,諸位,都別走啊,好戲還在后頭呢……還在后頭呢……”

    參將們都忙不迭的走了,仿佛在躲瘟疫一樣,任憑姚文昌怎麼勸,愣是沒人理會。氣的姚文昌直拍大腿,那李信既然已經占據了主導地位,為何不殺了劉權立威呢?按照他對李信的理解,這人一言不和便會殺人,劉權如此暗算他,一旦落在他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條。劉全一死,大伙的眼中釘肉中刺便被除掉,到時候自己振臂一呼,率各參將以為劉權報仇的名義將李信殺掉,到時候吞了劉權的騎兵,自己便能掌控劉大帥死后留下的山東軍。

    但天算不如人算,這一念頭落了空。再退一步講,就算李信失敗,劉全成功他一樣有辦法將劉權收拾了。只可惜,李信既沒有殺劉權,劉權也沒有成功。

    雙眼緊閉的劉權並沒有頭頸被鋒利的雁翎刀割裂的痛楚,反倒覺得自己胯間一熱,一片又濕又粘。他詫異的睜開眼睛,雁翎刀的寒光映入眼中,竟是距離頭頸不過寸許。

    “特,特,特使,大人,饒,饒命……”

    李信目光一凜,手腕用力,雁翎刀緊貼上了劉權的脖頸。

    “說,是誰指使你的?”

    劉權這會腸子都悔透了,悔不該聽了姚文昌的攛掇來暗算李信,結果倒好,自己差點丟了性命不說,他姚文昌竟然連面都沒露一下。

    “特,特使大人饒命啊,借,借劉權兩個膽子,劉權也不敢害特使大人…… 都是那姚文昌攛掇俺……”

    此事正如李信所料,果真還是沒和姚文昌脫了干系,伸手將劉權扶起。

    “念在你聽信歹人妄語,本使便留你一命,接下來知道該如何做了吧!”

    “知,知,知道,小人知道!”

    這一番變故將2000軍卒們看的都目瞪口呆,劉權雖然為人欺軟怕硬,但是在親軍營中還是頗有威信的。否則劉澤清也不會放心將自己的命根子交給一個不知兵的蠢貨。劉澤清也正是看清了劉權性格上的弱點,才放心讓他帶自己的親兵營。

    劉權將口中帶血的唾液狠狠吐在地上,吼道:“儿郎們,都別愣著了,跟特使北上!”

    騎兵中響起一陣嗡嗡之聲,這轉變也太大了,好多人一時間都難以接受,一呼百應的情形再沒出現,劉權面色極為尷尬,氣急敗壞的吼道:“劉十七,劉十九,你們兩個干什麼吃的,怎麼帶的兵?”

    兩員小校趕緊賠笑上前。

    “大哥,這也不能怪兄弟們,您,您變化也太快了,總得容兄弟們喘口氣吧!再,再說……”

    其中一個小校看看李信又看看劉權,那意思不言自明。劉權頓時滿臉通紅,上前一人給了一耳摑子。

    “把命令傳下去,一個時辰,大軍出發!不走的,都給老子留下來等死!”

    李信暗暗搖頭,這種軍隊即便去了又如何能與韃子一戰?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0 AM

第八十二章 再見周瑾

    折騰了足足兩個時辰,大軍這才逐漸起行。李信憂心忡忡,劉權百般推諉,陸九則面無表情,所有人各懷鬼胎,這樣一支騎兵直往北奔高陽而去。

    “十三哥如何沒見介休大師?”

    說起介休,李信不由得擔心起盧象升的情況來,也不知道介休的血型是否與盧象升相符,人究竟能不能醒過來…..

    “大和尚失血過多,身体很虛弱,跟咱們去高陽拼命不合適。”

    陸九沒在吭聲,他從李信的話語里聽出了一絲對介休態度的改變。

    一路之上劉權就像只斗敗的公雞無精打采,也不再隨著李信左右獻殷勤,几個時辰之前那一刀實在讓他現在還神不守舍。再加上被當眾嚇得屎尿橫流,定然會被軍卒們在私下里笑話,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不順心的時候,紅袖的音容笑貌偏偏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那丫頭雖然潑辣刻薄了點,但對他卻也是一片真心,只不知現在如何了?

    正胡思亂想的功夫,前邊突然陷入一片混亂,有騎手由隊伍之前向隊伍之后奔走,口中大呼:“敵襲!敵襲!所有人做好戰斗准備 !”

    驚得劉權立即抽刀在手,雖然一千個一万個不樂意北上,但既然已經來了,便万沒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大不了和韃子拼個你死我活。

    想到此處,劉權現出一絲驚異,自己如何沒那麼害怕了!

    只有陸九的三百騎兵左營嚴陣以待的聚在李信左右,李信攏目光望去,果見遠處騰起團團煙塵,此處不比保定府,雖然下了几場小雪,卻是沒存住,路面上仍舊裸露著煞是塵土。

    但細細看去,卻絕不像敵襲,按照李信的經驗,韃子突施攻擊向來不以聲勢為先,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露面即是死戰,而這一團團的煙塵距離他們至少要有近十里地。

    難道是難民?以往不是沒有過這個先例,成群的難民結隊南下,看來韃子在直隸的搜刮更是變本加厲了。

    能攪起如此規模的煙塵,人數應不下數万,而騎兵大軍正在官道正中,一旦與之衝突,恐怕隊伍就得散掉,于是李信立即下令。

    “所有人都聽著,立即脫離官道,分左右兩翼于道路兩側漸次前進!”

    山東軍的騎兵出發前便被分為左右兩翼,其中一翼跟隨李信于道左三里處前進,另一翼則于道右三里向前推進,劉權便順勢梗著右翼一並行軍。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卷起團團煙塵的隊伍終于呈現于眼前,果真是南下的難民。不過,李信所沒料到的是這些難民卻是在拼盡全力的逃命,因為他很快便發現一支規模絕然不小的韃子步軍正墜在后邊,不停的砍殺掉隊百姓。

    陸九怒火上涌。

    “十三哥咱們上吧!”

    李信卻踟躕著,親軍騎兵營這德行怎麼上?如果是剛剛從臨清出發時,以當時的軍容士氣或可一戰,而今自己是刀架脖子逼迫劉權過來的,軍心士氣本就頹唐,如果現在便接敵應戰,這騎兵沒准就得散了。

    但決不能眼看著百姓受苦而不顧,抬眼觀察遠處韃子基本都是步兵,一咬牙便有了計較。

    “陸九,山東軍軍心不穩,現在能指望的只有你我這三百老兄弟!韃子殺的都是我大明百姓,万沒有眼看著不救的道理。”

    “十三哥什麼都別說了,陸九雖是賊卻是明白這道理的,只要你一句話,俺們這三百兄弟便赴湯蹈火,死不旋踵!”

    陸九的話里透出了一點凄涼之意,韃子規模不小,三百騎兵衝上去,即便能擋住韃子恐怕盡半數的兄弟都得倒在戰場上,隨著戰事的發展,越來越多的老兄弟長眠不起,這可都是他的心頭肉啊。

    但陸九就是陸九,他清楚的感受到李信變了,自打從高陽大牢里出來,這個人心里裝著的是天下,或許真像古人說的,“天將降大任于什麼人,必先苦其心志……”后邊的話他忘了,但就是這個理,是高陽大牢改變了李信。陸九緊了緊腰間勒甲的束帶,將雁翎刀從腰間抽出。

    “兄弟們……”

    李信一把攔住了陸九,右手抽刀,亮在馬前直視著陸九。

    “陸九……”隨即又轉向身邊列陣的三百老兄弟,“兄弟們,從反出高陽城的那天起,便下定決心,我李信還有陸九,還有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咱們再也不做賊了,咱們要做堂堂的大明官軍,不為什麼狗屁朝廷也不為皇帝,只為了這天下無數的父母兄弟,為這大好的漢家山河,都隨我去殺韃子!”

    李信臉漲的通紅,脖子青筋暴起,陸九率先舉起雁翎刀隨之高喝:“兄弟們,殺韃子去!”

    陸九是不同意李信和他一樣以身犯險的,但這番話聽到耳中,令他差點掉下淚來,李信這是要與他們生死與共。

    這些過程不過是一瞬之間,李信率先躍馬衝了出去,陸九緊隨其后,三百馬賊浩浩蕩蕩殺奔跟在難民身后濫殺無辜的韃子。

    再說劉權的右翼,他的親軍要比李信的左翼快上許多,也更早的接觸韃子,因為關刀是一個由東向西再拐向南的,,所以韃子的左翼正暴露在劉權親軍的面前。

    劉權受了屎尿拉在褲襠里的羞辱,滿心想著一雪前恥,膽子竟然也大了起來,眼看著這麼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能放過。

    “兄弟們都俺衝,殺這些驢日的韃子!老子受夠夾著尾巴的腌臜氣了!”

    跟在劉權身側的都是他最親近的兄弟,老大哥一聲令下,親軍們低迷到谷底的士氣,頓時升了一截。這就是古代封建軍隊的特點,士兵和長官之間全憑感情紐帶連接,往往這種感情便是維系士氣的關鍵因素,甚至決定了戰場上的勝負輸贏。

    近千騎兵在劉權的一馬當先之下橫衝直撞,直砸向韃子的左翼。不過劉權很快就后悔了,韃子不是流賊也不是山東的叛軍,他們是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的韃子。

    即便是左翼,韃子軍陣內在第一時間射出了漫天箭雨,他的部下大多都沒有披甲,這一輪箭雨下來便呼呼啦啦倒了一片。沒等衝到跟前又是第二輪,又呼呼啦啦倒了一片。

    劉權身上叮叮當當中了三箭不止,不過有鐵甲護身,連點皮毛都沒傷著,但跟著他的親軍們則慘了,又是倒了一大片。眼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連韃子的邊都沒挨著,就這麼沒了,疼的劉權臉上的肉突突直跳。

    但這還是噩夢剛剛開始,兩輪箭雨過后,終于衝入韃子陣中。韃子甲兵超乎想象的勇猛,最前排的騎兵紛紛扑倒。劉權大有一腳踹在鐵板上的感覺,但后悔已經晚了,一旦與韃子接觸上,想脫身那才是做夢。

    近千騎兵的衝擊力被韃子成功的抵消掉,劉權沒能透陣而過,這種輕騎兵對付山東的叛軍以及流賊綽綽有余,想在來自苦寒遼東身經百戰的韃子甲兵面前得著便宜,那才是痴人說夢。

    僅僅須臾功夫,又有上百騎兵扑倒在地。

    此時的騎兵已經失去了衝擊力,騎手于馬上腹背受敵,活動又受限,比之步兵戰斗力則大打折扣。眼見身邊的兄弟一個個倒下,劉權感到一陣絕望。

    “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想到了大帥生前常念叨的這句話,以前一直不懂,此時此刻正應了劉權的心境。如果讓李信得知了劉權此時所向的這句話,定會哭笑不得,一介膽小怕事的家奴也敢自比諸葛孔明,何其不量力也。

    劉權想撥馬卻是不能,索性下馬步戰,身邊的騎兵們也紛紛效仿于他,逐漸一劉權為中心結成了戰陣,這才算穩住陣腳。但韃子們豈會容劉權如此輕易的得逞。精銳甲兵進出,集中攻擊一點,很快劉權的隊伍便被打散,大批的韃子甲兵右左右兩側圍攻過來。

    下馬的騎兵們本就步戰經驗不足,很快便被壓制的沒有反抗之力,劉權絕望的望了眼即將下山的日頭,殘陽似血,北風刮過,頓時一片悲涼。

    就在劉權想要放棄的時候,韃子的攻勢突然變緩了,停滯了,遠處騷亂之聲,陣陣傳來。劉權循聲望去,但見一員鐵甲大將一馬當先,身后清一色的鱗片札甲,在韃子軍陣中橫衝直撞,馬速絲毫不減,所過之處盡皆糜爛。余暉晚霞涂在這一群鐵甲之上,直似天兵神將下凡,看的劉權頓時熱淚盈眶。

    劉全知道,他得救了,是李信救了他。

    腹背受敵的韃子並沒有纏斗,而是以超乎人想象的速度迅速脫離了戰斗,李信並沒有追擊,因為韃子不是敗退,而是主動撤退,如果追擊下去,万一再中了韃子回馬一刀之計那便得不償失了,不如見好就收。

    難民得救,但李信也損失慘重,劉權左翼的近千騎兵損失過半,心疼的劉權欲哭無淚。忽聽有人一陣慘嚎。

    “是李教習嗎?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信循聲望去,只見一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哭號不止,仔細辨認,竟是高陽縣教諭周瑾!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2 AM

第八十三章 兵圍京師

    見到周瑾混在難民堆里,李信一顆心倏地沉了下去,此人雖然是高陽縣的教諭,但卻是高陽縣城中僅次于魯之藩的第二號人物,難道?沒等李信細問,劉權第一個衝了上去,照著冒出頭來,哭號不止的周瑾左右開工就是一頓耳光。

    劉權抽的極狠,口中還罵聲連連。

    “讓你引韃子來,讓你引韃子來,俺死了這麼多兄弟你給償命嗎?”

    難民們原本得救的喜悅心情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劉權這一頓惡狠狠的耳光給抽了回去,嚇得紛紛后退。陸九在一旁抱著肩膀冷眼旁觀,他早就看不慣周瑾那一副哭喪臉死魚眼的德行,讓劉權揍一頓,教訓教訓,也樂得瞧這個熱鬧。

    “你……你這匹夫,敢,敢與本官動手?”

    周瑾一張嘴,劉權更憤怒了,這廝還敢罵自己匹夫,一時間熱血上涌,后邊在罵他什麼也顧不得聽沒聽清,這一回卻是拳**加,劈頭蓋臉揍的更結實了。

    “俺揍死你個驢日的……”

    一群人各懷心事,圍成一圈看周瑾挨揍,有好事的軍卒還紛紛叫起好來。周瑾自記事起何曾受過如此羞辱,無奈手無縛雞之力,便咬牙死死挺著,不但沒一句求饒的話,還不時的怒罵劉權,但一頓怒罵只能換來劉權更猛烈的拳頭。

    周瑾罵完劉權又罵李信。

    “李信賊匹夫,你敢叫賊子毆打朝廷命官,就不怕大明王法要了你項上人頭嗎?啊……唔…… ”

    李信初時也是想讓劉權教訓他一下就算了,沒想到這貨竟然開了群嘲模式,見人就罵,這回還真就不能輕饒他了。但也不能讓紅了眼的劉權繼續揍下去,万一打死了這可不是李信所願,于是上前拉住劉權。別看劉全在百姓面前凶神惡煞,但在李信面前立即變得像一頭溫順的小綿羊,停下了手中拳頭,猶不解氣,又咳了一口大濃痰吐了下去,那周瑾剛好抬頭,便結結實實的吐到了他臉上。

    周瑾任由濃痰掛在臉上,反而變本加厲。

    “李賊,要麼你把本官打死,否則早晚有一天本官要用手中這三尺王法斬了你狗頭!”

    周瑾的兩顆門牙被劉權悉數打掉,說起話來呼呼漏風,口齒也變得不清晰起來,樣子帶起几分滑稽,惹得眾人一頓爆笑。

    劉權乍聞周瑾竟然自稱本官,說話又文縐縐的,又似與李信認識,難道?一顆心不由得七上八下,自己別是有眼不識泰山打了朝廷的文官,自己有几顆腦袋夠砍的?

    有了這一層想法,劉權頓時蔫了,往后蹭了蹭試圖躲在李信身后。

    李信則讓周瑾氣的哭笑不得,這貨就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明明是自己救了他,這貨不但沒有一句感謝的話,反而破口大罵,真是挨揍也活該。

    “周大人,你不在高陽城好好的作威作福,混在難民堆里作甚?”

    陸九在一旁陰陽怪氣的開了腔。原本還斗志昂揚准備再大罵一番的周瑾,立即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低下頭去,聲音竟帶了几分哽咽。

    “高陽城破,大家都跑散了,孫,孫閣老也生死不知……”

    繼而嚎啕大哭。

    “哭,哭個鳥,當初你怎們這幫昏官若不是合起伙里害俺十三哥,焉能有今日?”

    陸九繼續冷嘲熱諷。

    “周瑾一心為公,當時情景,誰都要謹慎從事!”

    周瑾止住哭聲一字一頓的反駁。

    李信喟然一嘆,高陽城終究還是破了,陸九所言未必,自己就算在高陽城中,又如何擋得住所有韃子主力大軍齊齊攻城?這是他最初也不曾想到的。他倒希望此時遇到的是魯之藩,而不是這討人厭的周瑾。

    “教諭大人,您捫心自問,對李信可就沒存了半點偏見嗎?”

    李信冷然問道,周瑾一時語塞。

    劉權聽說自己揍的是高陽縣教諭,而這教諭又是跟在孫承宗左右的人物,雖然孫承宗此刻下落不明,但万一再來個柳暗花明,他身邊的人也跟著水漲船高,自己這不是結下了死仇嗎?

    但聽李信的話鋒,似乎與此人有著很深的芥蒂,一團希望之火又騰了起來……看來緊跟著特使的腳步才是長策……但周瑾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墮冰窟。

    “李信,你不過是一介馬賊囚徒,是沾了韃子入寇的光才得以活命,朝廷赦免了你的死罪,你難道不該感恩圖報嗎?有什麼資格在這挑三揀四?”

    什麼,什麼?劉權一時間有點跟不上兩人言語中的思路。馬賊,囚徒,特赦?這是怎麼回事?他看看破衣襤褸的周瑾,又看看滿身滄桑的李信,似乎明白了什麼。

    李信都存了一刀將周瑾砍殺的心思,這貨自持出身正途,雖然沒有主觀上的謀私之念,但卻器局狹小之極,掰扯這種事是不是也得看看情形?如今敵情不明,隨意指摘一名領兵軍官的不堪是否會對軍心造成動搖。還有那劉權本就是牆頭草,自己仗著一個假特使的身份才將其鎮住,一旦露了怯,這貨在趁亂造反,后顧不堪設想啊。

    那周瑾就半點顧慮都沒有想過嗎?腦袋里裝的都是草還是屎?徒逞了一時的口舌之利。

    李信一顆心也逐漸冷了下來,既然你如此不識大体也別怪李信無禮了。

    “陸九何在?”

    “屬下在!”

    “將這滿嘴噴糞,霍亂軍心的瘋子給我捆了!如再敢吐半句狂言,軍法行事!”

    陸九轟然應諾,大步上前,驚得周瑾連退數步。

    “你,你要干什麼,本官……”

    陸九哪里會和他啰嗦半句,似老鷹捉小雞一般擰住周瑾雙臂,同時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塊破布將他那張招人恨的嘴給塞住。左營的軍卒趕緊上前,三兩下就把周瑾給捆成了一個粽子模樣。

    劉權又糊涂了,按說聽了周瑾所言,他覺得自己隱隱明白了點什麼,可一瞬間李信就把周瑾給捆了,而且還要治他霍亂軍心的罪,馬賊可沒這般膽色手段吧?隨即,暗罵自己,當真糊涂,這兩位大人擺明了實在斗法,不過特使大人有兵權在手,那什麼教諭不過是落架的鳳凰,自己怎就犯了糊涂?

    一場因為周瑾出現而釀成的危機被李信化解,但他的心情卻愈發沉重。高陽陷落,自己北上的理由也沒了。此時,他又該何去何從?

    ……

    大明京師戒嚴已經一月有余,大雪連下了几場,草木枯黃,一片蕭索蒼涼。紫禁城奉天殿,大明天子朱由檢滿臉怒容,自王朴離京后,他便沒得著過好消息。

    今儿一上朝報訊的官員帶來了一個令他五雷轟頂的消息,高陽城陷,孫承宗殉國!朱由檢為此大發雷霆,將朝臣上上下下數落了一個遍。然后便讓群臣想辦法,想不出來誰都不許回家。

    大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卻是誰也不敢露頭,生怕被皇帝派去前線送了老命。

    可轉到中午又來了報訊的使者,帶來了一則令人在絕望中感到振奮的消息。孫承宗沒死,不但沒死還派人來了京師,他和劉宇亮准備轉戰山西,然后募兵與韃子再戰。同時警告皇帝,韃子很有可能揮師北上,請朝廷早作准備。

    聽說孫承宗沒死,並且還堅持在與韃子作戰的第一線上,朱由檢的臉色才緩和過來,可是這種緩和沒持續多久便被一陣驚慌失措的聲音所打亂。

    “啟稟万歲,大事不好了……”

    這是在城上監軍的太監,雖然是宮中的人,可也不能咆哮朝堂如此沒規矩,剛要斥責,只聽那太監匍跪于殿外,高喊道:“韃子圍城了,韃子圍城了!”

    大點之內頓時嗡嗡之聲四起,楊嗣昌趕緊出面安頓大臣們。

    “都靜一靜,聽他如何說!”

    隨即一指那太監,“公公且進來說。”朱由檢默許了楊嗣昌的行為,那小太監連滾帶爬的進了來。

    “韃子大軍繞到了昌平,又再南下,現在圍了德勝門,安定門。東西城四門也出現韃子大軍。樓車云梯,都准備上了,瞅著就要攻城……”

    這監軍太監當初在朱由檢面前侃侃而談時的風采此時早已經丟到九霄云外去了,還是楊嗣昌鎮定。

    “公公莫急,韃子人馬几何?”

    太監這才抬起頭想了想,道:“總有十万人眾!”

    虛報敵人數目是將軍們推諉罪責的慣用招數,監軍太監自然也不例外,楊嗣昌也不揭穿,繼續問道:“可見對方主將大纛?”

    “似是多爾袞!”

    滿殿君臣聞之變色,高陽剛剛城破,多爾袞就北上京師,韃子意圖愈發讓人摸不透了。緊接著,城上報急的文書一封封遞了進來,韃子竟然已經開始大舉攻城。

    楊嗣昌自持京師城高池深,固守,在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卻不是長久之計,于玉階之下拱手道:“万歲,調陝西軍入京吧!”

    ……

    大伙聞聽高陽陷落,連陸九在內都認為北上已經沒有意義,但李信力排眾議,決心繼續北上。這回劉權堅定的站在了李信的身后,收攏了與韃子一戰之后的殘兵,等候開拔的命令。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4 AM

第八十四章 炮轟京師

    難民南下,李信率軍北上,所經之處盡皆荒涼,直如千里無雞鳴一般。冀州縣城被焚掠一空,深州縣城也是一片殘垣斷壁,到了饒陽還是滿眼的狼藉。不見一個大明百姓,也不見韃子半點蹤影。

    撒出去的探子陸續回報,方圓几十里內竟然沒見半個韃子。

    李信頓覺奇怪,大伙也是一腦門子霧水。

    “哈,哈哈,多爾袞要拋下本王獨自出關了!”

    連日來一直瘋瘋癲癲沉默寡言的豪格突然來了一嗓子,這倒提醒了李信,之所以一路北上都沒見到過韃子大軍,最大的可能就是多爾袞北上了,可僅僅攻下一個小小的高陽便走,似乎得不償失吧?

    被捆在馬上的周瑾早就注意到了和他一樣待遇的豪格,不過此人似乎精神出了點問題,也一直沒有機會探聽此人來歷,今儿一張嘴就是本王本王的,倒是把周瑾驚的不輕,就是瘋子也不能一張嘴就犯忌諱啊,再看李信似乎也不管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周瑾的驢脾氣又上來了,“喂,李……李教習,那瘋子胡言亂語,你也不管管?”

    陸九一直本在周瑾身后,雙腿輕輕一夾馬腹,戰馬緊跑了几步,來到周瑾身側。

    “你可知此人姓甚名誰?”

    “本官哪里知道!”周瑾沒好氣的瞪了路就一眼,比起李信來,他更看不上陸九,這廝簡直就是地地道道的山賊,對了他本來就是馬賊。

    陸九不以為意,身子傾過來,一字一頓的道:“愛新覺羅豪格!”

    “愛新覺……”

    周瑾先是無意識的跟著重復了半句,緊接著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道:“豪格?”

    許是這一聲調門高了,周圍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向周瑾。這周圍的騎兵都是李信陸九的心腹,自然了解那豪格底細,周瑾卻覺得實在匪夷所思。

    “這,這怎麼,怎麼可能是豪格?不會是冒充的吧!”

    豪格似乎受到了侮辱般的反唇相譏:“那馬上的罪囚休得妄言,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來冒充之說!倒是你這蠢材有眼不識金鑲玉。”

    緊接著豪格對著周瑾破口大罵,說的他啞口無言。

    周瑾此前十數年雖然當的都是字碼綠豆大小的官,可從來都是受人敬仰尊重的,自打和這李賊遇上之后連番受辱,恨得他几乎咬碎了滿口牙齒。只是,周瑾急怒攻心,掉了兩顆門牙的效果便顯露出來,說起話呼呼漏風,之前可以掩飾的形象毀于一旦。

    “士可殺不可辱,李賊速速殺了我吧!”

    周瑾的思想邏輯也著實奇怪,他和那瘋子拌嘴,說不過人家倒來拿李信出氣。

    陸九絕不慣著他,立即命人將一團破布塞到周瑾口中。兩名軍卒只几下便將其制服,周瑾拼命掙扎卻無濟于事,口中喝喝作響無奈含著一團破布半個字都吐不出來,一張老臉憋的通紅。

    陸九在一旁看的這個解氣,當初就是這廝百般為難十三哥,今儿到要叫他嘗嘗受人欺凌的苦頭。但這種人就像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恐怕一輩子也難以明白啊!

    與此同時,李信也發現了陸九又在欺負周瑾,趕緊出面制止,周瑾的確討厭,教訓教訓就可以了,人家好歹也是朝廷八品的命官,不斷的折辱他,万一受不了,再折騰出,精神創傷就不好了。

    李信親手將周瑾口中的破布團抽了出來,呵呵笑道:“教諭大人受苦了,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都是粗人。”

    周瑾本是想將几個人再罵一通過過癮,可李信如此說,以自己讀書人的身份,與他們一般見識不是跌了身份麼?是以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看到一旁瞅稀奇的豪格,像看猴子一樣瞅著自己,周瑾本來壓下去的火又騰了起來。

    “本官且問你……啊……”

    陸九摟頭給了周瑾一巴掌,“跟誰本官本官的?叫將軍!”

    周瑾怒目而視,這回他猶豫了,沒有輕易的罵出口,他不怕挨揍,卻是畏懼這種精神上的折辱,就是再硬的好漢也懂得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運了半天氣,最終還是憋了回去,一聲不吭。

    陸九卻不依不饒,又是一巴掌朝腦袋頂拍過去。那周瑾也是挨得打多了,反應也快了不少,一偏頭躲了過去,但卻沒料到陸九反手又甩了回來,正結結實實拍在他臉上。

    “你不是有話要問麼?怎麼不問了?”

    李信心里裝著事懶得理會這倆人,剛准備催馬離開,卻聽周瑾道:

    “教習可是要回高陽?請一定尋著,尋著閣老下落。”

    李信沒有回答,催馬去了隊伍前方,高陽無論如何都要去的,他在等派去高陽偵查的探馬。終于,臨天黑時,探馬回報,高陽城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如今已是一片白地,一座死城。

    難道韃子屠城了?李信的心揪了起來,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他曾問過周瑾城破時的情形,是魯之藩令軍卒强行架走的孫閣老,他也在第一時間便跟著突圍出去。民夫百姓們也跟著出來不少但終究有超過半數的百姓留在了城內,這些人究竟是生是死,實在難料。

    李信還有更擔憂的,韃子大軍似乎人間蒸發了一般,多爾袞和杜度究竟去了哪里?一路摸索,連夜行軍,終于在子夜前趕到了一別旬月的高陽。

    天邊一輪明月散發著冷厲的光輝,殘垣斷壁與彌漫在空氣中仍舊未散的燒焦氣息,時刻提醒著李信,此處已經人物皆非。他曾寄希望改變歷史的水泥城牆也已經被毀成數段,滿城百姓不是逃往便是與整座城化為灰燼,孫承宗生死不清,下落不明。

    李信內心當中突然升出一絲迷惘,這是自穿越以來從未有過的。他以為智機在握,卻不料想歷史的車輪繞了個大圈子以后,又拼命的往原本的軌跡上奔去,自己想去阻止還來得及嗎?

    ……

    朝陽初升,金色光輝涂滿了北京城牆,使之巍峨而又雄壯。可與這極不相稱的是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大明京師正經歷著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攻擊。

    被驅趕蟻附攻城的有投降的明軍,還有大明百姓,這是韃子的一貫招數,城牆之上新換上的監軍太監,沉著而又淡定,北京城牆高四丈五尺豈是那麼容易被登頂的?

    滾木雷石落下,順著云梯攀援而上的蟻附大軍紛紛跌落城下,這些人絕大多數一個月以前還是大明的子民,但現在他們已經從了韃子,攻擊大明的京師,他們就是賊,監軍太監沒有一絲憐憫之情,他扒在女牆之上,眺望遠處大纛,那底下就是多爾袞嗎?你就這點本事了嗎?

    突然,監軍太監的瞳孔猛然收縮,一排排巨大的鐵炮被推到了陣前,這,這不是紅夷大炮嗎?他曾去遼東監軍,自然識得此炮。紅夷大炮一炮打出去三里之內盡皆糜爛,韃子又從何處得來的紅夷大炮?他的情報里可沒有韃子還帶著紅夷大炮這一說啊!

    紅夷大炮隆隆之聲,將監軍太監震了個心神俱顫,六神無主。

    紫禁城內,早朝已散,大明天子朱由檢特地將楊嗣昌留了下來,商討眼前局勢。韃子就在城外,身為大明天子的朱由檢寢食難安。再者,被韃子几次三番打到京城之下,這是大明王朝前所未有之事,他實在愧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楊嗣昌雖然能出謀划策,卻不是帶兵的將才,韃子兵臨城下,他自問以京中營兵自保還是綽綽有余的。若讓他拿出什麼可以退敵的法子,也只有召集天下所有兵馬勤王了。

    早在月余之前,皇帝便已經下詔責令天下兵馬勤王,但絕大多數的地方總兵都推諉不前,直至今日還在搖旗觀望,這些楊嗣昌心知肚明,卻不願說與皇帝聽。說了也是白說,京師中樞對地方兵馬的掌控力在數次韃子入關后,已經一次又一次的被削弱。

    如今可用之兵一為遼東關寧軍,二為陝軍。可關寧軍在蠡縣一戰被多爾管全殲,監軍太監高起潛下落不明。若是關寧軍尚在,他多爾袞又豈敢如此明目張膽的進攻北京城?

    洪承疇孫傳庭的陝軍戰力不下于關寧軍,常年與流寇決戰,亦是練就了百戰之師,但卻是万不得已不能調動。韃子犯邊,不過是疥癬之疾,流寇荼毒數省,才是大明王朝的心腹之患,一旦調走洪孫二人,流賊不能斬草除根,他日復燃還有誰能收拾這天下殘局?因此,朱由檢直到現在也不同意將兩人調來京師。

    可現在北方精銳盡失,除了調洪承疇孫傳庭入京再別無他途。

    突然龍龍之聲傳來,朱由檢訝然。

    “何處放起了爆竹?”

    楊嗣昌臉色巨變,他聽出來了,這絕不是爆竹,而是大炮!

    “万歲,依臣聽來,不是爆竹,是大炮,紅夷大炮!”

    “有紅夷大炮守城,京師無憂矣。”

    朱由檢語調輕松。楊嗣昌卻知道,京營雖有鐵炮卻不是紅夷大炮,並且京營的老爺們也不會使用這種火器,能熟練使用的唯有關寧軍而已。

    “万歲,京營不善火器,這紅夷大炮八成,八成是韃子的……”

    “什麼?”

    “万歲,万歲,韃子用紅夷大炮轟城了……”

    小太監急吼吼的趕來報信。

    朱由檢大驚失色,沉默良久才道:“調陝軍北上吧!”

    楊嗣昌領旨,朱由檢則無力的靠在椅背上,疲憊的揮揮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5 AM

第八十五章 亡國之君?

    韃子調來紅夷大炮攻城,對京師乃至對大明天子朱由檢的震撼都是前所未有的.即便君臣們心知肚明,紅夷大炮未必會對京師的城牆構成足夠的威脅,但這種風險是誰都擔不起的,楊嗣昌不能,朱由檢也不能。

    令洪承疇與孫傳庭火速進京勤王的旨意發出去后,朱由檢無力的倚坐在龍椅上,流賊一刻不能剪除,他便一刻如坐針氈。此時調這二人北上,卻不知將來是福是禍。

    其實朱由檢在內心中是極為贊同楊嗣昌“攘外必先安內”之策的,一直以來也是如此執行的,自登基始,陝西大亂,繼而席卷中原,他一直為剿賊殫精竭慮,巡撫以下官員殺的自己都數不清了,戰死的總兵、參將也不計其數。終是在即將扑滅這股禍亂全國的大亂之時,韃子便來搗亂,是以這流賊竟越剿越多。

    崇禎八年,流賊張部陷鳳陽,燒了太祖祖墳,毀了祖廟,這是大明朝立國二百余年從不曾有過之丑事,之敗仗。流賊氣焰也是一年比一年囂張。與此同時,遼東的局勢也在逐漸惡化,韃子數次入寇如入無人之地,偌大的大明江山竟然無人能阻。

    流賊與韃子一南一北就像兩根絞索,死死的卡住了朱由檢的脖子,讓他一刻不得痛快的喘上口氣。而今,流賊招撫的招撫,敗退的敗退,眼看著天下反賊就要被清理干淨,韃子卻又規模空前的破關而入。要功虧一簣了?朱由檢不願意繼續想下去。

    小太監躡手躡腳的進了殿中,白日里那慌慌張張急吼吼報訊的太監被皇帝當場打殺,嚇得宮中自是人人不敢再冒失行事。朱由檢注意到了小太監欲言又止,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問道:

    “何事?”

    小太監許是剛在皇帝身邊不久,緊張的滿臉汗珠子劈里啪啦向下淌,也不敢抬袖子去擦一下。

    “啟稟万歲,外邊遞進來的軍報!”

    通過小太監那一副如喪考妣的表情,朱由檢也能猜到,定然不會有好消息,抬了抬手,示意他繼續說。

    “大同鎮總兵王朴派,派人送來的,說,說是,前日親見孫閣老與劉閣老在安州被韃子……被韃子……八,八成是已經,殉國了!”

    朱由檢猜到了不是好消息,卻沒料到竟是如此晴天霹靂,他霍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劈手將小太監手中的軍報搶了過來,從上到下大致掃了一遍,一顆心便如跌落入万丈深淵。

    王朴帶著他的旨意南下后,終是沒來得及進城傳諭。韃子重兵圍城,他不得而入,只得在外徘徊。不想旬日后韃子杜度部突然北上與多爾袞合兵,全力之下高陽城破。

    亂軍之中,無數百姓與明軍突圍,終是一路南下一路北上,北上這一路皆是騎兵,韃子死咬住不放,有偵騎曾親眼所見,北上這一路中夾著兩名老者,分明便是孫劉二位閣老,只可惜韃兵勢眾,王朴那千把人壓根不敢與之抗衡,眼睜睜看著北上的那股騎兵被圍困在安州,而后被蠶食消滅。

    軍報中所言,兩位閣老必然戰死,而不會成為韃子俘虜。朱由檢如何不明白,這是在暗示,兩位朝廷重臣有被韃子生俘的可能。如若果真如此,對大明朝的打擊可就大了,一個是當朝內閣首輔,一個是以閣臣之資總督天下勤王兵馬的大學士,兩人一同被俘,那將是何等的恥辱與慘敗!

    朱由檢就不明白了,前次連番斬殺韃子大將,甚至連愛新覺羅氏的岳托都被割去了首級,如何便敗的這般突然?他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只好令小太監去將被他剛剛攆走的楊嗣昌又請回來。

    這楊嗣昌雖不是領兵之才,但卻是個天才的戰略家。朱由檢如是給楊嗣昌定位,“四正六隅,十面張網”的戰略初步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天下本可大定,奈何韃子又來趁火打劫,總是棋差一招的感覺。

    傳旨的小太監几乎是攆著楊嗣昌的腳步,跟到了楊府。楊嗣昌連口熱茶都沒喝上,屁股都沒挨到椅子上,便又跟著小太監急匆匆趕赴皇宮。

    路上楊嗣昌打聽之下,在小太監口中得知了王朴的軍報內容,竟也如朱由檢一般不知該如何是好。首先,高陽雖陷,在軍事上卻不是慘敗,想那高陽彈丸小城,能將韃子主力拖住數月之久,這本身就是一大勝利。但從戰略上看,隨高陽的陷落,連害兩名內閣重臣,甚至還有被韃子生俘的可能,這影響力可就大了。又開了國朝未有之先河!話說,崇禎朝以來開三百年未有之先河的事已經不少了,卻不知皇帝能否再承受得住。

    天色漸晚,城外的炮聲總算是停了,估計韃子今日的攻勢算到此為止,但總是如此被圍著,也不是個事,等洪承疇與孫傳庭的陝軍沒有個月余時間是干不來的,難道就煩人不管嗎?

    楊嗣昌為了趕時間沒有乘轎,而是改為騎馬。即便在顛簸的馬上,他也還在心里盤算著,究竟哪里還有兵可調。京畿附近也就剩下薊鎮與宣府還有兵可調,但韃子入寇也正是由這兩路突入,早在戰爭的前期,這兩鎮的兵馬就已經被韃子打的七零八落,自保尚且不足,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援救京師?

    再往南數,原本高起潛率領的關寧軍戰力為全國軍隊之冠,豈料又被高起潛那閹人敗了個干干淨淨,盧象升與山西總兵虎大威部此時不知在何處,但既然杜度大軍能夠北上,此二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還真有一只軍隊讓楊嗣昌眼前一亮,那就是山東的劉澤清部啊,直隸戰事劉澤清一直觀望不前,實力保存完好,調他來正合適,不過這廝能否聽調還要研究一番。

    想來想去,偌大的大明天下,可調之兵竟然也只剩下了陝西的洪孫之兵,不禁長長的一聲嘆息。他心里隱隱已經存了一絲預感,內憂外患,焦頭爛額,一個王朝即將敗亡也不過如此吧?

    存了這想法的又何止楊嗣昌一人,就連朱由檢心底里也不止一次的想過這個問題,看著匍跪于地的楊嗣昌他內心雖然倍感無力,卻是多了一分希望的火焰。

    “楊卿快快請起。”

    朱由檢對楊嗣昌虛扶一把,又令小太監拿來凳子,鋪上軟墊,賜他坐下。

    “楊卿想必已經獲悉軍報,可有應對之策?”

    所謂應對之策,還是午間討論的問題,最主要的便是如何退了城外之兵,如今又多了一柄如抵在胸口,隨時可能刺入的匕首。他曾在心里不無絕情的想過,兩個老家伙不如便在城破之時殉國,又何必突圍,多此一舉呢?到頭來讓朝廷擔這個恥辱。

    楊嗣昌哪里有什麼好辦法,只好將路上想過的說了一遍。一是,調陝軍進京勤王,這一點之前皇帝已經首肯。二是,調山東劉澤清部進京。比起洪孫二人,劉澤清距離京師更近,沿運河急進,旬日功夫便可抵達……

    看著不厭其煩坐在那里解釋的楊嗣昌,朱由檢原本帶著几分熾熱的目光逐漸冷了下去,這就是可以應對眼前危機的法子嗎?調洪孫之兵且不提了,那劉澤清若能來京師,一早便來了,何必等今日再調?朱由檢雖然耳目並不靈光,但也不是傻子,劉澤清推諉不前,他更是心知肚明,但礙于自己剛剛晉封他左都督才不久,所以不便于前后反復降罪于他。

    “除了此二人,還有其他法子嗎?”

    楊嗣昌默然不語,朱由檢又問:“孫、劉二位閣臣又當如何定下后事安排?”

    “依臣之見,應先遣人去勘察,生要見人,死則要見屍,其后各按朝廷典章撫恤處置!”

    楊嗣昌在回答上耍了滑頭,他也明白朱由檢要的不是這種回答,重臣被俘要麼死要麼投降。如果死了一切倒還好辦,按照典章制度一一撫恤便是,就怕人沒死,這可就麻煩了。

    一種可能是,人沒死也沒投降,被人活活捉了去,朝廷体面何存?臣子固然是貪生怕死,然朝廷斥責其偷生又于心何忍?另一種可能則是最壞的結果,經不住威逼利誘而投降了韃子,這又開了國朝未有之先河,閣臣投敵,尤其還是內閣首輔,影響之惡劣,打擊之深遠,難以估量。

    但以楊嗣昌私下揣度,孫承宗與劉宇亮二人,恐怕后者經不住威逼利誘而投降的可能性更大,但這種事又有身看得准了?總之這是一個大麻煩,尤其是孫承宗,皇帝剛剛特旨加官進銜,結果就弄了如此一出,讓皇帝臉面何存?

    楊嗣昌在關鍵時刻畏縮了,不敢大膽的決斷,和他打起了埋伏,這讓朱由檢一陣失望,天下形勢愈發惡劣,他縱然不是亡國之君,奈何這天下卻是敗亡之兆,有時他真想站在那紫禁城承天門上高聲大呼,“朕的管樂之臣在哪里?”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7 AM

第八十六章 管樂之臣?

    李信一連打了几個噴嚏,引得劉權做關切狀上前。

    “特使可是受了風寒?不如先就地安營,歇息一日再走?”

    他也想休息,但是形勢卻不允許,清軍這次掃蕩的十分徹底,以高陽為中心方圓五十里沒有半點人煙,急行軍几個日夜,隨身攜帶的干糧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斷糧,必須找到可以補給的地方,

    除了補給問題,更讓他擔心的是韃子究竟哪里去了,孫承宗、劉宇亮、魯之藩一干人究竟如何了?

    “依屬下所見,咱們再往北走不如向東。”

    劉權試探著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見李信沒有反對,便繼續道:“往西去的保定府和真定府已經被韃子掃蕩破壞殆盡,而東部韃子兵鋒似乎企及甚少,所以百姓和縣城必然也多保存完好,加之運河在側補寄起來必不成問題。”

    其實還有一個潛在的因素劉權沒說,那就是東邊的韃子也少,遇到韃子的几率便大為減少,這樣就不用拼命打仗了。

    李信覺得劉權說的還有些道理,不管如何,先解決這千余人大軍的肚子問題才是關鍵。但這事他覺得有必要找陸九商量一下,陸九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既然暫時沒有仗打,擺在首要的問題便是解決大軍的吃喝問題。

    “李信,你不能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本官要到閣老面前去告你!”

    只聽聲音就能判斷出,這是周瑾竭斯底里的聲音,陸九聽到后對李信呵呵笑著。

    李信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一絲狡黠。

    果然,只見堂堂教諭大人身上被栓了根繩子,另一頭則系在陸九的馬鞍之側。

    “十三哥,您將這吵人的家伙交給兄弟看管,但他實在是不老實,比那豪格還難弄,將他拴在馬后也是不得已為之。”

    陸九啰里啰嗦的解釋著,李信焉能不知道他那點心思,但也不戳破,只是淡淡的道:“畢竟是文官,受不得苦,不如這樣,我去勸勸他,只要他答應配合,便讓他騎馬吧。”陸九無奈點頭。

    李信說話聲音不小,周瑾自是一字不落的聽耳中,等他來到近前沒等說話,便連不迭的點頭。

    “周某都配合就是,這腳上已經走不得路了!”

    李信接著火把去看周瑾的雙腳,一雙布鞋早就磨的掉了底,一雙原本細皮嫩肉的大腳早就磨得血肉模糊。心中也是亦真不忍,便令親兵將自己多余的草鞋拿出來與他。

    親兵滿臉的不樂意,“這是十三哥的,便宜他還不如便宜狗……”

    李信雙目一瞪,那親兵頓時沒了言語,乖乖將草鞋扔到周瑾面前。周瑾雙手被繩索困住,行動也實在是不便。李信便又抽刀將繩索割斷。

    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又是本質並不壞的周瑾,一路上陸九也好,普通軍卒也好,將他折騰的已經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好在李信發現后總會及時制止,如今李信又是送鞋,又是說情,周瑾的眼睛不禁有些濕潤。他甚至在懷疑以前是否對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是不是過分了?

    他就沒想想,這支隊伍里如果李信沒有默許,又有誰敢折磨于他?但人在這種極端環境之中,即便再聰明的人恐怕也會因為身份的轉換而出現心態的轉變與是非上的模糊,更何況是這一根筋的周瑾呢。

    周瑾由此對李信的看法大為改觀,甚至只要看到李信便立時心安,而剩下他與陸九獨處之時,便總會提心吊膽,此人又要用什麼變態的法子來折磨他。有時候,他甚至連那豪格的地位都有所不及,不管如何,總沒有人給那豪格臉色看,也沒有人去主動的為難他,任由此人瘋瘋癲癲,胡言亂語。

    天色已經黑透,大伙停止行軍,就地安營扎寨。盡管已經有了行軍的目標,但李信仍舊覺得哪里不對勁。當一切都安頓好之后,陸九來尋李信。

    “有件事,陸九一直在擔心。”

    李信納悶,陸九從來都不會因為一件事憋在心里而感到糾結的,今儿是怎麼了?只聽陸九頓了頓說道:

    “是關于那姓孔的……”

    “可是孔有德?”

    “正是!”

    孔有德早在李信去山東之前,曾主動請纓跟隨張石頭護送劉宇亮進城,然后便一直再未歸隊。

    “陸九擔心高陽城破與此人,不無關系…… ”

    李信一陣沉默,孔有德審時度勢,又善變于自保,若是有足夠的誘惑,此人若是造反也未必不可能。但此人將多爾袞得罪的狠了,他真敢冒著被秋后算賬的危險再重新去當那個恭順王嗎?

    陸九見李信又是沉默不語,低聲道:“如果真是那孔有德將高陽城賣了,你我兄弟豈不是幫凶了?這死傷的軍民百姓……”他終是說不下去,李信沒想到這樣一個豪爽漢子還有如此細膩的一面。

    “高陽城已然陷落,多想無益,若是日后得知高陽城陷與此人有關,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取其首級,為涂炭的生靈復仇便是,也遠勝過在此疑神疑鬼。”

    高陽城內不但夷為平地,城中所見更是焦屍無數,顯然都是未曾來得及逃脫的軍民,陸九雖是馬賊殺人如麻,卻也被這種人間慘劇所震撼的無以復加。加上孔有德的緣故,此后若干天里,他都會因此而被噩夢驚醒,時間一久甚至成了心里的負擔。

    李信這一番話讓他豁然開朗。的確,死者已矣。如果此事真與那孔有德有關,那便殺其抵命便是,遠勝過一個人自怨自艾的好。

    行軍兩日一夜,終于在天黑之前,李信等人離開保定府地界,來到順天府與河間府交界的得勝澱、三角澱,再往前二三十里便是衛河。一路之上,人煙倒是不多,可在人們惶急之下拋棄的房子里,倉庫里倒是尋著了不少糧食,大軍的吃喝問題總算得以緩解。

    周瑾自上次被李信一番禮遇之后已經變得相當配合,因此也與初時不同,被賦予了相當程度的自由。比較讓人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報之與怨恨,而是變得很享受這份重新得來的自由。

    李信曾私下里分析周瑾如此做派的心理動態,得出的結論只有兩點,要麼此人城府極深,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只為蒙蔽大伙伺機逃脫,但這與他所熟知的周瑾完全不同。另一點便是,此人真的在受刺激后,心態發生了不為人知的改變,至于是何種改變,又是因何而起,便不為人知了。

    總之,周瑾這一根筋也開始變的會迎合人意了。他來到李信身邊,瞅著眼前開闊的這片水域,因為今年冬天來的格外晚,以至于現在還未結冰封凍。

    “此處便是三角澱,過了這三角澱,前方便是天津三衛了……”

    周瑾如數家珍,將這地理形勢描述了個詳詳細細,但李信也只聽到天津兩字為止,至于后邊還說了些什麼則全然沒聽見,他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這個問題也是他一直覺得哪里不對勁的關鍵所在。

    韃子究竟去了何處?直到周瑾提到天津時,李信下意識的想到了北京,他直拍大腿,如何便忘了這大明朝第一城的京師呢?韃子走的如此干淨,未必便是急著出關吧?多爾袞這回顏面盡失,若不搬回點局面,回去定然會被皇太極責罰問罪。而這大明京師便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不好!”

    在想到多爾袞的攻擊目標可能是京師的同時,李信又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前世歷史上,崇禎皇帝因為直隸局勢糜爛,調了洪承疇與孫傳庭的陝軍進京,后來干脆聽從楊嗣昌的建議將其留在北方,防御韃子。如此,才讓困在陝南大山中的李自成緩過氣來,東山再起,被熊文燦招撫的張獻忠也在此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至此,黃河以南,中原大地再也沒有一只軍隊能夠與愈戰愈勇的流賊相抗衡,昔日追著流賊滿世界跑的大明官軍開始被流賊頻頻絞殺。形勢最終糜爛到不可收拾,此后連孫傳庭在此出山,已被流賊逼得自盡身亡。

    原本,李信寄希望于高陽城拖住韃子,各路大軍相繼進入直隸后,與之對峙,使其拖得久了而自行撤退。可偏偏事與願違,先是高起潛的關寧軍全軍覆沒,接著盧象升與虎大威也全軍盡沒,盡管盧虎二人未死,也對大局于事無補。山東軍內部爭權奪利,几乎沒有一戰之力。形勢變得几乎要比前世還不堪,至少原本的歷史中關寧軍還是一直存在到明亡的,並且作為一支防御韃子鐵騎的重要軍事力量,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令李信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山東避免了清軍的劫掠與破壞,或多或少為大明朝保存了一絲元氣。

    “何事?”

    周瑾從來沒見過李信有如此驚悔的表情。

    “京師危矣!”

    李信連忙叫來陸九,又令偵騎四出進入順天府,去看那韃子是否真的奔京城去了。

    “敵襲,敵襲!”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吵嚷混亂,就地休息的騎兵紛紛上馬列陣,劉權則飛馬直奔李信處而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28 AM

第八十七章 事有轉機

    陸九帶著騎兵左隊早就先一步衝了出去。天,眼看著黑透,此處又是陌生之地,遇到偷襲要麼按兵不動,以靜制動,要麼主動出擊,以快打慢。尋常人肯定選擇前者,但陸九馬賊出身,膽大打起仗來極為奔放,選的便是后者。

    當然,這也不是陸九一味的蠻干,楞衝猛打。他敢于主動出擊除了自身的戰場直覺外,更多的還是基于此前探馬對附近十數里的偵查結果的判斷。除了衛河邊上的靜海城還有點人氣,周邊几乎了無生氣,更別說大股的偷襲部隊了。

    與陸九不同,劉權第一個想到的是只有在李信身邊才是安全的,就算逃跑,跟著這看似狠辣果決的特使,成功几率也要大很多吧。

    “特使,敵襲!”

    李信初聽敵襲,也是一陣緊張,聽聲勢來人竟是不少,再看漫山遍野的火光,規模當真嚇人。如果此處是韃子設伏可真就自投羅網了,但他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此前偵騎曾反復梳理過,此處一馬平川,根本容不下大股韃子藏身。那這些人又是誰家的隊伍?

    “所有人熄滅火把,劉參將你且帶人跟我來!”

    李信雖然認為這不可能是韃子,但卻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李信有命,劉權盡管不願行險,也不得不組織人馬,聽后調遣。如此,陸九帶著左隊騎兵正面頂上,李信則帶著上千騎兵由側翼兜了過去。

    這衛河邊上左右几十里都一馬平川,是騎兵大范圍機動迂回的好地方。李信率人在迂回的過程中卻奇怪的發現,雖然夜黑如墨,自己這千余人騎兵動起來也不是全無跡象可循,可對方成片的火把之光並未有相應的移動。

    是對方主將沒有察覺還是……

    也就電光石火的功夫,李信機動到一片火光的側后翼,越來越近的場面卻讓李信目瞪口呆。這哪里是什麼大規模敵襲,分明是敵人在虛張聲勢。一根根火把都被結結實實的插在地上,隨著北風燒的呼呼正旺,像是在衝他們傻笑一般。

    “不要停,繼續前進!”

    李信再次下達命令,既然虛張聲勢,那便肯定是虛虛實實,揭了對方老底,不如再來個釜底抽薪。敵人人數應是不多,對方的主將也算是有勇有謀,但終究是棋差一招,他遇到的是一支敢于主動出擊的騎兵。

    果真,越過大片虛張聲勢的火把之后,這伙來歷不明的人馬真容顯露。清一水的步兵,倒是有板有眼的聚在一起,陣前亂成一線,想是陸九的騎兵左隊已經與其交手。

    但這伙人面對突然而至的李信大軍似乎是嚇傻了,連反應都不及做出,只是聽到馬蹄聲的咆哮之后愣愣的轉過來,眼看著騎兵越來越緊卻毫無應對之反應。

    與此同時,李信也發現了些端倪,這些人根本就不是韃子,火光之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對方士兵完整的發髻,衣甲亦是明軍樣式。可即便是明軍也不能如此差勁吧,面對側翼突襲竟然反應如此之慢。如果不是此前虛張聲勢那一招可圈可點,這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啊。

    終于,這群人仿佛在抗議李信的蔑視一般,開始動了起來。李信詫異的發現,這些烏合之眾竟然能做隊列轉身,這個發現可讓他大吃一驚,他此前在高陽城訓練民壯時也不過如此,究竟是誰在帶領這支隊伍?

    李信已經默念著開始進入倒計時,不管這支隊伍是誰的,既然敢于夜間偷襲,是敵非有的可能性就極大,這次定要透陣而過,打他個稀里嘩啦。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對面軍陣衝站出一人,揮著大明戰旗喊著什麼,怎奈馬蹄咆哮,北風獵獵又如何聽的清。突的對方軍陣中一齊喊了起來,他這才聽清。

    “都是明軍,誤會,誤會!”

    李信暗罵,都到這節骨眼上了,才說話是誤會,你們精心布局的火把陣又怎麼說。

    “不管他們,衝!”

    有了李信這話,劉權再不遲疑,一門心思跟在李信后邊向前衝。突然之間,李信瞳孔收縮,一個熟悉的身影映照在他瞳仁之中。那陣前之人不是曾敢,又是何人!

    肅寧一別半月,沒想到此人竟然到了天津衛附近。

    李信這回大手一揮,騎兵轉向。山東軍騎兵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劉澤清親軍,立刻如洪流入槽般隨之轉向,于陣前輕掠而過。

    直至又繞到對方側翼,拉開足夠遠的距離,大軍才停下腳步。

    只見那曾敢一溜小跑的跟了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喊些什麼卻是聽不清楚。

    片刻功夫,那曾敢終于趕了上來。

    “李將軍…..”

    竟是未語淚先流,李信最初令他帶著百姓們隱憂韃子軍離開肅寧,還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讓他帶著百姓們遠離戰虎紛飛的保定河間一線,畢竟韃子兵少對東部的搶掠十分有限,等戰事結束大伙都保存了性命才好重建家園。

    再看此時的曾敢不過月余時間,當初的中二少年之氣竟已經一掃而空,面上掛著的是與年齡閱歷並不相符的滄桑。不禁慨嘆,戰爭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也可以使人迅速成熟起來。

    兩軍陣前來不及寒暄,陸九還在激戰之中,李信立即派人去傳令停止戰斗。

    “曾兄弟,你們這是?”

    一切都安排妥當,李信這才騰出功夫來細問。

    原來,那日曾敢帶著數千百姓抵達衛河附近的滄州時,便按照事先的約定作鳥獸散,以擺脫尾隨的韃子。后來又在衛河東岸重新聚集,當時按照絕大多數人的意思是回去找李將軍,殺韃子為鄉親們報仇。百姓們抗擊韃子的熱情都很高漲,曾敢卻覺得李信未必希望他們此刻回去,大家即便强行回去,沒准就成了拖油瓶,大家不如先暫且先在相對安全的衛河東岸棲身。

    豈料,安生日子過了沒几天,便有一大波難民沿著衛河由北而來,正與曾敢這伙人遇著。曾敢細問之下,那伙人竟是由靜海縣來,日前不知怎的來了几百個韃子混進城中突施偷襲,可憐這靜海縣城不過半日功夫就被韃子占領,縣令以下十數官員悉數被斬首示眾。

    緊接著,這伙韃子又開始在城外劫掠人口牲畜財產,于是百姓們不得已聚在一起紛紛向南逃亡。

    聽到僅僅几百個韃子就占領了一座有城牆守衛的縣城,曾敢氣憤之極,中二脾性又占領高地,先是大罵縣令愚蠢無能,又是數落衛所兵戰力低下。但那縣令終究是殉了國,捐了軀,是忠烈之臣。曾敢罵完之后,突然便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曾敢以一番極為誘惑力的言辭將目下形勢剖析一遍,證明了靜海城中的韃子並不足為懼,而兩股人合流足有上万之數,便是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將韃子淹死,全軍蟻附攻城韃子根本就沒有防守之力。

    大家與其背井離鄉的逃難,不如隨他曾敢去將丟失的縣城奪回來。

    在曾敢的軟磨硬泡之下,大伙終于統一了意見,原本的數千百姓加上南下逃難的百姓,上万人又浩浩蕩蕩的北上。不過,曾敢卻沒有真的猛衝硬打,蟻附攻城。李信曾在肅寧城外虛張聲勢嚇唬阿克濟阿,他決定如法炮制,夜半之時燃起遍野的火把,百姓們則嗷嗷叫喊以仗聲勢,營造出一種大軍圍城的態勢。

    那城中的韃子不知如何想的,當夜就悄悄撤出了靜海城。等天亮准備攻城之時,城中殘存的百姓便打開城門,迎他們入城。如此,不費一兵一卒便收復了靜海縣城。

    曾敢有了這收復靜海的聲威,便被城中父老推舉,暫時帶領大家抗擊韃子。

    直到李信這隊騎兵直奔靜海而來,著實讓靜海城中的百姓們緊張了好一陣,不論這伙騎兵是韃子亦或是明軍,都不能讓他們入城,這年頭亂兵如匪,明軍進城了燒殺搶掠也是常有之事。

    最后,曾敢決定故技重施,准備用虛張聲勢將李信等人嚇走,哪成想百姓們根本就不是李信的對手,僅僅一個回合便露了底。

    聽完曾敢的描述,李信輕嘆,曾敢究竟還是缺少歷練,將戰爭想的儿戲了,倘若今夜是韃子,這些百姓能否見到明日的朝陽還在兩可之說。

    曾敢盛邀大軍進城被李信拒絕,最終所部騎兵過了衛河于靜海城外安營,與城中百姓算是可做內外呼應之勢,誰再想攻城那是真真不易了。

    天放亮時,城中百姓為李信所部送來了熟牛羊肉與蒸好的飯食,以做勞軍。就在人們熱鬧非凡的當口,有人手指衛河北方。

    “快看,有船隊!”

    眾人舉目望去,果不其然,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兩艘船正沿河而下,船頭數面旗幟迎風招展。

    百姓們紛紛來到岸邊瞧稀奇,周瑾與李信也隨著百姓來到岸邊瞧起了熱鬧,入冬以后運河眼看封凍,加上又是戰亂迭起,衛河已經絕少有船南下。

    待那船隊行近,周瑾“咦”的一聲,面上露出啞然之色。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0 AM

第八十八章 退休太監

    李信瞧出周瑾面色有異。

    “船上何人?可有異常?”

    周瑾畢竟為官多年,見多識廣。

    “這是官船,依那船頭的旗子,當是宮中出來的。”

    聽說船上所載之人可能從宮中來,不但陸九連李信也是一驚。這個時候,宮中派人南下是何用意?顯然那衛河中的船只也注意到了前方岸邊的人群,許是害怕出現意外,船速竟慢了下來,似是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否前進。

    只見船艙大門被從里邊推開,一名身穿青色長袍,頭戴六合小帽的中年人款步走了出來,雖是一副民間富家翁的打扮,但一身的氣度卻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

    李信微覺奇怪,自來明朝以后所見二十几歲以后的成年男人都習慣性的蓄著胡須,此人瞅著四十歲開外,下巴卻如何刮的這般干淨。

    那周瑾卻失聲道:“曹、曹化淳?”

    “哪個曹化淳?”

    李信下意識問了一句。

    “還能是哪個曹化淳,當然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提督京營戎政的曹化淳了!”

    按說以周瑾這小縣教諭的級別,是根本沒有可能認識曹化淳其人的。但也就是事有湊巧,前年曹化淳奉旨南下曾途徑高陽,周瑾曾跟隨縣令雷覺民接待過此人,由于印象極為深刻,是以一眼便認了出來。

    此人身居要職,如何在這多事之秋離京南下,又如何僅僅只有一大一小兩艘船隨行?

    許是瞧見了衛河岸邊迎風招展的明軍戰旗,兩艘船在河中心打了個盤桓之后又緩緩的向前,靠岸。百姓們再不開眼也能瞧出來這兩艘船與普通民船的不同,紛紛閃開了道路,不敢擠上前去。

    跳板從船上被搭向岸邊,青袍小帽的中年人穩穩走下船,雙腳著地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靜海冷厲的空氣。

    周瑾也許是出于職業習慣趕忙迎了上去,“下官高陽縣教諭周瑾見過提督大人!”說罷深深一禮。曹化淳顯然沒料到,在這衛河邊的小縣城居然還能有人認出自己,攏目光辨認這滿身狼狽的官員,僅僅是瞬間的功夫,便指著他笑道:

    “孫閣老府上見過。”隨即長舒口氣,“莫要叫提督了,如今咱家已經告假還鄉……”

    曹化淳語態輕松,卻遮掩不住那一身的落寞,但目光中旋即又閃露出一絲興奮的火花。

    “周大人,不知孫閣老如何?可在這靜海?”

    “高陽城破便走散了,這靜海只有周瑾一人!”

    聞聽此言,曹化淳哦了一聲不置可否。這曹化淳素與文人交好,在士林中口碑一向不錯,看到他如此境地,周瑾終是忍不住追問道:“多事之秋,提督大人因何告假?”

    此話一出口,周瑾便覺不妥,如此直白的動問,無異于冒犯。豈料曹化淳並不以為意,擺手笑道:“你當咱家真是偷閑去了嗎?無非引罪求去,不過卻也是身懷聖旨,為万歲跑一趟南邊。”

    以曹化淳的身份大可不必對周瑾這種小角色一一交代,但他一向待人隨和,又對這教諭印象不錯,便說了出來,隨即他鄭重而又嚴肅的說道:“韃子圍了京師,皇上正是用人之時,周大人何不率師勤王?”

    李信由曹化淳口中得知韃子終于圍了京師,看來事態正如自己之前所擔心的那般在惡化。率師勤王嗎?這千把人還不夠多爾袞塞牙縫的,但隨即一個想法由腦中冒了出來。

    周瑾見曹化淳有意勸自己進京勤王,不由得尷尬的瞥了李信一眼,在這個隊伍里能決定是否進京勤王的只有他。曹化淳何許人也,周瑾的這點小動作如何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來,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印象中孤高的周教諭所忌憚的人究竟是如何了得。

    只是瞧了几眼,曹化淳眼皮不由得翻了翻,大明朝向來以文御武,周瑾就算官職再低微也是文官,瞅那人打扮標准的丘八裝著,和普通軍卒一般無二,若說有區別的便是那雙異常鎮定的眸子。

    曹化淳身邊打交道的要麼是士林領袖,要麼便是當朝大學士,潛意識里自然也沾染了重文輕武的習氣,看到李信不過一介丘八,竟然騎在朝廷命官頭上作威作福,便忍不住想提點那周瑾一番,本來只是下船探探風氣便打算繼續南下,這回他倒不急著走了。

    身為皇帝近侍,在司禮監秉筆多年,往來都是朝廷重臣,又執掌東廠,提督京營,即便卸任歸鄉,一身的氣度卻還在。曹化淳開始往軍營中走,周瑾則緊緊跟在身后,李則亦步亦趨。

    不過,李信似乎從曹化淳不經意的目光中琢磨出點不同的味道,只是一時間還想不通透。

    這千把軍卒的軍帳都極為簡陋,也沒有什麼所謂的中軍帳,唯一寬敞點能坐下人的也只有臨時搭建起來,發放牛羊肉的棚子。曹化淳也不在乎,在軍營里走了一圈之后一屁股坐在木敦子上。

    對于軍營的安札,他還算滿意,畢竟也是執掌過兵權的人,也還算是知兵,這些丘八的訓練也還算不錯,甚至可以和京營比上一比了。

    劉强澤清的親軍是山東軍王牌中的王牌,無論裝備還是訓練都是山東軍首屈一指的,當然不可能差了。不過,曹化淳並不清楚,他一直以為這些軍隊都是高陽城孫承宗的募兵,他還在暗暗佩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一群民壯訓練成如此成色,當真不簡單。也不枉了皇上一番重用,只希望他平安無事才好。

    “不知軍中人馬几何?”

    周瑾支支吾吾,這還真問著他了,李信平素里凡是軍事根本就不會于他相談,又如何能知曉軍中人馬几何。曹化淳面色一沉,周瑾暗道不好。

    誰知這曹化淳呵呵一笑:“咱家實在是覺得南下不安全,想問周大人借几個人而已,周大人可願割愛啊?”

    周瑾心道,自己想割也得有這個能力啊,又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曹化淳納悶,這周教諭前年在高陽相見時,孤高的不得了,談吐間也透著精明强干,如何今次相見竟似判若兩人一般?當時便不想再管這檔子閑事,螞蟻提不了豆腐,爛泥扶不上牆,自己有這個心,也得對方有這個能力才行啊。心中不由得一陣嘆息,人的變化如何會如此之大,之快!

    李信明白了,曹化淳這是誤會了周瑾身為文官監軍負有統攬全局之責,卻屍位素餐,便直言相告:“提督大人不要再為難周教諭,卑下所領這支大軍與高陽無關,與周大人也無關!”

    這一番說辭大大出乎曹化淳意料之外,他看看周瑾,只見這個曾經孤高無比的教諭點點頭,算是承認了李信所言。這才恍然,怪不得,這進軍營的途中周瑾頻頻去看那丘八,如此以來便順理成章了,卻不知這支隊伍隸屬何人呢?

    李信抱拳行禮。

    “提督大人還請這邊來,聽卑下一述詳情!”

    哦?還要密談,看來果真是有隱情啊。

    如果曹化淳僅僅只是個退休的太監,李信理都不會理他。本來李信就對太監感官甚惡,更何況是一個有意來偏幫周瑾的太監。李信不傻自然能看出曹化淳對自己的戒備之意,但在剛剛盤算好的計划中,面前這離休大太監可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所以這才邀其密談。

    李信便一樁樁一件件講述起了自己這兩個多月來的經歷,如何助高陽修成,又如何遭人構陷,不得已反出高陽城,詐降多爾袞火燒清軍大營,陰差陽錯擒樂了肅親王豪格……

    “如何,如何?擒了豪格?爾可不是玩笑?”

    這一番曲折可謂驚心動魄,曹化淳企圖分辨李信所言的真假,卻找不出破綻,唯獨這生擒豪格,是否太過匪夷所思了。

    李信信誓旦旦。

    “李某用這項上人頭擔保,所言非虛,所擒之人正是肅親王豪格。”

    李信接著爆料。

    “不但這肅親王豪格是李信所生擒,還有那奉命大將軍岳托,以及鰲拜、瑪濟克都是李信親手所斬!”

    “莫要妄言,口說無憑。世人皆知岳托乃孫閣老運籌帷幄之功!”

    李信連連冷笑。

    “哪里是李信貪功,是那劉宇亮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將李某的功勞移花接木而已!”

    曹化淳聽他竟然把劉宇亮搬了出來,心道這丘八也不簡單,竟然還敢把劉宇亮牽扯進來。于是李信又原原本本的將劉宇亮和熊開元如何誆騙于他,王朴又如何與之狼狽為奸講了一遍。

    李信原本便表達能力極好,描述起來分寸又拿捏的恰到好處,曹化淳越聽越覺得這絕不可能是一個丘八能編造出來的彌天大謊,亦或者即便是朝廷大臣也未必能編造的如此圓滿。此中涉及種種朝廷隱秘,非當事人不能知曉。

    曹化淳舊歷中樞,自然能看出劉宇亮將這份功勞按在孫承宗身上與他的好處,不禁冷笑,好一招驅虎吞狼。但皇帝金口玉言已出,這事已成定局,不管此事真偽,是任誰也無法左右更改的了。

    “可否讓咱家見一見那豪格?”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0 AM

第八十九章 破城!破城!

    李信帶曹化淳去見了豪格,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讓他大為失望,堂堂親王總該有些皇家氣度吧,如何弄的如此不堪。他試著和豪格交談几句,卻沒料到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這老閹狗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當本王是誰都可以欺侮的嗎?”

    眼見曹化淳被弄的灰頭土臉,李信趕忙命人將豪格拉走。

    “提督大人贖罪,這豪格精神受了刺激,言行乖戾……”

    曹化淳閱人無數,可這豪格他還真瞧不出是真是假,至少這份癲狂是普通百姓演不來的,但若說此人瘋了,實在是有待商榷。他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丘八,此人請自己密談,絕不是只為了見豪格。

    “有話不妨直說!”

    ……

    又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氣,但大明京師的城外已經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成千上万的韃子兵蟻附攻城,呼喝之聲地動山搖,城上守軍無不膽戰心驚。

    京營提督太監方正化于城頭俯瞰攻城大軍,面上篤定而無懼色,自曹化淳辭去一切職務之后,提督京營的差使本輪不到他,豈料先前那斯也太過無能,因懼怕皇帝罪責,于韃子攻城當夜便上了吊,他這才臨危受命以司禮監秉筆的身份提督京營。

    對韃子攻勢進行了一番觀察之后,方正化哼哼兩聲又回到了為其准備好的椅子上坐下,繼續督責守城之戰。

    司禮監司正杜之秩卻沉不住氣,一番上躥下跳,眼見韃子勢大,一時間方寸大亂,來到方正化面前。

    “方,方公,瞅這架勢韃子,來勢甚猛,倘若爬上城頭,您再有個万一,不若下城……”

    方正化拉住瑟瑟發抖的杜之秩好言撫慰道:“京營出城應戰雖是不能,但守住這城牆綽綽有余,無須擔心,來來隨我端坐,等韃子退兵!”

    杜之秩哪里肯信,認為方正化不過是在誆他,奈何人家提督京營,又是司禮監秉筆,自己不過是其下的小小司正,自然不能獨自下城避難,只好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站在方正化身后。

    “不,不了,還是站著吧……”

    后半截話他則咽到了肚子里,一旦韃子上了城,站著總比坐著跑的要快點吧。

    清軍几度試圖攻上城頭均被守軍一一擊退。方正化雖然嘴上說的輕松,其實心里也一直都懸著,誰也無法保證不會發生意外,但身為京營提督又豈能先漏了懼色。

    轟轟……

    “韃子放炮了……”

    杜之秩的話被隆隆炮聲所掩蓋,方正化心中一凜,他的前任便是被這紅夷大炮活活逼得上了吊,奈何城中沒有可戰之兵,也只有守在城上干瞪眼的份,出城迎敵只會加速京營的傷亡,于戰事沒有半點補益。

    “方公快看,援軍!”

    隨著杜之秩一嗓子高喝,方正化站起身,視線越過女牆向戰場射去。果見一股人馬由北而南,已經與清軍膠著在一起,他攏目光仔細觀瞧,但見猩紅的戰旗上影影綽綽寫著,“薊鎮……”几個大字。

    其實只要看到薊鎮這兩個字就夠了,方正化已經可以確信,這是薊鎮總兵陳國威的兵。韃子多爾袞左翼軍毀邊牆入寇,最先擊敗的就是薊鎮兵,只沒想到陳國威如此之快就將隊伍又拉了起來,這也成為了第一支趕到京師的勤王軍隊。

    薊鎮兵的到來,給清軍帶來了不小的震撼,后翼被衝擊開始變得混亂,攻城的漢軍士氣因此而大受打擊,攻勢受挫,城上壓力頓時為之緩解。依照常理,此時城內應立即派出兵馬與城外的陳國威里應外合,但畢竟是京師,城門外又聚集著數不清的韃子兵,城門決不可輕啟,便是重要人物想出入也需由繩索籮筐吊上吊下。

    方正化緊走几步來到城牆邊緣,手扶女牆探頭向外望去,卻被杜之秩攔腰抱住一把拉了回來。

    “大人不可,小心韃子羽箭!”

    杜之秩的擔心不無道理,流箭射傷守城軍卒的事情時有發生,他也是關心急切之間才將身子探了出去。再看戰場之上,陳國威的薊鎮兵已經與韃子后翼越纏越緊,看的方正化眉頭也越擰越緊。

    ……

    大明京師城下,面對明軍的突襲,清軍后翼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中軍層層護衛之下,睿親王多爾袞則面色如常,似乎並未將這股明軍放在眼中。

    此時,清軍左右兩翼軍已經會師,杜度以右翼軍副帥的身份一應聽從多爾袞調遣,此番攻城俱是他麾下新近歸附的漢軍。

    “竟是陳國威,此子先敗于睿王手下,如何還敢再來?當真不知死活!”

    杜度憑借旗幟也認出了明軍主帥,談論起來亦是絲毫沒將陳國威的到來看做一種威脅,只聽多爾袞輕嘆一聲。

    “他這是在故意尋死呢,也罷,咱們就幫他一幫!”

    多爾袞示意身旁的執旗甲兵,令旗由是一番變換,掩護兩翼的輕騎出動,瞬息之間便像兩柄利刃一左一右直插陳國威部而去。

    杜度笑道:“明軍當真好生奇怪,前一次盧象升自尋死路,這一回陳國威也步其后塵!”

    多爾袞似是唏噓不已,伸手一指艷陽下傷痕累累的北京城。

    “你難道不知,正是那城中端坐龍椅上的大明天子,逼著這些忠臣良將一個個甘心赴死!”

    杜度一笑算是附和,盧象升賈庄求死一戰,令他印象大為深刻,只不知他此刻是否求仁得仁了。只聽多爾袞又道:“他們若不死,才是生不如死呢!”

    杜度灑然,敗軍之將,喪師失地,廷臣彈劾,這明廷的官當真是步步荊棘,一個不小心便有跌入深淵万劫不復的可能。

    “如此說來,睿王這好人還要做到底了呢!”

    “那是自然!”

    多爾袞面色驟然轉冷。

    “傳令,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隨著清軍騎兵的加入,陳國威万余薊鎮兵逐漸不支,終于露出了崩潰的敗象。

    北京城上,杜之秩驚叫連連。

    “方公,方公,陳總兵大大的不妙,卻因何不撤?”

    方正化面露苦笑,恐怕他在陳國威的位置上,最好的選擇也是如此吧。現在身為京營提督的他不也是沒有選擇,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股援軍被韃子風卷殘云般的消滅。良久,他終是不忍再作壁上觀,轉過身去。

    “此事先緩報吧,万歲已經夠操心的了,今儿知道了也于事無補。”

    又過了一陣,只聽杜之秩在此驚叫。

    “方公快來看,韃,韃子……”

    何須再看,方正化已經能想得到,這些大明將士的下場只有一個。

    “京,京觀!”

    方正化心頭猛然一跳,眸子里閃過冷厲的光焰,“你說什麼?”

    “韃子在,在壘京觀!”

    杜之秩木然回答。

    何謂京觀?聚敵屍,成高塚!

    方正化轉身扒著女牆向下看去,只見韃子們將一顆顆明軍士兵的首級割下,然后紛紛堆在德勝門外兩側,即是方正化腳下之城門,割剩下的明軍屍身則被一字排開壘在首級之后。

    城上的京營守軍也終于明白過來,韃子在城下想做的是什麼。一時之間,大明軍卒們眼眶呲裂,几欲滴血,几位副將更是主動請纓,要出城一戰,滅滅韃子的威風。都被方正化一一拒絕,這就是多爾袞想要的效果,他如此羞辱明軍將士,在打擊明軍士氣之外,就是要大明將軍們亂了方寸,出城野戰。只要出城野戰,便中了多爾袞這惡毒的詭計。

    强行彈壓下將士們主動請戰的浪潮之后,一股騷動不安的情緒在京營守軍中開始蔓延,已經有人在私下里哄傳,提督太監膽小畏戰……

    轉瞬之間,十几座血淋淋京觀壘在德勝門外拔地而起,遠遠俯看觸目驚心,成千上万張空洞凝固的明軍臉龐仿似對這座城門在進行著無盡的嘲諷。

    轟轟轟……

    紅夷大炮再次一排排的響起,整個腳下的大地似乎也在隨之震顫,數枚實心炮彈砸在磚石壘就的外牆体之上,濺起無數的碎片。

    “破城!”

    “破城!”

    万口同聲彙成“破城”兩個字,如響鼓重錘一般,一下又一下狠狠敲擊著城上將士的耳朵和心髒。

    紫禁城,奉天殿,“嘩啦”一聲,大明天子手中的青瓷蓋碗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黑褐色的汁液流了一地。由于徹夜操勞,皇帝整夜整夜的失眠,連吃藥也是趕在早朝的空擋。

    朱由檢眉頭一皺,似乎什麼聲音隱隱傳入大殿。

    “愛卿可聽見異響?”朱由檢這是在問離他最近的楊嗣昌。

    楊嗣昌側耳傾聽,瓷碗的碎裂之聲,讓百官們連大氣都不敢稍出一下,大殿中靜的几乎可以聽到針掉落的聲音,哪里有什麼異響。楊嗣昌鼻子一酸,皇帝日夜操勞,几至出現幻覺。

    朱由檢也覺得自己應是疑神疑鬼,哪里有什麼聲音,便轉移話題。

    “不知今日城外戰況如何,方正化還沒有折子遞進來嗎?”

    后半截話則是對身邊的小太監說的。

    與此同時,城北德勝門之上的方正化將手中奏折墨跡吹干,交給杜之秩,然后揮手道:

    “去吧!”

    杜之秩剛要離開,一雙眼睛盯著城外,卻是說什麼也移不開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2 AM

第九十章 援兵已至

    蒼勁綿長的吹角聲響徹天穹,激昂的戰鼓隨之隆隆而來,頃刻之間螞蟻般的步兵出現在京師東北方向,旌旗林立遮天蔽日。由于安定門外關廂規模不小,步兵們嗷嗷叫著與清軍漸成相隔對峙之勢。

    多爾袞在選擇進攻方向時特意挑選了德勝門,除了避開城南的外城牆,另一點便是衝著“德勝”之名,暗諷明軍無能,大清軍就在德勝門外耀武揚威,明朝軍隊卻只能默默龜縮于城門之內。

    德勝門外關廂規模一點不比安定門外小,他在攻城第一天特意安排人放了場大火,將之燒了個干干淨淨。所幸百姓早就逃走避難,因此而受牽連死傷的的卻沒有多少人。

    多爾袞舉目望去,無奈距離甚遠,只瞧見滿眼招展的旗幟,卻看不清旗幟上的官號。突然,臉上一片冰涼,剛剛還艷陽高照的天空竟然飄起了大雪,好大一片鵝毛雪花化做雪水順著臉頰湯下。

    “安平貝勒且照看此處。”

    杜度拱手應諾,多爾袞一抖韁繩,縱馬竄了出去。多鐸一揮手,白甲精兵緊隨其后。只見一隊白甲精兵擁著一名綿甲將軍于陣前縱馬疾馳,德勝門距離安定門不過五里地的距離,多爾袞頃刻即至。

    雖然隔著關廂民宅,但猩紅旗幟上的各色官號仍舊清晰的映入了多爾袞逐漸收縮的瞳仁。

    “總督天下兵馬孫”

    “山東鎮總兵劉”

    “宣大總督盧”

    “山西……”

    跟在多爾袞身后的多鐸倒吸一口涼氣,“姓孫的不是已經身死亂軍之中了嗎?那姓魯的蠻奴也親自指認過。這,這又從何處拉來這如許多的明軍?”在他印象里整個直隸,明朝已經無兵可調。

    “來呀,將那姓魯的蠻奴帶過來。”

    多爾袞默不作聲,瞬息之間心念電轉,孫承宗、盧象升、虎大威的旗號雖響亮,但麾下的兵都已經丟的七七八八,不過是一群百軍殘兵,只有從未踏足直隸戰場的劉澤清還完整的保存著實力。所以,這支隊伍有很大可能是以山東陣總兵劉澤清部曲為主力。

    一面極為惹眼的旗幟字面迎風獵獵卷過,几個黑色大字如錐子一樣,讓多爾袞眼睛頓時一跳。

    “三邊總督洪”

    竟然還有洪承疇麾下的陝軍!如此一來,大明朝所剩下的,最為精銳的兩支大軍竟然齊齊而至,再看遮天蔽日的旌旗下,鐵甲刀槍林立,肅殺之氣透陣而出,遠處煙塵滾滾,瞅著竟是不見盡頭。

    多爾袞正心思轉念的當口,多鐸提了一名頗為狼狽的漢人來狠狠的貫在地上。

    “狗蠻奴,你不是說那孫承宗已死嗎?這又是如何解釋。”

    都鐸指著關廂另一側的明軍,對地上漢人一陣猛踢。

    “多鐸住手!不得對先生無理!”

    多鐸雖然暴戾,卻十分聽多爾袞的話,聽到十四哥訓斥,便狠狠的踢了地面几腳。多爾袞翻身下馬,親自將那漢人雙手扶起。

    “先生受委屈了,快快起來!想是那屍首受損頗為嚴重,認錯了也有可能的,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只見那漢人拒絕了多爾袞的雙手,强自掙扎起身,仰天閉目,心中長長一聲嘆息。

    “想不到我魯之藩也有身為韃虜俘虜的一天!”

    他恨自己當天沒有勇氣結束自己這本不該再延續的生命,高陽城破當日,他便應當以身殉城的。如果當日求仁得仁,死的轟轟烈烈,青史之中,他魯之藩又當是另一番評價了吧。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魯之藩睜開眼睛,但見前方里許外鋪天蓋地的明軍旗幟,戰鼓之聲更盛,隨著整齊的號子,金鐵相擊之聲直透云霄,竟是明軍在以刀敲盾的示威。綿長嘹亮的吹角之聲忽而驟然變得急促,漫天飄落茫茫一片的雪幕中,一支龐大的鐵甲騎兵似利劍一般,向清軍側后翼碾壓而來。

    多爾袞漆黑的眸子逐漸冰冷,繼而緩和,明軍雖然看起來氣勢如虹,但大清甲兵也不是蝦兵蟹將,想占了便宜去,明軍也得搭進來一塊肉。

    這支騎兵似乎極為自信,卻並不與清軍交鋒,如輕鴻一瞥般在甲兵軍陣前划過,插入由安定門延伸向北的官道,直入關廂之中。一個人熟悉的身影,讓魯之藩沒來由的哆嗦了一下。

    “那不是李信麾下的馬賊嗎?”

    魯之藩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如果此人在對面明軍之中,那麼李信想必也在其中,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狂喜,他果真不辱閣老的使命,將劉總兵給請了來。

    “李信?”

    多爾袞也是一陣訝然,仔細去看那奔在最前邊的輕甲騎兵,不是那叫陸九的還有能有誰?他還曾任命此人為漢軍旗佐領。

    “先生也認得此人?”

    魯之藩面色漸冷,“如何不認得,如果不是此人,那李信斷然不能由高陽出走!”說到此處,魯之藩看向多爾袞,神色復雜的道:“睿王可知高陽城破前,孫閣老曾交給李信一個使命?”

    對方貴為韃子親王卻一直對魯之藩禮遇有嘉,賊酋二字他實在說不出口,直呼其名也覺得不妥,所以才稱呼對方爵位,也算不卑不亢吧。

    魯之藩這點小心思如何能逃得過多爾袞的眼睛,淡然一笑,也不與其計較。他更看重此人能力,雖然李信有奇才卻失之厚重,但這魯之藩不同,科舉出身,以堂堂一介文官能將高陽彈丸小城守得一月有余,允文允武,當真曠世奇才。當多爾袞得知生俘這高陽保衛戰的頭號功臣之后,縱聲大笑三下,直罵那崇禎皇帝,有眼無珠,埋沒珠玉。

    此時又聽魯之藩說起李信,他意識到,眼前這支明軍定與那李信著脫不開的干系。

    “先生但講!”

    “孫閣老曾交給李信手書一封,責令他去山東調劉澤清部入直隸勤王,如今大軍即至,這家伙果真不辱使命。”

    多爾袞伸手一指遠處旌旗道:“孫承宗果真未死?”

    魯之藩一陣冷笑:“睿王敢相信與之拼死戰斗了月余的敵人,豈不天真?其實,之藩順水推舟說那老頭子便是孫閣老,也算是為他老人家爭取脫險的時間吧!”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隱瞞,便直說了出來。

    豈料多爾袞哈哈大笑起來。

    “本王當先生為國士,當然信之重之。既得先生,閣臣帝師不過浮云耳!況且那孫承宗即便未死,無兵無卒又能乃本王何?”

    一番話不無自信,魯之藩心頭唏噓,都說韃子越打越强,這些天來,以他的觀察,未必全是靠了甲兵之利,單說這重視人才,大明朝不如韃子多矣。

    只說這次高陽城陷,但凡俘虜,有官職在身的,不論大小一律從優勸降,只要投降便一律從優安排,即如漢軍旗。所以,這韃子越打人越多,其實滿八旗就那几万人,真正在前邊賣命的都是漢軍旗的漢八旗。

    多爾袞不過是個親王,都如此重視人才,想必那肯重用多爾袞的奴酋皇太極也定然不簡單。魯之藩定睛再看,竟然還有洪承疇的官號,別人不知,他是知道的。

    清軍最后一次合圍高陽城時,有陝西來的奏捷使者途徑高陽,他正好得知洪承疇與孫傳庭已經將李逆賊軍困于陝南大山之中,不出月余,當可清剿干淨。若說旬日功夫就來了京師,除非那洪承疇的陝軍個個都插上了翅膀。

    只聽多爾袞又道:“如此說來,那劉澤清竟然肯出兵了?本王可聽說,這廝腿疾復發了呢,只不知李信用了什麼法子治好了他的腿疾呢?”

    “多鐸,本王的甲兵雪藏多日,今日便在陣前展展威風,也好叫先生看看我大清兵威!”

    多鐸領命,正要前去。

    魯之藩突然探手道:“睿王且慢!”

    “南蠻奴,又要聒噪個甚?”

    多鐸煩透了這些南蠻奴,尤其是這個一點都不上道的魯之藩,如果不是十四哥護著他,早就將其脖子擰斷了。

    ……

    天色忽轉,朔風如刀,大明京師城牆之上的積雪已經起了寸許,北風呼號逐漸勢强,吹的人遍体生寒,可上至提督方正化下至普通士卒,心中卻都一片火熱。

    城下那一面面旗幟背后都代表了大明朝的股肱棟梁。

    杜之秩欣喜之極,跟在方正化身后直驅安定門,又頻頻以手指點著遠處,不斷品評。

    “方公,這是大喜事啊,快進宮稟報万歲吧!”

    方正化點頭,朝廷文武百官太需要一絲勝利的喜悅了,連日來京城上空雖然晴空万里,但在他看來卻是陰云密布,隨時都會有驚天駭地的暴風驟雨。

    “慢著!奏折拿來。”

    杜之秩連不迭將方正化之前交給他的奏折從懷中掏了出來,雙手遞上。

    方正化接過看也不看,想也不想,唰唰几下撕了個粉碎,“研磨!”

    又是一番筆走龍蛇,一份嶄新的奏折寫好,剛要交給杜之秩,便聽有軍卒來報。

    “稟提督,城下援軍來人傳話,請求上城,說,說是曹公特遣的人來”

    “曹公?哪個曹公?”

    “自是提督前任!”

    如何是他?方正化心下大奇。

    注:關廂,古時城門外沿官道發展出的聚居區。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4 AM

第九十一章 聞達君前

    “先生可是有話講?如是以大清臣子的身份建言,本王必定洗耳恭聽。”

    魯之藩一時之間默然不語。

    多爾袞笑意盈盈,看著臉色陰郁的魯之藩。

    “既然先生執意如此,夫復何言!”說罷,左臂輕輕一揮,多鐸厲聲催動甲兵。

    上千白甲精兵直奔房屋密集的關廂而去。

    魯之藩神色復雜的看著白甲精兵衝入關廂之中,他十分清楚,剛才那番說辭是多爾袞向他施加壓力的手段,軍事戰陣又怎可因敵國敗將一句話而改變呢。但這種驟冷驟熱的態度,讓他實在疲于應付。有時,魯之藩甚至希望這多爾袞如多鐸那般狠厲,直接砍了自己也算一了百了,如此禮遇反倒如鐵鎖橫江一般令人煎熬備至。

    ……

    方正化略一思量便令軍卒將那城下之人用籮筐吊入城上。此人果真是曹化淳的親信小太監,見了方正化趕忙俯身行禮。

    “方公安好!”

    “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個虛禮,快快起來說與本督聽聽,曹公因何去而復返?”

    小太監起身來到方正化身側,附耳嘀咕了几句。只見方正化勃然變色,一把抓住小太監手腕喝道:“此事可當真?”小太監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連不迭的點頭。

    “曹公交代句句為實!”

    方正化叫來杜之秩。

    “杜司正,你親自開路,速將他送入宮中,不得有誤!”

    紫禁城奉天殿中,時光眼看正午,文武百官噤若寒蟬的靜等朱由檢罷朝,卻聽殿外高唱。

    “緊急軍報!”

    朱由檢曾下旨,但凡軍報不論何時何地,任何人都不得阻攔一律立即送達天聽。三聲唱罷,殿中文武交耳嘆息,也就是差一盞茶的光景便可散朝了,終是沒躲過去。

    小太監來到殿外門口便匍跪在地,三拜九叩完畢雙手捧著奏折。

    殿內執勤的太監一溜小跑來到門口接過奏折,瞧見小太監面容不禁一愣,但奉天殿豈能容他私語,盡管心中疑惑也趕忙轉身回殿去。龍椅上的大明天子還等著他手中緊急軍報,若是耽擱了半點輕則几十板子,重則杖斃,誰又敢有半點懈怠。

    端坐于龍椅之上的朱由檢面色陰沉的接過奏折,連日來沒有半點好消息,想必這回也不會例外。豈料,才翻看了几行,臉上驟然色變,又一口氣看完,這才問那執勤太監。

    “奏折何人送來?”

    “回万歲爺,是曹公公義子。”

    曹公公自然就是只曹化淳,這份奏折本就是曹化淳所上,朱由檢當然知曉,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走著內容,若非是曹化淳,他當場就得窮治上奏折之人戲弄君前的罪。

    “帶他上來!”

    小太監得著旨意,戰戰兢兢的穿過大殿,直至丹墀之下,又是三拜九叩,山呼万歲,然后匍跪以頭點地。

    這個小太監朱由檢也見過,果真是曹化淳的義子,一番繁文縟節讓他等的極不耐煩,“抬起頭來……”然后一揮手中奏折,“這奏折中所言,可是曹化淳親筆?”

    小太監連連磕頭。

    “回万歲,句句是曹公公親筆所寫,奴才親眼所見。”

    朱由檢將奏折放在御案之上,他還是難以相信奏折中所言,但曹化淳何許人,如何會編這麼不靠譜的謊話?思討再三,還是衝身后的太監揮揮手。

    太監上前一步高唱,“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殿中文武俱是莫名其妙,何曾見過有緊急軍報,皇帝竟不商議而直接退朝?這事,透著古怪,但古怪歸古怪,今日這一關算是平安度過,誰也不願意主動去招惹皇帝,疑問究竟,万一有什麼要命的差事落到頭上,得不償失啊。

    大臣們魚貫而出,但楊嗣昌卻磨磨蹭蹭留了下來,其他臣僚可以避禍,他卻不能,身為皇帝身邊最信重的人,標志便是與聞機密。這一回皇帝沒有旨意令他留下,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等群臣一一散去,他這才跪地啟奏。

    “万歲……”

    朱由檢一抬頭瞧見楊嗣昌沒走,原本便是打算留下此人商議的,便將他的話打斷。

    “楊卿請起,看看這份奏折!”

    楊嗣昌捧起奏折,不過看了几行,竟是驚的手一哆嗦,險些脫手。抬眼望向御案之后的皇帝,問道:“万歲,這奏折中所言可確實?”

    “曹公所言,不應有假!”

    曹化淳是朱由檢幼時陪侍,一直極受寵信,朱由檢登基以后更是恩遇有加,使其權勢日增。此番引咎求去,亦是朱由檢再三勉留之下,不得已而南歸。拋開皇帝的恩遇不說,此人亦不是易與之輩,斷不可能學那些無恥之徒偽報軍功。再者,這種大事又豈是能蒙混得了的?

    朝廷一旦確實此事,那便要奏凱行獻俘禮的,豈能容他儿戲?也難怪皇帝不與重臣商議,此事關乎重大還需謹慎行事。想及此處,楊嗣昌立即建議。

    “應速派人將奴酋之子押解進城,再責令建奴降人辨認,一旦確實,定可壯我大明將士聲威!”

    朱由檢點點頭,忽又問道:“李信此人,楊卿可曾聽說過?”

    楊嗣昌自問對天下百官稍能嶄露頭角于陛前的官員都能了然于心,如此才能久存聖眷,但搜腸刮肚也沒有手中奏折上提及親手俘虜奴酋之子的這員驍將的信息,只好搖搖頭。就在搖頭的當口,腦中靈光乍現。

    “此前王朴所呈劉宇亮奏折似乎曾提及李信,莫不是同一人?”

    經楊嗣昌提醒,朱由檢似乎也隱約記起,劉宇亮的確曾提及一人名為李信。那執勤太監也見過劉宇亮的奏章,而且記性也好得很,將之一一默背了出來。

    殿中君臣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奉孫承宗令斬殺岳托的民壯教習正是姓李名信。楊嗣昌敏銳的覺察出此中似有隱情,劉宇亮在提及李信之處都有意淡化,只在最后不起眼處敘述了名姓。劉宇亮心思中的真實意圖似乎也已經昭然若揭。但現在不是糾纏此處疑點的時候,他要等到一個關鍵時刻再提出來,或許還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楊嗣昌的眸子里透出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笑意,李信,李信!他暗自默念了兩聲,將此人記住。

    朱由檢似乎並沒有覺察出劉宇亮對李信的這種刻意掩藏。他像發現新寶藏一樣的興奮,此前孫承宗運籌帷幄斬殺岳托固然大功一件,但能將此事執行成功,必然要有一位得力干將實施才會功成。如果這兩個李信是同一人,那真真是上天賜予大明的良將、福將!

    一念及此,朱由檢立即揮筆龍蛇飛舞。片刻功夫一份御筆親書新鮮出爐。

    “傳旨,將奴酋之子押解入城,令曹公速領李信入宮!”

    朱由檢的旨意一下,等于給此事定了調子。各人紛紛領旨而去,楊嗣昌負責去尋那建奴降人。和建奴打了几十年,生俘的建奴高級將領也不算少,見過奴酋之子的也必然有之。

    ……

    白甲精兵衝入關廂之中,洶涌的白甲鐵流便如洪水入漕一般,涌入一條條狹窄的街道中。遠處觀戰的多爾袞不由得眉頭一皺,他麾下的白甲精兵最善野戰,這巷子之中若存了伏兵,多傷一個精銳,都不是他所樂見。側眼去看那魯之藩,只見其不經意的點點頭,似是早有所料一般。

    很快,多爾袞發覺自己多慮了,巷子里並沒有明軍伏兵,白甲精兵直至衝上安定門延伸向北的官道都沒有受到任何抵抗。明軍仍舊隔著關廂遙遙觀望,似乎對此毫不在意。

    多鐸與多爾袞一樣擔心關廂巷子中存了伏兵,直到即將衝出關廂之時才松了一口氣,只要在野地之中他自問十四哥麾下的白甲精兵還沒有敵手。

    關廂只有三個巷子口,也就是說,所有白甲精兵必須由這三處突出才能攻擊明軍。當白甲精兵剛剛踏出巷口,地面突然爆炸四起,轉眼間煙塵滾滾,竟是不辨東西。若是漢軍,如此突遇襲擊,恐怕已經四散奔逃,但白甲精兵不愧是多爾袞精銳中的精銳,憑著最初的方向感仍舊向**進。由巷子中滾滾而出的精兵源源不斷的殺進團團塵煙之中。

    當第一波白甲精兵終于衝出團團煙塵,只見無數只黑色的鐵疙瘩有如冰雹一般從天而降,下意識的紛紛擎起手中鋼刀格擋,卻不料鐵疙瘩竟紛紛爆炸開來。驟然間,血肉橫飛,慘叫此起彼伏。

    多爾袞一顆心漸漸沉下去,能將火器使得如此卑鄙猥瑣的,除了李信還能有誰?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確認,李信就在對面明軍之中。看來,魯之藩所言不虛,這支明軍八成便是那劉澤清的山東軍。

    自從在高陽城下遇阻,火器就成了如影隨形的夢魘,此前的多爾袞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火器竟能有如此之大的作用,在他的潛意識中火器唯一的作用便是紅夷大炮攻堅而已。是李信的出現徹底顛覆了火器于多爾袞的印象,他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將眼前這善用火器守城的明朝文官收入囊中。

    多爾袞的目光落在魯之藩身上,對掌旗軍卒冷然下令:

    “傳令白甲精兵,擅自后退者斬!”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5 AM

第九十二章 關廂之戰

    白甲精兵源源不斷的由關廂之中涌出,明軍士兵則不停的向外拋出可以爆炸的鐵疙瘩,整個關廂東側爆炸四起煙塵滾滾,戰鼓隆隆之聲驟然變的急促,明軍軍陣之中傳來陣陣呼喝,似在挑釁又似在助威。

    安定門城牆之上的方正化當真是看的眼花繚亂。這種打法前所未見,又的確有效,衝在最前邊的清軍炸死扎傷者難以計數。但清軍戰力之强悍也由此凸顯出來,即便如此震撼的場面仍舊沒有讓這群身著白甲的清兵退卻,反而越戰越勇。

    眼見清軍距離他們不過十几步,拋擲鐵疙瘩的明軍士卒開始退卻。方正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這些明軍的后撤變的亂哄哄一片,毫無章法,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他們訓練水平低下到了不能再低下的程度。很難想象這些人前一刻還將韃子打的屁滾尿流。

    同時,方正化也在暗暗慶幸,幸虧之前的爆炸激起團團煙塵,擋住了韃子的視線,使他們不敢輕易的直衝出來,否則只瞧這亂哄哄一片,一個衝擊便能將之徹底擊潰。但這些明軍終歸是幸運的,順利的撤回軍陣之中。但見抵在最前面的是三排手持長槍的步兵,但細細看去,這些長槍卻不是明軍的制式裝備,分明是用新鮮的杆子削制而成,長于明軍長槍一倍有余。

    一樁樁的新發現,使方正化心中充滿了狐疑,山東鎮總兵劉澤清的軍隊絕不是這種風格,以前輪換遼東守邊的時候他也不是沒見過,論戰力來說並不强悍,訓練水平卻肯定勝過眼前這支明軍。盧、虎二人也不像,孫承宗善將將卻不善將兵,思來想去也沒尋到個合適的人選。

    “嗚嗚嗚……”

    “咚咚咚……”

    清軍軍陣之后號角與戰鼓也霎時間響成一片,衝出關廂的白甲精兵如涓涓細流彙聚成了一片**,以排山倒海之勢扑向明軍的長槍陣。

    槍陣如武裝到牙齒的刺蝟,雖然只有三排,縱深很淺,成百上千根削尖的槍頭密集的指向前方,爆出一片死亡的氣息,使人望而生畏。

    方正化目瞪口呆的發現,清軍白甲精兵們竟似悍不畏死,如飛蛾扑火般的直撞向這預示著死亡的密集槍陣。但白甲精兵不貴是精銳中的精銳,槍陣雖然嚇人,但背后使用的人似乎並不靈活,白甲精兵及至近前,忽而扑倒向前滾去,几次翻滾便直抵槍兵腳下,手中鋼刀反復削去,明軍士卒雙腳被齊膝削斷,頓時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長槍軍陣初一交手便面臨崩潰的危險,方正化手心著實捏著一把冷汗,很顯然這股明軍的戰斗力和他們之前所可以顯示出如虹的氣勢並不相符。他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又驟然揪了起來。明軍的主將應該是在虛張聲勢,只希望不要被韃子發覺才好。

    其實,方正化的擔心也是過于緊張,正因為他在高城之上,俯瞰戰場,才從諸多細節上察覺出了明軍的色厲內荏,地面之上的清軍隔著重重關廂民居,還有爆炸激起的煙塵與火藥燃燒后的硝煙彌漫大半個戰場上空,恐怕諸葛在世也難發現這些不易察覺的細節。

    就在方正化以為明軍長槍陣即將崩潰的時候,由左翼靠近城牆一側突然衝出一隊明軍,他們背上背著沉甸甸的袋子,步伐飛快,雖然陣型散亂,卻是目的性極强。

    這股明軍看規模大概有上百人,徹底展開之后,將背上的袋子卸在腳下,又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從中掏出個鐵疙瘩,搗鼓几下驟然拋出,百十個鐵疙瘩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極具美感的弧線,落入白甲精兵之中,此起彼伏的爆炸徹底打亂了清軍的進攻節奏。關廂之中陸續衝出的白甲精兵于是又直奔這百十人衝去,試圖解同袍之圍。

    眼看又是一番惡戰,卻聽戰場之上金鐵交鳴之聲驟然響起,白甲精兵如退潮般倏忽回卷,以驚人的速度脫離了戰場。

    方正化一顆心算是暫時落到了肚子里,他由衷的佩服起這支看似訓練的一塌糊涂,卻頗有戰斗力的明軍。尤其對指揮這支明軍的主將頗為好奇,倒要看看是誰在領著一群如此矛盾的明軍在與清軍叫板。

    正思量間,卻聽尖利的嗓音在喚他。

    “方公,方公,万歲有旨意了!”

    直到有人拉他衣襟,這才緩過神來,一看是杜之軼,身后還跟著曹化淳的義子。

    “万歲有旨,著即令曹公入城,對了,還有一個叫李信的丘八。”

    這些都不是重點,方正化劈頭問道:“奴酋長子之事,万歲可曾表態?”

    “表了,也一並押入城中,只等確認了身份,便行奏凱獻俘之禮,以壯我大明將士之聲威士氣!”

    跟在杜之軼身后的小太監則趕忙上前行禮,“還勞煩方公吊小的下城!”

    ……

    安定門外關廂西側,多爾袞、多鐸兄弟觀戰半晌終于覺得對面明軍要比想象中强悍許多,終歸還是心疼白甲精兵,不忍做無謂的傷亡,下令鳴金收兵。

    眼見白甲精兵如潮水般在關廂民居之中卷回,多鐸便想調漢軍繼續出陣,卻被多爾袞攔住。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正面進攻事倍功半,不如由側已突破。”

    多鐸想了想點頭稱是,正面進攻連白甲精兵都沒占著便宜,讓那些豬一般的南蠻奴去不也是白白送死嗎?其實,白甲精兵之所以戰力大打折扣,絕大部分的因素是關廂將其軍陣分割打散導致的。多爾袞一旦正視明軍,這個劣勢就成了不可容忽視的重大問題。

    多爾袞也是因為消滅薊鎮陳國威布太過容易,就連那陳國威首級的血跡尚未干涸凝固,連帶這將這股明軍也小看了,豈料一腳踢到了鐵板上。

    兄弟倆的討論直視一旁的魯之藩為無物,他的臉上著苦澀的笑意,見到明軍擊退了多爾袞的白甲精兵,他既高興又傷神。高興的是明軍得勝,傷神卻是自己身陷囹圄,從此以后這些勝利恐怕與他再無半點關系了吧!

    “南蠻奴笑甚?”

    多鐸發現了魯之藩毫不掩飾的笑容,揮著缽大的拳頭作勢要打。

    “明軍取勝,之藩自當一笑,將軍若不滿,拔刀相向便是!”

    多爾袞意外的在魯之藩這番言辭當中發現了一絲求死之心,這也正是他格外看重的東西,一個人雖然才具加身,少了應有的品格這是不小的缺陷。魯之藩沒能在城破被俘的關頭以死殉城,是他一生之中都無法拜托的污點,這也是多爾袞內心之中看輕他的理由之一。

    所以,當多爾袞發現此人不願投誠的同時,心中還存著求死之念,竟然高興不已,這也更加深了他想要馴服此人的念頭。

    原本李信是個最好的選擇,在他看來武人匹夫向來看重實利,一番禮遇連環組合拳下去這些沒有儒家道德牽絆的匹夫們都得乖乖入彀。豈料,在這李信身上卻偏偏走了眼,此子投誠是假,與大清作對卻是真,令他搶掠計划受阻,並因此几乎半途而廢。

    就在李信劫持豪格反出清軍大營之初,多爾袞還是存了能收服他的念頭。直到他陸續斬殺瑪濟克、鰲拜直至岳托,多爾袞才逐漸放棄了將之收為己用的念頭,一是仇怨結的太深,權貴們容不下他,也會給自己招致不必要的敵視。二是此人在被明朝文官出賣的情況下,仍能接連斬殺清軍大將,東奔西走積極抗戰,足見其抵抗大清意志之堅定。

    而眼前這魯之藩就不同了,他有太多的牽掛,不計利祿卻獨獨重視那功與名,漢人有句話叫無欲則剛,這話很對,人只要有了欲望,也就等于有弱點。

    “先生與本王說說那李信其人!”

    魯之藩訝異的看著多爾袞,卻是一言不發。多爾袞呵呵笑了:“本王只是想多聽聽那李信的故事,這又不是何等機密,不算出賣你那大明朝廷吧?”

    魯之藩訝異的是多爾袞剛剛吃了李信的敗仗,竟似半點都不惱怒,反而像談論老朋友一般的說起李信,這實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此人若不是虛懷若谷,那便是城府極深,倒是塊做君王的好材料。

    李信的信息也還真算不得什麼軍事機密,說與他聽又如何?

    “卻不知想聽哪一處?”

    多爾袞笑道:“隨便,隨便,比如出身,喜好,又或是他在高陽有沒有相好?”說罷還衝魯之藩擠擠眼。

    魯之藩心道,如此輕佻卻不是為人主該有的行為。

    “李信此子本是直隸馬賊,春天里被朝廷剿滅活捉,本來是秋后處決的,不曾想韃子入寇……”

    “南蠻奴說甚?”多鐸繼續揮著他那缽大的拳頭虛張聲勢,魯之藩毫無畏懼之色,沒有多爾袞的允許,他根本不敢動自己半根毫毛。更何況,他還巴不得多鐸將自己斃了。

    “先生不必理他……”

    “說來這李信也算膽大,竟敢直接衝撞孫閣老,卻也因此進入孫閣老視線,得以嶄露頭角,高陽也因此多堅守了兩個月。”

    忽然有人來報。

    “南人正在用籮筐吊人入城……”

    舉目望去,果真,安定門東側的城牆上晃晃蕩蕩吊著一只大籮筐……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5 AM

第九十三章 初入京城

    眾目睽睽之下,一只大籮筐被晃晃蕩蕩的吊上北京城的城牆,很多人對此習以為常,北京城每天上上下下的籮筐沒几十只也有十几只,但軍卒正儿八經來彙報的只有這一次。

    多爾袞對此頗感意外,那軍卒似乎看出了睿親王的疑惑,趕忙上前解釋。

    “平日里籮筐吊上吊下,也就一個來回,至多不會超過三個來回,這一次卻足足有四個來回,奴才覺得這籮筐之中必定有極為重要的南人大官。”

    那軍卒是個滿八旗旗兵,哇啦哇啦說的是滿語,魯之藩豎著耳朵卻沒聽懂半個字,只見他伸出了四根手指在跟多爾袞信誓旦旦的說著什麼。

    多爾袞竟然點頭了,似乎還很贊同這個軍卒的說法,然后神色復雜的望向又緩緩墜下城牆的籮筐。

    魯之藩大概可以猜到他們的想法,但明軍不是傻子,不會傻到在韃子的有效攻擊范圍之內上來下去,目測此處距離那籮筐至少超過兩里地,別說弓箭,就是紅夷大炮也沒法指哪打哪,想動籮筐的主意那是別想了,。

    就在一眾清軍將領對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同時,最后一只籮筐被吊上城頭。城上明軍七手八腳從里面拽出一人,正是肅親王豪格。

    “輕點,輕點,哎呦,疼死本王了……”

    豪格大呼小叫,一口一個本王,京營的軍卒實在看不過眼,當了俘虜還這麼囂張,不知是誰狠狠踹了他一腳,豪格的身子頓時便飛出去來了一個狗啃屎。

    這也是李信對其縱容慣了,雖然他身為俘虜,也不在言語上與其計較。但到了京營的地盤,情形就大不相同了,這里的明軍士卒都是在韃子手中吃夠了苦頭的,哪里會容忍他囂張!

    但是,沒等有人補腳,大伙便呼呼啦啦散開兩旁,紛紛行禮。來人正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京營提督方正化。被吊上城的四人目光齊齊望向了這位指揮城防戰的大太監。

    其中一人的目光里充滿著不可思議,清軍壓境竟由一個太監來主持防務,真是前所未聞。這個人就是李信,如果他是明朝土生土長的人便不會對此感到奇怪,太監掌兵這種情況尤其在明朝末年已經見怪不怪。就比如那高起潛,崇禎皇帝還不是一百二十個放心的將大明朝最精銳的關寧鐵騎交給他來敗壞。

    李信來到這時代沒接觸過几個太監,潛意識里對太監還是有几分抵觸情緒的,他真想問問那崇禎皇帝難道堂堂中國就沒有人了嗎,非要由太監來掌兵?當然,這話他由始至終都沒問出口,只是后來他終于明白崇禎皇帝為何要如此了。這都是后話,李信在接到旨意的時候,實在沒料到皇帝竟然要點名見他。

    曹化淳卻恭喜李信,以他對皇帝的了解,皇帝若指名見某人,不是這人要倒大霉,便是此人要飛黃騰達,顯然李信屬于后者。一路由靜海到京師,再經過剛才的大戰,曹化淳已經徹底改變了李信僅僅是一個丘八的第一印象。說實話,他同意李信的提議是冒了各種風險的,可以說是一次賭博 ,嬴則盆滿缽滿,輸則一敗涂地。

    賭注無外乎兩者,一為豪格,二為李信許諾這支假冒的大軍可以鎮住多爾袞。如今看來這第二條算是初步實現,多爾袞第一波攻擊果然被成功的擊退了,並且由于大軍的牽制,韃子攻城的步調也不得不放緩。如今皇帝親召,他仿佛又看到了權力的寶座再向他招手,局勢的走向總体來說是朝著預期方向前進。

    曹化淳干咳了几聲與方正化相互見禮,兩人是多年的老相識,虛應客套一概免了,方正化上前詢問此戰是否他親自指揮。曹化淳哈哈大笑,拉過李信鄭重其事的介紹。

    “適才城外一戰便是李將軍所指揮,如何?”

    李信與方正化見禮,拱手道:“虧得曹公運籌帷幄。”

    這句謙虛李信等于是瞪著眼睛說瞎話,曹化淳除了觀戰以外,別無一言相助,運籌帷幄更是無稽之談。但馬屁送上,曹化淳還是舉得渾身舒暢通透,這年頭有將才,又識大体的人太少了,如此想著,看向李信的目光又多了一絲贊賞。

    方正化聽聞城外一戰便是這面前的壯漢所指揮,竟是一揖到地,嚇得李信趕忙閃到一旁,雙手扶住他。

    “方公這是作甚,可折煞李信了!”

    豈料方正化直起身后卻一本正經的道:“李將軍恰如雪種送炭,京師安矣!”他這話的確發自肺腑,馳援而來的薊鎮陳國威部被悉數殲滅后,守城的京營將士士氣一落千丈,几乎跌倒谷底,正是這只明軍的到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初戰便是小勝一場,使得京營將士原本低落的士氣又陡然提升。

    沒等李信回答,方正化又提出了疑問。

    “不知孫閣老,劉總兵諸位可在城下?”

    曹化淳冷笑一聲。

    “虛張聲勢耳,就連城下大軍都是由流民假扮。”看著方正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曹化淳又道:“那山東總兵劉澤清頓兵不前,心懷叵測,已經被李將軍格殺!”

    方正化這回算是徹底驚呆了,敢擅殺一鎮總兵之人除了袁蠻子還未見誰有如此大的膽子。就算那袁蠻子也是以督師之職又請了尚方寶劍,才敢將毛文龍斬殺。更何況毛文龍東江鎮總兵的左都督又如何比得了劉澤清山東鎮總兵的左都督呢?他又是上下將李信打量一番。

    “不知李將軍隸屬于哪一鎮?”

    敢斬殺一鎮總兵,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他搜遍了腦中諸鎮將領也沒能找到與這李信有關的信息。不過讓他驚掉下巴的話還在后邊。

    “李信忝為孫閣老所募民壯教習!”

    此言一出,盡皆嘩然,万万想不到,指揮著上万大軍前來勤王的不過是一個小小民壯教習,實在太過匪夷所思,聳人聽聞。也讓在場的諸位將領大有自尊心受挫之感。

    方正化還想再問則被曹化淳打斷,“方公問題也忒多,別讓万歲等急了,等得著空讓您問個痛快。還有這位爺……”曹化淳一指豪格,“他可是奴酋皇太極的長子,還拜托方公照看好嘍!”

    此前曹化淳的軍報中已經提及此事,因此已經不如之前那般吃驚。方正化不但是京營提督,還兼著東廠的廠督,只有將豪格交給東廠曹化淳才放心。朝中局勢險惡,自打魏忠賢伏誅之后,他們几個伺候皇帝于潛邸的老兄弟雖然都相繼得到重用,但司禮監的權勢終究還是山河日下。這樁大功若坐實了,內閣那几個老頭子恐怕也再沒實力與他們抗衡了。

    “走,入宮面聖!”

    十几匹快馬由安定門大街疾馳而過,引得本就稀少的行人紛紛側目,心中惴惴,莫不是戰事又吃緊了吧。李信縱馬疾馳在北京城的大街上,心中百感交集,前世的北京他曾不止一次來過,可這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卻是頭一遭。

    明朝末年的北京城,除了城牆以外遠不如想象中氣勢恢宏,城內建筑低矮雜亂,盡管已經到了冬季,道路兩旁的污水溝里仍舊隱隱散發著惡臭。許是由于韃子圍城的緣故,大街上了無生氣,即便偶爾出現的行人,亦是行色匆匆,且多數衣著破爛,顯是生活困頓之人,滿眼里處處透著一個王朝帝都日落西山的蕭瑟與凋敝。

    一行人一路穿過崇教坊、昭回坊、保大坊、南薰坊直上了東長安街。所過之處不是國子監所在便是順天府衙署等官署衙門,由如此破敗,若是平民百姓聚居的南城還不知要落魄成什麼樣子。這和初到臨清時,大運河兩岸的繁華所留給李信的印象實在大相徑庭。

    上了東長安街往西去便是承天門,李信放眼南望,前世原本是廣場的位置遍布官署衙門,中間由承天門延伸出來的一條大街一分二。這里便是大明朝的官僚中樞,都督府與六部均設于此。

    李信遠遠就瞧見承天門外站了一群人,直奔到近前只見几名小太監凍得直跺腳,紛紛衝曹化淳行禮。

    “曹公安好,万歲爺就等您哪,快隨小的進宮吧。”

    曹化淳淡淡點頭下馬整理衣裝,與其中几個小太監似是在交代著什麼,由于隔得稍遠,李信聽不真切說的什麼。

    其中一個似乎是首領太監的人看了看曹化淳身后諸人,尖著嗓子問道:“何人是李信?”

    李信趕緊站了出來,那太監瞧了瞧,“你就是李信?”

    “正是李信!”

    太監點點頭,嗯了一聲。

    “是員虎將的身板,万歲點名召你,不知是前世几輩子修來的福分……”

    說話間,曹化淳已經一馬當先進了便門,李信則跟在那絮絮叨叨的首領太監身后,聽著他交代各種覲見皇帝的規矩,卻都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了。一行人由便門進入紫禁城中,先是將隨身的兵器都交了出來,再由人引著,過了端門,由午門右掖門進入,卻向東而去,李信納悶,不該是直去奉天殿嗎,這是去哪里?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7 AM

第九十四章 昏君?明君?

    首領太監引著眾人向東拐過去,前世曾數次游覽故宮的李信立即便明白,這是要將他們引向協和門。之后他們又過了數道門,直到一處黃瓦紅牆的大院落前才停下,紅漆大門上掛著豎匾,文華門三個字蒼勁有力,竟是到了文華殿。

    門外亦是早有太監相候,見人到了,便尖著嗓子道:“万歲一直等著呢,曹公速去面聖吧!”

    “有勞高公!”

    曹化淳拱手回道。

    依李信一路走來所見,凡是太監見到曹化淳基本都是畢恭畢敬的行禮問候,似這般隨意態度的還是頭一個,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曹化淳好似全然感受不到那太監語氣之中的怠慢一般,拱手謝過,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衫,隨著引路的太監進去。

    李信便也想跟著進去,豈料那太監卻一把將之攔住。

    “爾為何人?可有旨意?”

    一連提了兩個問題,李信則不卑不亢回道:“高陽李信,奉旨面聖!”

    那太監一點都沒有意外,便似早知道其身份一般,“進去吧,規矩可都知道?衝撞了聖駕那是死罪!”

    李信心道:此人怕是與曹化淳不睦,自己跟著吃了掛落,初次見面就語帶恐嚇。不過他卻忽略了一點,曹化淳之所以能重返京師完全是憑借李信手中的兩張牌,藉由這個先天的原因,他李信與曹化淳二人都已經是綁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禍福與共。因此,李信在得到曹化淳助力的同時,連曹化淳的政敵也一並繼承了過來。

    來到文華殿外,空氣頓時一片緊張,殿階之上的小太監似也認得曹化淳,連連衝他使眼色,待走的近了才低聲道:“曹公,來的不是時候,薊鎮總兵全軍盡沒的軍報剛剛被遞了進去。”說這話,眼神卻瞥向外邊,李信將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看來是剛才為難自己那太監有意為之。

    想起崇禎皇帝喜怒無常、刻薄寡恩的名聲,李信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鼓,万一這貨發起飆,追究自己斬殺劉澤清的罪責,那可就完蛋了,這外廷深宮,重重甲衛,便是插翅也休想逃出去,一顆心惴惴不安起來,但看曹化淳好似全不在意,便告誡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眼看著曹化淳踏進文華殿,過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殿內傳來尖利的嗓音。

    “傳李信進殿!”

    適才與曹化淳通風的太監則叮囑道:“万歲正在氣頭上,一定要少說話……”

    由于走的急,那太監說話的聲音又極小,是以之后又說了些什麼就全聽不清了。進入殿中但見曹化淳垂首而立,再看御座之上端坐的男子想必就是傳說中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崇禎皇帝吧。

    僅僅是一瞬間的發呆出神,便忘記了臨來時那首領太監交代的三拜九叩大禮,竟傻愣愣的站在當場。眼見李信如此,曹化淳心中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求這廝快快醒悟過來行君臣之禮。

    豈料御座上的男子爽朗一笑,問道:“你就是李信?”

    也許是這一番問話太沒有皇帝的派頭,李信一時間忘記代入君臣角色,下意識拱手施禮道:“正是李信!”

    曹化淳在一旁嚇得臉都白了,恨不得撕了李信的心都有了,就算不會三拜九叩的大禮,下個跪還不會嗎?他還真冤枉李信了,李信自打來到明朝,即便是見了孫承宗多爾袞這等當世名臣豪杰也未曾一跪,更何況一個亡國之君?說到根子上,是他沒有下跪的習慣和意識。

    御座上的男子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檢,曹化淳對李信擺手勢使眼色的小動作自然逃不過朱由檢的眼睛。

    “曹卿莫使眼色了,江湖漢子不懂朝堂規矩情有可原。”

    朱由檢這句話一出口,曹化淳這才算松了一口氣,心道這李信恐怕還不自知,他已經在生死線上走了好几遭。李信這時才反應過來,面君時應當下跪,連忙雙膝跪地,硬著頭皮將額頭磕在地上,做誠惶誠恐狀。

    “草民叩見皇上,万歲万歲万万歲……草民有罪……”

    李信還不知道,他的形象已經在朱由檢心中定了格,標准的勇多謀少的匹夫形象。

    “說說,可有退敵良策?”

    朱由檢不過隨口一問,良策自當由他的閣臣督帥們謀划,也沒指望李信能有什麼好主意。誰知李信卻頗為認真的思考了片刻。

    “啟稟万歲,韃子表面上占據優勢,實際上卻是危機重重。第一,韃子引兵入寇后勤補給基本靠搶,但是由于高陽一戰的緣故,收獲甚少,也就是說他們此刻缺乏打持久戰的基礎,糧食!第二,韃子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兩黃旗的拜音圖等權貴,必然會抓住機會狠狠的牽制多爾袞。第三,奴酋之子豪格在我大明手中,這是一顆可以振奮軍心士氣,也可以打擊韃兵士氣與戰斗意志的奇貨!”

    “哦?接著說下去。”

    朱由檢饒有興趣的聽著李信的分析。李信整理了一下思路,全沒注意到曹化淳的眼色,准備繼續說下去。這位大明天子于他的初步印象還算平易近人,是以好感增加,話也就多了起來。對于前世史書的記載也產生了懷疑,畢竟歷史都是由人記載的,一個人被記載的面目全非也未必是什麼難事。

    “如此種種,一個拖字便可以解京師危急!”

    曹化淳心里不住嘆氣,后悔沒事先叮囑李信謹言慎行。朱由檢卻又問道:“朕若想從速破敵,又該當如何?”

    “這……”

    李信遲疑了,京師方圓百里之中已經無兵可調,本來高起潛所率領的關寧軍還堪為一戰,此時也已經全軍覆沒,他這支冒牌的山東軍嚇唬嚇唬人還可以,若想動真格的與韃子真刀真槍的干卻是實力相差懸殊,難道曹化淳沒在軍報中說明嗎?李信目光撇向朱由檢,他這才注意到朱由檢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心道,莫不是言多有失?

    剛剛還一副平易近人的朱由檢,突然間沉默了,殿中的空氣似乎也隨之凝固,他此時才体會到什麼是伴君如伴虎,更為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話得罪了朱由檢。

    沉默了半晌,朱由檢終于又開口了。

    “城外大軍可堪一戰?”

    這回輪到李信沉默,他回答能戰還是不能戰?若能戰,那便是送掉城外數万百姓的性命。若不能戰,只怕天威難測啊。兩難之間,李信不禁起了埋怨。

    打仗就怕瞎指揮,朱由檢老老實實做在紫禁城中為將帥們解決后顧之憂就好了,非要在前方戰事上插一手,難道你很會帶兵嗎?

    “李信你來回答,到底可堪一戰否?”

    朱由檢語調變得急促而尖利,李信此時才確認史書上的記載沒有錯,崇禎皇帝的的確確是喜怒無常,前一刻還笑意盈盈,這一刻卻已經是暴風雨的前夕了。

    李信豁出來了,讓他犧牲掉上万百姓的性命,那是万万行不通的,亢聲道:“万歲可知,草民帶來的並非明軍,他們都是百姓喬裝而成,為的不過是能拖住韃子大軍,等待各路勤王兵馬直抵京師,到時重圍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一旁的曹化淳聽李信如此說徹底奔潰,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不論是大明的百姓,還是大明的官軍,只要皇上一句話,誰不效死便是大逆不道。李信說出這樣的話來,看頭都夠了。他再也忍不住,躬身跪倒:“万歲息怒,李信不過是一介匹夫,說的都是些混話……”

    豈料朱由檢將其打斷:“快起來,誰說朕要降罪于他了?若如此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朕豈不是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

    曹化淳心中暗罵高時明,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說動皇帝,順便給他下了套,自己緊趕慢趕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口中卻連連稱:“万歲聖明,万歲聖明!”

    李信心中無名火起,自己上趕著來北京勤王,見著朱由檢了不但連句熱乎話都沒有,反而還要被治罪,有沒有天理了?

    卻聽朱由檢嘆了口氣,問道:“不知孫閣老如何了?爾從高陽來,可有消息?”

    皇帝沒有糾結在剛才的問題上,而是詢問其孫承宗來。李信原本要爆發的火氣仿佛被一盆冷水澆下熄滅,高陽陷落,孫承宗魯之藩等人下落不明一直不明,兩個多月來的努力几乎已經宣告失敗,除了山東幸免于難以外,該敗的仗一場都沒躲過。

    “回万歲,草民其時正去山東搬兵,待巨鹿救下盧尚書后,再想北上解救高陽時卻是遲了,高陽城如今已經被韃子燒成了白地,滿城百姓不是逃亡,便是被活活燒死……”

    殿外太監突然進屋在朱由檢身側一陣耳語,朱由檢點頭道:“讓他進來!朕正打算派人去請!”

    片刻功夫一名紫袍大臣步入文華殿匍跪于地,三拜九叩。

    “臣楊嗣昌叩見万歲万歲万万歲!”

    朱由檢趕緊免了楊嗣昌的禮,命隨侍的太監搬來凳子,賜了座,劈頭便問……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7 AM

第九十五章 戲弄奪軍

    “朕看城外大軍氣勢如虹,楊卿覺得可堪一戰?”

    楊嗣昌進宮面聖是辨認豪格的事情有了眉目,剛想彙報卻聽皇帝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句話。一向非常敏感的楊嗣昌頓時感受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壓力,到底能戰不能戰,必須体察聖意之后再做出回答,各種念頭在楊嗣昌的腦袋中飛速的旋轉著。

    曹化淳的奏報楊嗣昌已經看過,也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山東軍,而是流民所扮。說實話就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能震住韃子,使其不再攻城就已經是難得的大勝了,若讓他們主動進攻韃子那不是以卵擊石嗎?可皇帝既然能提出這個問題,必然就有其深意,到底能是不能呢……

    “啟奏陛下,臣對城外大軍不甚了了一時無斷,全憑聖裁!”

    楊嗣昌最終還是耍了個滑頭,他不傻,如果說不可戰,必然忤逆聖意,開罪皇帝。如果說可戰,戰敗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到時候難免要背這個黑鍋。

    很明顯朱由檢對這個回答不滿意,他的鼻腔里几乎是為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良久終于開口。

    “朕意已決,楊卿以內閣大學士兼領城外兵馬,三日之內與韃子決戰!”

    話畢,楊曹等人頓時目瞪口呆,殿中空氣驟然緊張。李信胸中反不如先前激動,朱由檢執意如此的動機他已經了然于胸,再看一旁的曹化淳低眉順眼,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似乎這些事已經和他全沒關系一般,心里更是涼了半截,看來此事已經再難更改。

    果真,楊嗣昌叩拜領旨,這一回他是奉旨行事,即便敗了也有皇帝兜著。御座之上的皇帝朱由檢環視殿中諸位將他們的表情與動作一一收入眼中。

    此事就算定了,朱由檢命楊嗣昌領兵等于收了李信兵權,所有人都對此心知肚明,李信又如何不知,奈何他連武官都不是,人微言輕又有什麼資格在這文華殿上發聲反對,恐怕連身在殿中都是破格的恩典了吧。

    朱由檢見再沒有反對的聲音,輕輕嗯了一聲表示滿意。

    “楊卿可還有要事?”

    楊嗣昌這才想起此番入宮面聖的初衷,抬袖子擦了擦額頭冷汗。

    “啟稟陛下,在京的建奴降人有郭羅羅氏、鈕咕嚕氏均確認李信所帶來之人為奴酋長子豪格!”

    話音未落,便聽稀里嘩啦之聲,李信微微抬頭,只見朱由檢騰地站了起來,或許是動作太大,奏章文書被帶的散落了一地,“楊卿此話可當真?”連聲音都帶著些許的顫抖,可見其心情之激動。

    “數名建奴降人,均在未被告知身份的情形之下辨認,當屬確實。”

    楊嗣昌素來持重,不是有完全把握不會輕易的對一件事下論斷,既然能如此說,必是已經有了把握。原本對豪格身份將信將疑的朱由檢便開始變得激動,打開國以來,太祖、成祖武功赫赫自不必說,此后的皇帝與夷狄征戰又有誰能生擒敵國皇儲?這絕對是一次意義非凡的勝利,大勝利。豪格的被俘在軍事上或許沒有多大改變,但對政局的影響卻是不可估量的。

    楊嗣昌見皇帝喜出望外,繼續添油加柴。

    “此乃二百年不出的大功一件,朝廷需當行奏凱獻俘之禮!”

    朱由檢自是同意楊嗣昌的意見,“具体如何操辦,楊卿先起草個章程吧!”

    楊嗣昌回道:“臣建議,奏凱獻俘之禮宜快不宜遲。”

    “哦?為何?”

    “多事之秋,正可一壯我大明聲威士氣!”

    朱由檢又是頻頻點頭,“楊卿所言甚是!”

    李信沒有資格參與議論,也只有聽著的份,曹化淳則仍舊低眉順眼,朱由檢目光瞟向他,問道:“曹公以為如何?”

    朱由檢對于他這些潛邸時的伴當不論言行都極為尊重,是以便也稱其為曹公。

    曹化淳立即匍拜于地激動的道:“老奴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聖明!”

    這份激動卻未必都是作秀,期間或許也參雜著些許的個人情感吧,李信見平日里一貫趾高氣昂的曹化淳如此惺惺作態,心中腹誹揣測。

    朱由檢的目光終于轉到李信身上,他只是孫承宗招募民壯的教習,沒有官身卻立下如此功勞,如何封賞還真得好好斟酌,一介草莽武夫該給個什麼位置才合適呢?

    說李信是草莽武夫,朱由檢不是毫無根據的,在這個君權神授的時代,皇帝就是天,任何人不論出身地位,初次接觸皇帝心中是都存著敬畏之心的。但他在這馬賊出身的武夫身上看不到半點敬畏的影子,行禮之時的敷衍,意見相左之時的頂撞,任憑哪一條都是莽夫所為,否則普通的百姓別說見皇帝,就是見了地方上的官吏恐怕也要嚇的說不出話來。

    這種氣概放在文人身上是風骨是耿介,放在武夫身上就是桀驁不馴。很顯然李信屬于后者,所以這種人用不好肯定是禍害,套好了籠頭,用好了就是聽話的爪牙。

    朱由檢自信用人無人能及,他已經決定要親手給這匹烈馬套上籠頭,但在套籠頭之前卻要考校一番。

    “李信?”

    李信聽到朱由檢叫自己名字,趕忙跪倒,有了前次行禮的經驗,這回跪的相對順當許多。

    “草民在!”

    “擒住豪格居功至偉,卻不知想要朕給你何等封賞?”

    聞聽朱由檢如此問,曹化淳一張笑臉不易察覺的抽搐了一下,皇帝如此問有戲弄之嫌,卻不知聖意如何啊?他偷眼觀瞧重新坐回御座之上的皇帝,卻是猜不透他到底如何想的。

    李信焉能看不出那朱由檢問無好問,他巴巴的趕來北京勤王,換來的卻是不屑與戲弄,負面情緒在不斷的發酵膨脹。自打穿越以來不論是孫承宗亦或是多爾袞對他都禮敬有嘉,而他一心打算拯救的大明朝的皇帝卻似貓戲老鼠一般,昏君若此還有什麼留下的理由?于是直視那御座之上的朱由檢。

    “草民原本是山中馬賊,與一干兄弟原本要秋后處決,如今偶立寸功,只求万赦了死罪,放我等回鄉。”

    李信一番請求不卑不亢,本以為智機在握的朱由檢生出了一絲脫出掌控的錯覺。按照常理揣度,如果有人被皇帝如此相問,目光短淺之人會要錢要官,這一種最好對付,一一給他便是。稍有遠見的定然會謙虛,推辭封賞。而這武夫竟然只求赦免死罪,要求歸鄉,什麼意思?這不是給皇帝難堪嗎?

    御座之上的朱由檢被噎住了,真的赦免死罪放他歸鄉,今后世人將如何看待朝廷看待他這個皇帝?至少一個嫉賢妒能的惡名少不了。但讓朱由檢主動為其加官進爵顯然又不合適,堂堂皇帝的面子得往哪擱?

    關鍵時刻還是楊嗣昌出面解圍。

    “陛下,封賞一事讓有司部門去議論吧,一律從重便是。”

    “也好!”

    朱由檢干巴巴的吐出兩個字來。他剛打算將這一幫子人攆出去,卻聽楊嗣昌又道:“臣來時已經查過黃歷,后日是獻俘的吉日,過了后日這個月便都不合適,鑒于奏凱獻俘禮宜快不宜遲,臣建議便設在后日為宜!”

    曹化淳此時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奏凱獻俘禮事涉重大,算上今日也才兩日功夫,如何准備的及?”

    楊嗣昌揮袖駁斥:“事急從簡便是!”他想了一下隨即又道:“臣建議,此番獻俘應提高規格以示隆重。”

    “万歲有言,三日決戰又當如何?楊相不會是怯戰,有意推脫吧?”

    “哼,韃子進犯京師,楊某早就抱定一顆必死之心,先獻俘后決戰,又有何難!”

    李信跪在玉階之下,沒皇帝的命令還不敢擅自起身,此時他一刻都不願在這紫禁城中多做停留,初進城之時的期盼到了現在全部化做一腔失望與憤怒,為什麼皇帝是個如此不靠譜的皇帝,他朱由檢哪怕能有多爾袞一半的務實也好啊,竟搞些陰謀權术,如此早晚得把這個中樞朝廷搞的烏煙瘴氣,人心盡失。

    至于,剩下那君臣三人議論的熱火朝天,他便只做充耳不聞。

    ……

    大明京師城外,數日以來,清軍終于停止攻城,無論城上城下都難得的享受了一頓午后的陽光。多爾袞中軍帳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烏紗青袍,胸前斗大的白鷳補子,都顯示出此人乃是五品文官。

    多爾袞對此人來意不甚明了。

    “楊閣老?遣人相邀,何其怪哉!”

    那青袍文官笑道:“貴客遠道而來,恰逢城中盛典,豈有慢待之理。不過楊相還有言,睿王若不便,遣一使者代為入城也可,如何?貴客莫不是膽怯了吧?”

    多爾袞縱聲大笑,一旁多鐸道:“貴使言辭何其鋒利,大丈夫徒逞口舌,信不信十四哥提兵親自入城赴會!”

    青袍文官傲然擺袖拱手,“本使拭目以待!”說罷,將一封書信擲于多爾袞面前几案之上。

    “信已送到,去不去由你們!告辭!”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39 AM

第九十六章 風雪沽酒

    文官扔下書信轉身便走,金鐵摩擦之聲刺耳響起,多鐸抽出腰間鋼刀便要追上去將之斬殺,多爾袞卻伸手將其攔住,“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多爾袞特地將“國”字的音咬的很重,在座很多都是漢人出身,多爾袞此話也是以漢語說出,其意不言自明。

    “明國此舉恐怕邀約是假,拖延時間倒是真!”

    說話的是鑲黃旗固山額真拜音圖,原本白淨的面皮由于連日征戰已經長滿了連鬢的胡子,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更顯得勇武逼人。

    “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在赴宴當日大舉突襲城外明軍,漢軍旗各部則繼續攻城,明國必然難于應付!”

    多爾袞拍手贊道:“固山額真好計謀!”

    此番毀關進擊明國,兩黃旗各大將軍陽奉陰違,沒少拖他后腿。戰事連番不順有很大原因便是內部失和導致,這一回拜音圖主動提出合力攻擊明軍讓多爾袞很是感動,如今各部精誠合作,都說女真不滿万,滿万無人敵,還有打不贏的仗嗎?大伙紛紛建言,同意拜音圖的提議,就連多鐸都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計策。

    多爾袞雙手虛向下壓示意大伙安靜。

    “諸位,諸位請聽多爾袞一言!”

    ……

    紫禁城協和門里內閣大堂,自從內閣首輔劉宇亮南下以后,內閣基本上便以楊嗣昌為主。屋中炭火盆燒的劈啪作響,楊嗣昌剛剛都把人打發走了,因為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將要來與他商議一件鼎鼎重要的事,這件事關乎他楊嗣昌的生死。

    不多時,內閣正堂的大門吱嘎一聲被從外邊推開,一陣寒風夾雜著白色的雪片卷了進屋,隨之進來的人面白無須五十歲上下,顯然是一名太監,楊嗣昌連忙起身拱手。

    “高公,可有消息?”

    那太監進屋先撣了撣身上的雪片,坐到牆邊的桌子前,尖著嗓子道:“快給咱家碗水喝,一路伺候著万歲,到現在連口水都沒顧得上……”

    楊嗣昌趕緊將剛剛蓄滿熱水的茶壺提起來倒了慢慢一碗茶水,遞到那太監桌前。那人也不客氣,端起茶碗吹了几口,便急不可耐的灌上兩口,豈料水太熱燙的他直咧嘴。

    “高公莫急,慢著點……”楊嗣昌在一旁輕聲叮囑,就像兩人是多年的老有一般。

    那太監放下蓋碗,慢條斯理的道:“万歲雖然嘴上沒說,心里邊不喜歡著那武夫呢!”

    “何以見得呢?”

    楊嗣昌坐著那太監對面,問道。

    “何以見得?”那太監哼哼兩聲怪笑,“就憑咱家伺候万歲這麼多年的直覺!”說罷他一擺手示意楊嗣昌湊近點。

    楊嗣昌起身來到那太監身側。

    “万歲有意讓楊相親自獻俘,楊相可要做好心理准備呦!”

    “這,這不好吧……”

    立下不世功勛乃人皆所願,但如此明目張膽的去搶那李信的功勞,他自問很難厚起這個臉皮。

    那太監又道:“今儿旨意就會下來,楊相推辭不得,還是想想如何應對吧!”

    獻俘敵國皇儲這份榮耀世人都想要,可如此硬搶了來,吃相也未免太難看了,于自己名聲絕沒有好處。獻俘的事還在其次,他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須取得高時明的支持。高時明雖然只是司禮監諸多秉筆之一,卻是近年來最受皇帝寵信的太監,並且沒有之一。就連那昔日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曹化淳都日薄西山了,現在的司禮監就是高時明一枝獨秀。

    “統兵一事還請高公在万歲面前美言。”

    高時明眉毛一挑,統兵的事沒有小事,楊嗣昌不想干,當場就該明確拒絕,如今怎的?想反悔,讓咱家去捋虎須?他倒想看看楊嗣昌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嘴上還是一力應承下。

    “楊相但說,只要不惹万歲動怒,都好說!”

    “楊某雖擅將將,卻不擅將兵,當著高公的面也不說暗話,帶兵非楊某所長,所以……”

    高時明何等聰明。

    “所以,楊相想要個能將兵的將?”

    高時明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推辭領兵的差事,一切都好說。

    “楊相可有屬意人選?”

    “高陽李信!”

    此言一出,高時明愣了半晌才呵呵怪笑了兩聲,以手指敲著桌面道:

    “楊相找的好替罪羊啊!”

    主動攻擊韃子就是找死,高時明也頗通兵事又如何看不出來,這個替罪羊的位置簡直就是為李信量身打造的。

    楊嗣昌干笑兩聲,辯駁道:“非也非也,高公誤會楊某了,用李信將兵,一是兵將相熟,二是以示公道,非楊某謀奪其兵權!皇上日前下旨令李信留京待用,所以,還要勞煩高公……”

    高時明一擺手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來,“這件事包在咱家身上,沒別的事咱家就先回宮了,那些兔崽子都沒眼力的緊,再惹得万歲生氣就不好了。”話雖如此說,他是不想讓有心之人拿他進內閣久坐的事大做文章,談完了正事就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所幸外邊雪越下越大,只要一出去恐怕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楊嗣昌趕忙也起身相送直到門外。高時明客氣道:“楊相回吧,外邊冷的緊。”說罷踩著雪“咯吱咯吱”奔文華門而去。

    ……

    東長安街南,台基廠,此地為當初興建紫禁城時加工原料的場地。盡管紫禁城已經建成了數百年,仍舊堆放了難以計數的石料木料。如今偌大的場院周邊拔地起了不少院子,都是官建的宅子,一來安置維修皇城的匠人,二來也可就近看顧料場。

    李信被皇帝留京聽用,便被暫且安置于此,擁有一進獨門小院,曹化淳本來派了兩個小太監來照顧其起居,也被他一並打發走了。兵權已繳,外邊雖然大兵壓境卻已經和他李信沒有半分錢的關系了。

    李信强迫自己接受這份難得的安逸,屋子正中,炭火盆子燒的劈啪作響,獨坐榻前的他頓覺腹中飢餓難耐,立時便有些后悔將那兩個伺候人的小太監打發走了。不過,與兩個沒下邊的太監朝夕相對,實在別扭的很。

    榻上的黑布包引起了李信的注意,他來時身無長物,更沒有什麼布包,拿起來沉甸甸的,打開一看竟是兩錠白銀一塊腰牌,用手掂量一下竟是不輕,這腰牌卻不知作何用處的。心道,曹化淳也算是有心之人,比之刻薄寡恩的崇禎皇帝倒還多上几分人情味呢。大戰光景,也不知這內城里還有沒有酒家飯庄開門營業。轉念一想,雜役也該送飯來了,還是等等吧,万一出去再招惹了不該招惹的禍事徒增麻煩。

    挺了半晌,說好了送飯的雜役還沒來,李信實在餓急了,決定出去找吃食,將曹化淳送他的皮裘披上,一打眼瞥見門口杵著的雁翎刀,于是提了起來別在腰間,門一開刺骨的寒風立即夾著點點雪白卷進屋里,他下意識的裹緊了皮裘,踏步出門。

    但見漫天的飄絮飛綿,整個世界變得灰白一片,台基廠靜的沒有一絲人聲。出了台基廠向東是崇文門里街,向南城牆根下則是東江米巷,現在雖然籍籍無名,但三百年后便是大名鼎鼎的東交民巷。

    不如便去巷子里看看有沒有開門迎客的酒家飯庄,李信本想牽了馬出去代步,豈料風雪太大,馬廄的門已經被雪堵死,無奈之下只好徒步而行。

    李信不知道,東江米巷早就不是當初的漕糧入關之地,巷子西段更是設有禮部、鴻臚寺、四夷館等官署,來了恐怕也會空跑一趟。

    大失所望的李信,滿眼所見都是關門的官署或者各地會館。但世事無絕對,他踏上巷子口便向東直奔崇文門里街方向而去,漫天的飛雪飄絮中竟然隱隱傳來了燉肉的香氣。

    李信循著香氣直追下去,終于在一扇沿街半掩的房門前停下,香氣正是自此間傳來。他抬起手猶豫再三,還是重重的敲了下去。誰知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這一下險些敲到那開門之人的臉上。

    開門之人一身青袍,是位文質彬彬的書生,見李信正作勢敲到自己臉上也嚇了一跳,又瞥見其腰間的雁翎刀不禁問道:

    “不知壯士找誰?”

    李信尷尬一笑。

    “說來慚愧,某行至此處腹中餓極,聞到肉香便一路尋了來,想討,討些……”

    他見對方一副書生打扮,便沒敢貿然談錢,生怕冒犯了人家。那男子笑了,“小弟獨酌正無趣的緊,壯士若不嫌棄,進屋來共飲如何?”

    李信抱拳拱手。

    “求之不得!”

    屋子格局不大,卻是別具一格,器具俱是漆木雕紋,顯然不是一般人家能置辦起的。居中炭爐子上坐著一鼎銅鍋,鍋里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看的李信口水激增。

    那書生取來食具,請李信自取又是呵呵一笑。

    “小弟這鍋鹿肉當真有緣,得進壯士五髒廟。”

    李信訝然,原本以為是牛肉,卻沒想到是鹿肉,看來這書生不一般,平民百姓家可絕對是吃不起也吃不到的。正准備開動,屋門被人咣當一腳踹開,寒風夾著著鵝毛雪片如刀子般卷了進來。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40 AM

第九十七章 南柯一夢

    李信夾了塊鹿肉還未送入口中大門便被人從外邊踢開,隨著灌入屋中的風雪進來几個身著公服的差人,可憐李信肚子餓的咕咕直叫,如何忍得扔掉,再不遲疑送入嘴里,頓時口中流香四溢,當真人間美味。

    可惜了那一鍋的燉肉。

    “二公子好享受,對不住了,跟咱爺們走一趟吧!”

    李信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這書生文文靜靜怎麼看也不想為非作惡的歹人吧,如何官差頂風冒雪來抓他?再看他面色如常竟是不見半分畏懼。李信心道此人定然不簡單,且不說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官差,就是自己也是滿面虯髯,腰間還別著鋼刀,他獨自一人就敢放如此一個陌生人進來與之同食鹿肉,那是何等的膽色?

    那被稱作二公子的書生冷哼一聲並不答話,負手而立,官差惱了便想上前拿人。

    這伙官差稱呼這書生為二公子,顯然應是相識的,卻不知他與官府能有什麼瓜葛。李信自討吃了人家的鹿肉,怎可袖手旁觀,一伸手將那為首的官差攔住。

    “有話好說,官差拿人也得有個章程吧,人家公子是讀書人,能不能客氣點?”

    李信這話直如挑釁,那為首的官差頓時發怒。

    “刑部辦案拿人,閑雜人等都起開。”

    几個官差上前推搡李信,卻不料掖在懷中的布包被擠了出來掉在地上。啪啦几聲,一枚腰牌飛了出來。那為首的官差瞅見腰牌先是愣了一愣,繼而一揮手,恨恨的道:

    “兄弟們,都撤吧。”隨即盯著那書生,狠狠的扔下一句話。“東廠能護著你們一世?咱們來日方長!”

    凶神惡煞的官差們呼呼啦啦走了個干淨,只留下李信目瞪口呆,卻見那書生長長舒了一口氣,拍了几下胸脯,衝李信一揖到地。

    “多謝兄台出手相救!”

    李信連忙擺手道:“這和某有甚關系,完全莫名其妙!”

    那書生從地上拾起掉落的黑布包,又撿起那塊腰牌,塞到布包里,交入李信手中。

    書生執意又謝,弄的李信哭笑不得。

    “總之多謝兄台就是,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高陽李信!”

    李信現在不管到了何處一律自稱高陽人士。書生聞言笑道:“原是高陽李兄,小弟敝姓黃,行二。”隨即又一指炭爐上坐著的銅鍋,“李兄但請就座,莫要負了這鍋好肉!”

    經書生這一提醒,李信立即又感受到肚腹之中傳來的陣陣餓意,也不再客氣,拾起筷子便大快朵頤。李信吃的痛快,心里卻也沒閑著,越來越覺得這黃二不簡單。他雖然初到明朝,對于兩人互通名姓的禮儀還是多少有所了解。自己說了籍貫姓名,對方卻只說姓氏排行,若誠心相交斷沒有如此行事的。看來這黃二公子也許是不想與自己有太多的瓜葛。

    再看那黃二公子自己吃了几口便停下,卻不停的將大塊鹿肉夾入李信面前的碗中,隨即用手一拍額頭笑道:“看小弟這腦袋,鹿肉還需配暖酒,李兄稍等片刻,小弟去取酒來!”

    黃二公子一點都不見外,弄的李信不好意思起來,見他一通忙活,不禁調侃道:

    “二公子一口一個小弟,如何便知李信年長?”

    豈料黃二頭也不抬的答道:“李兄虯髯滿面,小弟可還未蓄須呢!”

    李信大笑,心道他說的也是,這時代成年男子都要蓄須的,也只有那太監才一把年紀了留著光溜溜的下巴。

    不消片刻,暖酒端上,李信也不客氣拿起酒盅自顧斟滿一飲而盡,腹中頓時騰起一股暖意,一身的寒氣剎那間消失無蹤,不禁由衷的贊道:

    “好酒!”

    隨即,李信又將兩人面前的酒盅一一斟滿,端起酒盅道:

    “黃小弟,咱們干了!”

    黃二雙目中泛起一絲異色,端起酒盅道:“李兄當真爽快,干!”

    几杯酒下肚李信的話也多了起來,手指自己。

    “說實話,這虯髯帶刀的模樣,黃小弟如何敢獨自將某請了進來。”

    黃二笑道:“李兄明知故問,這大明京師內城之中,紫金城下,能明目張膽攜帶雁翎刀的,小弟私下揣度,除了大明官軍還能由誰?”

    李信恍然,的確,雁翎刀是大明軍隊的制式軍刀,普通百姓是万万帶不得的,敢明晃晃帶在身上的除了官軍,還真沒有過多的答案。此人心思倒是細膩剔透,卻不知如何惹到了刑部官差,但有一點他十分確定,能在這紫禁城邊居住的恐怕均非等閑之輩。每個人背后都有秘密,恐怕這黃二也是,未必想讓外人知道,不如不問。

    這黃二身上處處透著神秘,身上不定牽扯著什麼隱秘,自己在京師尚且前路未卜,哪里又有能力去管他人命運?不如只談眼前這杯中酒,鍋中肉。

    這房子后應是隱約有所院落,但見黃二凡事親力親為,應是只有他一人在此。李信怕那几個刑部官差再來找他麻煩,到時候也每個人照應,是以一直磨蹭到天色黑透,才不得不起身告辭。

    李信自問酒量可以,但出門一見了風,頭頓時昏沉起來,心道這酒的后勁倒是夠足。米巷距離台基廠住處不遠,步行也不過片刻功夫,開門進屋,炭火盆早已熄滅,室中一片冰涼,倒在榻上便呼聲大起。

    次日天將亮,便聽有人在院中尖著嗓子高喝,李信一夜宿醉,仍舊頭疼發暈,隱隱聽聞外邊有人喚他接旨。接旨?李信騰地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皇帝竟然如此之快便有了旨意,莫不是做夢產生了幻覺?依他看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晾他一段時日,但這回外邊的喊聲卻聽的更真切,的確是喚他接旨不假,于是趕忙起身推門出去。

    卻見院中呼呼啦啦站了一溜小太監,手捧聖旨的太監李信認得,應是曹化淳的人,那日入宮還曾關照過他。

    “李信還不快來接旨!”

    李信似模似樣的跪倒在地。

    這太監所宣讀的並不是經由內閣正式生效的聖旨,而是皇帝直接下的中旨。讓李信驚詫的是,聖旨內容竟然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其中只有兩件事,是他鼎鼎關心的大事。

    一是令他明日參與奏凱獻俘大典,二是責令其大典完畢之后立即出城領軍。

    李信糊涂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讓他再與這兩者產生關系瓜葛,如何一夜之間竟變了態度,不但讓他參與奏凱獻俘大典,還放自己出城繼續掌兵,這簡直匪夷所思。

    “李將軍,李將軍?”

    直到傳旨的太監連患了數聲,李信才從驚愕中緩過來,幸福來的太突然,他有些不知所措。李信趕忙道罪:“公共莫怪,李信失神了。”

    那太監不以為忤,將聖旨交給李信,轉過身几乎微不可察的輕嘆一聲,帶著几個小太監匆匆離去。

    過不多時,便有專門的太監上門,來叮囑其明日大典的流程,以及送來了相應的武官禮服。

    ……

    次日,京師城上一片万里晴空,仿佛老天也在為這番典禮大贊,午門之外文武百官梁冠蟒袍齊聚于此,皇城禁衛身著飛魚服、斗牛服分列兩廂,城樓之上更是一片肅殺,皇帝朱由檢一身袞冕禮服緩緩露面。城下觀禮的大臣們立即停止了竊竊私語的嘁嘁喳喳之聲,匍跪行禮,山呼万歲。

    朱由檢微微點頭,頭上冕旒隨之輕晃,身旁太監沉丹田氣高喝:“免禮平身!”

    大臣們呼呼啦啦起身,楊嗣昌位于百官之首,身側是次輔薛國觀,附在他身后私語道:

    “楊相且看,陛下著了袞冕。”

    楊嗣昌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午門城樓雖高,但皇帝肅穆的面容依可歷歷在目,玄色上衣黑中帶赤,繡十二章、日、月、星辰。黃色下裳織宗彝、藻、火。紅里白羅大帶系于腰間。頭頂前圓后方的黑色旒冕,十二道冕旒隨風擺蕩。君臨天下之威勢不過于此。

    奏凱獻俘,皇帝著烏紗絳衣的皮弁服已是高規格,如今竟然著了祭天地、宗廟的袞冕大禮服,可見皇帝對此次獻俘的重視程度。

    也難怪,隨著連年戰事吃緊,內外交迫,今年更是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韃子毀關入寇如入無人之地,現在更是于城外大舉攻城,滿朝束手無策,皇帝太需要一次大禮來振奮人心了。

    這次奏凱獻俘可謂是正當其時。

    “振奮人心士氣,万歲也算煞費苦心了!”

    楊嗣昌淡淡的回道,薛國觀點頭應和。

    “万歲寄希望于大禮,只怕……”話到一半卻又轉了口風。“楊相高風亮節,為那馬賊在万歲面前爭取獻俘的榮差,又還其兵權,下官感佩直至,那李信敢不為楊相效死?”

    “薛相慎言,万歲天威難測,這一仗非打不可自有万歲的苦衷,咱們做臣子的盡力便是!”

    說話間,浩浩蕩蕩的獻俘禮樂隊伍由端門開進。

    “嗚嗚嗚…..”

    吹角連連響徹午門,接著便是黃鐘大呂,錦衣怒馬隨之緩緩入場。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41 AM

第九十八章 奏凱獻俘

    前導隊伍經承天門由端門緩緩而入,李信夾在儀仗隊伍最顯眼的位置,太監送來的斗牛服緊窄而不合身,勒的他喘不過氣來,奈何才拐到東長安街上,圍觀的百姓摩肩接踵,揮汗如雨,為了不丟人,他只好强忍著將這件勞什子斗牛服撕下來的衝動,端坐于馬上。

    百姓之中能擠在東長安街上的,家里非富即貴,盛裝出行的人們衣衫華美之極,人頭攢動之下一片歡騰熱烈,直與那一日自安定門入城所見破敗慘淡判若天上地下,李信仿佛如墮夢中,感受著大明朝最后的虛幻繁華。

    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中便有那日與李信對飲的黃二,這種熱鬧但凡都要來看看,他自也不例外,身后長隨緊緊跟著自家公子,亦是伸長了脖子瞅著鮮衣怒馬的儀仗隊伍。

    “二公子快看,快看,那就是擒獲奴酋長子的將軍,叫李什麼來……”

    “叫李信,對,高陽李信!”

    那黃二原本心不在焉,突聽得高陽李信四字,便來了精神,順著長隨所指方向看去,果真見一位身穿大紅禮服的虯髯漢子似如坐針氈般立于馬上,只是這身衣服也太不合身,將原本魁梧的身体勒的像個肉包子,滑稽之極。黃二一陣失笑,原來竟是他。

    高陽李信!

    這一回黃二徹底記住了這個名字,看不出來如此一個壯漢竟能于千軍万馬之中手擒賊酋,當真是小瞧于他了,可隨即又是眉頭一皺,只不知為何此人又投靠了東廠那些閹人?昨日間黃二正是瞧見了李信布包里的東廠腰牌,才收起本心與其虛與委蛇一番,只沒想到他便是今日奏凱獻俘的主將。可嘆英雄亦要賣身求榮,何其可悲!

    李信完全感受不到人群中那雙嗟嘆惋惜的目光,他只盼著這受刑一般的游行早日結束,早知要如此受罪,當日便一口回絕這游街的差事了。

    儀仗隊伍的中軍終于以龜速進入了承天門,過了端門便是午門,此番游行的最后一站,李信懷著無比期盼的目光,內心之中在吶喊:午門我來了!以為到了此行終點,誰曾想隊伍卻向東一拐,進了太廟。

    李信當即崩潰,身上罩的這件大紅斗牛服簡直便如刑具一般,勒的他如百爪撓心。

    進了紫禁城后每一處關鍵所在都設有禮官,太廟的禮官引導著獻俘將校一番繁瑣的告祭之后,這才行轉出來,直驅午門。獻俘大典開始,兵部尚書傅宗龍行至午門之東側贊宣露布。宣必,交由中書省有司官員,即行昭告天下。接下來便是刑部尚書劉覺斯登場,老頭子顫微微,一步一定來到午門正前方。

    與此同時,那些禮官不知何時變戲法般的將一身麻衣的豪格塞到李信馬前。李信正坐立不安,豪格譏諷道:“李將軍如何坐針氈一般?本王為你牽馬,可是八輩都修不來的福分。”

    李信自穿越以來就沒見過比豪格更奇葩的人,心太大了,都讓人當祭品獻祭了,這貨還有心思斗嘴。

    號角嗚嗚悠揚響起,禮官示意李信前行。李信等的就是這一刻,雙腳磕馬腹,牽著豪格便直奔老刑部尚書劉覺斯而去,戰馬許是人多狂躁,十几步距離居然也跑了起來,毫無思想准備的豪格被繩子拉的一個趔趄,差點扑倒余地,趕忙小跑几步跟上。

    戰馬提速李信覺察出不妙,趕忙勒韁繩,壓馬鞍,就差這最后一哆嗦了,可千万別出岔子。戰馬唏律律一聲怪叫,前蹄抬起一陣虛刨,正停在劉覺斯面前,將老頭子嚇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竟是動也不動。

    在文武百官看來,這一招來的漂亮之極,老尚書又臨危不懼,竟有人叫起好來,隨之更是一片山呼万歲之聲,整個氣氛猶如鞭炮瞬間被點燃久久不能平靜 。

    就連午門城樓之上身著袞冕的朱由檢都甚為滿意的點點頭,看來李信還有些急智,這番表演恰到好處。

    殊不知馬上的李信早被冷汗浸透了背上斗牛服,一陣北風刮過,激的他一陣哆嗦。在禮官的導引下,李信下馬牽著豪格跪于皇帝的正下方。老尚書劉覺斯潤了潤發干的嘴巴,使勁干咳兩聲,匍跪于地。

    “臣刑部尚書劉覺斯啟奏聖上,高陽李信于保定府擒奴酋皇太極長子、偽肅親王豪格,獻與陛前,請付所司!”

    皇帝揮手示意應允,身邊的太監運足了氣唱道:

    “大明皇帝仁慈,寬宥爾罪!”

    三唱完畢,立即有刑官上前為豪格松綁,按禮制,此時豪格當跪謝皇恩,豈料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跪。刑官一時間按不住他,李信在一旁瞅著著急,也顧不得禮制,起身抬腿衝著豪格大腿就是一腳,只聽一聲慘呼豪格扑倒于地。

    位于西側觀禮的四夷使節隊伍里立即有人大聲抗議。

    李信回頭看去,竟瞅著眼熟,似在多爾袞營中見過。此人正是多爾袞受邀派來的武官,名為容肅,正紅旗章京。很快,容肅便被嚴密監視他的錦衣衛按到堵嘴,大典繼續進行。

    皇帝朱由檢勉勵一番,百官四拜山呼,太監宣讀賞賜。長長的賞賜名單上,連孫承宗、劉宇亮這些閣臣都包含在內,盧象升、虎大威,王朴也赫然在列,卻獨獨沒有提及李信半個字。

    皇帝不但沒有追究高陽城陷的罪責,反而晉封孫承宗忠勇伯,文官封爵位極人臣。很明顯,朱由檢心里有本帳,李信的功勞是要算在孫承宗運籌帷幄之下的。否則擔憑一介武夫,如何難呢過襲殺韃子副帥,生擒奴酋之子?

    宣旨完畢,宣旨太監又說了些什麼李信已經聽不進去,就算他什麼都不在乎,辛苦了一天總要得著句好吧?弄了半天,他就是戲台上的道具擺設,用完了就可以扔掉。

    不過,就算李信是道具擺設,也不能用完扔掉,還有更重要的表演任務等著他去完成。百官再次四拜山呼,稱賀致辭,禮畢之后,皇帝朱由檢悠然返宮,群臣按次序離場。

    就在這個當口,李信隱約覺得有放炮之聲,許是今天勞累過度,產生了幻覺。離開午門之后,他立即將身上的斗牛服扯脫,露出里面的武弁服。

    剛出了承天門,長街南側圍觀的百姓還沒散去,但見一騎飛馳而至,混在百官中的楊嗣昌臉色劇變,趕忙分開眾人上前。那軍卒下馬將文書奉上,楊嗣昌接過后僅僅瞟了几眼便有搖搖欲墜之感。愣怔之下,趕忙回神,視線游弋,在人群中尋找李信的身影。

    ……

    韃子炮轟北京城,同時大軍齊動,直奔城外明軍而去,李信心急如焚,這數万人馬里不但有無辜的百姓,還有他並肩戰斗的300兄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觀。他几乎抽斷了馬鞭,戰馬在安定門大街上四蹄刨開疾馳。

    等李信登上城頭之時,韃子大軍已經突入關廂。關廂內有李信埋置的大量地雷,此處一時半會還頂得住,問題最大的地方其實來自大軍北面,此處只埋置了一道地雷陣,只要韃子繞到北面,豁出一波人硬趟過去,到時候地雷盡毀,韃子便可沒有任何阻擋的直驅碾壓。

    “立即放我下城!”

    李信沒有任何遲疑,不顧城上軍將的阻攔執意下去。他就是死也得和兄弟們和他口口聲聲承諾過帶他們安然返回家鄉的百姓們死在一起。韃子因何突施偷襲,李信不清楚,但他有預感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很有可能是韃子的目標改變了。

    李信由城中返回大軍之中,百姓與300馬賊以及劉權的親軍看到李信回來,立時情緒高漲,都說將為兵膽。李信曾帶給了他們太多的不可思議,在百姓們的意識中,似乎只要跟著這位李將軍就可以一路高歌猛進。這不?他們連京城都到了!

    但前日京城里傳來聖旨,說是李信已經被留京聽用,大軍統一由禮部尚書大學士楊嗣昌指揮。這則消息像紅夷大炮一般將原本鐵板一塊的大軍轟了個四分五裂。

    以靜海百姓為主的一部分人馬紛紛嚷著要脫離大隊,回靜海。以曾敢為首的原保定百姓隊伍持觀望態度。山東總兵劉澤清親軍的參將劉權,既不願意,也不能離開,但也不想與韃子決戰。陸九為首的馬賊更是離譜,有人竟然建議潛進北京城,將十三哥李信救出來。

    就是在這種亂哄哄一片的情形之下,韃子發起了致命一擊。危急時刻,李信的到來,挽救了即將崩潰的軍心,但在韃子權力猛攻之下,又能撐得過几個回合?

    如今的形勢,逃跑已是万万不能,兩軍几近膠著狀態,只要李信一聲令下撤退,大軍轉眼就得崩潰,到時候殺伐全憑韃子。因此,即便明知必敗也不能放棄,讓韃子啃著骨頭,也得崩掉兩顆門牙。

    “傳令,擊鼓,吹角!”

    “嗚嗚嗚……”

    “咚咚咚……”

    隨著隆隆鼓聲與悠長的號角聲,之前即將崩潰的大軍竟然奇跡般的重新聚攏在一起。遠處觀察的拜音圖不禁奇怪,明國大軍中的變故似乎被平息了,而且還是大兵壓境的情形之下,這實在太難以理解了。

    可如此就能抵擋得了大清的鐵騎嗎?
作者: fk2010    時間: 2017-7-3 12:42 AM

第九十九章 楊相糊涂

    清軍主動攻擊的消息傳來,李信下城隨軍作戰,一切都順利的超乎想象,甚至省卻了率先開戰而擔輿情風險的麻煩,但楊嗣昌總覺的哪里不對勁,心里發堵的慌。

    楊嗣昌在內閣大堂反復轉了几圈之后,再也耐不住性子,帶著隨從出了紫禁城直奔安定門而去。此前還人山人海一片歡騰的東長安街已經連半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只留下滿地的雜物無人收拾,包裹吃食的油紙隨著打旋的北風在半空中無力的轉著圈。楊嗣昌當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如果不是親歷了剛才那一番獻俘大典,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楊嗣昌的到來,讓提督京營戎政的方正化倍感壓力,內閣與司禮監在皇帝有意無意的點撥下,關系並不融洽。而且由于皇帝凡事必聖躬親為,司禮監的權勢教以往各朝已經大為縮水,與之相應的,內閣權力則此消彼長,處處壓制司禮監一頭。

    方正化的前任提督,皇帝面前第一紅人曹化淳病辭返鄉,內閣在背后定然沒少出力。

    “哎呀呀,楊相如何來了城上?刀槍不長眼,左右……”

    方正化一指左右護衛,“快護著楊相入敵樓!”

    楊嗣昌毫不領情,“方公莫要小題大做,當年楊某總督宣大兩鎮,亦曾數日衣甲不卸,如何進了內閣便金貴起來?”說這話,他已經來到城牆邊,把著女牆向下望去。只見清軍氣勢直如排山倒海,明軍則勉勵支撐。

    “方公可有援手之策?”

    這是典型的越俎代庖,實際上已經犯了官場忌諱。首先方正化與楊嗣昌並無統屬關系,京營受統于五軍都督府,受節制于兵部,而不論是五軍都督府又或是兵部都直接聽命于皇帝,所以楊嗣昌此舉實在有欠考慮。

    但方正化畢竟是混跡于大明中樞多年的人,楊嗣昌風頭正勁,一言可翻云,一言又可覆雨,不但不與之較真硬頂,態度上還更加的謙恭。

    “回楊相話,依慣例,韃子襲城伊始,北京各城門就已經用沙土大石砌死,出入都只能經由吊筐,每次上下多不過十數人,京營也是愛莫能助啊!”

    楊嗣昌忽覺自己不應該來城上,但如何就鬼迷了心竅,跑來這是非之地?旁人躲還來不及,自己倒好,眼巴巴的趕了來湊熱鬧。但既來之想走就沒那麼容易了,只好硬著頭皮站在這充滿了位置風險的城牆之上。

    很快他的一顆心便被城外的戰局所左右,顧不得思量那些朝堂之上的蠅營狗苟之事。

    明軍撐的很艱難,利用關廂的阻隔與韃子做輸死抵抗,最外側的明軍倒是有板有眼,可越往里便越是爛糟糟一片,軍容之亂,訓練水准之低超乎楊嗣昌想象,若不是身在城上俯瞰,當真還能被這外强中干的架勢給唬住。再看清軍,則軍陣整齊,調度有序。難怪李信敢在文華殿上與皇帝爭執,不可妄戰,雙方水平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任誰都能看出來,城下明軍應撐不了多久了。

    很難想象,究竟得有多大的膽子,才敢領著如此一群烏合之眾與清軍對峙,至少他楊嗣昌不敢,可那個馬賊丘八李信便做到了。一念及此,他逐漸收起了對李信的輕視之心。暗道,若是將此子收入囊中倒是一大助力,但隨即便否定了這個想法。首先這李信是孫承宗舊部,與自己並無情誼瓜葛,加之曹化淳利用李信手中的兩張牌咸魚翻身,與司禮監已經有著扯不開的千絲万縷的關系。

    再者,這李信自進京以來,楊嗣昌又准備推他進火坑,當替罪羊背黑鍋,就算此子短時間內沒有察覺,早晚也必會知曉,到時候這個仇就算結下了。

    楊嗣昌竟然生出了一絲悔意,對于李信此人,絕大多數的情報都來自于劉宇亮托王朴呈給內閣的公文上,雖然這位劉閣老在奏報上對李信避重就輕,在那份公文上卻毫無顧忌,只是其中的偏差,此時此刻,他才深有体會,暗罵劉賊誤我。

    戰亂之世,中樞閣臣想坐穩了這個位置,在朝外就必須有得力的干將相輔佐,只有戰事上的節節勝利才是穩坐內閣的不二法門。楊嗣昌的短板便在此處,他提出的“四正六隅”方略,雖然宏闊奈何所托非人,熊文燦經他舉薦總督六省軍務,但是個人才具卻不足以實現他的這一目標。

    李信此人若是當真能收歸麾下,加以琢磨必是鋒利的爪牙。

    可惜!可惜!可惜!

    楊嗣昌心里一連念了三個可惜,他十分清楚自己想橫插一腳,已經不可能。

    ……

    內閣大堂,次輔薛國觀推門進屋,抖掉黑色大氅,也都掉了滿身的寒氣。他是次輔,論在內閣中的排位也在楊嗣昌之上,但他隱隱然卻自甘居于楊嗣昌之下。整個內閣,自劉宇亮走后,楊嗣昌雖無首輔之名,卻有首輔之實。

    “楊相何其糊涂,城牆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嗎?”

    薛國觀與身后的心腹連連抱怨著。

    “看著吧,張老頭轉眼就得上表參他一本,別人避之不及的事,楊相怎麼就靠上去了呢……”

    “楊相遭參,對薛相而言,何嘗不是一個機會呢?”

    一名青袍官員,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豈料那薛國觀一跺腳,指著那青袍官員斥道:“糊涂話,薛某與楊相本是一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事万万休提。”

    青袍官員擰著脖子亢聲辯道:“何為一体?此一番又與薛相何干?”

    薛國觀正欲痛斥他目光短淺,不料門外傳來“咯吱咯吱”的踩雪之聲,隨之正堂之門應聲而開,來人卻是司禮監高時明。滿屋子的官員紛紛與其見禮,薛國觀也不例外。

    “高公大駕光臨,可是皇上有了旨意?”

    高時明哈哈大笑,贊道:“薛相當真神人也!”說罷,一步三搖的走到堂屋正中,伸手在炭火盆子前烤了烤,好驅散滿手的冰涼。這才一回身站定,右臂須揮,趕忙有小太監將一封文書遞上。

    “這是皇上朱批的折子,特命咱家交予楊相,楊相呢?”高時明左顧右盼沒發現楊嗣昌在屋中,他知道這薛國觀與楊嗣昌穿同一條褲子,也不見外,便將此行目的和盤托出。

    薛國觀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楊相去了安定門!”

    聞言,高時明臉上驟然變色。

    “楊相糊涂!”

    楊嗣昌與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絕不希望楊嗣昌出現一絲半點的紕漏,他還想效仿當年万歷朝張居正與馮保內外相輔,那是何等的榮耀與成就,哪怕為此身死之后被 開館戮屍也是值得的。

    “下官這就去命人將楊相叫回來!”

    薛國觀忙接道,高時明一擺手,否定道:“不必,既然去了就不能回來,楊相在那里也好,勝了還有運籌帷幄之功。”

    適才與薛國觀爭辯的青袍官員暗暗冷笑,勝?簡直是天方夜譚。

    高時明想了想,又對薛國觀道:“万歲雷霆震怒,召楊相與薛相去呢,如此也罷,薛相先跟咱家走吧!”

    薛國觀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皇帝的震怒他完全能夠想象得到。本來上午奏凱獻俘,歡喜勁還沒熱乎,韃子便大舉進攻,將皇帝的一番興致全攪和了,想起皇帝因怒而痛斥官員時的場面,他就不寒而栗。

    在場的官員們也都面面相覷,高時明瞅了薛國觀一眼。

    “薛相快隨咱家去吧,再晚了,万歲不定會……”

    薛國觀以手扶額,“高公說的是,咱們這就走,對了,那奏折之中可有緊要的事?”他想事先了解以下,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高時明隨口敷衍了一句:“與此事無關的,薛相還是跨快隨咱家去文華殿。”

    內閣大堂與文華殿同在紫禁城協和門里,兩所院子南北相望,文華殿是皇帝接見大臣的便殿,將內閣設在文華殿南側正方便了皇帝接見重臣。

    几步路的功夫,高時明便將薛國觀引入文華殿,隨著殿門在身后“吱呀”一聲合上,一股遠勝外邊的陰寒之氣扑面而來,閃過屏風,只見炭火盆子忽明忽滅,室內燭台也有一多半空著,只有皇帝的御案兩側才多點了兩根蠟燭。陰暗濕冷的文華殿與炭火正旺的內閣正堂判若天地,這也是身為皇帝的朱由檢節儉,蠟燭不肯多點,木炭也不肯躲燒,一盆木炭不燒成灰燼,不會換新的。

    “臣薛國觀叩見吾皇万歲。”

    薛國觀叩拜于地,隨著說話,口中噴吐出陣陣白氣。

    “平身吧!”

    朱由檢語氣平靜,薛國觀在起身的當口,偷瞄了一眼御案之后的皇帝,只見他手捧著個暖手爐,正在頭也不抬的批閱奏章。

    “楊卿何在?”

    高時明趕緊搶先道:

    “楊學士親赴城門督戰!”

    朱由檢目光頓時一亮。

    “難道楊卿已經胸有成竹?”

    在朱由檢的印象里,楊嗣昌几乎是沒有完全把握不會輕易出手之人,高時明如何敢接茬,大殿之中一時間陷入了令人遍体生寒的沉默之中。

    突然,殿外一片騷亂,腳步之聲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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