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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渡瀬草一郎 -【天空之鐘響徹惑星.二】 [打印本頁]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09:30 PM     標題: 渡瀬草一郎 -【天空之鐘響徹惑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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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屆電撃小說大賞〈金賞〉得主渡瀬草一郎
  傾全力所創作的異世界SF幻想巨作堂堂登場!!

★內容簡介

 來自異世界的神秘「來訪者」,讓阿爾謝夫王國同時痛失國王和皇太子。
 「來訪者」逃走後,眾人懷疑的眼神轉而投向恰好在犯罪現場的四王子菲立歐,
 王宮中也開始流傳關於二王子雷吉克的奇妙「謠言」──!
 王位爭奪之亂,會把阿爾謝夫帶往什麼樣的未來?而菲立歐的命運又是!?
 另一方面,覬覦來訪者力量的司教卡西那多也開始採取行動,想要得到來訪者的力量──
《陰陽京》、《PARASITE MOON》作者渡瀬草一郎獻上的異世界SF奇幻小說第2彈登場!!  


★作者簡介

 渡瀬草一郎(わたせ そういちろう)

 昭和五十三年(1978年)型,橫濱製。著有《陰陽京》、《PARASITE MOON》等作品。
 在準備重考大學的生活中,於2000年以《陰陽京》一書獲得第7回電撃電玩小說大賞(現・電撃小説大賞)〈金賞〉,並因此書出道。

★原日文書名:空ノ鐘の響く惑星で 2》
★原所屬日本文庫:電擊文庫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5 12:20 A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09:39 PM

  中場森林獵人

  純藍色的月亮正升至中天。

  一個少年急步走在一片漆黑的森林小路上,要趕回位於村子盡頭的家。

  少年的背上背著裝滿了弓箭的箭筒,一手還拿著短弓,身上的輕便裝束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獵人。

  從與山中野獸通道相接的濃密森林盡頭,傳來貓頭鷹的低聲嗚叫。

  雖然有點令人不舒服,但對少年來說,那已經是日常生活中聽慣了的聲音——這一片森林接近村落,因此夜行性的危險猛獸也很少。多數森林裡的野獸們都知道,對所謂的人類這種野獸出手,會是多麼危險。【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這位少年——安朱自己,也是讓野獸深深畏懼的獵人。

  今天他在村子裡的弓箭師傅指導下,製作自己要用的箭——買現成的比較貴,但是買材料、借工具來自己做,就便宜得多了。而師傅老爹對這父母雙亡的孤獨少年,也一向是關照有加。

  他所做的箭一部分被老爹買下,賣得的錢可做為生活費;而留下的部分則可讓自己用上一陣子,現在這部份正背在自己背上。就算被熊或猩猩襲擊,他也有本事邊逃跑邊射瞎其雙眼。

  在習慣之後,夜晚的森林就跟庭院沒什麼兩樣。

  然而這一晚對安朱而言,有一件事跟「日常生活」不同。

  走在與森林相接的小路時,可以看見大樹樹蔭下自己的家——那是位於村子最邊緣、絕少有人接近的僻靜之處。

  由建在這種地方的自家窗口,流洩出溫暖的橘色燈光。

  安朱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訝,而不是疑惑。

  就在幾年前,這還是很常見的光景。

  在一同生活的母親死後,安朱回家時,家裡都是空無一人,所以這燈光讓他想起了母親。

  就在安朱產生作夢般的錯覺後,就立刻發現了——

  那站在窗邊的少女身影——

  那是他所不認識的女孩,一頭黑髮剪得短短的,容貌相當美麗。

  有那麼一會兒,安朱因驚訝而動彈不得,隨後握住短弓的手加重了力道,並從箭筒抽了一支箭。雖然他無意射箭,但對方是擅自闖進他家的可疑人物,這是不會錯的。

  少女離開了窗邊。

  少年的手指穿過有光澤的黑髮,按住了額頭,讓自己混亂的心平復下來。

  ——小偷……雖然安朱心頭首先浮現出這個字眼,但他很窮,家裡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再說,對方點亮了燈、坐在屋裡,不太可能是來偷東西的。

  而且,對方是客人的可能性也極低,他想不到有誰會來他家,而且在窗邊所看到的少女,很明顯是他所不認識的人。

  安朱繞到森林另一側,無聲無息地接近屋子,彷佛所面對的對手是野獸一樣。

  他繞到屋子後方,將耳朵貼近牆壁,透過薄薄的牆壁可以聽見微弱的聲音——

  「……不行啊!依莉絲。GPS還是沒有反應,通訊器也無法發揮作用。」

  這是粗獷的男性聲音。除了窗邊所看見的少女之外,屋裡還有其他人,但沒聽見所有人的聲音,無法確定有幾個人。

  主人不在家,這幾個人在別人家裡做什麼——

  安朱一邊生氣,一邊又不知如何是好。若對方是迷了路的旅人,應該會先到村子裡去吧!但這些人又不像小偷,把他們當成是有某種黑暗背景的人或許比較適合。

  他雖然想回村子去叫人來,但又在意男子所說的、聽不慣的單字,就姑且開始專心傾聽起室內的聲音。

  高亢的聲音響起,似乎是少女所發出來的:

  「穆斯卡教授,再分解一次機器。」

  這聲音中有種可憐兮兮的感覺,另一位元男性的聲音響起:

  「小姐,沒用的。機器沒有故障,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這裡恐怕是那——『魔術師之軸』的另一邊吧!」

  聽到年輕男人的澄澈聲音,安朱忍住發出驚歎之聲的衝動。如果有很多女生在裡頭,要制服她們是很輕鬆的,但要是其中有中年和年輕男人,而安朱只有一個人,那可就危險了。其他還有幾個人——安朱敏銳的五官告訴自己——還有人沒出聲。

  少女開口了:

  「可是,沒人相信那種學說——」

  「就像以往沒人相信地動說,但它也不會被推翻——這道理是一樣的。就算我們不相信,也不能證明他們所說的是錯的吧?雖說是『昇華中』,但小姐你也看到『那個』了吧?雖然是垂直豎立著的,但『那個』看起來跟魔術師之軸的確是相同性質的東西。」

  安朱一直專心地聽著屋裡的對話,雖然他聽不太懂談話內容,但這些人似乎並不是在計畫偷竊等壞事,而且從他們的對話聽來,他們自己也對某些事非常困惑。

  「凡尼斯所說的,我也有同感。傷腦筋啊——也就是說我們到了另一個世界……」

  「穆斯卡教授,這件事還不能確定呢!」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嚴肅:

  「看這房子的建築,還有村子的樣子、我們來時路上的街道……簡直就像我們的——」

  青年空虛的聲音打斷了少女的話:【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簡直就像是回到中世紀了——沒錯吧?小姐,這些在我們的世界裡,都是幻想世界博物館的收藏品,或是娛樂影像中心的東西。像這樣的房子裡到處都是,這裡已經——不,在那之前,先看那窗外的——」

  「藍色的變形衛星——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我們所知道的月亮。這裡至少是不一樣的『星球』吧?」

  房子裡發出像是某個東西慢慢落地的聲音。

  安朱想像著這東西的真面目,恐怕是——女孩的膝蓋跪在地上的聲音吧!

  青年的措詞像是隨從,女孩的身分則似乎相當高貴。他們所說的話有點難以理解,但就像是某個國家的要人跟大部分同伴失散、迷路到此地來了——

  在得出結論之前,還是先到村長那去吧!安朱從牆邊站起身。

  他正要轉身,黑暗中卻傳來聲音:

  「——噢!不要回頭,人子啊——不要動,聽我的話就好。」

  這伴隨著歌唱般旋律的男性聲音,讓安朱嚇得背脊一陣發涼。

  脖子冒出冷汗,他可以感受到簡直就像有野獸在那裡般的兇惡氣息。受到威嚇的他,身軀變得僵硬而動彈不得。

  「噢!噢!好一個率直的少年啊!這樣很好,若汝無意反抗,就快把武器丟掉吧!我不會殺表示恭敬的人。然後汝就可以回頭看,看我的樣子跟我的刀——現在,此時此刻,掌握汝之命運的我——」

  這是很奇妙的措詞方式,聽起來像是把人當傻瓜,卻又聽起來相當認真。

  安朱依言丟了短弓,戰戰兢兢地慢慢轉過頭。

  就在三步之外的距離——

  那裡有一個戴著只有眼睛和嘴巴部分鑿出帶有銳角洞孔的巨大南瓜頭的人,是一種十分奇異的裝束。

  他戴在頭上的東西看起來像南瓜,然而仔細看卻不是南瓜,雖然形狀和顏色都很像,但質感卻接近於金屬。

  安朱沒注意到他是何時出現的,但他卻早已無聲無息地來到他背後。在彼此伸手可及的距離內,那男人張開細長的手腳。

  男人的姿態乍看之下相當滑稽,但安朱不但笑不出來,反而因恐懼而全身抖個不停。

  「少年,此乃汝之家嗎?」

  南瓜頭唱著歌。

  安朱邊感到困惑,邊點點頭。

  「我們有話想問汝,可否?」

  「……有、有話?我不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但我只不過是一個獵人,什麼都——」

  安朱帶著些微的恐懼如此回應。

  南瓜頭在戴著的南瓜下忍不住笑出聲:【伊>莉&長j篇@小`說.區#輕/小:說'版x獨x家x排x版】

  「我等所要問之事,對汝來說乃是常識。不過,我等想要的就是這些知識。對給予者來說的知識,和追求者而言的知識——其價值很少是相等的。這是世間的常理,不是嗎?噢!人子啊,我等……」

  「邦布金,你真吵!」

  後門突然打開,出現了一位禿頭巨漢。

  安朱更加確定,剛剛在室內曾聽過的聲音就是由這男人所發出來的。

  他有著肌肉相當發達的體格、令人必須仰望的魁梧身軀,卻穿著尺寸稍小、有點髒汙的衣服——雖是農民的普通衣著,卻不太適合他。

  南瓜頭張開雙手:

  「噢!噢!教授啊!是屋主回來了。」

  中年男人看著安朱,眼中有著理性的光輝,跟他的體格可說是一點都不相稱。安朱看到他沉穩而溫柔的模樣,也覺得有點困惑,他看起來並不像壞人。

  「嗯,我瞭解。你不在時我們擅闖進來,真對不起。我們想在屋裡請問你一些事……」

  彬彬有禮的說話方式,讓安朱自然地點點頭。

  對方是來路不明的人,他可不能失去警戒心。不過——他們不是一般的惡徒,應該是遇到了某些狀況的人,這是錯不了的。

  安朱像是被邀請似地踏進了自己家門,背後跟著被稱為邦布金的男人。

  一進屋子,在天花板吊著的燈籠下,有個留著黑色短髮的少女,也就是他在窗邊所看到的那名少女。

  一名銀髮青年站在牆邊,斜眼看著安朱,那冷冷的視線雖令人略感不快,但對手人多勢眾,安朱可不想動怒造次,他只是乖乖地坐在桌邊。

  「歡迎回來。」【伊>莉&長j篇@小`說.區#輕/小:說'版x獨x家x排x版】

  少女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道,那不帶感情的冷漠聲調,就像是在揶揄若無其事地回到家來的安朱。

  但安朱被她這麼一說,卻對她的話產生了過度反應——

  「歡迎回來」——會這麼對他說的人,早就從這個家裡消失了。好幾年不曾聽到這句話,這種懷念的感覺讓他突然心痛起來。

  「……我回來了。」

  安朱無意間如此答道。從旁人看來,一定會以為他是無力反抗少女的揶揄才如此說。但是對安朱自己而言,這就像是一場寂寞的獨角戲。

  少女看來一臉狐疑:

  「……在被我們『這樣』奇怪的人趁你不在時闖進家中之後,你還算滿鎮定的嘛!」

  安朱正視著對面的少女。

  靠近一看,那是個美得近乎神聖的女孩,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雖然是庶民衣物,但其容貌並非村子裡的女孩可以比得上的,白磁般的肌膚與炯炯有神的雙眸,就宛如故事裡的公主一樣。

  肌肉發達的中年男人也來到桌邊,並以粗獷的聲音問道:

  「你家沒有其他人嗎?」

  「……沒有,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一個人?」【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相當訝異:

  「你父母呢?」

  「已經死了。」

  安朱努力以平靜的聲音回答。

  少女的眼睛有著不自然的動搖。

  禿頭巨漢輕輕地點點頭:

  「這樣啊——邦布金剛剛也說過了,我們有話想問你。雖然不是非得問你不可……不過正好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有這樣的房子,所以我們就擅自進來等你了。只要你不做蠢事,我們是不會加害於你的。我們要問你一些事,可以吧?」

  安朱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點頭,他發現自己似乎不會被殺,恐懼才稍微淡了點,但還是沒有解除警戒。

  肌肉發達的中年男人聲音和措詞雖很溫柔,卻有著熊一般的體格。一般人被這樣的男人開口拜託,對大部分的事都只有點頭的份吧!

  「首先第一個問題——這個國家叫什麼名字?」

  「……咦?」

  安朱直眨著眼。

  他不明白對方問這問題的意圖。怎麼可能有人身處這個國家、卻不知道這國家的名字呢?

  「這個國家,是指……?」

  「……這不是個『國家』嗎?也就是說,以它的規模卻是個不屬於國家的集落……」

  看到對方似乎是真的感到困惑,安朱慌張地搖搖頭:

  「不、不是,這一帶是阿爾謝夫貴族羅姆家所管轄的領地。」

  少女皺起眉頭:

  「阿爾謝夫?……貴族?那麼果然……」

  少女屏息,凝視著桌子。

  南瓜頭走近桌邊:

  「噢!穆斯卡教授,我對地理不熟,這個叫阿爾謝夫的國家……」

  「我也完全不知道啊!我還以為我已經背下所有的國名了……」

  被稱為穆斯卡、肌肉發達的中年男子,邊歎氣邊說道。

  「你們說不知道……到底是在說什麼呀?」

  安朱忍不住站起來。這個名為阿爾謝夫的國家,可是擁有生產輝石的佛爾南神殿,說「不知道」這個國家,只會被當成是在開玩笑。

  中年男子以手制止安朱:

  「對不起,你會覺得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現在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有關於這個國家的各種事情,以及這個世界的各種事情——」

  「你們是在耍我嗎?我剛剛也說過了,我只不過是個獵人……」

  中年男子眯起了眼:

  「邦布金也說過了,你的知識對我們來說是必要的。當然我也可以去問別人……現在不要說地理,我們連自己面臨什麼狀況都無法掌握。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借助你的力量。」

  中年男子交叉著雙手,以沉重的口氣說道。

  安朱不明所以。

  一直凝視著桌子的少女,這時輕輕地低語:

  「我們——」

  她抬起臉,擠出聲音:

  「也許你不相信,我們才剛從『天上』來,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一瞬間,現場被一片寂靜所支配。

  「……天上?」

  安朱驚訝地反問。站在窗邊的銀髮青年輕輕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小姐,這說不定是個好點子。」

  青年說過後,輕輕舉起一隻手:

  「我叫做凡尼斯。對,我們是從天上來的,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力量。卡多爾!」

  他報上名號後,呼叫著某人的名字。

  青年的面前似乎掠過透明的影子。

  安朱揉揉眼睛。

  下一瞬間——天花板垂吊著的燈籠自然地脫落、飄在半空中。安朱呆呆地看著這副光景。

  ——看不見的某人正抓著燈籠。

  那空間看起來有著模糊而扭曲的人形,但是那身影卻是透明的,就連對面的牆壁也看得一清二楚。

  從天花板脫落的燈籠,經由看不見的某人之手,慢慢地被放到桌子上。

  銀髮青年說:

  「他是聖靈,我們夥伴中的——」

  安朱不敢呼吸、以手遮住嘴,免得自己發出慘叫,但喉嚨卻不聽使喚地發出咻咻聲。

  南瓜頭踏著輕快的腳步,把手按在他肩膀上:

  「別怕,人子啊!我等不是毫不講理的為非作歹之徒,雖然也不是沒有違背過自我的意思而做出狂暴之舉……」

  「邦布金!」

  少女叫道。南瓜頭輕輕聳了聳肩,後退了幾步。

  少女的眼中發出冷淡的光芒,凝視著安朱:

  「我叫做依莉絲——依莉絲•耶裡妮斯,是從天上下來的使徒,來追某個叛徒——你呢?」

  少女的聲音讓安朱回過神來。

  他從顫抖的喉嚨擠出沙啞的聲音:

  「安朱——安朱•薛帕德——」

  他好不容易才答出自己的名字。

  少女點點頭,依舊是面無表情。那宛如雕像般端正的五官,給人一種超凡脫俗的印象。

  「……請多指教,安朱。你願意協助我們嗎?」

  安朱環顧四周。【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房間裡有四個人——

  自稱依莉絲的黑髮少女、自稱凡尼斯的銀髮青年、被稱為穆斯卡教授的禿頭中年男子,還有戴著南瓜頭般物品的邦布金——似乎還有一個人,就是看不見的、被稱為卡多爾的「聖靈」。

  安朱邊發著抖,邊揣測著這是夢的可能性。

  現實生活中的自己可能會在老舊的床上醒來後,想著「做了一個怪夢」,就為當天的打獵而出發了吧——但是,他現在並沒有要從夢中醒來的樣子。

  被一群來路不明的人包圍的安朱,呼吸急促地凝視著少女。

  自稱為依莉絲的她,也凝視著安朱。

  那美貌麻痺了安朱的思考。

  少女伸出手來。

  安朱邊發著抖邊回握了她的手,那只手柔軟而溫暖,有著人類的體溫。

  依莉絲點點頭:

  「謝謝你,安朱。我們還有一位夥伴,她還是個孩子,現在正睡在你的床上,以後再為你介紹好了。」

  中年男人穆斯卡輕拍安朱的肩膀:

  「接下來就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可以吧?」

  安朱並沒有認真地回答,只是輕輕地點點頭。

  在這些不尋常的可疑人物面前,他的意識模糊,思考也混亂不已,連自己所感受到的究竟是恐懼或興奮都分不清。

  但是他非常明白,這是跟以前「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狀態。

  此時少年一點都沒發現——這次的相逢,正是自己坎坷命運的開端。

  第五章【寶貴死亡的餘韻】

  國王與皇太子突如其來的死亡,正在全國各地造成衝擊。

  當傳令的快馬賓士在街道上時,親眼目睹國王死亡的菲立歐還留在佛爾南神殿之內。

  阿爾謝夫四王子雖然以其精湛的劍術砍死一名惡徒,但後來自己也受了傷——這快報也正與國王的死訊同時傳遞至各方。

  菲立歐在神殿自己的房間裡,始終不發一語,陷入沉思之中。

  父親的死、兄長的死——對這兩位算是他家人的死,他還是沒有真實感。

  原本他們的關係就很疏遠,哥哥連一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就連身為他父親的國王,一年也只見得到幾次面。就算難得說上話,內容也是制式的問候,所以他並不太有所謂「哀傷」的感覺。

  雖然他們之間存在血緣的聯繫,但也僅止於這樣的關係而已。

  菲立歐把一隻手的手肘支在桌子上撐著自己的頭,手指一邊梳弄著紫色的頭髮。

  他思考著一件事——「今後」的事。然而,他的思考卻太過於含糊不清,沒有具體的輪廓,也抓不到要領。

  仿佛像是要打斷這雜亂無章的思考般,敲門聲輕輕地響起——

  「請進。」

  菲立歐的聲音一點都提不起勁。踏進辦公室的是負責照顧他的少年神官艾略特,那稚氣猶存的柔弱臉龐,很明顯可看得出他目前是身心俱疲。

  菲立歐體貼他的心情,努力以開朗的聲音說道:

  「早啊!艾略特。」

  「是,早安。」

  艾略特鄭重地低著頭,仿佛覺得光線很刺眼般地看著菲立歐。

  然後,他稍梢移開目光擔心似地問:

  「您的身體怎麼樣?」

  菲立歐微笑回應:

  「已經沒事了,讓你擔心,真不好意思。」

  這並不是為了讓艾略特安心而撒的謊。

  之前在禦柱所出現的來訪者——因為其中一人,也就是一位不可思議少女所引起的爆炸,讓菲立歐受了傷,幸好傷勢極為輕微,雖然引起了腦震盪,但其他只有擦傷跟割傷,現在已可以活動自如。

  他休息了一整天,現在距離少女等人的攻擊已經過了兩天。

  神殿內外依舊騷動不安,而且這騷動今後還將會擴散至各地才對吧!

  艾略特還是一臉擔憂:

  「請您暫時不要太過勉強……呃,您回去所需要的行李,我已經在昨晚準備好,放在另一個房間了。不知您什麼時候要出發呢?」

  聽到艾略特以還未變聲的童音所問的問題,菲立歐好不容易才擠出笑容:

  「我明天就要出發回王宮。艾略特,多謝你的照顧。」

  「明天啊……這麼趕!」

  艾略特皺起眉頭。菲立歐則以一聲歎息回應:

  「沒辦法,父親跟兄長同時過世,要是我不快點回去,說不定會有人說是我暗殺他們的。」

  「哪有這種事——!」

  聽到菲立歐的話,讓艾略特瞪大了眼。

  菲立歐回以苦笑:

  「這只是在打比方,不過倒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所以我才要快點回去,把事情說清楚。」

  負責警戒的騎士團團長威士托已經先回王都去了,他應該會親自說明事情經過,但也有幾件事必須由菲立歐親自解釋。

  菲立歐慢慢站起身,向艾略特伸出手:

  「真的多虧你的照顧,也許我馬上就會再回來了。」

  「我會等您回來——這樣回答好嗎?」

  艾略特邊回答邊疑惑著自己這樣說到底妥不妥當,並同時回握了菲立歐的手。菲立歐不禁苦笑,他若回到這裡,也就表示他「又被丟了同一個閑差事」之意。

  艾略特的表情略帶困惑,正是因為他在擔憂菲立歐的將來;不過,這擔憂對菲立歐來說本來就是多餘的,他很喜歡在這神殿裡的生活。

  兩人放開握著的手,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菲立歐大人、艾略特!我們可以進來嗎?」

  與澄澈的聲音同時出現的,是全身覆有綠色鱗片的高•夏爾帕司教,菲立歐以眼神對他那溫柔的金色眼眸致意。具有蛇般姿態的高•夏爾帕司教出身于被稱為夏吉爾的少數民族,夏吉爾民族自古即被視為神聖的存在,所以他在神殿內特別受到眾人景仰。

  高司教的背後跟著麗莎琳娜——就是一頭黑髮的來訪者少女。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可能是因為無精打采的表情,使白皙的肌膚顯得比平常更白了。

  「高司教,有什麼事嗎?」

  經菲立歐這麼一問,高司教輕輕地垂下頭:

  「不,不是我有事,而是麗莎琳娜大人她——想來向菲立歐大人告別。」

  高司教把麗莎琳娜往前推。

  菲立歐閉口不語,他已把出發的事告訴高司教,應該是高司教告訴她的吧?

  麗莎琳娜欲言又止。

  菲立歐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最後像是放鬆肩膀力氣般地歎了口氣:

  「對不起,這麼晚才讓你知道——我明天就要回城裡去了,若是只花個兩、三天還好……」

  「——是。」

  麗莎琳娜點點頭,卻又閉口不語。

  艾略特看兩人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仿佛有所會意,默默地離開了辦公室。

  麗莎琳娜非常消沉,前幾天的騷動似乎對她打擊不小。

  這也難怪——

  殺了國王的來訪者們,是她所認識的人。

  他們為了追捕她到這裡來——她也這麼說過。也就是說,國王和皇太子的死是她所間接造成的結果。

  菲立歐自己雖然沒有這麼想,但也可以理解麗莎琳娜為何會如此感覺。

  現在只能等她自己恢復了。

  高司教把手貼在胸前,向菲立歐行了一禮:

  「菲立歐大人,我們現在要去檢查那個叫做『迦古伊』的屍體,也就是被您所砍殺的男人。如果方便的話,您要不要一起去呢?」

  「迦古伊」就是被菲立歐一刀砍死的黑色巨漢之名,這個全身包覆著金屬的彪形大漢,是與殺了國王等人的「南瓜頭」一起自禦柱中現身的來訪者。

  菲立歐雖然聽說他死了,但自己在砍殺他之後也立刻失去了意識,所以並未確認他是否真正已死。

  「要去檢查嗎?」

  菲立歐躊躇了,並不是針對高司教的邀請而猶豫不決,而是不知道現在的麗莎琳娜是否能看到「屍體」。

  高司教靜靜地回答:

  「雖然我們對內部保密,但那叫做『迦古伊』的男人卻有著奇妙之處——依麗莎琳娜大人所言,若是放著不管,他有可能又會開始活動——因此我們想請麗莎琳娜大人來指導處理方法,畢竟來訪者的技術對我們來說還是未知之物。」

  「你說活動——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照理說是如此,但詳細情況——可能請您親自來看比較快。」

  高司教的蛇眼表現出困惑的神色,如此說道。

  然後他輕輕地靠近菲立歐耳邊:

  「——還有,若您一同前去的話,麗莎琳娜大人也會比較平靜。跟我獨處,她應該也會很緊張吧!」

  他為了不讓麗莎琳娜聽見,以極細微的聲音如此說道。

  菲立歐看向麗莎琳娜。

  她似乎並不在意菲立歐與高司教的對話,像是在沉思什麼般地低著頭。

  高司教也在用他的方式關懷麗莎琳娜。

  菲立歐察覺他的心意,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那麼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菲立歐這麼一說,高司教就露出松了口氣的微笑:

  「謝謝您,那麼我們就馬上前往吧!」

  高司教澄澈的聲音就有如青年般年輕,但他其實已是年過六十歲的老年人了。也許正是因為閱歷豐富,才會察覺麗莎琳娜的狀況不太對勁。

  菲立歐把穿刺劍掛在腰間,跟他們一起離開辦公室。

  他就站在麗莎琳娜身邊,但她的眼神卻並沒有要跟他交會之意。

  這樣的動作讓菲立歐有點緊張,她很明顯地是在自責。

  她無需為任何事煩惱——昨天他也對她說過好幾次了,但她似乎還是想不開,悶悶不樂的。

  菲立歐接下來必須暫時離開神殿,將會有好一陣子不能陪在她身邊,讓他十分不安。如果可能,他也想帶她回王城,但關於讓來訪者到外頭去一事,雷米吉烏斯和高司教都面有難色。而且,麗莎琳娜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跟著他去,因此菲立歐就放棄了。

  反正他回王宮也不會待太久,只要決定了下一任國王,他就又會被指派為佛爾南神殿的親善特使了吧!不論是誰當上國王,菲立歐的政治立場應該都不會比現在更好。

  在高司教的引導下,菲立歐與麗莎琳娜一起步入位於神殿地下的太平間——靈安室。

  「迦古伊」的屍體似乎就是被運到這間靈安室,據說是要在嚴密的警備管理之下,迅速秘密地將他埋起來。

  菲立歐也微微察覺到,這其中有某些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事物,只不過,他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就是了。

  走在他身旁的麗莎琳娜,表情還是悶悶不樂。

  菲立歐窺視著她的側臉,內心也反覆思考著。

  不得不思考的事堆積如山,包括國家的事、神殿的事、她的事、來訪者的事——還有,他自己的事。

  他也曾經想要好好想清楚,但所有的事都糾纏在一起,變得亂七八糟,所以也只有一一加以對應處置了。這些對菲立歐來說雖然都是累人的問題,但是他也不能丟下不管。

  身邊的她也正在認真地沉思中。

  她的樣子讓人感到有點危險,菲立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地跟在高司教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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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佇立窗邊,目不轉睛地看著眼下的庭院和其前方廣大的領地。

  在益發熾烈的陽光照射下,佃農們在田裡或果樹園悠閒地工作著。

  這個時期,農作業並不繁忙。阿爾謝夫的土地本就肥沃,就算人們什麼都不做,也可以長出優良的農作物。

  這都是拜佛爾南神殿所生產的輝石效果所賜。

  青年——克勞斯•桑克瑞得,以溫和的眼神和微笑眺望著窗外的光景。

  他有著細長的雙眼,穩重的面容總是帶著笑意,以致於他那太過於溫和的人品,有時甚至會讓人誤解他的立場。

  因為他的低姿態與尊敬對方的說話方式,在社交場合中初次見到克勞斯的人們,通常會誤以為他是三流的貴族。但經介紹後,大多數人都會大吃一驚,慌慌張張地為自己的失禮道歉——

  他可是阿爾謝夫數一數二的大貴族•桑克瑞得家的長子。

  他的父親是軍務卿葛楚德,已亡故的母親有著王家血緣,以貴族而言,他可說是在最優異的環境下誕生、培育成人的。

  克勞斯常從建於山丘上屋子的窗戶眺望外面的景色,他沉思中的姿態,也是在田裡工作的人民們所見慣了的。

  然而——

  他從那「窗戶」溜出屋子的姿態,也是他們所見慣的。

  這一天,克勞斯同樣地眯著眼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光景後,慢慢地把窗戶開得大大地,向外探出身子。

  本來他大可以堂而皇之地從玄關走出去,但窗子離馬廄較近,於是這就成了他從小時起即養成的壞習慣。

  他已經二十六歲了——雖然現在也很少有家臣會責駡他的舉動,但他這孩子氣的癖好就是很難改過來。這樣做的優點一來是不必一五一十地向家臣告知自己的行蹤,二來則也可以稍微運動一下。

  他一如往常地讓窗戶開著,正要把腳踩在眼前樓下屋頂的那一瞬間——走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房間的門也應聲彈開。

  還眯著眼的克勞斯一回頭,門口已站著一位熟悉的女孩。

  她那讓人聯想到嫩葉的綠色秀髮梳整得很漂亮,雖然在自己的家中,依然穿著看來相當拘束的洋裝,就如一般的貴族子女。而她雖然如此裝扮,卻還是在走廊大剌剌地奔跑著,這總讓克勞斯感到不可思議。

  突然出現的她,朝半個身子已探出窗外的克勞斯尖聲喊道:

  「哥哥!你在做什麼呀?」

  「嗨!妮娜,你今天還是一樣可愛呢!」

  克勞斯刻意地對著比自己小八歲的妹妹微笑。

  他可以瞭解她為什麼會生氣,想得到的原因不出那幾個。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她又比平常更具魄力。

  為了化解這魄力,克勞斯故意表現出微笑,並說了句俏皮話,然而結果一如往常,還是如同火上加油一般。

  「哥哥!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前不久才剛滿十八歲的妹妹,瞪大可愛的眼睛叫道。

  克勞斯不由得聳聳肩:

  「對不起,妮娜,你今天也依舊『非常』可愛,所以現在先放過我吧!我今天想去公司裡談點事情,有話等我回來再說——」

  「不行!請你馬上跟我來!發生大事了!」

  妮娜擺動著一頭綠色秀髮、靠近窗邊,用纖細的手抓住克勞斯的手腕。

  看到她這不尋常的樣子,連克勞斯都覺得奇怪,但他表現得跟心裡所想的相反,嘴上還是一如往常地自然說著俏皮話:

  「什麼事啊?如果你是要問藏起來的糕點,是我吃掉的沒錯啦!」

  「這個我知道啦!這個家裡面,會做這種差勁事的也只有哥哥你啦!與其說這個,你還是快點進來啦!」

  妮娜以焦急的口吻連珠炮似地說道。

  克勞斯拿她沒辦法,只好從窗戶回到自己的房間。妮娜受不了他慢吞吞的動作,把他的手抱在胸前、粗魯地拉著:

  「快點!爺爺在等你啦!」

  「妮娜,碰到胸部了——」【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妮娜慌張地放開他的手,紅著臉瞪著克勞斯:

  「兄妹還說這個做什麼?總之你快一點——」

  雖然放開了手,妮娜還是緊靠著哥哥,把他帶往門邊。

  克勞斯只得閉口,整理好衣襟後開始向外走:

  「我知道啦,我不會逃走的……對了,妮娜,你連門都不敲就跑進成年男人的房間裡,這我可不贊成。要是我偷偷把情人帶進房間,那可怎麼辦才好?」

  「要是這樣的話,我就給他兩巴掌,然後趕出去。」

  妮娜立刻用悻悻然的口氣回答。克勞斯聳聳肩:

  「那也太粗暴了,對方可是女孩子耶!」

  「你可別誤會,我要摔巴掌、趕出去的是哥哥你呢!」

  妮娜立刻回答。克勞斯浮現苦笑:

  「啊,你真是太嚴格了——」

  「開玩笑到這裡就好,要是等一下到了爺爺面前,哥哥你還是這種態度,可是真的會被趕出去的!」

  妮娜一邊在走廊上快步走著,一邊紅著臉責備克勞斯。【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看到妹妹急迫的樣子,克勞斯又納悶不解:

  「到底是什麼事?我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請你直接問爺爺吧!」

  妮娜如此回答,同時打開了祖父寢室的門扉。【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4 11:23 P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09:47 PM

  克勞斯走進了微暗的室內,位於宅邸北側的這個房間總是一片微暗。

  早就自政界引退的祖父亞那格•桑克瑞得,自床上坐起身,以相當嚴肅的表情迎接克勞斯。

  亞那格因病而贏弱的身軀相當細瘦,但往年的威嚴卻未減分毫,老鷹般精悍的眼神發出強烈的光芒,瞪視著克勞斯。

  克勞斯對祖父的眼神毫無懼色,昂然地站在他眼前,妹妹妮娜也靜靜地隨侍一側。

  「爺爺,您叫我嗎?」

  亞那格在床上慢慢地點點頭:【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嗯——我剛剛收到葛楚德以飛鴿傳書送過來的快報。」

  克勞斯仔細聽著祖父沙啞的聲音。

  克勞斯的父親葛楚德•桑克瑞得擔任這個國家的軍務卿,現在正在王都執行任務,由克勞斯與祖父守著這座宅邸所在的領地。

  祖父邊瞪著克勞斯邊低聲說:

  「不得了的消息——國王陛下與皇太子殿下在佛爾南神殿參拜時,似乎被某人殺害了!」

  克勞斯聽聞這事實,挑了一下眉毛。

  祖父亞那格遞出了收到的信。

  在微暗的房間裡,克勞斯的眼光飛快地掃過紙上的文字。

  信是在王都的父親所寄來的。

  國王與皇太子的死亡,似乎讓王都的政局陷入一片混亂。信上寫著,為防萬一有事發生,希望桑克瑞得家先讓所擁有的士兵們做好準備。

  這對身處領地的克勞斯而言,簡直是晴天霹靂。

  祖父緊繃的臉更加嚴肅,帶著遷怒的意味瞪著克勞斯:

  「如果這是事實,那實在是很令人惋惜……我不清楚詳細經過,但陛下竟和殿下一起——負責警衛的人到底是在幹什麼?」

  「爺爺,這可以說是——暗殺嗎?」?

  克勞斯這麼一問,祖父搖搖頭:

  「這還不知道,很有可能,不過——在這個時機點,也無法得知誰是幕後操控者。」

  信上並未說明詳細經過,一定是因為在王都所接收到的情報也是錯綜複雜。接下來的幾天中,應該還會有消息傳來,但等到情報傳來再行動,萬一有事就太遲了。

  國王虛位的混亂若是擴大,很有可能會招致內亂或他國的侵略。例如西北相鄰的大國塔多姆,就一直覬覦佛爾南神殿帶來的利益,想要趁隙侵略阿爾謝夫。

  對管轄阿爾謝夫軍隊的桑克瑞得家而言,目前的情勢正是要由他們擔負起職責的時候。

  祖父亞那格在床上以沙啞的聲音說:

  「這到底是誰幹的,應該很快就會明朗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要事先防範未然,避免混亂。」

  聽到祖父的話,克勞斯立刻盯著他說:

  「您認為將會發展為內亂嗎?」

  「你不這麼想嗎?」

  祖父在病床上回以銳利的視線。克勞斯輕輕地聳聳肩:

  「不,只是我們難得意見一致,讓我嚇了一跳。」

  祖父亞那格輕輕哼了一聲:

  「我知道,你一定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我和葛楚德這種守舊派的貴族吧?不過關於觀察政局,我可是不會輸給你這種毛頭小子!」

  這包含挑釁意味的對話,讓站在一旁的妮娜露出困惑的表情。

  克勞斯輕輕推了她的背:

  「妮娜,你到外面去,我跟爺爺還有事要談。」

  綠發少女雖然輕輕點了點頭,走出房間前還是不忘叮嚀:

  「爺爺、哥哥,你們可不要吵架喔!」

  克勞斯含糊地點點頭,亞那格也苦著一張臉。

  看到妮娜走出房間後,克勞斯靠近祖父的枕頭小聲地說:

  「……我們關於政局的見解雖然一致,但我無法同意您對於君主的看法。」

  桑克瑞得家與二王子雷吉克•阿爾謝夫向來交好。

  但是克勞斯自己並不喜歡這位王子,他傲慢不遜的個性雖然適合當國王,但並不能吸引臣子的出仕之心,這是這男人最不適合擔任領導者的一個致命缺點。

  「你是想讓我們這個家族滅亡嗎?」

  亞那格吐出非常厭煩的歎息:

  「卡洛司家的笨蛋已經佔據了皇太子身邊,要是連我們都去討好皇太子的話,不就無法平衡了嗎?事實上,面臨這個困難局面,支援雷吉克大人的我們桑克瑞得家,發言的影響力已經高到令人無法忽視了……現在那位大人可是最有力的下任國王候補人選。」

  但克勞斯聽了這話卻搖搖頭:

  「就算我們的影響力增加,但要是讓那種人當上國王的話,很可能三年內就會『破產』。」

  克勞斯以祖父們不喜歡的買賣語言如此批判二王子。

  他雖然身為貴族,但卻親自經營一家貿易公司。在他十多歲建立起他的公司時,還只是個買賣特產蜂蜜的小公司,但克勞斯立刻展現出無與倫比的商業才幹,讓公司成長為阿爾謝夫國內數一數二的貿易公司。

  克勞斯的作法在旁人眼中看來相當單純,他彙整其他中小商人們,陸續將之吸收到自己旗下,在極短的時間內整頓為交易「網」,也就是流通網。【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一面縮減所需之經費、追求便利性,同時以適當的價格來買賣品質優良的商品——僅止是這樣的理念,就讓桑克瑞得公司在短期內擴張為規模龐大的公司。

  而為了讓公司日益成長,他更大大地活用名門•桑克瑞得家的名聲當作招牌。他將桑克瑞得家在這個國家多年的傳統和信用直接利用在交易上,身為大少爺的自己站到第一線,吸收了各地的有力人士。

  這對祖父或父親而言,並不是件有趣的事。

  「身為貴族,竟然直接和下賤的人民談生意——」

  這就是老派貴族的歪理。

  剛開始只是不悅地默許此事的祖父等人,在交易擴大、收入超過領地所獲得的稅金時,就開始不能只將克勞斯的交易歸類為「遊戲」和「興趣」而已了。

  如今克勞斯就算什麼也不用做,公司也正以旗下精心挑選的商人們為中心、踏實地經營著。

  他把如此得來的閒暇用來過著讀點書的悠閒日子——但在國王和皇太子過世後,他就不能如此悠然自在了。

  對於家裡的方針,他身為長子,也打算提出自己的意見。

  克勞斯對祖父小聲地說:

  「關於過去我們選擇了雷吉克大人,我想那是不得已的。但是,已長大成人的他並不適合當國王。在現在的狀況下,我反對擁戴他。」

  如此強硬的口氣,對克勞斯來說是很罕見的。

  「——那麼,你是說要擁戴皇太孫或三王子嗎?」

  聽到祖父的話,克勞斯點點頭:

  「我們應該擁戴皇太孫比較合宜!在皇太子派系中,卡洛司家雖然很有勢力,但他們現在應該也很害怕發生內亂才對。身為支持雷吉克派系首領的我們若率先加入其旗下,不但可以避免內亂,也可以團結人心!現在的領袖達斯堤亞卿是位有識之士,他同樣出身名門,應該不會對我們置之不理的。」

  亞那格搖搖頭:

  「別說傻話了!王位繼承權本來就該由雷吉克大人所擁有。無視於他的存在,而擁戴已故皇太子的幼子就——」

  「我認為此時應該放棄雷吉克大人。說到正當的王位,應以皇太子的子嗣為『佳』。目前政權實體是以轉讓王位為前提,在數月前就由皇太子派所鞏固。雷吉克大人若在此時突然登上王位的話,想必會引起想要維持如今地位的貴族們之激烈反應。」

  克勞斯如此地斷言。

  亞那格眯起眼:

  「你為什麼對雷吉克大人這麼地……是為了妮娜嗎?」

  克勞斯別過眼:

  「……跟妮娜沒有關係,我只是不想當『那個男人』的臣子。」

  「不,你只是無法忍受妮娜嫁給雷吉克大人吧?你討厭他就是因為如此。」

  亞那格低聲說道。

  克勞斯的妹妹妮娜,在出生時就已決定許婚給雷吉克。

  克勞斯的眼神變得有點尖銳,再度轉向祖父:

  「爺爺,請不要把妮娜的事扯進來!由雷吉克大人來當國王太過危險,他一定會對權力濫用的情況視若無睹的。何況他——憎恨著這個國家,要是讓這種人當上國王的話——」

  亞那格瞪著愈說怒氣愈盛的克勞斯:

  「克勞斯,你有點分寸。我明白你身為哥哥對妹妹的心情,不過我們桑克瑞得家支持雷吉克大人,是身為現任當家的你父親所決定的,你必須要遵從這個決定。若是你不想遵從,就捨棄家名吧!」

  亞那格的聲音相當嚴厲。

  克勞斯噤口不語,再多說什麼都沒用了。

  亞那格輕輕咳嗽: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已經不中用了。編派警備王都士兵的事,就交給你了。在通令族人時,就用我的名字。」

  亞那格說著又咳起來,克勞斯輕輕摩擦著他的背。

  「——真悲慘,即使曾經身為軍務卿,老了也是這樣。克勞斯啊!你的父親很快也會老去,能繼承他位子的就只有不太靠得住的你了。」

  那聲音混著歎息。

  「就算是雷吉克大人現在是『那樣』……他今後一定會有身為國王的自覺,負起責任來的。你就輔佐他吧!能不能將雷吉克大人培育為國王,就看你跟葛楚德了。為了將來,你要對國家盡忠。身為代代相傳的名門•桑克瑞得家的繼承者,你可不能讓家族蒙羞……」

  祖父話說到一半又激烈咳嗽起來,克勞斯急忙讓他躺下——亞那格得的是呼吸器官的病,不能說太多話。

  克勞斯深深行了一禮:

  「——爺爺,請您好好休息。父親信上的指示,我會處理的。」

  亞那格躺著,輕輕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克勞斯離開了祖父的寢室。

  他走到走廊上,看到的是妮娜不安的眼神——她似乎一直站在這裡等著。

  克勞斯刻意地對她微笑:

  「爺爺沒事,他要我全權負責,所以我可能暫時會很忙了。」

  然後又帶著歎息說道:

  「再這樣下去,雷吉克大人會當上國王——到時,妮娜你就是正妃了呢!」

  妮娜表情扭曲:

  「陛下和殿下已經過世了,你還在說這種不敬的話……對了,哥哥,阿爾謝夫該不會發生內亂吧?」

  克勞斯輕輕撫摸妹妹的肩膀:

  「你不用擔心,為了牽制內亂,桑克瑞得家會以軍務卿的許可權出兵。既然皇太子尚未即位,正當的繼承權就是雷吉克大人所擁有,沒有問題的。」

  在妮娜面前,克勞斯隱瞞了他在祖父面前說的真心話,反正就算告訴了她,也只會讓她不安而已。

  ——也許今後會變得很麻煩——

  克勞斯已有此覺悟,深深地歎了口氣。

  阿爾謝夫已經持續了長久的和平。長久的和平將會讓人們忘卻戰亂的悲慘,結果部分掌權者就輕易地掀起戰爭,這在許多史書中都可以得到類似的例證。

  對以讀書為嗜好的克勞斯而言,這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但對從不認真師法過去的貴族們來說,卻似乎是難以理解之事。

  要阻止這些貴族,並抑制戰亂,肯定是極為困難之事——然而令人遺憾地,父親葛楚德等人對戰亂卻是雀躍不已。身為軍事的指揮者,戰亂可以說是軍人正式的舞臺。

  會為阻止戰亂而奔走的,應該是以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為首的文官們吧!他們不但不樂見軍人的發言影響力增加,再加上戰爭還必須耗費鉅資,這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好能在文宮們可以阻止的範圍內遏止混亂,但若是混亂加劇——事態將會如何演變,克勞斯就不得而知了。

  克勞斯思索著這個國家的未來,把視線轉向窗外。

  時值初夏時節,越過榭蔔拉茲山地的那頭有著湛藍的天空。

  他眺望著天空,突然想到:這個國家除了二王子和皇太孫,還有兩個火種。

  那就是三王子布拉多與四王子菲立歐。

  雖然兩人在現狀對政治的影響力都很淺薄,但卻是不可忽視的火種。布拉多身體和個性都很柔弱,但其母卻是出身於與卡洛司家有血緣關係的名門貴族,很有可能會與皇太子派結合。

  另一方面,菲立歐背後有王宮騎士團團長威士托•貝赫塔西翁。雖然他不太可能單獨掀起戰亂,但若有內亂發生,他會加入哪一方勢力,肯定會事關重大。

  克勞斯想起已故國王和皇太子的面容,在內心歎著氣。

  兩人竟然在這麼糟的時間點,以如此令人操心的方式死去。

  克勞斯靜靜地祈求他們的冥福,但其實,他也很想對他們發發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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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的屍體已經被運到了位於神殿地下的靈安室。

  那是來訪者麗莎琳娜稱之為「迦古伊」的黑色巨漢——

  被菲立歐劈中腰部的他,已經變成了不會講話的屍體。

  不——說不定那能否稱之為「屍體」,還是見仁見智的事。

  菲立歐•阿爾謝夫在微暗中俯視著這具屍體,茫然地呆立當場。

  全身被黑色鎧甲覆蓋的巨漢,在祭殿前被菲立歐砍殺。那時,菲立歐相信他是擁有怪力、全身覆有鎧甲的「人」。

  然而現在橫陳眼前的屍體,並沒有肌肉或骨骼的組織,眾人想剝下他的黑色鎧甲時,才知道他並不是「穿著」那鎧甲,而是鎧甲根本就跟他的身體一體成型。

  他的身體上有著接痕,從這個部分將其解體之後,現在他的身軀和四肢已經呈現分開放置的狀態。

  菲立歐在燈光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那放置在石板上的樣子——

  迦古伊的肩膀與手臂連接處有著以銀色金屬接合的部分,不管再怎麼樣都無法將之看成是人體的哪個部分。

  「——這是什麼啊?」

  屏息著的他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高司教沒有回答,反而是一旁的麗莎琳娜以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答道:

  「——『迦古伊』是生物與機械合體、類似人偶的東西。」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不樂。

  地下的靈安室裡,有菲立歐、麗莎琳娜與身為夏吉爾人的高司教。另外為了慎重起見,屍體周圍還有衛兵駐守警戒著。

  麗莎琳娜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這孩子是活生生的人偶——為了執行命令而製造出來的生命,他的腦子也是機械做的,所以並不具有真正的感情。」

  菲立歐聽到這話,立刻浮現疑問:

  「這是人偶?不過,我在砍殺他的時候,他明明有流血——」

  麗莎琳娜點點頭:

  「因為他是生物與機械的融合體——他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類似血的體液,而且他也有好幾個人工臟器。不過除了那以外的部分,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樣。」

  菲立歐無言以對,他以手指順著紫色的頭髮,輕輕地抓抓頭。在兩天前的激戰中,菲立歐曾失去意識,可能因此而記憶有點模糊不清,但如今在看到超乎現實的「東西」之後,他覺得自己彷佛還在夢中。

  眼前的東西,是以菲立歐所不知道的知識和技術所構成的。

  麗莎琳娜走近迦古伊的身體,用纖細的手指撫摸著他脖子處的鎧甲。

  她的手裡握有一個薄薄的金屬片,插進迦古伊背上的溝槽靈巧地一轉之後,那部分就大大地打開了,像是個蓋子一樣。

  周圍的衛兵們好奇地看著她的舉動,身邊的高司教也以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

  菲立歐接近她身後,看到在打開的蓋子下嵌有一顆白色混濁、極小的石子。那是個類似骰子的立方體,看起來就像石英一樣——

  麗莎琳娜以指尖將那顆小石子夾了出來。

  高司教眯起金色的雙眼:

  「麗莎琳娜大人,那是——?」

  「——就是這顆石頭讓這孩子動起來的。」

  麗莎琳娜喃喃自語道,以指尖撫摸著自己的手環,白色而樸素的手環有一部分打開了,然後她將小石子嵌入:

  「這樣我的武器就暫時可以用了——」

  她以壓低的聲音如此說道,並轉向菲立歐深深地鞠了一躬:

  「——菲立歐,雖然時間很短,但還是多謝你的照顧。最後只想跟你說一聲……我只是想當面向你道謝……」

  麗莎琳娜邊說邊溫柔地微笑著,眼角泛著淚光。

  「——麗莎琳娜?」

  在菲立歐正想問她說這些話的意思之前——

  麗莎琳娜一轉身,在衛兵們還來不及驚訝時,就已經穿出了靈安室的門。

  這是電光火石間、快如野獸的高超技巧。【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面對這身穿神官衣飾、舉止乖巧文雅的可愛少女,任誰也會加以輕怱。就連知悉其部分身體能力的菲立歐,這幾天也幾乎忘記她的動作有多迅捷。

  不——她說自己是因為手環及放入其中的「某物」,才得到特殊的能力。直到剛剛放入小石子之前,她幾乎就是個平凡無奇的少女。

  她似乎早就在等著這個從迦古伊殘骸上拿到力量泉源的機會了。

  我太大意了——這想法化為聲音、沖出菲立歐的喉頭。

  「麗莎琳娜!等等!」

  菲立歐大叫道,並匆匆地追在她身後,背後傳來高司教的高聲叫喊:

  「麗莎琳娜大人!?衛兵!請抓住她!不要讓她逃了!」

  這號令慢了一拍,對麗莎琳娜毫無警戒之心的衛兵們連舉槍的餘裕都沒有,就很乾脆地讓她通過了。

  這也不能責怪衛兵,少女的舉動與其說是人,反倒更接近野獸,在微暗的地下道中,連用眼睛捕捉她的身影都很困難。連菲立歐自己在出了靈安室的門後,就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菲立歐咬著牙,穿過了由石板鋪成的地下道。

  靈安室並不是位於很深處,他馬上就來到通往地面的石階。

  菲立歐比麗莎琳娜晚了幾秒來到地面,看見幾位衛兵茫然地呆立當場。

  就在那麼一瞬間,麗莎琳娜有如滑行在空中般的背影在走廊一角一閃而過。

  菲立歐不理會衛兵們,邊追在她身後邊叫道:

  「麗莎琳娜!你在想什……」

  轉過轉角,麗莎琳娜的長袍一角閃現在窗外。

  那是一樓的窗戶,窗外面對中庭,盡頭雖有石壁——但她在幾天前二話不說地飛越過石壁,今天也沒有道理無法順利越過才是。

  菲立歐也從窗戶飛身而出,追到中庭。

  菲立歐也知道,以常人的腳力要跟上她那瞬間的爆發力是不可能的,即使如此,他還是拚命地追在她身後。

  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拉開了。衛兵們也似乎尚未接到通知。

  度過懸吊於內溝渠上的橋,包圍神殿外周的高聳石壁就在眼前。

  少女把手貼在石壁上——

  只在那麼一瞬間,她的手腕發出模糊的光芒。下一個瞬間,麗莎琳娜已經躍起身子,輕鬆地飛到了石壁的頂點。

  這簡直就像體重於瞬間消失的高超技藝,讓菲立歐瞪大了眼。

  菲立歐在石壁下高聲叫道:

  「麗莎琳娜!為什麼?」

  少女回過頭來。

  菲立歐清楚地看見她眼裡有著淡淡的淚光。

  「——對不起。」

  飄下微弱的聲音。

  然後,麗莎琳娜就這樣消失在石壁的另一側。

  菲立歐沿著石壁奔跑,但卻馬上停下了腳步。能夠通往神域之街的門距離這裡很遠,就算追過去,也不見得追得上。

  他腦袋裡充滿著無數的疑問。

  他還有好多問題要問她……在殺了國王等人的來訪者之中,有一位少女長得跟她一模一樣。關於這件事,他也還沒得到確切的回復。

  究竟——剛才她為什麼非逃走不可呢——

  菲立歐連這個原因都不知道。

  但他可以推測得出來,她可能是不想再給神殿添麻煩,或是認為若是自己留在這裡,來訪者們還會再度來襲——甚或是兩者都有,這兩者恐怕都相當接近真實理由。

  不過,菲立歐在這一瞬間最害怕的是另一種可能性。

  那就是她要自己一個人去「打倒」來訪者們——

  雖然他心想:「不會吧!」但卻也無法完全否定這種可能性。她曾說過:「最後只想說一聲……」這話帶有不祥的意味,一直在菲立歐的耳邊徘徊不去。

  「——別開玩笑了!」

  菲立歐用緊握的拳頭敲打石壁。

  「——真是亂來,光靠自己一個人要對抗那些人——」

  來襲的來訪者人數眾多,他們似乎也是為了取麗莎琳娜的性命而來。

  司教和衛兵們慘死的情景,現在依舊深深烙印在菲立歐的腦海裡,雖然是電光火石間所發生的事,但那是確實「發生」過的事。父親拉巴斯丹王和哥哥威恩皇太子都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殺害了。

  要是那個叫做麗莎琳娜的少女也遭到這樣的命運——

  他的背脊不禁一陣發涼。

  菲立歐臉色鐵青地仰望近乎透明的蔚藍天空。

  就算他現在穿過門追上去,恐怕也追不上她了……幾天前在街上找到逃走的她時,她是處於失去理性的狀態。然而她現在一定會注意小心地尋找藏身之處,並迅速地躲到菲立歐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用說,他並不想丟下她不管。

  但是菲立歐現在又不是處於可以輕舉妄動的狀態。

  對於國王與皇太子在這個神殿被殺害的事實,菲立歐必須證明自己與神殿雙方的清白、要是他藏匿於此的話,馬上會使得人們更相信這整起事件是宗陰謀的說法。

  這麼一來,神殿當然不用說,連身為菲立歐監護人立場的威士托•貝赫塔西翁也會有嫌疑。

  身為騎士團團長的威士托,現在已與國王等人的遺體一起返回王都。他返回王都是為了聲明這事件並非神殿所策劃的暗殺行動,而是出於未曝光的其他第三者的陰謀,或是隨機殺人。

  神殿的鐘樓響起通知異常狀況的鐘聲。

  像是對現在才響起的鐘聲有所反應,菲立歐再次以拳頭擊向石壁。

  他所仰望的石壁相當高聳,而石壁上的蒼天更是高不可攀。

  他覺得這伸手不可及的高度,簡直就像麗莎琳娜與自己的距離。

  菲立歐用力咬住嘴唇——終於慢慢地轉身、背對石壁。

  ——現在的他無法前去追趕她。

  菲立歐一邊祈求她平安無事,一邊為了自己的責任與義務,再度走向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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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一隅——

  在分配給從威塔神殿前來的使者所使用的宿舍裡,司教凱西那多正在召開聚會。

  除了從中央威塔神殿隨他而來的幾位神官們外,進行諜報活動的兩位「無名氏」,以及佛爾南神殿的神殿騎士團團長貝裡耶,目前都齊聚在這小小的房間裡。

  「無名氏」們以神官的衣飾變裝——

  他們是直屬於信教監察院的特殊間諜,分散在大陸的各個要衝,進行關於神殿的各項工作。

  在座的這兩人都有著一張沒什麼特徵的臉孔和標準身材,一人較瘦,另一人較胖,但都是街上常見的體型,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任何可疑之處。以他們的外表,就算是在田裡耕種,或是在店裡做生意,甚至是以衛兵的身分巡邏,任誰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有自威塔神殿跟隨而來的少女司祭烏路可•迪古雷沒有被叫來參加聚會。

  因為她並不是信教監察院的人,凱西那多連這次出差的目的都沒有告知她,是在神姬的委託下,無可奈何才會帶她來,但凱西那多內心裡其實覺得她很礙事。

  凱西那多•庫格在可以暢談秘密話題的部下們面前壓低了聲音:

  「——這次演變成出乎意外的事態了。」

  除了神殿騎士團團長貝裡耶•弗米利恩以外,在座的部下們表情皆變得很緊張。

  凱西那多看了看他們,又說道:

  「為了那些奇妙的來訪者,神殿方面已經徹底加強警戒,他們真是做了多餘的事呢!」

  聽到他的感想,騎士團團長貝裡耶淡淡一笑,回答道:

  「是嗎?我可是樂得很呢!好久沒看到這麼帶勁的人了。雖然讓我們的人死傷慘重,但是讓我想起了懷念的戰場呢!」

  貝裡耶自言自語著的表情愉快得有點詭異,不知道是不是依然留有前幾天戰鬥的餘韻,他渾身還帶著點殺氣。

  貝裡耶以手梳理著用髮油整理得服服貼貼的黑髮,輕蔑地說:

  「凱西那多司教,我有件事想請問你。」

  「什麼事呢?」

  凱西那多以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冷淡的眼神看著盟友,貝裡耶也輕鬆地忽略這看慣了的視線:

  「你認識那些人——來訪者嗎?那些『看起來很有意思』的人?」

  「不認識。」

  凱西那多坦率地搖搖頭:

  「那麼粗暴的人,就算在記錄上也不曾看過。雖然並沒有證據顯示過去的來訪者中沒有那樣的人,但據我所知,『那些人』是比較特殊的。」

  事實上——他雖然知道來訪者們擁有「奇妙的知識」,但那超乎尋常的戰鬥力,即使過了兩個晚上,現在他仍然難以置信。那力量簡直就像是故事裡的魔法一樣。

  「嗯!」貝裡耶點點頭:

  「——那種力量——你不想要擁有嗎?」

  他以試探的口氣說道。

  凱西那多挑了一下眉頭。【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老實說吧,凱西那多!比起你們正在追捕的獵物,我反倒覺得那些人還更有趣。我們也有好幾位騎士被殺,但我才不管什麼報仇——我對他們很有興趣。」

  聽到貝裡耶的話,在場的其中一位神官不悅地說道:

  「他們的戰鬥力確實驚人,所以我也不是不瞭解你的心情——不過,他們殺了這個國家的國王和皇太子。要是抓到他們,就算身為來訪者也免不了死罪。」

  貝裡耶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你是笨蛋嗎?這就是由我們來保護的『好處』啊!只要不要告訴佛爾南神殿和這個國家,偷偷地找到他們、再帶進信教監察院不就好了?這你一定辦得到吧?凱西那多『司教大人』?」

  傲慢地仰靠在椅子裡的貝裡耶,對著凱西那多揚起下巴。

  凱西那多依舊板著臉,在內心笑著——

  貝裡耶心裡所想的跟他完全一樣,就這樣讓那些人輕易地被殺掉,確實很可惜。

  凱西那多所追求的正是「力量」——逃走的他們以力量而言,說不定是無可挑剔的人才。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

  凱西那多存心試探,指出問題點所在: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要是不能』在極機密的狀況下『抓到』他們,我們也是無能為力,不是嗎?」

  聽到這太過理所當然的疑問,貝裡耶吃吃地笑著回答:

  「來訪者聽得懂這邊的話嗎?」

  凱西那多點點頭。貝裡耶心滿意足地眯起眼:

  「光是打鬥不叫做戰鬥,花言巧語也是一種戰術。」

  「——我沒想到會從你嘴裡說出這種話。」

  凱西那多老實地說出感想,他所認識的貝裡耶是個只會動粗的男人。「以協商來解決」等這種話,實在令人無法認為是他的本意。

  貝裡耶聳聳肩:

  「你把我當作笨蛋啦!我確實是對這種手段不拿手啦!不過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手下中也有可以把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上、天下第一的男人,就是副團長裡卡德•巴傑斯。他要不是擁有高超的劍術,現在可能在當騙子了,我想讓他去搜索和說服那些人。」

  在座的神官開了口:

  「但萬一不成功,反而被對方殺害的話……」

  貝裡耶自椅子上站起,對那神宮戲弄般地眨了眨單眼,他今天似乎心情特別好,這可是很少見的。

  「什麼話?你可不能這麼說,因為啊——」

  貝裡耶的聲音更低了:

  「不管是什麼軍人,沒有補給的話就無法戰鬥。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但他們若是需要食物和睡覺的地方,應該就會跟這世界的某人聯手。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發現自己在一無所知的世界裡迷失方向,而正束手無策吧!」

  凱西那多點點頭。【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紀錄中的來訪者到達這世界時,大多不知道這裡跟「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不同的。而且,以某種氣勢殺害國王和皇太子的他們,在這個國家裡已成了被人追趕的存在。

  要是這理由說得通,要拉攏他們就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了。

  像貝裡耶這種人也不是純粹想要他們的力量,他應該是很想知道他們的力量秘密,並且希望如果順利的話,要由自己得到那力量才對!

  這樣也好,要是盟友貝裡耶變得強大,對凱西那多也是有利的事。

  貝裡耶對權力沒有興趣,他是個只對戰鬥有強烈欲望的男人。以這個意義來說,相對于以神師為目標的凱西那多,兩人目的是大不相同的。

  站起身的貝裡耶仔細地俯視著凱西那多:

  「怎麼樣?要是你說聲『好!』我們也可以偷偷地把那些人帶回去。雖然我不能跟你保證,但各地的神殿騎士團已經開始搜索那些傢伙了。是要把他們交給這裡的神殿或國家,予以處刑呢,還是撒謊說沒找到人,再偷偷地帶到你那裡去——怎麼做才好呢?」

  凱西那多被他這麼一問,嘴角浮現了微笑:

  「——就把迷途的小鳥引導到我們這裡來好了。貝裡耶司祭,就請你『多關照』了。」

  貝裡耶大大地點點頭,他的眼睛散發出身為司祭立場的聖職者所不應有的、驚人而危險的光輝。他轉身背對凱西那多:

  「那就好,交給我吧!」

  他黑衣一揚,悠然自得地步出了房間。

  等他的腳步聲完全遠離後,隨侍在凱西那多身邊的女司祭開了口,她那帶栗色的金髮剪得短短的,是一位給人沉靜印象的少女:

  「凱西那多大人,這樣好嗎?」

  「什麼事?」

  這位司祭——維爾吉妮•拉堤亞思所擔心的事,凱西那多也心知肚明,但他卻故意裝糊塗。

  「從來訪者引出知識的這種行為——」

  「維爾吉妮,今後時代是會改變的喔!」

  凱西那多如此斥責她,不讓她說下去;維爾吉妮立刻住口不語。

  「我們有不得不保護的東西。若他們擁有我們需要的東西,那就暫時借用吧!這也是所謂之『生』與『死』的指示。」

  凱西那多仰望著天花板,以單手做出祈禱狀。

  周圍的神官們肩膀紛紛發顫——

  他們現在正在違反神殿的規律。

  凱西那多想要將來訪者納入自己轄下管理,而不是交給神殿處理。以這次的情況來說,就是企圖藏匿殺害國王的犯人。要是被發現了,事情可不是輕易就可以解決的。

  凱西那多回頭看向「無名氏」們。

  變裝為神宮的兩個男人恭敬地低垂著頭。【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10:59 PM

  「接下來請你們注意與『北方民族』相接觸的人們,也就是潛伏於這裡、並援助他們的叛徒——若是他們有奇怪的舉動,就來向我報告。我們會暫時留在這神殿,另外,有關於那些來訪者的行蹤,也請你們一併尋找。」

  「是——」

  兩人站起來,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房間。

  凱西那多在心裡盤算著——

  雖然發生了一些預料之外的事件,但如果能夠把「來訪者」拉攏過來,應該會是意想不到的收穫。騎士團團長注意到這件事,也讓他更有信心。

  凱西那多向身邊的維爾吉妮輕輕地點點頭。

  一頭栗色秀髮的女司祭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凱西那多再次點點頭。

  這意料之外的騷動,還不至於改變凱西那多的方針。

  就算不一定會進行得很順利……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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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路可•迪古雷正站在佛爾南神殿的神師辦公室中。

  自威塔神殿來到此處,不過才短短幾天——

  她都還沒有跟菲立歐盡情暢談,就發生了出乎意外的騷動。

  而且,菲立歐似乎明天就要回到王宮去了。烏路可在獲知此事後,現在正以威塔司祭的身份被叫來此處。

  眼前坐著的是一臉憔悴的神師雷米吉烏斯•巴爾多雷,他那老邁之軀在承受了這一連串的騷動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臉頰似乎比前幾天還要凹陷。原本預定的聖祭也決定延期了,除了部分無法避免的既定行程外,全體人員都格外謹言慎行。

  就在剛剛,神師接到報告,得知名叫麗莎琳娜的那名少女逃走了。不難想像,這又加深了他的憂煩。

  烏路可一邊在心裡察覺雷米吉烏斯的身體狀況不佳,一邊擺動天藍色的長髮,向他深深行了一禮:

  「雷米吉烏斯大人,請問您找我是……?」

  雷米吉烏斯無力地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烏路可大人——難得您光臨此處,這事我實在難以啟齒——但是否能請您回到威塔神殿去呢?」

  這番話對烏路可來說,是早就可以預想得到的。

  雷米吉烏斯不希望她被捲入這場騷動中——這一定是出自他的一番心意。

  然而烏路可卻微笑著搖搖頭:

  「我非常感謝您的心意,但凱西那多司教的事還沒有處理完畢,我一個人也無法回去。」

  烏路可做出稍微有點困惑的表情回答道。

  但是雷米吉烏斯並沒有放棄,再次意圖說服她:

  「那麼我就請衛兵為您護衛吧!我的孫女也正好想到威塔神殿去一趟,如果可以的話,就由她陪同……」

  「……雷米吉烏斯大人?」

  烏路可發現老人的聲音細微得不尋常,不禁覺得很驚訝:

  「很抱歉打斷您的話,您是不是不太舒服?臉色也不太好——」

  聽見烏路可的話,雷米吉烏斯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沉默了一會兒後,雷米吉烏斯像是要讓自己跟烏路可理解般地、大大地點頭:

  「——烏路可大人,我想不顧羞恥地請求您一件事。」

  在他的聲音中,似乎有種當真被逼急了的感覺……

  烏路可不解。【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雷米吉烏斯壓低了聲音:

  「本神殿發生了國王陛下與皇太子殿下死亡的大事,我身為負責人,恐怕很快就會被逮捕,若是賠上我的性命可以解決此事也就罷了,但再這樣下去,恐怕連神殿的自治權也……」

  聽到雷米吉烏斯如此膽怯的話,烏路可瞪大了眼:

  「怎麼會?不可能的。」

  「……不,烏路可大人,這是一定會發生的。阿爾謝夫的軍隊應該立刻就要到來了。所以在那之前,我想先把年輕的神官移籍到威塔神殿,以保護他們——烏路可大人,我真是不勝惶恐,能否請您把這件事傳達給威塔神殿……」

  雷米吉烏斯說著,十分沮喪。

  「雷米吉烏斯大人,您究竟在說什麼呢?」

  烏路可不禁走近神師辦公桌,來到雷米吉烏斯身旁。

  個性認真的雷米吉烏斯會感到心力交瘁,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但她並不覺得事態將會嚴重至此。

  根據雷米吉烏斯剛才所說的話,他似乎已有所覺悟。但是烏路可明白,他的擔心嚴重地偏離了主題。

  烏路可稍稍強勢地逼近年紀遠大於自己的老司教:

  「雷米吉烏斯大人,您似乎有所誤解,能請您給我一點時間嗎?」

  「……您說誤解?」

  雷米吉烏斯抬起頭,看著烏路可。

  烏路可面對面地向著他,雷米吉烏斯那湛藍的雙眼散發著善良的光芒。

  烏路可心想,比起威塔神殿通曉世故的神官們,此地的人們要來得純樸多了。

  正因為此處是長年遠離紛爭之地,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沒想到連神師也是如此。

  「雷米吉烏斯大人,我想先厘清一件事——就算是『國王和皇太子被殺』,阿爾謝夫方面應該也不會希望與神殿為敵的。」

  烏路可率直地說道。【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從他人耳裡聽來,這話可說是相當危險,雷米吉烏斯眨了眨眼。

  烏路可繼續說明:

  「當然,若這實際上是『神殿的陰謀』,阿爾謝夫當然會對神殿追究責任,視情況為國王復仇,因此不得不展開進攻。但是,王家方面絕對不想讓事態如此演變,我來說明這理由……」

  雷米吉烏斯只是茫然地聽著烏路可的話。

  「如您所知,在這索裡達帖大陸的東部,阿爾謝夫並不算是很大的國家……雖然也不算個小國,但阿爾謝夫並不具有遠較其他國家更具優勢之地位。」

  雷米吉烏斯曖昧地點點頭。

  烏路可繼續說:

  「也就是說,若阿爾謝夫與佛爾南神殿為敵,周圍國家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加以攻擊,這是可以預見的。每個國家都想要神殿所生產的『輝石』之相關權利,以前,對阿爾謝夫的侵略,就意味著侵略與其具有同盟關係的佛爾南神殿,也就是說,佛爾南神殿形同受到阿爾謝夫的保護,阿爾謝夫也因佛爾南神殿而受到保護。這樣的神殿和他們若是引起紛爭,周圍的國家——尤其是西北方的大國塔多姆,立刻就會以站在神殿這一邊為由,而堂而皇之地侵佔阿爾謝夫的領地吧!這樣一來——阿爾謝夫的歷史恐怕要就此告終了。」

  烏路可壓低了聲音,平靜地說道。

  疑惑不已的雷米吉烏斯發問:

  「但、但是,這麼一來——已故的國王陛下和皇太子殿下——」

  烏路可點點頭:

  「這是我的直覺……他們不會責怪神殿,而會把這起事件當作異常人所犯下的隨機殺人,或是其他國家為使阿爾謝夫與神殿的蜜月期結束,所設下的陰謀——我想阿爾謝夫方面的真實心意應該是想以這種形式讓這件事落幕吧!」

  烏路可確信如此,只要王家的人不是那麼笨,就會知道其他的選項都不值得選擇。不需看內亂不斷的南方例子,也可以知道與神殿的敵對關係將是使國家滅亡的根源。更何況在這次的事件中,王室一開始就沒有與神殿為敵的意思。

  「這次的事件並不是由神殿發起的暗殺事件,當時在現場的菲立歐大人等人也相當瞭解。事實上,神殿裡的司教、司祭也有多人被殺——基於現實的考量,阿爾謝夫與神殿相爭,並沒有任何益處。」

  烏路可如此斷言。

  她凝視著神師的雙眼,想看看他是否明白她的話。

  雷米吉烏斯茫然不知所措。

  為了慎重起見,烏路可再度說道:

  「因此,只要神殿對這次的事件明確地否認『並非暗殺』,我想阿爾謝夫就不可能會侵略神殿的。然而,神殿的警戒不周畢竟是事實,所以只要在輝石的供給等方面多少予以禮遇——相信他們應該就不會對神殿追究責任了,您明白嗎?」

  在烏路可說明過後一會兒,雷米吉烏斯才突然倒進椅子裡。

  烏路可關心雷米吉烏斯的狀況,把放在桌子一頭的水杯拿到他面前:

  「……要是我早知道您為此事煩惱,就會早點跟您談談了……我還以為您還沉浸在失去神殿諸位神官的哀傷中……」

  「不、不——您……這是什麼話呢?」

  雷米吉烏斯以發抖的手拿起水杯喝水,歎息道:

  「烏路可大人——方才的話是您個人的想法……」

  「是的。然而……只要是威塔的人,不管任誰都會如此判斷的。雷米吉烏斯大人,『神殿』對各國而言的重要性超出您所想像。而且我想菲立歐大人恐怕也是為了聲明神殿的無辜,才急著要回王宮去的。」

  烏路可說道,凝視著雷米吉烏斯。

  雷米吉烏斯低吟了幾句,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烏路可大人真是頗有見地,我們這些人離浮世太遙遠,不是很明白這些事……」

  雷米吉烏斯以自嘲的語氣說道,但他的臉龐卻明顯浮現近乎放心的表情。

  烏路可為了慎重起見,再提起另一事——她向雷米吉烏斯指出,菲立歐和其他相關的人恐怕也會有危險。

  「雷米吉烏斯大人,也許是我多管閒事……關於今後的事,還請容我提出建言。」

  對她這態度丕變的請求,雷米吉烏斯一臉驚訝。

  烏路可以細微的聲音說道:

  「恐怕在今天起的幾十天中——其他國家應該會提出『壓制阿爾謝夫的邀約』……」

  烏路可簡潔地說道。【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雷米吉烏斯花了好些時間,才咀嚼出她話裡的含意。

  然後他才理解話中的意義,一邊瞪大了藍色的雙眼,一邊將身體探出辦公桌:

  「您是說他們要我們背叛阿爾謝夫嗎!?這怎麼可能——」

  他似乎從不曾想到這種可能性,聲音不禁變得沙啞。

  雷米吉烏斯•巴爾多雷乃是「聖職人員」,並不是「政治家」,更難以說是「掌權者」,他是純樸而高潔的司教,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獲得此處神官們的支持。

  由這種不抱有政治野心的人出任神師此等要職,其背景應該正是阿爾謝夫與佛爾南神殿所構築起的長久和平歷史。和平時代所需要的是穩重且人格高尚的人,好戰的危險人物必將會被屏除在外才是。

  然而就算佛爾南神殿是如此,位於中央的威塔神殿卻時常在注意四面八方的狀況。南方的內亂、西方的大國拉多羅亞的威脅、居住于榭蔔拉茲山地深處的北方民族——為了應付他們,威塔的神官們必須經常繃緊神經。

  這立場上的不同,也造成雷米吉烏斯與烏路可認知上的差異。

  烏路可再次說道:

  「西北方的大國塔多姆,現在正跟西方的拉多羅亞與北方民族兩者持續發生糾紛。他們國家裡雖有司火的劄卡多神殿,但為了更增強戰力,應該很想要阿爾謝夫豐饒的領土和佛爾南神殿的輝石。在國王陛下和皇太子殿下猝死的報告送達後,他們說不定立刻會有所行動。」

  烏路可如此確信。

  只要在威塔神殿生活,都曾耳聞過許多足以成為根據的情報。

  聽說鄰國塔多姆覬覦阿爾謝夫,過去也曾有過幾次紛爭。只是,這幾十年來他們專心應付著北方民族,對阿爾謝夫雖然沒有公開的軍事行動,但若國王和皇太子以不自然的方式死去,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

  此時,阿爾謝夫更不能讓他們趁虛而入。

  聽到烏路可指出這一點,雷米吉烏斯又發呆了一會兒。

  他終於大大地喘了口氣,浮現苦笑:

  「……哎呀——烏路可大人,您幫了我大忙。光靠我一人,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說不定會犯下不可饒恕的過錯呢——」

  烏路可默默地聽著他的話。

  以雷米吉烏斯為首的神官們,在封閉的神殿裡以受到阿爾謝夫保護的形式過著信仰生活,這樣的生活讓他們誤解了事態的本質。

  佛爾南神殿跟阿爾謝夫的領土相較下顯得極為渺小,立場卻遠比阿爾謝夫來得堅定,只是他們對此卻少有自覺。

  「……我們該如何是好呢?」

  雷米吉烏斯說著,語氣緩慢,似乎早已下了結論。

  烏路可被他這麼一問,側頭思索著:

  「——我說說看,給您當作參考……南方的內亂就是因涅迪亞神殿接受鄰國提出叛亂的邀約才一發不可收拾的,目前其國內的各勢力依然在相互競爭中。」

  聽到烏路可的回答,雷米吉烏斯深深地點頭。

  「我們有必要對周邊國家表現出與阿爾謝夫之間的緊密關係——就是這樣。」

  然後,雷米吉烏斯以不再緊張的眼神凝視著烏路可:

  「但是,為什麼……烏路可大人您會對阿爾謝夫和佛爾南的情勢這麼瞭解呢?而且您對阿爾謝夫是這麼的親切真誠……」

  聽到他這麼一問,烏路可微笑著回答:

  「因為我以前曾在這個國家停留約一年……我就是在那時見到菲立歐大人的,對這個國家、對他,都有一分特別的感情。」

  雷米吉烏斯眨著眼:

  「這麼說來……幾年前,您的父親馬汀大人確曾停留在阿爾謝夫王宮呢!那時您就是與他在一起嗎?」

  烏路可點點頭:

  「是的,已經過了好幾年,因為我很想見菲立歐大人一面,才要求讓我一起同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很遺憾,菲立歐大人明天就要出發了。」

  雷米吉烏斯同情般地說道。

  但烏路可微笑著:

  「關於這件事,我很誠懇地想跟雷米吉烏斯大人您談談——」

  雷米吉烏斯不解。

  烏路可露出善良的笑容,楚楚動人地開了口。

  她在說出這件事時,神師的臉色慢慢變得鐵青。

  當天——善良的神師雷米吉烏斯•巴爾多雷,又為了新的憂煩而度過無法成眠的一夜。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過了一夜,早晨——菲立歐站在離開佛爾南神殿的馬車前。

  前來送別的有負責照顧他的艾略特、施療師庫娜,還有以高司教等為首的神官們……

  其中也有神師雷米吉烏斯。

  菲立歐謝過眾人的照顧後說道:

  「在決定下一任國王的人選後,我可能會再被任命為親善特使,到時還請大家多加關照。」

  雷米吉烏斯非常不舍地點點頭,他的眼睛下有不健康的黑眼圈,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或憂心仲忡。

  「是。我和神殿的大家一起等待您回來。」

  神師一邊如此回應,一邊伸出了滿布皺紋的瘦弱右手。

  菲立歐答應著,握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雖然瘦弱,卻很有力。

  在握手的同時,菲利歐以周圍聽不到的音量對雷米吉烏斯小聲說道:

  「雷米吉烏斯大人,這是我個人的請求——」

  「什麼事呢?」

  「如果麗莎琳娜她——那個來訪者少女再回到這神殿來,可以請您與我聯絡嗎?」

  逃出去的麗莎琳娜至今仍行蹤不明,關於其他來訪者們也是一樣。神殿騎士們雖然正在搜索,但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因戰力差距而反為對方所傷。

  對菲立歐的請求,雷米吉烏斯考慮了一會兒才回答:

  「我知道了。如果她平安無事回來,我會跟您聯絡的。」

  對於麗莎琳娜突如其來的逃亡,菲立歐與雷米吉烏斯的見解是幾乎一致的。

  其他來訪者似乎是來取她性命的,若是她留在這裡,可能又會連累到神殿的人———她很有可能是這麼想的。

  對來訪者們的行動感到有責任的麗莎琳娜,正隻身前去追趕他們……

  這實在是亂來。只是,在冷靜下來的此刻,菲立歐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情。他絕不認為這是正確的行動,若是她現在在此,那他就算把她綁起來也要加以阻止——但假設菲立歐站在相同的立場,很可能也會做出一樣的事。

  菲立歐想起就在幾天前的夜裡,麗莎琳娜所說過的話。

  她一邊在陽臺上仰望著天空,一邊說菲立歐與她「說不定是很相似的」,現在他也可以同意這句話。

  他很擔心她的安危,但是在這非常時期,卻無法採取輕率的舉動。

  雷米吉烏斯小聲地低語:

  「菲立歐大人,高司教手下的『守人』們也開始有所行動了。姑且不論其他來訪者,對於沒有加害之心的麗莎琳娜大人,他們應該可以應付。只要找到她再加以說服,我想是很有可能可以把她帶回來的。」

  雷米吉烏斯的話對菲立歐來說,無異是一劑強心針。

  麗莎琳娜的離去雖出乎他們意料之外,但至少還有件好事——

  那就是神殿騎士們已經認定,在出現的來訪者們之中,有一位與麗莎琳娜相當相像的人,於是他們對兩者之間的關連感到可疑,有意同時對麗莎琳娜展開調查。關於這點,菲立歐與神殿騎士們之間應該又起過一場爭執了才是。

  在說完該說的話之後,菲立歐對神師行了一禮,搭上馬車。

  為他送行的艾略特和施療師庫娜等人,也一起低頭行禮。

  好友烏路可現在可能與威塔神殿的神官們在一起,所以並不在送行的行列中。他昨天已告訴她今天要回王都,也已告別過了。

  一個月前——菲立歐在離開王都時,為他送行的就只有認識的騎士而已。

  威士托因另有事在身而不在王都,至於其他家臣們,應該有很多連菲立歐要離開都不知道。與那時比較起來,神殿的送別隊伍就顯得熱鬧多了。他再次實際體會到,佛爾南神殿是個多麼讓人愉快的地方。

  他現在要回的王都,可說是與神殿恰恰相反、充滿陰謀及惡意的殿堂,雖然有值得信賴的家臣,但無法輕怱的對手也相當多。

  菲立歐回王都所搭乘的馬車絕非奢華型的,而只是稍大的共乘馬車……

  一方面是因為他急著回去,而另一方面,在前幾天負傷的王宮騎士們也需要搭乘馬車,所以菲立歐才向神殿借用了這輛馬車。

  馬車中還有其他神官們,他們是要前往距離王都不遠的教會,一方面為了讓在王都的神殿相關人士安心,同時,也為了對在王宮內部的貴族們表示神殿乃是無辜的,因此才會與菲立歐同乘一台馬車。

  菲立歐搭上四台相連的馬車中最後一台,他一邊對送行的人揮手,一邊穿過了神殿的門。

  在他身旁坐著笑咪咪的騎士萊納斯迪,這留著一頭清爽金髮的青年輕鬆地拍拍菲立歐的肩膀,開玩笑地在他耳邊說:

  「菲立歐大人,不要那麼依依不捨嘛!是不是神殿裡還有讓你放不下的女孩啊?」

  對他輕薄的言語皺起眉頭的,不是菲立歐,而是坐在他對面的女騎士黛梅爾。

  卸下鎧甲的她穿著無袖的短衣,微黑而結實的手臂雖然纖細卻很有肌肉,讓人感受到一種健康美,但是在場卻沒有任何人膽子大到敢一直盯著她——

  黛梅爾用手指夾住出言輕薄的萊納斯迪的耳朵,用力一拉:

  「不要把菲立歐大人想得跟你一樣!太失禮了!」

  「等、等一下,你是說我是花花公子嗎?」

  萊納斯迪痛得皺起臉並同時抗議著。

  菲立歐笑了,不管他們兩人。

  黛梅爾繼續她帶有說教意味的毒舌:

  「不,花花公子是很會對女人搭訕的傢伙,你根本就沒成功過,只不過是個呆瓜吧!」

  「等一下,你怎麼會知道我有沒有什麼經驗啊?」【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兩人這樣你一言我一句,對菲立歐來說是早就司空見慣的事了。對他們而言,這只是單純打發時間的對話。

  黛梅爾以冷冷的聲音回答:

  「要我說的話,我可沒看過你帶著女人在街上走呢!」

  「說不定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情人呢!」

  「咦?你有嗎?」

  「……不,那倒是沒有。」

  「我就說吧!據我所知,你的情人只有睡在宿舍裡的貓而已。」

  「原來你喜歡貓啊?我也是呢!」

  「是啊!貓很棒呢!特別是平常我都跟『這樣的黑豹』打交道,所以一看見可愛的貓,心情就變得很好呢!」

  「萊納斯迪,這對我來說可是種讚美喔!」

  「我沒有看過黑豹,那是住在南方的嗎?」

  「你說住喔——也算是吧!其實這裡也常有好奇的人在養,很危險喔!它們很喜歡襲擊人,而且在開口之前,就會先出手了——」

  「為了慎重起見,我再確認一次,你剛剛是說真正的『黑豹』嗎?」

  「當然啊!討厭啦,大姐!幹嘛還握起拳頭啊——」

  「……等等,等一下。」

  菲立歐沒有回頭就直接阻止了這無意義的對話。

  在這聽慣了的對話中——他覺得有一個不該聽到的聲音混雜在裡面。

  菲立歐戰戰兢兢地在馬車中回過頭。

  分為左右兩邊的座席,有兩個負傷的騎士並排躺著,其他騎士們以各隨己意的姿勢坐在座席上,由神殿所派遣的神官們也混雜其中。

  菲立歐坐在馬車一角,身邊是萊納斯迪。

  而對面的黛梅爾身旁——

  菲立歐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將天藍色頭髮紮起來的少女,拿下白色長袍的風帽,笑咪咪地看著菲立歐。她身穿樸素的神官衣飾,彷佛理所當然地坐在黛梅爾身邊。

  「——烏路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菲立歐吃了一驚,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接著轉向馬車夫,慌張地叫道:

  「喂!停下馬車——」

  「沒有必要停。」

  這位來自威塔神殿、身為他昔日舊友的少女,以若無其事的表情果決地說道。

  菲立歐無言以對,張大了口。

  烏路可微笑著稍稍歪著頭,嬌羞地凝視著菲立歐:

  「對不起,雖然我知道會讓菲立歐大人您困擾,但因為我想待在您身邊,所以還是跟來了。」

  聽到烏路可這太過率直的話,引起了混著苦笑的叫喊聲,馬車深處的某個騎士吹起了嘲弄的口哨聲,平時一本正經的神官們此時也只能苦笑。

  只有菲立歐繃緊了臉:

  「你說跟來了……可是,烏路可,神殿那邊——」

  「我本來就是要見菲立歐大人您才來這裡的,所以沒有什麼問題。我也獲得神師大人跟凱西那多司教大人的許可了。」

  身為當事人的菲立歐卻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她一定是故意不告訴他的。

  突然間,菲立歐開始勸烏路可:

  「烏路可,可是——」【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菲立歐大人,請冷靜想一想。」

  烏路可用冷靜的眼神凝視菲立歐,以教導的口氣說:

  「我是中央威塔神殿的司祭,這樣的我跟菲立歐大人您在一起,方便的事應該比不方便的事來得多吧,不是嗎?」

  烏路可像是在試探菲立歐般地說道。

  事實上,身為司祭的烏路可所擁有的影響力絕對不容小覷,若她能將她所見聞的事情如實傳達給威塔神殿,貴族們就無法做出輕率的舉動。再說,若是因內亂而導致她的行蹤不明,那才真的是非同小可。

  但是,讓菲立歐在意的也正是此事。

  「但要是你發生什麼事……」

  「要是這樣,就要請菲立歐大人您保護我了。」

  看到烏路可的微笑,菲立歐無言以對。

  「還有,菲立歐大人,也許您有所誤解,說不定這樣做對我來說是最安全的呢!在凱西那多司教大人的事情辦完前,我又不可能一個人穿越榭蔔拉茲山地回到威塔去。要是我繼續留在神殿裡,說不定上次的來訪者又會來襲,菲立歐大人,難道您打算把我留在『那種地方』嗎?」

  烏路可刻意地拐彎抹角地說道。

  菲立歐皺起眉頭:

  「即使如此,神殿也有很多人可以保護你。如果情況不順利,阿爾謝夫可能從此會發生王位爭奪戰……」

  「菲立歐大人,您就是回去阻止此事的吧?」

  烏路可聲音低低地:

  「既然這樣,就請您充分利用我的存在。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想依自己的想法,跟隨菲立歐大人您一起來的。」

  烏路可的聲音雖然溫柔,但這番話裡卻讓人感受到她的堅強。

  菲立歐眯起眼。

  一旁的萊納斯迪打岔:

  「菲立歐大人,這不是很好嗎?那位小姐似乎是真心的耶!再說,曾經有怪異人物從禦柱出現的神殿,看起來也不是那麼安全的地方。這一陣子就暫時——」

  他說得輕鬆,菲立歐卻無法同意:

  「萊納斯迪,你知道她是『誰』嗎?」

  「是菲立歐大人您的朋友吧?這麼年輕就當上司祭,可真是了不起啊!」

  「……她可是當今『神姬』的妹妹。」

  馬車中發出了叫喊聲,這喊聲跟剛才的意義完全不同。

  烏路可本人一點都沒有動搖,並轉向馬車中的眾人一一點頭致意。

  「神姬」是威塔神殿的象徵,是平等接受大陸五個神殿信仰的存在。就任神姬的人會被當作神之子對待,而非一般的人類。

  只要被選為神姬,終其一生都不會卸下此職務。

  烏路可的姐姐在烏路可出生之前,就已經就任此職。

  對神姬而言,一般的家人已經不存在,身為神之子的她是存在于諸神中,因此理所當然地不是人類。

  話雖如此,但既然實際上是由父母所生,那就還是有血緣關係。神姬所出身的家庭在神殿內受到禮遇,烏路可也受到其很大的影響。

  「不過不久之前,我還以為她是神姬的『弟弟』就是了。總之,她的立場就是這樣。若是在佛爾南神殿倒還好,但她獨自跟著我上路,這實在太胡鬧了!」

  菲立歐茫然地如此說道。烏路可卻笑咪咪地說:

  「菲立歐大人您連胡鬧都說出來了,那我這樣做就有價值了。」

  烏路可開心地說道。菲立歐瞪了她一眼:

  「其實你並沒有得到神師的許可,對吧?」

  「不,我確實得到了他的許可。雖然他認為我還年輕而曾阻止我——但我把我的決心說出來後,也得到了雷米吉烏斯大人的同意。」

  聽到烏路可平靜的回答,菲立歐一本正經地反問道:

  「決心?」

  「是的。我當時開口問他:『怎麼樣都想全力阻止我嗎?』接下來,他就很愉快地把我送出來了。」

  「……你這不是威脅嗎?」

  菲立歐抱住頭,神姬的血親利用自己的身分做出這種任性的要求,幾乎所有的事都應該會稱心如意的吧!

  像這次烏路可的情況,正因為她有阻止內亂的正當理由,雷米吉烏斯肯定也是無法予以苛責的。或者他也可能判斷,比起來訪者不知何時會現身的神殿,跟在菲立歐身邊還比較安全吧!

  她的存在對菲立歐而言,確實是打了一劑強心針。

  位於中央的威塔神殿權力相當強大,相對於其他四個神殿是國家中的自治區,威塔神殿則直接形成了名為「吉拉哈」的國家,其國土是阿爾謝夫的三倍大。在此大陸上僅次於西邊的拉多羅亞和北邊的塔多姆,為第三大國。

  吉拉哈及位於其中樞之威塔神殿,可說是所謂的宗教國家,而此國家的司祭烏路可成為菲立歐的後盾,自是具有不小的政治意義。

  菲立歐一邊抱著稍微痛苦的念頭,一邊凝視著天藍色秀髮的少女:

  「說不定……你會有點危險……」

  「我知道。」

  烏路可微笑著回答,表情雖然柔和,但卻是已有某種覺悟之外的柔和。

  「也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覺得麻煩的。因為是我自己要跟來的啊!」

  烏路可悄悄地握住了菲立歐的手,那是堅定而柔軟的手,把她的溫柔傳達給他。

  菲立歐抱著罪惡感,低低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烏路可。」

  「是。」

  菲立歐用力地咬緊了牙,回握烏路可的手:【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真對不起,要借助你的力量。」

  「好的。」

  烏路可開心地微笑道。

  現在的菲立歐也只能感謝她的美意了。

  萊納斯迪不顧氣氛感人,拍了拍菲立歐的肩膀:

  「不要哭喪著臉嘛!有這麼可愛的女孩跟在您身邊,總比邋遢的傢伙好吧?」

  青年的輕薄之語讓菲立歐皺起眉頭:

  「萊納斯迪,你絕不可再對司祭說出這種……」

  「哎呀!就算是客套話,我也是很開心的,因為菲立歐大人一直誤以為我是男生呢!」

  烏路可掩嘴笑著,那充滿少女韻味的動作,實在讓人看不出她是威塔的司祭。

  萊納斯迪瞪大了眼:

  「那真是太過分了!您可是大美女耶!菲立歐大人真是沒眼光啊!」

  菲立歐慌張地辯解: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因為烏路可裝作男生,連威士托都被她騙了呢!」

  「那是因為團長本來就沒有看女人的眼光啊!不是我在自誇,我萊納斯迪在劍術和精神力量上雖然比不上團長,只有在看女人的眼光這方面,我有自信可以贏他。」

  黛梅爾以冷冷的眼神看著自吹自擂的萊納斯迪: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這麼自不量力,眼睛長在頭頂上……結果到現在還是單身啊?」

  這嚴厲的話,讓同車的騎士們也沸騰起來。

  萊納斯迪被黛梅爾這麼一虧,狹窄的馬車中又更嘈雜了。

  這令人懷念的氣氛,讓菲立歐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

  菲立歐在王宮生活時,與這些好人在一起是很快樂的。

  雖然國王和皇太子已死,他們還是開心到不像話。王宮騎士團跟近衛騎士團不同,幾乎不曾近距離接觸過王族個人,也因此沒有真實感……這確實也是原因之一。

  同時,他們雖然是騎士,但原本對隸屬于王家的意識就很薄弱。

  近衛騎士團的構成分子中,多為下級貴族或官僚子弟;但王宮騎士團的騎士們幾乎都是平民出身。

  王宮騎士團是在近衛騎士團以往人數與品質不足的時代,作為臨時措施所設立的部隊,如今雖已變成常設部隊,但追本溯源,還是接近王家所雇傭的專屬傭兵。再加上目前人事權由身為團長的威士托一手掌握,因此連流浪的劍士都可以加入。

  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是在威士托的引導下,才加入騎士團的。

  萊納斯迪是在祭典活動中的武術大會得到優勝,方才讓威士托看中;而黛梅爾則似乎是因其父過去曾與威士托友好,因而加入騎士團的。

  對菲立歐來說,兩人就有如哥哥和姐姐一般。

  聽到騎士們接連不斷地開玩笑,烏路可笑到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她的眼神不經意地與凝視著她的菲立歐交會。

  「對、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烏路可以纖細的手指擦著眼睛,以年紀與菲立歐相仿的臉龐對著他。

  她的臉——與藏身某處的少女麗莎琳娜重疊了。

  他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但他並不打算就此置之不理。

  看到突然沉默下來的菲立歐,烏路可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菲立歐什麼都沒說,只是曖昧地輕輕點了點頭。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距離阿爾謝夫王都不遠處,有一個名為卡佩拉,商業繁盛的城鎮。

  那裡自古即以交易據點而繁榮,並以從佛爾南神殿運來的輝石中繼地而聞名。在這遠較王都熱鬧的街道上有許多商店,買賣東西方等各式各樣的商品。

  在夜晚降臨後,這條街道就展現出跟白天截然不同的風貌——

  大馬路上的商店關起門來,只有小巷子裡店家的狹窄入口點著模糊的燈光,這些店家也交易著各種商品。

  其中,有買賣那些被列為禁書的商店、供客人吸高價鴉片的店、以娼妓招待客人的店——甚至也有滿足喜好男色者需求的店家。

  在被稱為後巷的這一帶,也有許多貴族們出入其中。

  街道的一角有著專門招待貴族或富商的高級妓院。

  其中也有阿爾謝夫二王子雷吉克所喜愛的店。

  五、六十歲的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這一天來到了久違的妓院。

  他本身對玩女人並沒有興趣,對自年輕時就已嚴以律己的他來說,原本就是不喜歡到妓院來玩樂的類型。

  他之所以造訪這家店,並不是為了玩樂,而是來提出諫言。

  因此他瘦長的身軀只佩帶了一把劍,就直接以武官所穿的軍服之姿來到了這家店,皺紋深刻的臉龐表情嚴肅,並帶著對店家露骨地表示厭惡。

  軍務卿葛楚德一邊被店員引導至通往館內深處的走廊,一邊深深歎息著。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在內心裡所想的話,葛楚德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所謂的他,就是指二王子雷吉克——他現在應該是單獨身處於這家妓院之中。

  國王和皇太子過世還不到三天,卻在這種節骨眼溜出宅邸、泡在妓院裡,這可不是神經正常的人會做的事,但對雷吉克來說,卻似乎是稀鬆平常之事。

  葛楚德聳聳細瘦的雙肩,穿過了妓院的狹窄走廊。

  葛楚德今年已五十八歲了,有個與雷吉克年紀相近的長子——他的長子雖然身為貴族,卻有著經商的十足魄力,自行創業,並大獲成功,可說是名異數。

  以葛楚德看來,這長子雖然讓他有點為其將來憂慮——但和雷吉克一比,卻是個非常有出息的兒子,真是不可思議。

  不久,葛楚德被引導到內部的一個房間。

  他沒有敲門就打開了雙門式的房門。

  眼前出現的是正在跳舞的半棵女郎,她帶著蠱惑般的微笑面對著葛楚德這位不速之客。

  鴉片的味道讓葛楚德皺起眉頭,他在微暗的房間內部找尋著正舉辦頹廢歡宴的主人。

  「嗨!軍務卿,有什麼動靜嗎?是不是終於逮到兇手啦——」

  葛楚德轉向發出這充滿睡意的聲音方向。

  在隱約而微暗的燈光下,這個身邊有娼妓隨侍的青年,以一張文弱的臉龐面對著他。他一手倒著南方的烈酒,一手不停在女人身上遊移。雷吉克和女人都是半棵的,在葛楚德眼中看來分外刺眼。

  葛楚德忍住想吐的衝動,大聲地說道:

  「關於兇手,我們正在拚命搜索中。神殿騎士團也有所行動了,想必在近日——」

  「大概抓不到了吧!你知道這片大陸有多大嗎?」

  雷吉克的淺笑,讓葛楚德皺了皺鼻子。

  「不要白費力氣了,反正死掉的人又不會再復活。隨便找個屍體當作犯人就好了,這種事你應該很行吧?」

  雷吉克的話雖然蠻橫無禮,但卻也點出了部分事實。

  國王被殺已過了幾天,追捕犯人已是無望。

  聽說被身處於神殿之四王子碰巧砍殺的巨漢,已由王宮騎士團確認死亡,並由神殿處理其遺體。但是關鍵的殺害國王兇手卻另有他人,包含其同夥在內,至今仍未能發現其行蹤。

  王家可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早已對各貴族的領地發出通知,要其找尋可疑人物。

  而且,如果刺客是外國人,一旦他們越過國境,就可能再也追捕不到了。

  國王被殺害,就必須當場逮住兇手,雖聽說兇手戰鬥力十分高強,但騎士們也是菁英盡出,卻依然被兇手脫逃,真是太悲慘了。劍聖威士托•貝赫塔西翁這次可真是丟臉丟大了。

  雖然沒有打算放鬆對犯人的追緝,但當下卻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下一任的國王——要是不趕緊加以決定,政局就一日無法安定。

  就如同雷吉克所說,死去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複生,以後再復仇也不嫌晚。說得極端一點,若只是想保住面子,照雷吉克所說,找個人頂罪也是可行的。這樣一來,不但民眾可以接受,也能達到殺雞儆猴的效果,這類的事例並不少見。

  葛楚德接著對下一任國王聲色俱厲地說道:

  「雷吉克大人,請您回王都去!您可是下一任國王,在陛下和殿下的葬禮過後,就必須舉行即位的典禮了。請您『暫時』停止這樣的玩樂。」

  「不要這麼正經八百嘛!」

  雷吉克以嘲弄的眼神對葛楚德笑道:【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我是下一任國王對吧?那就用我的許可權,把這妓院當作我的辦公室吧!這主意不錯,你覺得如何啊?」

  雷吉克說著,一邊親吻著依偎在他身邊撒嬌的娼妓,一邊沉醉在鴉片中。

  聽見雷吉克的玩笑話,葛楚德以嚴肅的表情面對:

  「雷吉克大人,當上國王,就表示要負起責任和義務。您必須改變以往的生活,請您對此事有所自覺……」

  「我是有自覺啊!所以我才把這次當作是最後一次玩樂啊!」

  雷吉克還是以缺乏男子氣慨的表情回應,但葛楚德可不會被他的話所欺騙。雷吉克的放蕩習性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要是他當上國王,真的很有可能會把後宮改造成妓院。

  雷吉克一邊喝著酒,一邊輕蔑般地說:

  「我老頭跟我哥死得還真是時候,不然繼承權就差點要轉到我哥的小鬼手上了。軍務卿,你說是吧?」

  「雷吉克大人,就算是開玩笑,也請您克制別說出這種話,陛下是非常傑出的君王。」

  葛楚德不附和他,卻加以苛責。雷吉克不禁嗤之以鼻:

  「你跟我媽心裡明明都是這麼想的——要是我當上國王,桑克瑞得家也會永保安泰。政治就交給你囉!我啊——」

  雷吉克抱住身邊的娼妓,舔著她的臉頰:

  「跟女人一起玩還比較快樂。」

  葛楚德感到一陣暈眩,瞪著雷吉克:

  「——今晚已經不早了,我先住到另一個房間,明天一早就請您跟我一起回王都去。關於葬禮,由正妃等人一手包辦是不太妥當的。」

  「我知道,我知道,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啊!葛楚德。」

  「我不會叫妓女的,明天還有要事。」

  葛楚德關上門,深深地歎了口氣。

  雷吉克年方二十六歲,相當年輕。雖然他一直不改放蕩習癖,教人操心,但看到他今天的樣子,更讓人滿懷不安。

  原因之一是身為其母的第二王妃對他太過於寵溺,另外,她從小就經常在他耳邊說皇太子的壞話,也養成了他妄自尊大及惹人厭的個性。

  事到如今,葛楚德開始憎惡起第二王妃蕾薇雅——

  她是葛楚德的妹妹,也就是說,從親屬關係看來,雷吉克是葛楚德的外甥。

  既然有如此深厚的關係,以桑克瑞得家的立場,支持雷吉克是理所當然之事。

  現在正當的繼承權落在雷吉克的手上,但是支持皇太子長子的派系也相當強大,他們很有可能以雷吉克的資質不佳為理由,在貴族們的議會中掀起爭端,其背後也隱含著正妃與第二王妃的對立。

  ——或者,也有可能引起內亂。

  葛楚德甚至認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與其今後雙方留下「芥蒂」,不如先消滅其中一方,以斷後顧之憂,這也不失為一個對策。

  當然,他並不打算讓自己這一方成為被消滅的一方。

  葛楚德已寫信回領地,現在他的父親和兒子應該正在統率族人,做出兵的準備吧!身為世代相傳的名門,桑克瑞得家必須表現出符合其名號的舉動。

  就算幸運地不需引起內亂就能解決,他們也要以警備之名集結士兵,以向其他貴族們展現其威望,這可並非毫無意義之事。

  葛楚德•桑克瑞得一邊沉思今後的政局,一邊靜靜地養精蓄銳。【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4 11:06 P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11:04 PM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在囉嗦的軍務卿消失後,雷吉克•阿爾謝夫強忍住笑意。

  身邊相熟的娼妓一邊吸著鴉片菸管,一邊不可思議地看著雷吉克:

  「『國王陛下!』什麼事這麼好笑啊?」

  女人以帶有鼻音的撒嬌聲調說道。

  雷吉克在其耳邊喃喃地回答:

  「他是個囉嗦的老頭,對吧?有夠頑固!自以為了不起,難對付得很,真是~」

  雷吉克抱怨著,邊用舌頭潤濕嘴唇:

  「……哪,我來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吧!」

  「什麼事?」

  雷吉克在女人耳邊壓低了聲音:

  「我啊,痛恨這個國家的王室。」

  聽到雷吉克的話,女人笑了:【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是嗎?為什麼?」

  「這個嘛……自我開始懂事以後,就討厭身邊的一切。這個國家是我老哥的,我光是在一旁羨慕地看著他,就覺得討厭……不,不對。在我這樣想的更早以前,我就已經開始討厭了。為什麼呢……」

  雷吉克一邊浮現微笑,一邊玩弄著女人的嬌軀:

  「這樣的我竟要當上國王啊——我真是搞不懂命運這玩意兒,你說是吧?」

  「您怎麼這麼說呢——反正『這樣的』命運是早就註定好了的吧?只是提早到來,省得費功夫——您說對嗎?陛下?」

  聽到女人的話,雷吉克笑了:

  「你也來當我的側室吧?」

  「嘻嘻……聽起來不賴,不過那裡可不是我這種人可以出入的吧?」

  「等我當上國王,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

  雷吉克從女人的手中接過鴉片菸管,輕輕吸著其中的氣體。

  「……沒錯,算不了什麼。國王就是這國家最偉大的人,想做什麼都可以辦到。比如說——讓這國家滅亡。」

  雷吉克開玩笑似地說道,又淡淡一笑。

  「哎呀!真可怕……」

  娼妓依偎在雷吉克身邊,親吻著他的脖頸。

  雷吉克眯起了眼,躺在沙發之上。

  接下來暫時很難出入這家妓院了——這種事用不著葛楚德說,他也明白。所以他今天才會來這裡。

  只不過,關於今後會變得忙碌的理由,他和葛楚德所想的有點不同。

  雷吉克抱著女人,同時表情恍惚地閉上眼睛。

  所謂人生如夢……【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這麼說來,自己的夢是哪一種呢——雷吉克邊想著,邊貪婪地渴求著今宵的美夢。

  第六章【年輕司祭的選擇

  烏路可經常作夢。

  內容大多是有關往日的回憶,但正因為是夢,經常相當紛亂,也有許多不自然且引人注意的部分……

  像是她本來應該在跟菲立歐一起玩耍的,不知何時又變成在姐姐身旁度過下午茶時光;原本她人是在神殿,下一瞬間又移到在阿爾謝夫所住的、令人懷念的家裡去了——

  那天夜裡,烏路可夢見的是比較常作的夢。

  那是在建于距離王宮有一段路程的閒靜之處、騎士團宿舍——

  菲立歐就在那環繞宿舍周圍的森林深處。

  他拿著與其幼小身軀所不相稱的劍,在陽光下反復地練習揮劍。

  烏路可在樹蔭下遠遠地眺望著他的樣子。

  這深深鐫刻在她幼小記憶裡的場景,是在阿爾謝夫時所發生的事。

  菲立歐並沒有注意到烏路可的存在。

  烏路可能夠聽到劍刃破風之聲。

  風輕輕吹動……

  烏路可一邊透過樹蔭下的細縫看著菲立歐,一邊慢慢地繞著他走。

  不知為何,這氣氛讓她覺得不敢向他出聲。揮汗如雨地在努力練劍的菲立歐,在她眼中十分耀眼。

  在神殿長大的烏路可並沒有正式地鍛煉過身體,她甚至想,這種事有什麼好玩?為什麼要讓自己那麼辛苦呢?

  不過菲立歐對這種鍛煉似乎樂在其中,表情相當認真——要不是樂在其中,應該是無法持續下去的吧!

  烏路可並未擁有能讓自己如此熱衷的某種事物。對身為神官的學習,她雖然並不討厭,但也覺得相當無趣,那已成了她日常生活的義務。

  烏路可一邊眺望著菲立歐,一邊在樹下走著,終於在某棵樹下站住。

  頭上有著刺耳的聲音。

  烏路可瞬間把視線從菲立歐身上移開,仰望頭上——

  那裡有個昆蟲的巢。

  那時烏路可還不曾見過「蜜蜂」這種昆蟲,她雖然知道這是種可以讓人搜集蜂蜜、對人來說相當方便的昆蟲,但關於它們具有的毒針及其危險性,她卻缺乏相關的知識。

  烏路可抱著好奇心凝視著頭上的大蜂巢。

  大量黃色與黑色相間的蜜蜂交錯飛舞著。

  年幼的烏路可歪著頭仰望它們。

  比蜂巢更高的樹枝上有幾隻鳥,那是像老鷹一樣大的黑色鳥類,漆黑的羽毛與泛著黑光的尖嘴,給人不吉祥的印象。

  它被稱為玄鳥,但在阿爾謝夫一帶生息的算是極小的品種,據說在北方的山嶽地帶,有種比人和熊都還要龐大的玄鳥。

  神殿對這種鳥甚為忌諱,認為它會召喚不幸,但烏路可卻覺得在樹上的它們很美。

  不知為何,這些鳥一直看著菲立歐。

  不久,它們高亢地鳴叫一聲——在它們飛起時,枝椏紛紛落下。

  烏路可慌慌張張地躲避。

  落下的枝椏有幾根彈到其他枝椏上,然後拍打到了蜂巢。

  烏路可眨了眨眼……

  吊在枝頭的大蜂巢左右搖晃,大量的蜜蜂從下方的巢穴飛了出來。

  烏路可嚇了一跳,用手遮住自己忙往後退。

  昆蟲的翅音大到近乎吵雜的地步,讓烏路可心生膽怯、想要逃跑。但是才跑了幾步,她的腳就被樹根絆住,當場跌倒在地。

  蜂群正要逼近時,響起劍刃破風之聲。

  菲立歐那被汗水濡濕的背,出現在她眼前。

  「烏路可,不要動!」

  菲立歐一邊叫著,一邊揮舞著劍。

  劍光閃動中,不時有小小的蜜蜂被揮落,但蜂群的數量實在太多,它們形成黑色群塊,包住了菲立歐的身子。

  烏路可高聲慘叫。

  下一個瞬間,菲立歐以單手輕輕地將烏路可的身子負在肩上,一溜煙地開始跑起來。

  他穿過森林、飛躍過小河,跑進了王宮騎士團的宿舍。

  然後菲立歐關上門,把烏路可放在地上。

  烏路可這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好可怕,雖然只是一瞬間的恐怖,但烏路可確實感受到了「恐怖」。那逼近眼前、黑色的蜜蜂複眼,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裡。

  「你沒被刺到吧?」

  聽到菲立歐這麼一問,烏路可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菲立歐像是放下心般地微笑,然後開始揉起自己的手腕。

  菲立歐被蜜蜂蟄到了,他捏著傷口、逼出毒液,然後開始用桶子汲取井水清洗。雖然疼痛讓他稍稍皺起了臉,但還是面帶微笑:

  「站在那種地方是很危險的喔!烏路可。威塔神殿沒有蜜蜂嗎?」

  「……是、是……不,應該是有的,不過我是第一次看到蜂巢……」

  烏路可終於如此回答,聲音還有點發顫。【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菲立歐的微笑突然間凝固了,他變成了一尊石像,肌膚也轉為黑色。

  烏路可茫然地看著他的樣子。

  腳下的地面變為沼澤……

  渾身僵硬的菲立歐正在沉入沼澤,烏路可慌張地想抓住他的手,但不知為何,她的腳動彈不了,也無法接近他。

  菲立歐不是小時候的模樣,卻變為「現在」長大後的樣子,烏路可也是現在自己的模樣……

  菲立歐單手持劍,繼續往下沉。烏路可雖然拚命地伸出手,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

  變為石像的菲立歐,臉上的微笑看起來有點哀傷。

  那笑臉讓烏路可感到有如胸悶般的痛楚。

  她一再地叫喚著菲立歐。

  世界轉為漆黑一片,沼澤不斷擴大,菲立歐連臉部都沉人沼澤中,只剩下手還露在外面。

  烏路可伸出手,但夠不到他,真叫人悔恨、哀傷。

  烏路可慘叫起來。

  沼澤轉為血色。

  到處都有屍體浮上——

  那是脖子或手臂被斬斷的司祭們……

  其中還有受了灼傷的菲立歐。

  烏路可閉起眼睛,遮住耳朵,當場跪坐下來,開始大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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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路可半彈跳般地從床上跳起來。

  她坐起身,激烈地喘著氣。

  全身都因冷汗而濕透了。

  心跳快得讓人討厭,而且心跳聲相當大,乳房下的心臟激烈地鼓動著,簡直就像存在於體內的其他生物一般。

  烏路可用手掌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真是討厭的夢,但她這幾天來都作一樣的惡夢。

  睡亂了的藍色秀髮貼在冷冷的肌膚上。烏路可一邊調整呼吸,一邊以手梳理著頭髮。

  她的眼角浮現淚光……

  夢裡的最後光景,是幾天前在佛爾南神殿的祭殿所見到的——

  那是突然自禦柱現身、戴著南瓜頭的來訪者將在場的神官和衛兵們一一殺害的場面。

  烏路可從祭殿逃出後,兩腿因為害怕而動彈不得,於是菲立歐就像以前一樣,把她帶到了安全的場所。

  只是——被蜜蜂墊到時,他一直在烏路可身邊,但在佛爾南神殿時,他卻立刻奔回成了戰場的祭殿。

  當烏路可再見到他時——菲立歐已是身上包著繃帶,躺在床上。

  菲立歐緊閉的雙眼有如石像般一動也不動,烏路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背上突然感到極強的一陣寒意。

  他的傷勢本身極為輕微,雖然可能也有腦震盪,但總之現在已是平安無事。

  烏路可當時確實感到「恐怖」——那種恐怖跟蜜蜂的恐怖相比,本質上又不相同。

  ——菲立歐在亂來。

  這才恐怖!

  她覺得總有一天事情會變得無法挽救,而且他會永遠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他是一國的王子,理應藏身在安全之處,戰鬥交給部下們就好了。但依他的個性是不會接受這種方式的,如果是為了保護想保護的東西,菲立歐總會毫不在意地亂來。他這樣的個性除了吸引人以外,相對地也帶有相當危險的意義。

  烏路可對此感到不安,因此硬是要與他同行。

  具體來說,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但她身為威塔神殿的司祭,再加上神姬之妹的頭銜,說不定會有機會能夠保護菲立歐。

  從惡夢中驚醒的烏路可,為了讓自己的心跳緩和下來,用兩手抱著自己的身體。

  身子還止不住地顫抖。

  窗外的晨光透過蕾絲窗簾淡淡地灑進室內。

  烏路可一邊摩擦著自己的身體,一邊下床、走近窗邊——

  掀開窗簾,透過晨靄看到的是一片濃烈的綠意。

  這裡不是神殿,而是威士托•貝赫塔西翁位於阿爾謝夫王都的宅邸。

  烏路可現正與菲立歐一起住在這座宅邸。身為王子的菲立歐,本來應該住在城裡一角,但當下是萬事微妙的時期。

  表面上,為了參加國王和皇太子的葬禮,菲立歐現在正在這屋子裡「靜養」。

  他與襲擊神殿的謎樣敵人戰鬥、並因此受了輕傷,為了治療傷勢,所以要靜養——其實菲立

  歐的傷勢以擦傷和輕微燙傷為主,並沒有靜養的必要。

  也就是說,靜養只是個藉口,其實是為了小心起見——畢竟他尚未正式證明自己與國王的死亡無關,也就是說,他還不算清白。此外,為了封鎖政治行動也是理由之一……於是,菲立歐回到王都後,並非住在城裡,而是一直待在威士托的屋子,度過葬禮前的日子。

  據說已有菲立歐與威士托在國王和皇太子死亡事件中涉嫌重大的無稽之談,但身為嫌犯之一的威士托,不但沒有閉門不出,反而忙於與有力的貴族們交涉。【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其中的差別,就在菲立歐與威士托在阿爾謝夫存在感的差異。

  窗下樹木開闊之處,出現這兩人的身影。

  他們手拿著劍,面對面瞪視著對方。

  雖然腳下漸漸移動,但卻是極為緩慢的移動。

  烏路可一邊凝視著他們,一邊開始更衣。她脫掉借來的睡衣,穿上神官衣飾,整理好頭髮、在鏡子前確認儀容後,又再度走近窗邊——

  雖然她已更衣完畢,菲立歐和威士托的樣子還是沒有改變。

  烏路可納悶不已,他們看起來雖像是在切磋劍術,但卻只是擺出姿勢、相互瞪視罷了。

  她走出房間、下了樓梯,看到騎士萊納斯迪和黛梅爾在餐廳裡隔著餐桌面對面坐著,並從寬闊的窗戶眺望著菲立歐兩人。

  烏路可小聲地對他們打招呼:

  「早安,萊納斯迪大人、黛梅爾大人。」

  兩人一起回過頭來,金髮青年一看到烏路可,就堆起滿面笑容:

  「啊!烏路可大人,早安,您睡得好嗎?」

  「是的,托您的福——你們在看什麼呢?」

  肌膚黝黑的女子苦笑道:

  「正如烏路可大人您所看到的,我們在看菲立歐大人和威士托大人交手。」

  「不過,他們兩人都沒動啊——」

  萊納斯迪聳聳肩:

  「一旦到他們的段數,我們就看不出所以然了——要是他們趕快打起來,應該會拚出個勝負才是!只是不知道哪一方會贏就是了。」

  烏路可瞪大了眼:

  「菲立歐大人有這麼厲害嗎?」

  萊納斯迪的眼神遊移在半空中:

  「嗯……要是打十次,有一兩次是菲立歐大人贏吧?」

  「是啊!雖然還是威士托大人的劍術比較高明,但有時菲立歐大人的速度則可說是快到匪夷所思……」

  黛梅爾對萊納斯迪如此回答後,凝視著烏路可:

  「菲立歐大人很強喔!我們大多數時候也贏不了他。以前我們常陪他練劍,但現在已經不知道是誰在陪誰了。」

  她像是自嘲、又像是欣喜般地說道。

  萊納斯迪也笑了:【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真是的,他不久前還是個小不點呢……說到這,團長十六、七歲時,好像就已經是個出色的劍士了!那兩個人這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父子一樣。」

  烏路可也從窗戶看著兩人。

  一頭紫色頭髮的菲立歐和滿頭白髮的威士托,看起來並不相像——以體格來說,威士托有著少見的魁梧身材,而菲立歐雖然肌肉結實,身形卻是纖細而勻稱。

  但正如萊納斯迪所說,兩人正面相對的姿態看起來就是有些神似,一方面是因為姿勢幾乎一模一樣——但最重要的還是眼神相似。

  萊納斯迪感觸良多地歎了口氣:

  「菲立歐大人和團長都是資質很好的人,他們就是擁有所謂的才能。」

  「萊納斯迪,不對!他們的劍術是由不眠不休的鍛煉才得到的。還有,領悟力原本就快的小孩,從小就跟著良師學劍,這也……」

  在黛梅爾說話時,森林中起了變化。

  威士托的劍咻一下如伸長般地逼近菲立歐——劍實際上當然並沒有伸長,而是威士托的腳步移動太過平順,讓身處餐廳的烏路可有此錯覺。

  菲立歐有所反應,向旁邊跳開幾步。

  威士托的劍尖也緊追而來。

  菲立歐撲向他懷裡,迅捷得有如脫弓而出的箭一樣。

  威士托的劍動了,菲立歐就這樣穿過他腋下,來到他的背後。

  在此同時,兩人的姿勢都變了,一起浮現笑意。

  是哪一方獲勝、或是平分秋色呢?烏路可一點都看不出來。

  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面面相覷。

  萊納斯迪揚起下巴問道:

  「哪邊贏了?」

  「……看不太出來,看起來是威士托大人比較有利,不過——」

  「菲立歐大人的動作也不賴,是嗎?真是微妙的情勢啊!」

  不久,菲立歐兩人走過廚房小門,進入餐廳之中;烏路可等人迎接他們。

  雖然看起來動作不大,但菲立歐卻滿身大汗。

  萊納斯迪沒什麼男子氣慨地問:

  「那麼,今天是誰贏了呢?」

  菲立歐浮現無力的苦笑,看向威士托:

  「我今天又輸了,是威士托贏。」

  菲立歐以世故的口氣回答,並轉向烏路可:

  「你已經起床啦?沒睡嗎?」

  「不,我睡得很好。」

  老實說,她的身體還有點疲倦,不過今天有國王和皇太子的葬禮,她不想讓菲立歐有無謂的擔心。

  菲立歐歪著頭,把手伸向烏路可的額頭。

  烏路可嚇了一跳,菲立歐發熱的手貼在她的額頭上,那熱度也移到了她的肌膚。

  「……你的臉色不太好,不過好像沒有發燒。可能是因為來到不熟悉的環境,你可不要太勉強喔!」

  聽到菲立歐溫柔的話,烏路可微笑著點點頭:

  「我沒有勉強,在這裡我可是什麼事都沒做。」

  萊納斯迪似乎是故意地指著烏路可:

  「……黛梅爾姊,她這麼說耶!」

  「……你也稍微學著點!」

  黛梅爾一拳打在萊納斯迪頭上。

  烏路可一手包辦了這座宅邸裡的所有家事。

  單身的威士托平常住在騎士團的宿舍裡,因此為他所準備的宅邸裡總是空無一人,就連傭人都沒有,在菲立歐決定要留在此處不外出時,甚至預計要從王宮裡借些人手過來……

  但是,既然由烏路可來做這工作,就沒有這個必要了。

  菲立歐本來一直說不想讓她做這種事,但出乎意料之外,威士托卻聽從了她的請求。

  飽經滄桑的威士托,似乎是體諒烏路可想幫助菲立歐的心意。

  姑且不論頭銜,烏路可本來就是個十六歲的女孩。不管是當上司祭後,或還是神官時,她都常幫忙烹調神殿裡的伙食。她本來就有與年紀相稱的、樂於從事這種工作的一面。

  現在這宅邸中不止有菲立歐和威士托,同住的還有身為護衛的萊納斯迪和黛梅爾。

  女騎士黛梅爾對料理一竅不通,這方面就由烏路可一手包辦,但衣服洗滌等,則由黛梅爾來幫忙。

  雖然只過了兩三天,但過得很平穩舒適,簡直不像是真的。

  若以暴風雨前的寧靜來形容,可真是老套到不行——但烏路可卻不能不這麼想。

  在威士托家幾乎接收不到外來的情報,但也並沒有聽說發生內亂,表面上國王的葬禮準備似乎一切順利地進行著。

  而在今天——葬禮結束後,原本自律的謀略家們很有可能將會開始有所行動,若其謀略是朝著阻止內亂的方向進行也就算了,既然已分有派系,不論以哪一方勢力來說,應該都不是件有趣的事。

  然後,烏路可又回想起今天早上的惡夢。

  眼前的少年純真率直、個性溫柔,他擁有高超的劍術,也具備了為了某人而闖入危險之地的勇氣。

  這樣的人物是很難在戰亂中生存的,這就連不懂世事的烏路可也可以想像得到。

  現在菲立歐的勇氣,跟莽撞、胡來只是一線之隔而已。

  不知道他自己對此有沒有自覺。【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眼前的菲立歐,正跟萊納斯迪開著玩笑,天真地笑著。

  烏路可臉上掛著微笑,內心深處卻有所動搖。

  這種日子絕對不會持續太久——她有這樣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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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謝夫王都榭拉姆是具有濃厚歷史與傳統色彩的古都。

  雖然也曾因戰爭而荒廢,但自從成立以阿爾謝夫為名的國家以來,從未被敵人所侵攻,而正因為一旦演變成王都陷落的局面,就很有可能意味著國家的滅亡,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在此王都之中,自古以來即存在的榭拉姆第一教會,在古都中亦是歷史特別悠久的建築物。

  這棟長年歷經風吹日曬的石砌建築物,有一整面覆滿了常春藤的牆。

  乍看之下雖給人廢墟般的印象,但除了外牆以外之處,無論是庭院或建築物內側等都整理得相當潔淨。

  榭拉姆第一教會乃是直屬于佛爾南神殿的教會,在信奉大地的佛爾南神殿中,植物是相當神聖的,就連攀附外牆的常春藤也是教會的設計之一。

  這一天,王宮裡舉辦了國王與皇太子的葬禮,第一教會也隨之舉辦為兩人祈求冥福的典禮。

  雖沒有王室的相關人物等在場,但無法進入王宮的人民,在慣例上會來教會祈禱。

  有一位女神官從教會旁的宿舍俯視著人數遠較平常為多的參拜者行列。

  二樓的窗戶以柵欄遮蔽外界的視線。

  女神官從縫隙中窺視著人們,宛如雕像般佇立良久。

  「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另一位神官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女神宮沒有改變姿勢,以細微的聲音答道:

  「——是啊!可以看到對王室忠心耿耿、不可思議的人們呢!」

  聽到她的回答,年輕的神官苦笑了:

  「人們是需要信仰的物件的,神殿是其一,王室也是其一——就像你,不也把『玄鳥』當作神聖之物嗎?這是一樣的道理。」

  「神殿受到信仰,這個我懂,不過王室——我還是不太明白,王室做的只不過是徵收人民的稅金吧?」

  「有王室在,就可以保護人民免受他國侵擾。」

  女神官彷佛聽見笑話般笑了出來:

  「可是不就是因為這王室才引發內亂的危機嗎?像吉拉哈就沒有王室,而由威塔神殿直接統治,這裡也由佛爾南神殿統治不就好了?看看隔壁的西貝拉吧!那裡跟這裡相反,正為沒有正當的繼承人而煩惱,由王室來治國的組織,正是跟不上時代的證明。」

  「……真是輸給你了。想要說服你,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

  那神官苦笑著,坐在房間內的椅子上。

  站在窗戶旁的女神官也在他對面坐下。

  將一頭銀色秀髮剪得短短的女神宮——西瓦娜,笑咪咪地面對神官:

  「好久沒見到你了呢!」

  神官深深地鞠了一躬:【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是的,好久不見了。言歸正傳,我是來幫高司教傳話的:『凱西那多司教的間諜正在四處活動,所以輝石的供給先延期。』」

  對西瓦娜來說,神官所說的話是可以充分預期得到的。

  「我知道了,我會向長老們傳話的。我們的儲備很充分,就算停止供給一、兩年,也不會有什麼影響,不必擔心。」

  「但是,接下來塔多姆的進攻——」

  神宮擔心似地說道。

  變裝為女神宮的西瓦娜,以大姆指指向窗外說:

  「現在這個國家還來得更危險,你不覺得嗎?」

  由佛爾南神殿所臨時派遣來的神官,訝異地皺起眉頭。

  「就在剛才,我的夥伴跟我聯絡,塔多姆的軍隊正以國境附近為目標而蠢蠢欲動,表面上是對『我們』的防備——但就算他們看准這個機會,也不是不可思議之事。他們對領土是貪得無厭的,塔多姆的國王雖然很可怕,但國境附近的領主加爾拜可也是非常危險的對手喔!」

  神官的眼神更嚴肅了:

  「你說他們看准了國王和皇太子死亡所引起的混亂想趁虛而入……?但就算塔多姆再怎麼惡毒,也不至於……」

  「所以人家才說神殿的人太天真了,塔多姆國王是可以毫不在意地幹出這種事的,想在猛獸面前心存僥倖的人才是笨蛋。他們既然可以治理那麼貧瘠的土地,受到佛爾南保護的這片大地,在他們眼中應該是無價之寶吧!」

  西瓦娜歎息著。她自己也是為了想要逃避凱西那多這只猛獸,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前來投靠這個教會的。

  現在面對阿爾謝夫這只獵物,鄰國塔多姆正磨刀霍霍。西瓦娜雖然可以從凱西那多的眼下暫時逃離,但是阿爾謝夫這個國家不但無法自由行動,當然也沒有辦法如她一般簡單地藏身。

  神官歎道:

  「——但是,我們身為佛爾南神殿的人,什麼事都無法做,這是這國家的王室與貴族們之間的問題。」

  「喔!你是說只能袖手旁觀嗎?」

  聽到西瓦娜口氣冷淡地如此說,神官投以不可思議的視線:

  「若是阿爾謝夫受到侵略——那佛爾南神殿一定會就這樣轉而接受塔多姆的庇護……難道說這樣會讓你感到困擾嗎?」

  「是啊!很困擾。」

  西瓦娜乾脆地予以承認。

  「雖然困擾,但也無計可施吧?」

  「……嗯,確實如此。」

  對神官這坦率的反應,西瓦娜笑了起來:

  「為了不想如此,我打算做一些事,結局就看長老們怎麼判斷了。那麼——」

  西瓦娜脫去神官的衣服,衣服下穿著跟街上的人一樣、毫不起眼的棉質衣服。

  「我要馬上離開這裡,逃走的來訪者之一似乎會來這裡,我們也必須加以尋找才行!」

  「你都沒有空好好地靜下來潛伏呢!」

  神官無限同情般地說道。

  「反正我是孤單一人,平常忙慣了。那麼再會了,相信不久後還會再見的。」

  西瓦娜輕輕揚起一隻手,就走出了大門,將神官留在屋裡。

  離開教會之際,一輛馬車正慢慢地行經她眼前的石板路。

  在不經意地打開的視窗,出現了曾在某處見過的一張面孔……

  西瓦娜還來不及搜尋記憶,就馬上低下頭。坐在馬車裡的是一位有著深紫色頭髮的少年——

  這國家的四王子菲立歐•阿爾謝夫——約兩個星期之前,西瓦娜才把他和另一位少女從神殿騎士團的手中救出來。雖然被他發現並不會怎麼樣,但也沒有必要刻意引起他的注意。

  西瓦娜轉過身去,不讓自己的臉被看到,然後快步朝著與馬車相反的方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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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拉巴斯丹和皇太子威恩的葬禮,在肅穆的氣氛下同時進行。

  併設于王宮的教會大聖堂內——

  在整齊排列著的許多貴族們面前,並排著兩副棺木,王室的人們此時皆站在最前列……

  阿爾謝夫王室的葬禮,依照慣例代代都相當節制地進行。舉辦婚禮時相當盛大,而葬禮則較簡略,這種國民性也表現在王室身上。

  葬禮中,菲立歐坐在聖堂一角,眺望著侍立於棺木旁的人們——

  每一個人都穿著黑色的喪服。

  離棺木最近的是身為正妃的瑪莉貝兒,她那皺紋深刻、表情嚴肅的臉上,比起哀傷,更引人注意的是威嚴凜凜的神態。她與任職政務卿的卡洛司家有血緣關係,是一位連家世都無可挑剔的妃子。

  在她身邊的是皇太子妃拉烏娜與其子亞伯特,成了未亡人的拉烏娜才二十七歲,而亞伯特才兩歲,剛學會走路不久,看起來並不瞭解父親與祖父為什麼會死亡。

  若是皇太子已經即位,亞伯特應該就能立刻取得王位的第一繼承權才是……

  不遠處是二王子雷吉克與其母——第二王妃蕾薇雅,再來是三王子布拉多、第三王妃蘿蒂莉雅,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及外務卿拉希安•羅姆等。至於菲立歐,目前則正站在最旁邊。

  菲立歐身旁的三位高宮,原本就是跟正妃、第二王妃、第三王妃關係深厚的親戚,事實上,他們正是國王的外戚。

  菲立歐離父親和兄長的棺木都很遠,那距離正有如他跟父兄生前疏遠的關係。

  雖然菲立歐不知如何面對公然漠視他的長兄,但對於父親拉巴斯丹,他還是打算以身為人子的身分為他哀悼。

  然而,眼淚就是流不出來。

  他想,反正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僅只如此。看看刻意哭泣的皇太子妃、第二王妃和第三王妃等人,他反而有種很冷漠的感覺。

  正妃瑪莉貝兒並沒有哭泣,她挺直背脊、傲然挺立,像是心裡有什麼秘密般地沉思著。這位五十五歲、同時失去丈夫與兒子的婦人,表情僵硬地將鮮花放入棺木之中。

  其他的兩位兄長也沒有哭泣,雷吉克雖然表情十分微妙,但很明顯地是出於演技,而布拉多則只是一副茫然的樣子。

  獻花儀式進行中,菲立歐分別看著這兩位兄長。

  臉上化有濃妝的雷吉克,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的嘴唇上塗了暗紅色的唇膏,並用粉底之類的塗物將不健康的膚色遮蓋住。這化妝遠看也就算了,近看實在令人納悶不解。

  他雖然巧妙地加以掩飾,但有時那張臉卻會因打呵欠而出現不自然地扭曲,看起來似乎是睡眠不足。

  三王子布拉多一如往常,欠缺朝氣的細長瓜子臉上帶著懦弱的表情,好幾次大大地歎著氣。與其說他是在感歎父兄的死,不如說只是病弱的身體感到疲累,因此呼吸變得很吃力而己。

  兩個人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

  看在身分低微的臣子們眼裡,也許覺得他們正在毅然忍受哀傷。但是對瞭解王室內部複雜狀況的貴族們來說,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光景。

  菲立歐悄悄地歎了口氣。【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事實上,自己與這些人的關係並不能稱之為「家人」,尤其是常被兄長們當作外人的菲立歐,更如此認為。

  在場人們關係複雜的程度,就連身為親屬的菲立歐都容易搞混,但簡單說來,就是「每個人之間的關係都很差」。

  雖然程度有所不同,但在場的人們之間缺乏完全信賴的關係,而這也直接關係到權力鬥爭與算計。

  在身處其外的菲立歐眼裡,每個人都是自私自利、為權力瘋狂的人。特別是每個王子的母親都強烈地有這種傾向,這讓正派的各貴族們也相當擔憂。

  菲立歐及其他有力貴族們獻花後,站在棺木旁的司教開始依教典說起向亡者告別的話語。

  三王子布拉多望著正要回座的菲立歐,在視線交會的瞬間,布拉多隨即將視線轉回棺木,但菲立歐似乎感受到哥哥一瞬間所使的眼色。

  只有這個哥哥把菲立歐當作弟弟,但即使如此,他也因顧慮母親而不敢與菲立歐太過親近;而菲立歐也只有把他當作哥哥看待。

  那視線中有某種欲言又止的隱藏話語——菲立歐自然立刻就察覺到了。

  布拉多的立場也很微妙。

  現在的王位繼承權在雷吉克手上,而與其對抗的勢力則是擁戴皇太孫的正妃等人一派。

  身為布拉多之母的第三王妃,與正妃的關係較為親近,因此不管布拉多本人的意願如何,必然會與雷吉克對立。

  菲立歐不禁同情起布拉多來。

  布拉多是個懦弱的王子,不只對母親、連對臣子們都不敢有所違抗。他沒有力氣像雷吉克那樣放蕩,雖然年方十九,較菲立歐年長三歲,但已經給人一種衰老的印象。這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天生體弱多病,但他欠缺活力的樣子教人平常看了也覺得十分不堪。

  他的周圍有著不受皇太子派也不受二王子派所信賴、毫無建樹的部分貴族們,只因想利用他而集結在一起。

  在諸路人馬的各懷鬼胎中,葬禮緩慢而肅靜地進行著。

  棺木中的兩位死者已化成了灰。

  本來阿爾謝夫的習俗是將屍體連同棺木一起火葬,但在從遙遠的佛爾南神殿運送屍體回來,再加上離葬禮舉行又隔了一段時間,屍體據說已明顯腐化,因此在進行驗屍之後,於正式葬禮前即予以火化。

  在地方上的有力貴族們到達前,不能舉辦大規模的葬禮,這也是在不得已下所採取的措施。

  巨大的棺木中,各自只放有裝了兩人骨灰的小壺而已——

  幾天前還活著的人,今天卻變成了骨灰、裝在小壺裡。

  威恩皇太子的骨灰會直接加以埋葬,但拉巴斯丹王的骨灰除了一半會埋葬在王室的墓地外,剩下的一半則將會自「王者斷崖」撒下……

  「王者斷崖」位在王都的東邊——

  那一帶是王室專用的狩獵場地,其景色也深受建國的國王所喜愛,崖下有大河流經,對面則有廣闊濃密的森林。

  將國王的骨灰從崖上撒入河裡,是第一代國王所留下來的傳統,歷代的國王也都經由這條河川流人大海之中。

  明天國王近親與有力的貴族們將一同前往斷崖,而跟葬禮沒有直接關連的民眾,也可以藉由目送出殯行列以憑弔國王。

  葬禮結束後,緊接著就是決定「新任國王」的暗鬥了。

  究竟是雷吉克,還是皇太孫亞伯特呢——

  當然是由雷吉克來繼任才合乎情理,但政局究竟會如何演變,連菲立歐也不知道。

  他無法看透人心。

  在連兄弟或親戚都不值得信賴的貴族社會中,到一切大事底定為止,不論被誰陷害,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菲立歐一邊感受到在場的人心中都藏了一把刀,一邊靜靜地等待葬禮結束。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在聖堂的葬禮結束後,人們也開始為明天做準備,三三兩兩地散去。

  席上的貴族們肅靜地穿過大門,順著人潮離開,菲立歐也跟著離開了聖堂。

  菲立歐一走出門,紮起一頭藍色秀髮的少女就跑向他,她似乎一直站在不會妨礙人們離開的位置等待著他。

  菲立歐也離開行列,走近她的身邊。

  兩人走到石板路邊。

  這少女——烏路可用手做出祈禱的樣子,凝視著菲立歐:

  「菲立歐大人,請不要太過悲傷——」

  「我不要緊的,烏路可!雖然這句話不能大聲地說出口,但我其實——並不太難過,因為我跟父王和哥哥本來就幾乎沒有說過話。」

  菲立歐說出真心話。

  烏路可噤口不語,只是向聖堂行了一禮。

  菲立歐身後出現了正妃一行人。

  正妃瑪莉貝兒僅向佇立一旁的菲立歐和烏路可投以冷漠的一瞥,便一言不發地與包圍在她身邊的貴族們一起離開,皇太子妃及皇太子的幼子也在其中。

  在第二王妃與軍務卿、第三王妃、布拉多與達官顯要們陸續經過的行列中,也可看見雷吉克的身影。

  雷吉克對帶著烏路可的菲立歐投以驚訝的目光,然後浮現輕蔑般的淺笑。

  雷吉克在猜測些什麼可想而知,菲立歐雖然不快,但還是目送他經過。

  出現在行列最後的是外務卿拉希安•羅姆和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

  六十歲的政務卿達斯堤亞是個頭特別大的老人,這與他矮小的身材極為不相稱,外表看起來雖然很和藹,但若有事發生,卻會展現出政治家有魄力的一面,是個不可輕怱的有力貴族。

  他身旁的拉希安則是身材高大、容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在王宮中很受中高年的女官們歡迎。他雖然具有貴族的姿態,同時也有著平易近人的個性,在外交上充分地發揮長才。今年五十歲的他,比達斯堤亞還要年輕一點。

  這兩人的低聲對話傳到了菲立歐的耳朵裡。

  達斯堤亞說:

  「……接下來你會怎麼做呢?」

  「不做什麼,就只是仕奉新的國王而已。」

  拉希安回答的聲音極小。

  達斯堤亞追問:【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所以我才問你要擁戴哪位新任國王……」

  「這就交給你來決定了,我的專長是外交,只對與其他國家的關係感到興趣。」

  聽見拉希安如此大言不慚,菲立歐不禁在內心苦笑——真是個「難纏」的男人啊!

  達斯堤亞是公認的皇太子派領袖,他的立場雖是希望將拉希安拉攏入派系,但拉希安卻不會乖乖順從。只是,拉希安也無意與達斯堤亞為敵……不論誰當上國王,他都會宣誓為其效忠,以官僚的立場來說,這是相當正確的。

  可想而知,達斯堤亞臉上浮現不滿的表情。【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5 12:00 A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11:18 PM

  阿爾謝夫的政治以執掌內政的政務卿為首,軍事由軍務卿主導,外交則由外務卿主導。

  如今,政務卿擁戴皇太孫,軍務卿則擁立二王子,自然所有貴族們都在觀察身為外務卿的拉希安之動向。

  兩人對站在石板路旁的菲立歐兩人略為致意,就從其面前走過。

  菲立歐身邊的烏路可,突然沖上前:

  「拉希安大人,好久不見!」【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烏路可的臉上充滿奇妙而哀傷的神色,朝拉希安深深行了一禮。

  拉希安•羅姆那五官立體的臉龐瞬間出現了困惑的神色。

  啊——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烏路可就用手貼住自己的胸口,仰望人高馬大的拉希安:

  「您忘記了嗎?我是馬汀•迪古雷的女兒烏路可。」

  過了一瞬間——

  拉希安的眼眸不久即因驚愕而張得大大的:

  「你、你是烏路可大人——!?真是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您變得如此美麗——啊,您為什麼會來到此處——」

  原本對大多數事物都不會感到驚慌的拉希安,現在居然大為慌張,讓菲立歐覺得很意外。

  負責外交事務的拉希安也和威塔神殿的高官們有所交流,就算與烏路可相識,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在他身旁的達斯堤亞一聽到「烏路可」這名字,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烏路可接著轉向達斯堤亞,同樣深深地行了一禮:

  「在這種場合叫住兩位,真是對不起。我是威塔的司祭烏路可•迪古雷。」

  她的表情依舊哀傷,結結巴巴地說著哀悼的話:

  「對於國王陛下和皇太子殿下的不幸,我也感到很驚訝——在此謹為他們兩人祈求冥福。」

  「感謝您的心意,我是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以後還請您——」

  達斯堤亞說著漂亮的應酬話,眼神卻飄移不定。

  拉希安與達斯堤亞一同望向菲立歐。

  然後拉希安開口道:

  「呃……菲立歐大人!請問——?」

  菲立歐有點驚訝,他還以為他們早就知道烏路可來此的事。

  在兩位大貴族面前,菲立歐慢慢地開口:

  「她現在住在威士托的宅邸,因此也出席了今天的葬禮——我想,威士托團長應該有在報告書中提及才是……」

  菲立歐如此回答,達斯堤亞眉間的皺紋更深了,他忙於處理眼前的緊急局面,似乎還沒有看過報告書。

  達斯堤亞的態度突然變得鄭重:

  「失禮了,可能是因為聯絡不周。原來烏路可大人您也參加了今天的葬禮啊?」

  烏路可點點頭:

  「是的,雖然我不是這國家的人,但在菲立歐大人的盛意邀請下,也跟警備的人一起,在聖堂角落為陛下和殿下祈求冥福……」

  烏路可回顧中庭的樹蔭——

  萊納斯迪和黛梅爾兩人潛伏在那裡,他們一看到政務卿等人的視線,立刻屈膝行禮。聖堂的周圍還有許多其他的騎士潛伏警戒著。

  拉希安看著烏路可:

  「烏路可大人,您與菲立歐大人本來就認識嗎?」

  烏路可——像是害羞般地低下頭、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她的態度簡直就像戀愛中的女孩一樣,讓菲立歐慌了手腳。

  同樣感到驚訝的還有拉希安和達斯堤亞,他們略微探出頭,看了看菲立歐和烏路可。

  烏路可慢慢地開始答道:

  「我從很久以前就受到菲立歐大人特別照顧,他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拉希亞眨著眼,達斯堤亞則是張大了嘴。

  這話本來可以當作一般客套話,然而這可愛少女的動作卻包含著「超乎於此的意味」。

  「烏路可,等一……」

  菲立歐想要阻止她。

  達斯堤亞和拉希亞一起把視線轉向菲立歐。

  達斯堤亞臉上有種不知該說什麼的表情。

  看似想要微笑,但因葬禮才剛結束,做出這種表情又有點不妥,結果就變成了摻雜著驚訝又似笑非笑的曖昧表情。

  「……哎呀!菲立歐大人也真是的,若兩位是這種關係的話……」

  「不、不是的!達斯堤亞卿,這是誤……」

  拉希安伸出雙手放在菲立歐肩上,制止他狼狽的辯解:

  「不不,菲立歐大人。關於這件事,我們當然會暫時保密的。等到陛下和殿下的喪期過了,再重新——」

  對年輕時英俊瀟灑的他來說,這種程度的事似乎還稱不上是醜聞,反而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神官與貴族之間的交往或聯姻是很少見的,但若對方是威塔神殿內高層的血脈,也可說是極為難得的良緣。

  唯一的問題是——菲立歐本人並沒有「這種」意思。

  「拉希安卿,我都說是誤……」

  烏路可轉向菲立歐微笑,那是有節制、楚楚動人、甚王可說是神聖的「完美」微笑,而且也很明顯地是出自於演技的笑容。

  菲立歐只有閉口不語。

  但烏路可臉上依舊帶著出於演技的微笑:

  「菲立歐大人,能儘早得到這兩位大人的諒解,我覺得還是比較好……」

  這真是「致命的絕招」。【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看到烏路可突然展露的演技,菲立歐也只有繃緊了臉。

  拉希安和達斯堤亞點頭致意,留下好奇的眼光,便先行離去。

  菲立歐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大大地歎了口氣:

  「——烏路可……」

  「您要說的話,我都知道。」

  烏路可一改剛剛的口氣,用略微低沉的聲音說道。

  菲立歐邊搖搖頭,邊問明白:

  「你到底做何打算?在想些什麼呢?」

  烏路可也演得未免太露骨了,達斯堤亞兩人完全誤會了她跟菲立歐之間的關係。

  但是,烏路可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做出這種帶有惡作劇意味的舉動。

  烏路可轉向菲立歐、低下頭,天藍色的秀髮一甩、垂了下來:

  「非常抱歉,我做出這麼唐突的事,讓您嚇了一跳。」

  烏路可很乾脆地認了錯,正面面對著菲立歐。

  「不過我並沒有撒謊,對我來說,菲立歐大人確實是很重要的人。」

  聽到這番真摯的話,菲立歐點點頭:

  「對我來說,烏路可也很『重要』喔!不過,你為什麼要故意用那種讓政務卿他們誤會的說法呢?請告訴我理由。」

  烏路可略略低下頭:

  「——我是為了牽制他們幫菲立歐大人您安排未婚妻的行動。」

  這回答讓菲立歐瞪大了眼,這對他來說根本是想都沒想過的事。

  「未婚妻?怎麼可能……」

  「我從威士托大人那兒聽說他們可能將會有這樣的動作,理由就是……現在的情勢。這樣您大致能夠瞭解吧?」

  聽到烏路可的話,菲立歐嚇了一跳。

  烏路可慢慢地說道:

  「今天早上我也和威士托大人談過了……我想這樣一定會被您討厭的,雖然失禮,但還是擅自以這種方式行動了……」

  菲立歐按住額頭,大大地歎了口氣:

  「不,可是,該不會——」

  「達斯堤亞卿剛才的表情,您也看到了吧?那是『計畫落空』的表情。」

  烏路可斬釘截鐵地如此斷言。

  「菲立歐大人,我還不是很瞭解這個國家的內情,因此我就以常理推論——在皇太子過世、皇太子的幼子與二王子爭奪繼承權時——為了勉強擁立幼小的人,就會需要流有王室血脈的有力監護人。這樣一來,三王子和四王子豈不是監護人的頭號候補嗎?三王子似乎體弱多病,因此對方就看上了菲立歐大人出任監護人的可能性,這是極為自然的事。」

  被她指出自己沒注意到的可能,菲立歐又歎了口氣。

  一經他人說穿,就會發現這是極為理所當然又單純的事。但換作是自己的事,卻往往不容易注意。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從以前就一直被當作是多餘的人,從來沒想過政務卿等人會需要自己。

  但菲立歐並不打算加入正妃的派系,而且老實說,他現在也不想隸屬任何一個派系。

  達斯堤亞似乎早巳不動聲色地開始行動,想要籠絡這樣的菲立歐。而威士托察覺他的企圖,便請烏路可先行出招。

  若是達斯堤亞已找好有力貴族的女兒,沒有未婚妻、母方家也式微、立場薄弱的菲立歐要是拒絕這門婚事,就顯得相當無禮。原本菲立歐就不是可以「挑三揀四」的立場,加上王室的人也不是沒有三妻四妾的先例,因此他很有可能會陷入不得不結婚的狀況。

  然而,雖說可以娶好幾位妻子,但要是接二連三地迎娶進門,對正室而言也是相當無禮的,從最初的結婚到迎娶第二任妻子必須相隔好幾年,這是對女方家族的一種尊重。

  若只是娶妾的話還無所謂,但如果物件是威塔神殿的司祭烏路可,那可就不只是失禮而已了。她身為神姬的妹妹,地位堪與大貴族千金或一國的公主匹敵。正因如此,就菲立歐的立場而言,就可以用與她的婚約為理由拒絕其他婚事了。

  「雖然只能拖延幾年的時間,但我想目前這樣就夠了。」

  烏路可說著。菲立歐沮喪地垂下肩膀:

  「……謝謝你,烏路可。我必須跟你道謝才行呢!」

  一旦菲立歐加入任何派系,就意味著王宮騎士團團長威士托會加入,更進一步地,王宮騎士團也會加入。

  若在平時,這可能還「無足輕重」,但唯獨當下,深受先王信賴的威士托之動向,其重要性更甚以往。對於無法誘之以利只能動之以理的硬骨忠臣威士托,相信任何派系應該都想要拉攏才是。他的存在,是強化自身派系「正當性」的重要因素。

  仔細想想,對於讓國王在眼前輕易被殺的威士托和菲立歐而言,正妃和政務卿的責難也太輕了些,這似乎也意味著他們並不想要得罪這兩個人。

  「啊……我總算有回到紛擾世界的真實感了呢!佛爾南神殿的生活真教人懷念。」

  菲立歐帶著歎息如此說道。要是在那悠閒的神殿一直居住下去,大概會把政略、政爭這種事當作是不知哪個世界的天方夜譚了吧!

  烏路可嘻嘻笑著,不過這次並非出於演技:

  「所以我以前不就說過了嗎?身為神官的生活一定比較適合菲立歐大人您的個性的。」

  「不過當神官太辛苦了,不適合我啦!」

  菲立歐聳聳肩。神官有神官的辛苦,從在佛爾南看到的幾個實例就可以得知。

  「對了,烏路可,你不覺得這裡很令人懷念嗎?在回去之前,要不要散散步?」

  「好的,我很樂意。」

  聽到菲立歐的提議,烏路可開心地點點頭。【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菲立歐對稍遠處的萊納斯迪等人叫道:

  「你們要不要一起來?你們如果來保護我們,那就太感謝了。」

  金色短髮青年戲謔地笑道:

  「不了、不了,您跟將來的未婚妻相聚,我們可不想當電燈泡。」

  黛梅爾立刻打了他的頭:

  「萊納斯迪,別說這種無聊話。菲立歐大人,我們還要負責警備任務,必須立刻去集合和報告,在此先告辭了。」

  「正是如此。何況,要保護誰的話,菲立歐大人一個人就綽綽有餘了。」

  萊納斯迪說著,將自己帶來的劍遞給菲立歐:

  「為了小心起見,先借給您吧!晚一點還請還我。」

  「我知道了,那麼等會兒見。」

  菲立歐接過劍、告別兩人後,就跟烏路可一起在王宮的中庭裡散步起來。

  王宮的中庭相當廣闊,到處都有樹林、假山或花壇等,那美麗的造景,跟相鄰諸國的相較之下顯得格外出色。

  太陽依舊高掛天空,初夏的綠意分外耀眼,柔軟的草地也整理得相當漂亮,讓人想直接躺在上頭。

  一片綠意的視野邊緣有著小小的假山——

  菲立歐和烏路可走到那座小山旁。

  「——你還記得這裡嗎?」

  菲立歐問道。烏路可點點頭:

  「當然,這裡是我把『生命輝石』送給菲立歐大人的地方。」

  那是七年前菲立歐和烏路可互道別離之地。

  「真令人懷念,那之後已經過了七年了呢!」

  菲立歐點點頭:

  「是啊!那時候根本沒想到哥哥和父王會這樣突然死去。」

  「是的,人的死亡總是出乎意料的。」

  烏路可望著遠方:

  「生與死都是人的定數——在從出生到死亡的極為短暫時間裡,並沒有很多人能夠成就一番事業,威恩殿下是太早過世了,但拉巴斯丹陛下則是一位很出色的國王。」

  「——嗯,雖然父王他並不認為自己適合這個位子……但當他不在了,我才真實感受到,他雖然樸實無華,卻是一國的重要支柱。」

  菲立歐走在假山周圍的草地上,無限地感慨。

  哥哥威恩正要繼承父親的位子,以臣子的角度來看,他應該會是一位好君王,但是現在覺得可惜也來不及了。

  菲立歐和烏路可一邊談話,一邊繼續在中庭散步。

  「皇太子派會乖乖退讓嗎?」

  「我不瞭解正妃的個性,所以無法判斷——但是他們既然想要拉攏菲立歐大人,我想他們並沒有放棄。」

  「我想雷吉克哥哥也不會放棄,所以接下來可能會有一陣混亂——而為了不要讓事情的發展演變成內亂……」

  菲立歐喃喃自語著,隨即閉口不語。

  烏路可感到不解:

  「菲立歐大人,您怎麼啦?」

  「……不,沒什麼。」

  雖然對烏路可如此回答,但他腦海裡卻浮現了令人不快的聯想。

  在有人插手阻礙時,那些人會怎麼辦呢——菲立歐自己雖不喜歡,但自古即有常用的手段。最近阿爾謝夫雖不曾聽聞這種事例,但也有一部分人懷疑,菲立歐自己在國王和皇太子死亡時,是否就是使用了「那種手段」……

  暗殺——

  只要一死,人就失去了影響力,至少其未來性就此中斷。而且,已死的人不會以國王身分統治人們。

  (該不會有人真的做到這種地步吧……)

  雖然他希望如此,但又無法否定這種想法。這是最簡單而有效的禁果,兩大派系的任何一方被其所迷惑,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烏路可輕輕握住了沉思中菲立歐的手:

  「菲立歐大人,請看那邊!」

  烏路可壓低聲音。菲立歐看往她所指的方向——

  一對年輕男女正走在橫越庭院的磚瓦路上;而無視于道路、走在草地上的菲立歐兩人,就從樹籬與樹蔭之間偷看——是以這對男女並沒有注意到他們。

  菲立歐見過這男人,他是世代相傳的名門貴族桑克瑞得家的長子克勞斯•桑克瑞得,被視為當今軍務卿葛楚德的繼承人。

  不過菲立歐之所以會知道他的姓名,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血統。

  他年紀輕輕就創立了以桑克瑞得為名的貿易公司,在商業之路上大獲成功,這與眾不同的經歷也讓他在貴族社會中大放異彩。

  那飄飄然瘦長的身材與閒適的表情,總給人一種教師或牧師的印象。

  相反地,那名女子卻是菲利歐不認識的人,從她身上所穿的高雅喪服來看,很明顯是貴族的千金。

  菲立歐發現自己打擾到他們,轉過身想要離開。

  此時,偶然間聽到兩人的對話——

  「哥哥,我是認真的!」

  「妮娜,你太大聲了——」

  貴族克勞斯迅速地環顧四周。

  菲立歐立刻壓著烏路可的肩膀蹲下來,他們以樹籬為遮蔽,得以完全藏身。

  「哥哥,可是我……」【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妮娜,拜託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你應該明白的吧?」

  這個叫做妮娜的少女稱呼克勞斯為哥哥,看來似乎是桑克瑞得家的女兒。

  菲立歐搜索著記憶,妮娜•桑克瑞得是二王子雷吉克從小指腹為婚的妻子。

  她的父母早已亡故,被親戚——也是家族領袖的葛楚德•桑克瑞得家收養。兩人名為兄妹,其實是堂兄妹的關係。

  菲立歐也沒有見過她,貴族的千金向來都待在領地裡,今天她一定是為了參加國王和皇太子

  的葬禮才特地前來王都的。

  她和克勞斯避開他人,在中庭深處起了爭執。

  菲立歐並沒有偷聽的意思……

  為了不被兩人發現,菲立歐彎著腰,牽著烏路可的手正要離開,烏路可也默默地跟著他。

  他們雖無意偷聽,卻還是又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可是,哥哥……我是雷吉克大人從小指腹為婚的妻子,他對我想必有所疏忽,我在陪他過夜時就可以趁機殺了他,然後說是『刺客』殺的……」

  聽到女孩壓低聲音所說的話,菲立歐嚇了一大跳。

  他的背上冒出冷汗。

  妮娜•桑克瑞得——似乎正在和哥哥商量關於暗殺雷吉克的事。

  「過夜……妮娜,你還是個孩子,請不要隨便把這種話掛在嘴邊,太下流了。」

  克勞斯以略裝迷糊的口氣說著,並歎了口氣:

  「還有,不要再提這種『危險的事』。雷吉克大人的周圍也有警衛,在某些狀況下甚至也有人監視房間……聽好了,桑克瑞得家是支持雷吉克大人的,這是父親跟爺爺決定的事,妮娜你沒有必要多費心思。」

  克勞斯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嚴肅。

  這也難怪,自己說出要暗殺王族的話,雖說是在周圍沒有人的中庭深處,也太過不小心了。事實上,周圍還真的有無意間出現在現場的菲立歐跟烏路可……

  「可是——」

  妮娜還不肯甘休。菲立歐慢慢地從樹籬的縫隙間窺視兩人。

  「……妮娜,你要是這麼不喜歡他的話,就由我來請求父親重新考慮指腹為婚的事。所以你不要隨便輕舉——」

  「……哥哥,我個人的喜好無關緊要,那個人本來就不具備國王的資質——」

  「妮、娜!」

  克勞斯的口氣變了:

  「他不足的部分由臣子來補足就夠了,國王沒有必要是萬能的——」

  克勞斯如此斷言,過了一會兒又說:

  「……這是爺爺說的。何況我也會從旁輔佐,總有辦法解決問題的吧!」

  他又恢復輕鬆的口氣,拍拍妹妹的肩膀。

  「哥哥你……!?這讓我更加不安了……」
【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妮娜的聲音無力到近乎哀傷。克勞斯大大地皺起眉頭:

  「你這話也太失禮了,而且我不安的程度也不輸給你呢!」

  「這種事有什麼好驕傲的!」

  菲立歐與烏路可一邊偷聽著背後兩人的奇妙對話,一邊躡手躡腳地離開。

  隔了一段距離、看不見兩人後,菲立歐才放鬆心情,烏路可也大口地深呼吸。

  兩人就直接坐在草地上——

  烏路可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凝視著身邊的菲立歐:

  「菲立歐大人,我真是嚇了一跳。剛剛那是——」

  「是啊——那個女孩是雷吉克哥哥指腹為婚的物件,剛剛的話就當作沒聽見吧!」

  聽到菲立歐的話,烏路可也點點頭。

  既然身為兄長的克勞斯要她打消念頭,現在也沒有證據了。要是菲立歐兩人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就成了流言蜚語。

  烏路可小聲地問道:

  「話說回來——雷吉克大人竟然這麼沒有人望嗎?」

  烏路可毫不客氣地問道。菲立歐不悅地點點頭:

  「這樣對哥哥雖然不好意思,但就算他被誰暗殺了,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他自己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只是他一定沒想到,連屬於自己這個派系、極為親近的人之中,竟然也有人想要暗殺他。妮娜這個女孩外表看起來相當嫻雅,但卻考慮著極為危險的事。

  ——暗殺——

  這字眼的沉重感讓菲立歐感到很鬱悶。

  將妨礙自己的人殺害、加以排除——相較於經由討論和妥協的政治,可說是相當暴力而幼稚的手段。不過正因為幼稚,所以易懂而單純,只要稍一動念,就能聽到惡魔的低語。

  萬一失敗,肯定要賠上性命;就算暗殺成功,要是被發現自己是兇手,還是會招致滅亡。以這層意義說來,暗殺的風險相當高,但相對地效果也很好。

  掌權者註定經常要面對這種不確定的威脅。

  菲立歐跟烏路可一起踏上回威士托宅邸的歸途。

  明天為了撒下國王的骨灰,許多出身高貴的貴族們將來到街上。

  為了護衛這些貴族,除了近衛騎士團、王宮騎士團之外,衛兵和街上的護民官們應該也會出動。主導軍事的桑克瑞得家所備的士兵們,也會在王都周圍嚴加防守——他們是為了牽制內亂或貴族的暴動所成立的軍團,並不是以對付暗殺者等為目的……

  在通往「王者斷崖」的道路上,因周圍有森林包圍,很適合埋伏或逃跑,若是有暗殺者伺機而動,那裡可說是絕佳的地點。

  菲立歐希望自己不祥的預感只是杞人憂天,同時握緊了借來長劍的劍柄。

  所謂的劍,就是武力的象徵,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殺害敵人,能不使用當然是最好的。

  ——明天撒骨灰時,他想要帶著自己用慣了的那把「刀」。

  沒有人會因暗殺菲立歐而得到好處,因此他認為自己不會是被暗殺的物件,在某種意義上,自然就沒把它當一回事。

  然而萬一發生什麼事,他手上卻沒有武器,就不能保護烏路可或其他人了。

  不知不覺中,菲立歐的表情變得很嚴肅。

  走在他身邊的烏路可,不安地仰望他的側臉,然後肩膀輕輕地顫抖著。

  一陣強風吹過中庭——

  突如其來的強風打在身上,讓菲立歐眯起了眼。

  無意中抬頭仰望天空,是那麼遙不可及而澄澈蔚藍。

  絲毫不受地面上紛亂權力鬥爭污染的蔚藍天空,在菲立歐眼中分外耀眼。【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4 11:21 PM

  第七章【王者斷崖】

  阿爾謝夫王都榭拉姆的街道上,有一群身穿黑色鎧甲的人正昂首闊步地走著。

  人數為十人——每個人身上都有佩劍,並以胸甲武裝自己。

  走在最前頭的,是有著一頭紅褐色頭髮的年輕騎士。

  他的名字是裡卡德•巴傑斯,他是駐守于佛爾南神殿的神殿騎士團副團長。

  在街上人們的好奇視線下,裡卡德一行人悠閒地走著。

  神殿騎士團——這個惡名主要流傳在其他地方。

  雖然統稱神殿騎士團,但其內部其實分為五個組織。

  總隊保護中央地位最高的威塔神殿,其他分隊各自駐守於分散大陸的四個神殿。

  保護佛爾南神殿的貝裡耶•弗米利恩一團,是其中規模最小的。不同於內亂不斷的南邊、與北方民族之間競爭不絕的北邊,還有對西方大國拉多羅亞設下防衛線的西側,東側幾乎沒有什麼戰亂。

  因此,駐留於此的神殿騎士團規模才會始終這麼小。

  但是,他們多是從中央派遣而來的,其中也有許多人是沙場老將。雖然人數不算多,但其幹練程度絕對不可小覷。

  事實上,這一行人悠然自得的腳步,充滿了非比尋常的自信心。

  走在王都之道上的人潮一遇上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向左右分開。

  裡卡德在心中嗤笑著——

  他不需要勉強誇示自己,人們就已經確實對神殿騎士心生畏懼,這讓他覺得很爽快。

  裡卡德走在石板路上,同時回頭對跟在身邊的部下騎士說:

  「這裡果然是鄉下,一眼看過去都沒有像樣的女人啊!」

  「好女人應該是怕被副團長你搭訕,都跑去躲起來了吧!」

  部下邊消遣他邊回應道。裡卡德也輕輕地聳了聳肩:

  「我的名聲可沒有這個國家的二王子這麼差。」

  他開著玩笑,看著街道上的樣子。

  人們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浮躁,他們看似過著一如往常的生活,但有時卻會浮現不安的表情。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裡卡德等人,而是擔憂這個國家的將來……

  在這個名為阿爾謝夫的國家中,人民對國王及王室的敬愛之意遠比其他國家來得高,但即使如此,人民依然不會為國王的死感到哀傷或哭得呼天搶地。國王身為統治者,同時對他們而言也還是陌生人,和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國王與皇太子的死,為街上所帶來的是非常漠然的「不安」。

  此後將會如何演變呢——人們似乎對此並沒有把握,所以才會心生畏懼。

  街上流傳著各種謠言。

  二王子與皇太子幼子間的對立將會更形激烈,並引起內亂——

  除了這比較有可能成真的謠言,其他還有病弱的三王子布拉多會周旋於兩人之間、國王的死是雷吉克的陰謀,或是雷吉克與四王子菲立歐共謀殺害國王與皇太子等等……總之老百姓的嘴巴是百無禁忌的。

  不負責任的謠言一個接著一個口耳相傳,甚至有人繪聲繪影地說,北方大國塔多姆會趁這個機會進攻。

  對裡卡德而言,這是別人國家的事,他甚至想——要是來個內亂或戰亂,在這無聊的國家會是個很好的刺激。

  「副團長,這邊請。」【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身邊的騎士引導他向前走,手指向陰暗的小巷。

  裡卡德照著指示直接進了小巷,其他騎士們則形成人牆、堵住了道路——

  這裡就可以避開街上行人的異樣眼光了。

  裡卡德進入小巷底,見到一位中年男人。

  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旅行中的貿易商人,笑眯眯地,看起來十分和藹,略為駝背、眼睛細長,似乎是個靠笑容來隱藏深刻情感的人。

  「你是屬於『無名氏』的人吧?」

  「是,在下正是。」

  男人點點頭,靠近裡卡德身旁。

  他的腳步快速得像在滑行般,宛如一個暗殺者。

  他們是為威塔神殿工作的諜報員,有如信教監察院凱西那多的左右手,與以正面對決之戰鬥力見長的神殿騎士團正好相反,擅長躲在暗處搜集情報。裡卡德並不清楚他們的全貌,但他們雖略微令人不快,卻是很可靠的道具。

  裡卡德以冷淡的眼神看著男人:

  「已經掌握他們的行蹤了嗎?」

  「是的。關於疑是『來訪者』一行人的行蹤,大致上——我們已派一個人前往接觸,不過對方似乎巧妙地掩飾了自己的身分……」

  男人以在洽談生意般的聲音輕聲說道,在裡卡德面前展開了地圖。

  他的指尖咻地在防水紙上滑過:

  「在離開佛爾南神殿后,他們先在某處度過一晚,隔天早上則在這一帶的農家偷了東西,那個家的人曾說過看到了一顆『南瓜頭』——在那裡拿到糧食跟衣服等後,來到了距離較遠的這個村落……」

  他的指尖大大地移動,指向某一點:

  「他們現在似乎寄住在某個以獵人為業的少年家中。」

  「……你們掌握得很清楚嘛!」

  裡卡德打從心底佩服,畢竟這可是個什麼都沒有的鄉下地方,要在短短的時間內偵查得這麼詳細,他們的偵查能力實在非同小可。

  「無名氏」的男人淡淡地笑著:

  「我們動用了受過訓練的狗。雖然並無法確認是否所有的人都在,但其中確定有黑髮少女、肌肉發達的中年男人跟銀髮的俊美少年。因為他們是特徵很明顯的一群人,我們也有好幾種方法可以把他們找出來。而由於南瓜頭更是顯眼,所以我們認為他可能拿下了頭罩,或是已經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男人歎了口氣,收起地圖:

  「……根據村人的說法,他們好像是少年母親的熟人,正在旅行中。由於女孩的腳扭傷了,所以必須在他家住一陣子……想來這應該是假借的名目!他們現在恐怕正在忙著掌握這個世界的狀況呢!」

  裡卡德眯起了眼。

  那些突然從禦柱中現身的人,不但殺了國王與皇太子,更與神殿騎士們有過一場惡鬥,怎麼可能扭到腳、潛伏在這種地方呢?

  男人一邊窺視著裡卡德的反應,繼續說道:

  「身為屋主的少年名叫安朱•薛帕德……好像是一個人住。至於他跟他們有什麼關係,目前我們還沒掌握到……」

  「關於這件事,就由我們前去說服,同時再加以探聽吧!」

  裡卡德說著,在腦中不停地思考——

  只要對方語言相通,應該就有管道可以加以說服。雖然他們對於來訪者有很多不瞭解之處,但在之前出現的那個少女,也曾經因為發狂而逃亡過。若是在祭殿來襲的來訪者們,也正好陷入了「那種」狀態,那場亂鬥自然也就情有可原了——他們一定是把在祭殿的人誤認為是「敵人」了吧!

  「我送你們到那村子附近,可以現在就出發嗎?」

  「那當然。」

  裡卡德點點頭。男人表現出對待熟客的微笑,在小巷裡帶起路來。

  裡卡德搭上了等在巷口的馬車,兩個護衛騎士也同乘一輛,其餘的人則採取其他行動…

  裡卡德並不是去逮捕他們的。以實際交手過的經驗來說,想要在不殺害他們的情況下將其逮捕,是幾乎不可能的。團長貝裡耶的指示是要他們設下周密的陷阱,就算騎士團全體動員,也要「不引人注目」、「極機密地」將他們拉攏進來。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由裡卡德來執行這項任務,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

  太過明目張膽的舉動反而會打草驚蛇,現在裡卡德只打算自己孤身一人去前往說服對方。

  採取其他行動的騎士們,只是為了擾亂阿爾謝夫與佛爾南神殿的視聽。在部下們假裝進行搜索時,裡卡德就負責保護目標,並讓他們離開這個國家。

  裡卡德坐在馬車裡搖晃著,俯視著外面。

  街道上乍看之下十分詳和。

  牽著孩子在購物的母親突然絆了一下,飽滿而新鮮的橘子散落一地。

  幼小的孩子和周圍的人們親切地開始幫忙撿拾,這一帶不會有壞人把撿起來的橘子藏進自己懷裡,不論是土地或人們都非常豐饒富足。

  這樣和平的光景,在裡卡德的眼中看來是很「膚淺」的。【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阿爾謝夫的土地之所以豐饒,蒙受土地恩澤的人們之所以衣食無缺,完全是拜佛爾南神殿所賜。使土壤肥沃的佛爾南輝石,以及將輝石賣給各國所得的收入,保證了這個國家的繁榮,而這繁榮更奠定了和平的基礎。

  然而和平也分為兩種——靠自己的力量所積極保持的和平,以及只是單純少有紛爭才得以維持的和平——

  這個國家很明顯地是後者,這種在偶然下所形成的和平,很容易就會因某種契機而崩潰。

  阿爾謝夫並未經歷過長久的戰亂,對於這種遺忘戰亂的國家,其他國家會伺機進逼,這在歷史上已有過好幾個例子。

  對中央的威塔神殿來說,應該是真心希望佛爾南神殿所位處的東側長治久安,然而這種期待卻往往會大失所望。

  阿爾謝夫存在著幾個危險的因素——

  因國王之死而引起的繼承人之爭、北方大國塔多姆的動向,還有與塔多姆對立之北方民族的幕後活動。

  若是有政治家能帶領國家度過這難關,說不定就可以避免戰亂,但這是跟裡卡德無關的事。

  裡卡德突然想起了某個少年的事——

  就在不久前,當神殿騎士們正在追捕來訪者少女時,跑出一個程咬金少年——表面上,他是住在街上的某人;但是實際上,他不但是這個國家的王子,還通曉與其身分不相符的劍術。

  與其說是政治家,他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個戰士。像他這樣的男子平常沒有什麼用,一到戰亂之時卻能真正發揮其實力。雖然不知道他是否具備身為將領的才幹,但作為一位戰士則是綽綽有餘的。

  裡卡德對他懷恨在心,畢竟兩人交手時,他可是在部下面前顏面盡失。

  只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在他這麼想的同時,也對輕視對手的自己感到憤怒。

  要是下次還有交手的機會——他不禁如此期待著——

  流著王室血脈的他,現在應該還停留在這一帶的近郊。

  下一次——

  要是有「下一次」,裡卡德有自信可以給他一個教訓,而他也很清楚自己這麼做的結果。

  馬車載著這個對王族懷有危險企圖的騎士,緩慢地行駛在往王都的道路上。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集合于王宮一隅的貴族會議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紛爭。

  各派人馬講得口沫橫飛,會議一開始就很快地陷入了混亂狀態。

  在場的每個人都是跟阿爾謝夫政治深入相關、不折不扣的掌權者——

  個子小、頭大的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

  相對地身材較為瘦高、略微駝背的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

  再來是有著深邃五官、五十來歲的俊美男子——外務卿拉希安•羅姆。

  在場的貴族以此三人為首,有中年、老年人,清一色都是男性,目前正互相口沬橫飛地爭論不休。

  會議才剛開始……

  但外務卿拉希安早已對這種氣氛感到厭倦,獨自閉上了眼。

  對自認無黨無派的他而言,這個位子坐起來絕對不會舒服。正因為他出席前早有心理準備,所以絲毫沒有抱怨的打算,但是——直接接觸到權力鬥爭的毒氣,還是教人心情開朗不起來。

  某個貴族開了口:

  「拉巴斯丹王實質上已經引退,這幾個月來政權都是掌握在皇太子手中,因此可以順利繼承王位的,應該是皇太孫吧!」

  其他人立刻回應:

  「可是皇太子畢竟還沒有繼位啊!王位繼承權的優先權,現在還是在雷吉克大人手上。既然第一順位的威恩皇太子已經過世——」

  「所以我才說,這『第一順位』繼承權,應該由亞伯特大人來……」

  「意思是要由才兩歲的小孩來繼承嗎!?」

  拉希安一邊對這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充耳不聞,一邊歎了口氣。

  雷吉克派的主張雖然有理,但要是由雷吉克當上國王,傷腦筋的人可就多了。

  皇太子派的主張,在王位繼承權的解釋上雖然是說不通的,實際上那麼做的確比由雷吉克當上國王要「好」得多。

  像是為拉希安的這種想法辯護般,某位貴族說道:

  「不管是哪條路,反正政權都把持在我們手上。比起改不掉放蕩習性的雷吉克大人,由年幼的亞伯特大人來當國王,不是更適當嗎?」

  「身為人臣卻出此言,實在對王族的人太失禮了!」

  「你到底是支持哪一邊的!?」

  ——真像是小毛頭在鬥嘴啊!拉希安•羅姆在內心苦笑著。

  他冷眼環顧每個出席者,不發一語。

  這並不是正式召開的會議,只有身負要職、位居高位的貴族們聚集一堂,刻意不請王室的人與會,是貴族們為先行討論出日後的方針而召開的。

  席間大致可分為三派——【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一派擁戴已故的皇太子之子,這一派以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為首,人數最多,約占出席者半數,也就是有十七人如此主張。

  另一派主張應由擁有正當王位繼承權的二王子雷吉克即位,約有十人,以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為中心,但雷吉克不孚眾望,較不佔優勢。而關於雷吉克鴉片中毒的謠言,也使得他更加不得人心。

  若是雷吉克即位後濫用權力的話,對臣子來說絕對是難以忍受之事。與其如此,還不如由皇太子的幼子繼位來得容易操控。

  這種對立,一方面也是文官與武官之間的對立。

  如今重用文官的拉巴斯丹王亡故,屬於軍方的貴族們便討好雷吉克,想要藉此來獲取政權的中樞地位。

  而文官們欲加以阻止,所以才硬要擁立皇太孫。

  而其餘包含外務卿拉希安•羅姆在內的幾個人,則是對這僵局袖手旁觀,觀望著哪一邊派系比較「占上風」。

  拉希安不管他人心裡怎麼想,他並無意加入任何一派。說他是騎牆派也無所謂——拉希安自己認為,有幾個像他這樣的官僚也是不錯的。

  擔任議長的政務卿達斯堤亞打斷了這眾人不停兜圈子的會議:

  「唉!大家這麼激動,就不能好好地談話了。我們先來掌握彼此的問題點吧!」

  看到達斯堤亞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軍務卿當場抗議:

  「達斯堤亞卿,沒有什麼問題點,雷吉克大人擁有王位繼承權,這點是不容爭議的!有問題的應該是對此視若無睹的你們,以及你們的方針吧!」

  達斯堤亞盯著葛楚德的瘦長身軀,像是要將之射穿一般,他說道:

  「雷吉克大人不管是在玩女人還是吸鴉片方面,都實在是太過火了。若他『不是如此』,我們也不會這麼反對啊!」

  達斯堤亞如此回答,並歎了口氣:

  「鴉片會腐蝕人心,葛楚德卿也應該知道讓目前的雷吉克大人掌權會有多危險吧?」

  「我們就是為了這個才存在的啊!政治並不是由國王一個人來處理的!」

  葛楚德聲色俱厲地說道。

  「但是,擁有最高權力的畢竟是國王,這一點是不會變的。要做一個讓我們仰望的君主,雷吉克大人是有點——」

  達斯堤亞低語般地說著,在他與葛楚德之間進出了肉眼看不見的火花。

  在一旁觀看的拉希安悄悄地聳了聳肩。

  雙方所說的話都是可以理解的——

  要將雷吉克奉為君主,的確會讓人相當不安。

  以拉希安所見,雷吉克不僅是王族中的不定時炸彈,就算身為平民也是個危險的人。該說他的生存方式傾向只重視當下的瞬間——他極度享樂,甚至讓人感受到一種頹廢的美感。

  說得極端一點,他似乎具有以使自己的國家痛苦並以之為樂的這種毛病。這種對他人的不幸感到喜悅的傾向,也讓拉希安甚為擔憂。

  但是,如果讓他坐上國王寶座,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會因為有所自覺而矯正其扭曲的個性。雷吉克還年輕,他的放蕩習性說不定只是出於年少無知。

  結果,達斯堤亞和葛楚德的論點還是沒有交集。大家對這兩人意見不合早就司空見慣了,以這次的事來說,正是如實地呈現了兩人之間個性的差異。

  現實而悲觀、經常在摸索國家「更安全方向」的達斯堤亞。

  身為理想家、重情重義,重視規律和秩序,一絲不苟的葛楚德。

  ——這兩人簡直就是水火不容。

  兩人都出身自阿爾謝夫建國迄今的名門貴族,其地位是幾乎相等的,但兩人卻互相交惡,因為總是避開對方的結果,其實也不常吵架。

  因此,這兩個人在人前面對面針鋒相對的樣子,拉希安已經好久沒看到了。

  而這正說明了目前的事態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誰都沒想到,國王和皇太子會如此早逝,而且還是在同一天亡故。政府的體制早已由皇太子主導,本來現在大家應該正在討論何時舉行即位典禮才對……

  拉希安環顧無法達成結論的會議席,悄悄地舉起手來:

  「我可以說句話嗎?」

  達斯堤亞、葛楚德、還有與會貴族們的視線,一起轉向了拉希安。

  拉希安以微笑承受了這壓力,朗聲說道:

  「大家的意見分歧,雖然讓我覺得很遺憾,但是從某方面來說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是,若要我以外務卿的身分來說句話,現在的狀況其實是非常危險的……」

  拉希安的聲音稍微加重了力道,環顧貴族們的臉:

  「內政的混亂會招致國力降低,很有可能讓其他國家乘虛而入。在君主虛位元的當下,指揮系統也浮動不安,最糟的是我們內部還如此爭吵不休……兩位!」

  拉希安分別看了看達斯堤亞與葛楚德:

  「我知道,身為晚輩的我這樣講話,未免太過不自量力,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國家大事擺在第一。目前的阿爾謝夫國力安定,政府內部也有包含兩位在內的人材……說得極端一點,不論哪一位當上國王,應該都能夠國泰民安的吧?」

  拉希安的說辭多少帶點客套意味。

  達斯堤亞與葛楚德滿布皺紋的臉則看起來相當嚴肅。

  「最應該加以避免的,就是讓這對立演變為內亂。如果真是如此,其他國家一定會很高興,而對我們阿爾謝夫而言,則是亡國的危機。我也相信應該不至於演變至此,不過——」

  「那是當然。」

  葛楚德答道,達斯堤亞也高傲地深深頷首。

  拉希安見「機不可失」,以銳利的眼神睨視著這兩個比他年長的人。

  達斯堤亞與葛楚德在那一瞬間顫抖了一下。

  「——那麼,請兩位跟我約定,排除是以導致內亂的交涉。另外,當確定哪一方登上王位之後,沒登上王位的一方都必須予以服從——當然,當上國王的一方即位後也不得對對立的一方加以攻擊。這雖然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只要不當場約定,國家便無法平定。請兩位有所自覺。」

  達斯堤亞與葛楚德的臉色變得鐵青。

  聽到拉希安這番話,他們也有所覺悟——

  如果有人不遵守今天的約定,拉希安將與毀約的一方為敵——他的話中包含這層意味。

  拉希安表達完自己的意見後,達斯堤亞等人蒼白的臉上浮現苦澀。

  兩人都希望拉希安加入自己這一派。在最高三個職位的政務卿、軍務卿及外務卿中,只要兩人有所行動,就可以決定一切。

  拉希安個人並沒有加入任何一個派系的打算,但是今後他有必要自主性地支持「某一邊」的主張。否則這兩派的對立勢必將持續下去。既然情勢不允許他袖手旁觀,要是繼續為選邊站而迷惑,那可就是愚蠢透頂了。

  該支持哪一位候選人呢?拉希安心中已有所決定,但是為了避免勝者與敗者在他表明心意之後相互爭鬥,他必須在表明前先設下防線。

  現在,拉希安正在思考決定下一任國王之後的事。

  首先,他希望先避免因這場騷動而使得自古以來的對立加劇。就算某種程度的關係惡化是無可避免的,但若因此導致國家滅亡,那就已經不是悲劇,而只是單純的愚蠢了。

  擔任政務卿與軍務卿的兩位老人,應該也對這事稍微有所自覺。不過,礙於面子與對對手的敵對之心,才使得他們變得如此頑固。

  拉希安的話,對這兩人都是犀利的諫言。

  看到兩人表情的變化後,拉希安收起攻勢:

  「——等明天陛下的撒灰儀式完成後,我們再來好好地討論吧!今晚時間也不早了,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此散會吧?」

  這也有「再好好考慮一晚」的意味。

  拉希安的這番話,就是暗示要結束會議的意思。

  貴族們一邊彼此寒暄著,一邊走出了寬廣的會議室。

  葛楚德細瘦的背影也表現出疲態,他以沉重的腳步出門離去。

  達斯堤亞突然叫住了跟在葛楚德身後的拉希安:

  「——拉希安卿,趁這機會我有話想告訴你——」

  聲音裡帶著濃厚的陰鬱感,拉希安轉身搖了搖頭:【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失禮了,我可不接受拉攏喔!關於我支持哪一邊,明天再——」

  「這是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先知道。」

  達斯堤亞的眼中閃爍著非常認真的光輝。

  這位垂垂老矣的政務卿壓低了聲音:

  「——等會兒我會到你房裡拜訪,只有我們單獨兩人……可以吧?」

  這不容分說的語氣,讓拉希安皺起了眉頭:

  「到底是什麼事呢?非得今夜談不可嗎?」

  達斯堤亞走到拉希安身旁,附在他耳邊說道:

  「……關於雷吉克大人的——『出生』之事,我一定要先讓你知道。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說出來,不過……」

  達斯堤亞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只有拉希安能聽到。

  拉希安臉色一變。

  達斯堤亞的聲音聽起來很嚴肅,看起來並不是為了討好拉希安,他雖然嘴上說有話想說,但看起來還是很猶豫的樣子。

  「出生——」

  「請安靜。我先假裝回到房間去,深夜再前往拜訪。」

  達斯堤亞如此說道,便若無其事地出了會議室。

  最後離開的拉希安百思不得其解,接著走向王宮中分配給自己的個人寢室。

  他走在走廊上,突然想起了在王宮內部流傳許久的「某個謠言」。

  ——在四位王子中,混有非拉巴斯丹王所親生的人——

  就是這樣的謠言。

  至於是哪一位王子,謠傳則時有不同。有人說是皇太子,也有同樣多的人對二王子、三王子或四王子抱有懷疑。

  這謠言不知出於何處,在王宮裡雖時有耳聞,但卻毫無根據。

  ——至少,拉希安是如此認為。

  只是,達斯堤亞說的是關於「出生」,可以聯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或許,這正是達斯堤亞和正妃等人之所以阻止雷吉克即位的理由。

  拉希安放鬆肩膀,深深地歎了口氣。

  政務卿達斯堤亞絕非卑劣的官僚,他擁有敏銳的政治嗅覺、能屈能伸,雖也可以說是老奸巨滑,但並非企圖逾越臣子本分、具有野心之人。

  從這層意義來說,他也可算是對國家忠心耿耿的臣子;論起長幼尊卑,他的地位也高於拉希安,絕不可草率應對……

  更重要的是,如果雷吉克真的並未流有國王的血脈,問題就大了。

  皇太子威恩與三王子布拉多,隨著長大成人而愈來愈像拉巴斯丹王,至於二王子雷吉克和四王子菲立歐則被說是肖似其母,但即使如此,也沒有人認真懷疑其血統純正與否。

  那是因為拉巴斯丹王本身也承認這四人是他的子嗣之故。

  就算有人現在再來主張「並非如此」而掀起騷動,然若是沒有明確的證據,就只會被當作是圖謀不軌。如果達斯堤亞以此為根據來攻擊雷吉克一派,相信對手將會更加頑強,並很有可能引起叛亂……

  要激化對立,是很簡單的事。

  只要一點點的火種,再稍微火上加油,就可輕易地達到目的。然而只要是正派的貴族,都不希望發生激烈的對立衝突。

  拉希安突然想到——

  (雷吉克大人又是怎麼想的呢——)

  他的心裡似乎有種非常鬱悶的「什麼」,讓拉希安不時對那身影感到不安。

  他覺得,今晚與達斯堤亞的密談,似乎將會證實這分不安。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在聖堂舉辦葬禮後,過了一夜,菲立歐搭上了前往斷崖的馬車。

  送葬人馬在森林的窄路中形成長列,接連不斷而綿長,像一條大蛇般往前移動。

  王家專用狩獵場所在的近郊並沒有人居住。

  茂密的樹林綠意濃烈,稍微遮蔽了初夏的陽光。

  菲立歐所搭乘的馬車,走在送葬人馬的中央。

  馬車裡有烏路可和外務卿拉希安•羅姆同乘,拉希安是在上車前才提出同車的要求,不知有什麼意圖。

  對方是外務卿,菲立歐又不能予以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所以乾脆輕鬆地答應了他。無黨無派的拉希安若是與其他派系的人同乘一車,恐怕會招來他人毫無根據的猜疑。若是搭菲立歐的馬車,就可以避免這種誤解了。

  這次破例由外務卿拉希安•羅姆來負責將遺灰撒在「王者斷崖」的工作。

  本來這工作應該由下一位繼任國王的男子來做,但關鍵的「下一任國王」還沒有決定。

  這工作對皇太子的幼子而言太過困難,但若由交給雷吉克來做,恐怕又會遭到正妃派系的激烈反對……

  結果,就由不屬於任何一派、立場中立的外務卿來執行這個工作。像這樣交由接近替代角色的人來撒遺灰的狀況,似乎在過去也曾有過幾次前例。

  雖然拉希安被委以重任,但他在車裡的神色還是一如往常。

  他露出年輕時讓女宮們心頭小鹿亂撞的微笑,對菲立歐和烏路可娓娓道出與國王的回憶。

  當然,因為他身為外交的第一把交椅,話術可謂巧妙至極……

  拉希安的口吻符合葬儀中該有的嚴肅,但絕不流於灰暗沉悶,並且不時穿插幽默的話語:

  「菲立歐大人,年輕時的威士托卿啊,真的是個認真又耿直的人呢!有時國王會特意勸威士托卿結婚,這時,威士托卿就會以古怪的方式回答……」

  拉希安在菲立歐面前誇張地把手張開。

  「他是不是說『女人對劍道有所妨礙』?」

  菲立歐以社交用的微笑回應道。拉希安滿意地笑著:

  「不,他是說:『每次都讓陛下您費心,實在是……』這時國王也只能苦笑以對。」

  拉希安笑得很微妙,但聽到這話的菲立歐卻繃緊了臉。

  這的確像是威士托會說的話,但若對象不是拉巴斯丹王,絕對不會只是一笑置之就算了。這種話不論對國王、對正妃而言都是相當失禮的。

  不過威士托與拉巴斯丹王之間,確實存在著可以笑著說這種話的信賴關係。

  對國王而言,威士托就像是一個心直口快的朋友——威士托不是會對掌權者逢迎拍馬的人,國王一定很喜歡他的個性才是!而曾是流浪漢的威士托,也可說是正因為受到這樣的國王倚重,才會出仕宦途。

  菲立歐突然想起來訪者少女麗莎琳娜和煉金術師西瓦娜,她們也是不把權力放在心上的人。

  這麼想來,菲立歐才發現自己對她們抱有好感的理由似乎就在這裡。此外,身邊的烏路可也是一樣,她並不把菲立歐當作王室的人,而是當作一個重要的朋友來對待……

  這比任何事都要讓菲立歐來得開心。

  菲立歐一邊聽著拉希安所說的故人往事,一邊窺視著坐在身邊烏路可的側臉。

  烏路可微笑地聽著拉希安所說的話,而拉希安也注意著不讓身為來客的她感到無聊。

  菲立歐再次對這位優秀的外交宮產生敬意。【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然而拉希安•羅姆真正的價值不僅在於話術,而是其絕妙的立足點與敏銳的政治嗅覺。

  他是個不會樹敵的人,但這並不是說他八面玲瓏。他對該堅持的事堅持,也同時考慮到對方的立場,在這基礎上摸索著彼此的妥協點。以某種意義而言,他的手腕可說是相當具有藝術性。

  菲立歐不常有機會見到他,跟他也不算太親近,但如今對他更是刮目相看。【伊e莉y長n篇y小n說o區v輕e小l說s版x獨n家i排*版】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4 11:22 P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5 12:05 AM

  拉希安面臨目前的困難局面,卻不輕易加入任何一個派系,只是謹守自己的本分,是個相當少見的官僚。

  回憶的話題告一段落後,拉希安轉移了話題:

  「——對了,我可以請問菲立歐大人您和烏路可大人是怎麼認識的嗎?烏路可大人您七、八年前曾待在阿爾謝夫,就是在那時認識的嗎?」

  「是的,從那時到現在,我們每個季節都有通信。」

  烏路可笑盈盈地點點頭。

  坐在對面的拉希安眯起了眼,凝視著並排坐著的菲立歐和烏路可:

  「原來如此,兩位真是相配啊!菲立歐大人您也抓住一段『良緣』了呢!」

  拉希安的話讓菲立歐冷汗直冒。

  這簡直就像是在敲訂婚約的說法……當然,這也是菲立歐他們故意讓拉希安這麼想的,但特地確認此事的拉希安,說話的聲調雖然柔和,卻包含了嚴肅的意味。【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而且時間點也剛剛好。兩位知道嗎?政務卿達斯堤亞卿覺得菲立歐大人您的年紀也到了,正親切地在替您物色他家族裡的女孩呢!本想等到喪期過了,就想請菲立歐大人您迎娶的,沒想到在這之前您已經有了烏路可大人……真是『絕佳的時間點』。這樣一來,既不會讓達斯堤亞卿失了面子,菲立歐大人您也可『巧妙地』避免為了政治謀略而結婚……」

  「是這樣的嗎?那還真是對達斯堤亞卿不好意思呢!」

  菲立歐臉上裝出掩飾害羞的微笑,內心則是戒慎恐懼;而拉希安的表情雖然在微笑,但眼裡卻毫無笑意。

  ——他早就發現到了,他一定是已經注意到昨天烏路可的演技跟真實心意。這是出於熟悉女人舉動的情聖特有之第六感呢?或是政治家的直覺?不論如何,其洞察力都是不可輕怱的。

  拉希安像是在試探般地凝視著菲立歐與烏路可,菲立歐察覺他看出兩人表情的變化,只能努力地隱藏自己內心的動搖。

  拉希安慢慢地說著:

  「……烏路可大人,您的父親馬汀大人一定很開心吧?」

  菲立歐的背上已經是汗濕一片,烏路可的父親絕對不可能會知道她昨天跟今天所說、有關婚約一事的……

  但是坐在一旁的烏路可卻笑著點點頭:

  「是的,我想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以愉快的聲音答道。

  拉希安的眼睛一瞬間定住不動:

  「——『您想』的意思是……您還沒有告訴他您和菲立歐大人的事嗎?」

  「是的。」

  她很乾脆地點點頭:

  「因為那是我跟菲立歐大人之間的『約定』……我身為司祭,也已獨當一面,自己的事理應由自己決定。」

  烏路可如此斷言。

  「我打算最近找機會和父親談談,不過我想他應該也已感覺到了吧?因為我來阿爾謝夫,唯一的理由就是菲立歐大人。」

  烏路可握住菲立歐的手——表現出打從心底感到幸福的微笑。

  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裝作毫不知情,這演技不禁讓菲立歐打從心底讚歎。

  到目前為止,她雖然表現出裝模作樣的態度,但所說的話卻沒有一句是謊言——她確實地讓對方誤會菲立歐與她之間的約定跟「婚約」有關,並且也一概沒有予以否認,但她所說的話也確實並非出自於虛偽。

  拉希安將視線從烏路可轉到菲立歐身上:

  「原來如此……那麼,菲立歐大人您自己是怎麼想的呢?」

  烏路可握住他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菲立歐已有所覺悟,這時的回答可不能出錯:【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拉希安卿,我不打算選擇其他人當我將來的伴侶,更別說是為了政治力而決定自己的物件,只要看看我父親失敗的例子就可以知道……而更重要的是……我不願意為了跟我無關的王位爭奪之亂,而被人利用。」

  菲立歐說這番話時,比他說起婚約之類的話時來得更有氣魄。

  拉希安——那五官分明的臉上浮現笑意。

  他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反而像是以人生前輩看晚輩的角度般親切地微笑: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只要你有這樣的覺悟,就不會讓那只老狐狸得逞了。」

  拉希安放鬆肩膀如此說道。

  看到他意外溫和的眼神,菲立歐不由感到不可思議——

  拉希安似乎已察覺到菲立歐與烏路可的真正心意,只是在試探他們是否能夠繼續圓謊而已。

  然後拉希安用連馬車夫都聽不見的聲音說:

  「菲立歐大人,我這麼說很失禮,但我跟您的立場是十分相似的呢!跟兩邊派系的關係都很淺薄,也不想迎合任何一派……今後,將會有只有我們這種立場的人才能夠做的事……菲立歐大人,您知道那是什麼嗎?」

  拉希安在菲立歐的眼中尋找著答案。

  菲立歐一下子答不上來。

  拉希安豎起右手食指,有點得意地說道:

  「那就是在這場王位爭奪戰中,讓勝者與敗者重修舊好。」

  「重修舊好……嗎?」

  菲立歐反問。拉希安微笑道:

  「是的,不管哪一方得到王位,另一方肯定會哭泣。即使如此,若是雙方發生爭執,會對國政有所妨礙。敗者與勝者沒有必要完全交好,但要在某種程度上維持雙方的面子,所以就必須有人站在中立的立場,使雙方重修舊好。這雖然是非常勞心勞力的工作——恕我僭越,但我打算承擔起這分工作。」

  菲立歐啞口無言,在其他貴族尚汲汲營營於選擇對自己比較有利的一方,或煩惱著是否應該當騎牆派的這個時期,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已經在思考後續處理的事了。

  拉希安繼續說道:

  「我打算在今晚提案,擁立皇太孫亞伯特大人為新任國王,並委由雷吉克大人擔任監護新任國王的攝政工作。」

  這話讓菲立歐著實嚇了一跳。

  他並不是對這話的內容感到驚訝,而是拉希安刻意對他挑明瞭說出這件事——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拉希安卿,這——」【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在決定之前,可能會相當辛苦。我恐怕會被雷吉克大人的派系所怨恨,而達斯堤亞卿和葛楚德卿應該也不會給我好臉色看……不過這樣做對雙方應該都是最理想的吧!若是由雷吉克大人當上國王,一定很難擺平以正妃為首的許多勢力,然而,雷吉克大人乃是正式的後繼者,若是無視於他的正統地位,同樣也會產生問題。雖然我不知道能否獲得他的諒解,但我自己是打算這樣處理這件事。」

  「——真的能這樣處理嗎?」

  菲立歐不禁如此問道。拉希安雖然嘴上說想說服這水火不容的兩派,臉上卻是一派輕鬆:

  「這個嘛,總會有辦法的吧!兩派人馬的自尊心都很強,所以反過來說,如果能在不傷害到其自尊的情況下解決,那就好辦了。問題是雷吉克大人本人點不點頭——但我相信只要能說服葛楚德卿,雷吉克大人那邊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況且攝政的立場對雷吉克大人來說也並不壞,因為這跟國王不同,他還是可以隨性地出入他喜歡的娼妓街……」

  聽到拉希安的見解,一旁的烏路可也點了點頭:

  「贏了就大獲全勝,反之,輸了恐怕會全盤皆輸。既然這樣,不如雙方各退一步,選擇雙贏——您是這個意思吧?」

  拉希安像情聖般向烏路可眨了眨單眼:

  「正是如此。若是依照這個方案,兩邊派系都可以自保。不過由任一方的派系來主導都是不公平的,所以這正是我出馬的時候。」

  拉希安說著轉向菲立歐,正視著他。

  菲立歐毫不畏懼地回視他銳利的眼神。

  「菲立歐大人,我並不是說立場相似的人就應締結同盟,因為我是不會製造派系的。不過,若是菲立歐大人您願意的話——也請您對自己的立場有所自覺,並採取相應的行動,這樣就是幫了我大忙了。請您保持不屬於任何一派、純粹考量現狀的狀態。」

  「我明白了。」

  菲立歐立刻回答:

  「如果有我辦得到的事,請您不要客氣地直說。雖然我身為年輕一輩,且只有頭銜嚇人,但說不定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拉希安滿足地笑笑,點了點頭,感激地說:「那真是不勝惶恐。」

  菲立歐這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之所以至今都跟任何一個派系保持距離的原因——

  他是個孤傲的官僚,不願涉入政權鬥爭,永遠謹守自己的崗位。有時也會配合各種情勢,但即使孤立,依舊為了護國而煞費苦心——

  他簡直就像是維持政府均衡、有如天秤般的男人,對阿爾謝夫這個國家而言,可說是貴重而難得的人材。

  在他們談話時,馬車穿過了森林,行至一條懸崖邊的道路。

  雖然道路的寬度是可容納三輛馬車並駛,但一邊可是無底深淵……只以木樁和繩索做成簡單的柵欄,並不太堅固。

  為了安全起見,車列自然地形成一直線,馬車夫也更加慎重地駕駛。

  這懸崖的另一邊是坡度略陡、綠意盎然、枝葉濃密到連人想要通過都相當困難的森林。

  以這唯一的道路為分界線,懸崖與森林整齊地一分為二。

  在懸崖底部,大河如網狀般分成好幾條支流流過——

  在河川經年累月的侵蝕下,這一帶縱橫交錯形成了深而寬廣、錯綜複雜的河谷。

  在寬廣得幾乎看不見盡頭的崖地表面,清楚地浮現地層,其下略顯平緩的部分還形成了綠意濃密的密林,鮮明的對比實在令人賞心悅目。

  舉目可及的範圍內,都是由婉蜒起伏的懸崖與河谷——

  從道路上眺望,就連平常看慣了的人也會目眩神迷。

  從馬車窗戶向外眺望的烏路可,不停地眨著眼,像是驚訝於眼前急速拓展的視野。

  越過她的肩膀,菲立歐也看著這久違的光景。

  另一頭的山地有著比天空略暗的藍色。【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遠方山脈的線條將眼前的景色鮮明地劃分為天空的藍一色與森林的綠一色,土黃色的懸崖與覆蓋著綠色絨毯的大地,到處分佈著河川支流,就像流動著藍色血液的血管一樣。

  喜愛這雄偉景色的不只是國王,許多畫家們也為其留下了作品,大量畫作在大陸流傳,使這片土地也成為阿爾謝夫聞名於世的名勝。

  但正因為它是禁獵地,並不許閒雜人等進入,是以這許多畫作若非是出自得到王宮許可的知名畫家,就是違法擅闖禁地的人所畫的。

  這些畫家說,光是從這懸崖望出去的光景,就算違法也值得一畫。

  與過去的畫家們相同,烏路可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光景。

  拉希安察覺到此,唐突地說起宛如導覽的話來:

  「很棒的景色吧?據說這大峽谷是受到河川的侵蝕而成,最深與最高之處甚至相差高達一公里以上。正確的數字我沒有把握——不過,差不多『應該有這麼多』吧!」

  拉希安說著笑了起來。

  這一帶並沒有正確的地形圖——因為崖下的土壤帶有磁氣,使得方位磁石發揮不了作用,而一來也沒有必要勉強製作,所以測量工作一直沒有進展。眼前的森林裡有危險的猛獸棲息,不可能讓人經過或居住,連商隊也會避開此處……

  「對王都而言,這東側的峽谷可說是天然的屏障哪!」

  聽到拉希安的話,烏路可點點頭:

  「我聽說過這裡,沒想到真是絕景之地呢!這裡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一樣——」

  烏路可正在述說感想的當兒——

  菲立歐的耳邊突然聽見破風之聲。

  那聲音由遠處逼近,類似鳥類的振翅之聲。

  菲立歐立刻打開窗戶、仰望天空。【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在遙遠的天空可以看見三個黑影——菲立歐一探出頭,黑影就急轉而下,破風的聲音速度立刻增加。

  菲立歐的背刹那間起了雞皮疙瘩。

  上空的黑影是鳥類,但它並非尋常鳥類,那是比人和馬都來得巨大的生物、被稱為「玄鳥」的品種。

  玄鳥的體型大小依其棲息地而有所不同,生態也各有些許的差異。

  現在位於菲立歐正上方的三隻玄鳥,與棲息在王都一帶的小型玄鳥明顯有所不同,它們應該是只棲息在榭蔔拉茲山地、更為巨大的品種才是。

  三隻玄鳥的爪子,似乎各自瞄準了不同的馬車。

  菲立歐立刻高聲叫喊:【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停下馬車!我們被那些鳥盯上了!拉希安卿也請往森林去!」

  菲立歐一喊完,立刻一腳踹開了門,一手拉住還在困惑的拉希安之手,另一隻手則抱住烏路可細瘦的肩膀,一道跳下緩慢行駛的馬車。行駛在崖地上的馬車速度很慢,所以他們著地時並沒有什麼困難。

  落地的同時,菲立歐放開拉住拉希安的手,直接抱起烏路可,往斜坡上的森林跑去。

  由樹木形成天然屏障的森林,巨大的玄鳥應該不易飛入。

  「拉希安卿,快點!馬車夫也快來!」

  在菲立歐高聲喊叫的同時,三隻玄鳥也以墜落般的速度逼近了馬車,它們的影子已落在地上,距離近到若是人們沒注意到它也很奇怪。

  拉希安和年輕馬車夫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馬車,跑進了菲立歐與烏路可進入的樹蔭裡,後頭的馬車也察覺有異,陸續地停了下來。

  棲息在王都近郊的玄鳥,頂多只與老鷹一般大。

  但是住在榭蔔拉茲山地的巨大品種,卻偶而會降落在山麓並銜走農場的牛或馬。它們是雜食性的,所以也會獵捕動物。

  俯衝而下的其中一隻玄鳥,以爪子抓住了菲立歐等人所搭乘的馬車。

  它展開了漆黑的雙翼,竟比道路還要來得寬廣。

  貴族和衛兵們紛紛發出慘叫聲。

  接著飛下來的兩隻,同樣抓起了菲立歐等人之前的兩輛馬車。

  其中只有一隻鳥的顏色是紅色的,跟其他鳥不同。

  這讓人連想到暗血色的鳥,與菲立歐的視線相對。

  然後菲立歐——在那只鳥背上看見了人影。

  雖然只是一刹那間的事,但鳥背上確實有一個遮住臉龐的人。仔細一看,鳥身上為了確保讓這個人有搭乘的地方,還裝有鞍座與韁繩。

  烏路可在一旁慘叫起來。前方兩輛馬車注意到玄鳥飛到其上空時已經太遲,車裡的貴族們來不及下車。而菲立歐等人能得救,也是千鈞一髮的事。

  玄鳥將馬抓了起來——【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說時遲那時快,馬車也跟著被帶起,不一會兒就飛到半空中。

  然後,玄鳥就像厭惡其重量一樣——將馬車連馬一起拋下懸崖。接著三輛馬車就在刹那間從空中落下、消失了蹤影。

  菲立歐一時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是真的。

  搭乘其他馬車的人們發出慘叫與怒吼聲。

  將馬車拋落懸崖的三隻玄鳥對他們的叫聲充耳不聞,逕自高飛在空中。它們展翅飛向與懸崖相反、榭蔔拉茲山地的一邊,轉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從開始到結束,不過是僅僅幾秒之間的事。

  ——懸崖下是教人看了眼花撩亂的無底深淵,就連流淌於其下的寬廣大河看起來也只如同細線一般。

  一旦掉下去,怎麼想都不可能存活。谷底雖然有水,但畢竟太高了。

  跑進森林裡的菲立歐,還沒有調整好姿勢,就高喊道:【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前面的馬車裡有誰!?」

  他這麼一問,雖然痛苦但卻得救的拉希安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應、應該有雷吉克大人、葛楚德卿和他的千金妮娜小姐……還有再之前的馬車,則有第二王妃蕾薇雅大人、第三王妃蘿蒂莉雅大人和隨從們……」

  菲立歐瞪大了雙眼,這送葬車列全都是要人,但是跟著馬車一起掉下懸崖的人重要性更是無可取代。二王子雷吉克、軍務卿葛楚德、第二王妃與第三王妃、以及雷吉克指腹為婚的妻子妮娜——每一個人都是跟接下來的國政深入相關的。

  還有一件事讓菲立歐很在意,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玄鳥的背上確實坐了一個「人」。

  那也有可能是羽毛,只是湊巧看起來像人,但是鳥背上裝有設備,如果是有「人」操控那鳥的話——

  ——那就是暗殺。

  這個詞掠過菲立歐的腦海,至少這不是個偶然。

  畏怯的馬兒開始嘶叫,場面騷動起來。

  在狹窄的路上,很少有人目擊到馬車掉落的瞬間,但三隻巨大的玄鳥非常醒目,就算距離稍遠的人也可以發現有事發生——

  送葬行列完全停下腳步,大家都從馬車上下來了。

  菲立歐確認鳥已經飛走後,也扶著烏路可走出樹蔭,拉希安和僥倖撿回一命的馬車夫也跟著走出來。

  烏路可一臉蒼白,她差點就跟著馬車一起摔落懸崖,就連菲立歐也還沒有恢復平靜。

  「菲立歐大人!烏路可大人!」

  立刻發現他們的騎士團長威士托,騎著馬奔來:

  「沒事吧?拉希安卿也……這到底是……」

  威士托跳下馬鞍,一臉嚴肅地跑向菲立歐。【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菲立歐一邊點頭,一邊恍惚地看向懸崖那邊:

  「馬車……掉下去了,雷吉克哥哥應該也在車上……」

  威士托瞪大了眼:

  「不,雷吉克大人他——」

  這位五十多歲的騎士團長如此說的同時,另一匹馬走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在馬上高聲發問的,正是臉上化了妝的二王子雷吉克•阿爾謝夫本人。

  他擅長騎馬,倒並不是因為對武術拿手,而是因為當他隻身一人出城前往娼妓街時,馬術是必要的。

  雷吉克在馬背上威風凜凜地高聲問著。

  菲立歐回頭看向拉希安,從森林裡走出來的拉希安,以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雷吉克:

  「雷、雷吉克大人!?您不是應該坐在前面那輛馬車裡……」

  雷吉克表情嚴肅地回答了拉希安的問題:

  「我不喜歡坐馬車啊!中途就受不了下車了,我借騎士的馬來騎,邊吹風邊來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沒有人能回答。

  從馬車上下來的貴族們,亂哄哄地聚集過來。

  「誰在被鳥丟下懸崖的馬車上?」

  雷吉克邊下馬邊問道。

  拉希安硬擠出聲音:【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恐怕有——葛楚德卿、妮娜小姐、第三王妃,還有……第二王妃——」

  第二王妃就是雷吉克之母蕾薇雅,葛楚德是雷吉克的舅舅,而其養女妮娜則是雷吉克指腹為婚的妻子。

  也就是說——掉下懸崖的要人,除了第三王妃以外,全都是雷吉克這一派的人。再說,雷吉克自己本來應該也在馬車中的。

  不光只是他們,要是慢一步逃出來的話,菲立歐、烏路可還有拉希安,現在應該也掉落在懸崖之下了。

  無底深淵的底部雖是大河,但高度實在太高,掉下去也不可能獲救。也有人在懸崖邊俯視,看是否有人掛在崖壁上,但他們的表情都只浮現絕望。

  聽到拉希安所說的預估死亡名單,雷吉克變得面無表情:

  「你說……葛楚德和……母親……還有妮娜……?」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神色變得非比尋常。

  這時,一個青年從雷吉克身後跑出來——

  他一副要衝向崖邊的樣子,被周圍的騎士們慌張地攔住。

  這個跑近崖邊的青年,是菲立歐見過的。

  克勞斯•桑克瑞得——他是軍務卿葛楚德之子,也是妮娜之兄。

  青年以接近慘叫般的聲音呼喚著崖下妹妹的名字,他的顏色已不是蒼白可以形容,而是面如土色。

  雷吉克斜眼看著他的樣子,以呻吟般的聲音說道:

  「我聽說——剛剛的鳥背上有類似人影的東西,要是有暗殺者以人身操控玄鳥——達斯堤亞卿!這是你們幹的好事嗎?」

  雷吉克神色大變,手指著從馬車下來的達斯堤亞•卡洛司。

  達斯堤亞立刻瞪大了眼,臉色蒼白,邊顫抖邊搖著頭:

  「怎、怎麼可能?我什麼也……」

  雷吉克高聲叫道:

  「不然這會是誰幹的!?全都是我這邊的人……只能想成是你們早就計畫好了的!你們是想把對自己不利的勢力在此一次清乾淨!」

  那位一向沉迷於女色和鴉片的懦弱王子,在此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因親信被殺而怒火中燒、擁有第一王位繼承權的王子。

  菲立歐也被雷吉克的魄力所震攝。

  「如果不是你,難道是正妃唆使的嗎?」

  雷吉克叫著,隨即轉向懸崖邊被騎士們所拉住的青年克勞斯:

  「克勞斯,冷靜一點!我的母親、你的父親、妹妹也……已經不可能活著了——」

  最後的話帶有重申的意味。

  聽到這話的克勞斯停止了喊叫,當場頹然坐倒,騎士們拉住了他。

  然後,克勞斯以恍惚的眼神凝視著地面。

  雷吉克仰天大聲叫道:

  「——這一幫自私自利的人,竟然還雇了暗殺者……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人!我一定要你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雷、雷吉克大人!這是誤會!」

  達斯堤亞拚命地想要解釋,但卻是徒勞無功,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菲立歐懷中的烏路可還在哆嗦地發著抖。

  菲立歐環抱著她的雙肩和背部,緊緊擁住她的身體:

  「……冷靜一點,烏路可,已經沒事了。」

  菲立歐有如哄小孩般地輕撫著她的背,在她耳邊靜靜地低語著。

  烏路可心跳得很快,想要完全平靜下來,可能還要花點時間。

  正妃瑪莉貝兒終於自前面的馬車上下來,似乎是聽到了雷吉克的話,才準備要前來理論。

  她以平靜但充滿威嚴的聲音當面對他說道:【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雷吉克大人,你有什麼根據——我們並沒有雇用暗殺者什麼的。葛楚德卿位居軍務要職,對阿爾謝夫而言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更何況,馬車裡還有第三王妃呢!」

  雷吉克以充滿憎惡的眼神瞪著正妃:

  「車裡每個人都是你的絆腳石,對吧?我也聽過第三王妃的事了,那個女人最近打算加入我這一派,約定好要讓布拉多握有權力,所以她才跟我母親坐上同一輛車。從你的眼裡看來,她就是個叛徒吧?」

  正妃瑪莉貝兒的眼裡有著細微的光芒,但另一方面,菲立歐也驚愕不已,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就算這是事實——我們也不會採取暗殺這種手段……」

  「那麼今天是怎麼回事?」

  雷吉克拔劍出鞘,將劍尖插入地面:

  「我要是就這樣死了,你們豈不是高呼萬歲了?不過,可惜你們的計畫失敗了!怎麼樣?要當場殺了我嗎?」

  包圍在四周的貴族和騎士們開始感到不安。

  發著抖的達斯堤亞,為了平息大家的不安,發出沙啞的聲音:

  「雷吉克大人,請您冷靜下來。這說不定是其他國家想要引發我們的內亂——」

  「這樣的狡辯只有在神殿才有可能說得通!」

  雷吉克立刻如此斷言:

  「菲立歐!你也被盯上了喔!你沒有話要說嗎?」

  慷慨激昂的雷吉克轉而向菲立歐套話。

  菲立歐抱著烏路可,什麼都沒回答。

  ——好像有什麼事讓他覺得不太對勁。

  連菲立歐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懷疑什麼,只是覺得有種矛盾感。

  硬要說的話,就是雷吉克的發怒方式「太過激烈」了。菲立歐跟這位哥哥幾乎沒有交談過,所以對他的個性不能說是很有把握,但雷吉克那粗聲責問達斯堤亞的樣子,看起來就是有點不太自然。

  菲立歐無從判斷,也就沒有回答。雷吉克恨恨地啐了一口:

  「你是受到襲擊而嚇到腿軟了嗎——達斯堤亞,我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殺掉的,而且我會為被殺掉的人報仇。克勞斯!」

  雷吉克的叫聲讓恍惚中的克勞斯•桑克瑞得嚇了一大跳。

  「殺了你重要的父親跟妹妹的,就是這些傢伙喔!我會復仇的。你怎麼辦?難道只是一直在那裡發呆嗎?」

  這聲音就像是在嚴厲斥責他一樣。

  過了一會兒,克勞斯才慢慢站起身來。

  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血氣盡失,細長的雙眼盯著虛空,舉動簡直就像幽魂一樣飄飄蕩蕩。

  菲立歐看到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只感到一陣寒氣。

  雖然菲立歐跟他並不熟,但他所認識的克勞斯,是個穩重而待人親切的青年。與其說他是貴族,不如說更像個有良心的商人或牧師,他就是個這麼純樸的男人。

  但是,現在的克勞斯給人一種淒慘無比的印象,他那不發一語的樣子,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正妃瑪莉貝兒瞥了他一眼,肩膀微微地顫動:

  「克勞斯大人,我們真的什麼都——」

  「正妃大人——達斯堤亞卿——」

  克勞斯以極微弱的聲音說道。

  光是如此,就讓當場變得一片寂靜。

  從懸崖下刮上來的一陣風穿過現場。

  克勞斯的頭髮被風吹亂了,身體也一陣搖晃……

  「——立刻搜索下麵。」

  隔了一會兒,克勞斯才吐出這句話來。【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菲立歐感覺自己背上冒出冷汗,懷裡的烏路可肩膀也微微顫抖著。

  克勞斯應該毫不具備武術基礎才是,但菲立歐卻對眼前的這位瘦高青年確實地感到恐怖感。

  比起雷吉克那誇張的憤怒,菲立歐覺得他身上所噴射出的是更為尖銳而激烈的怒火。

  「……搜、搜索……?啊……對!對!馬上搜索!」

  被克勞斯氣勢壓倒的達斯堤亞反應遲鈍,這才對負責警戒的士兵下了指示。

  但是考慮到懸崖的高度,乘車者得救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懸崖下的大河在密林一側的支流錯綜複雜,連屍體究竟會流向何方,也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推測出來。

  而且要到懸崖下方,也必須先到懸崖形成斜坡之處,再大大地繞一圈才能到得了。光是到那裡就得整整一天,再要從那裡開始搜索的話,那範圍也廣泛得幾乎讓人發暈,看來勢必要花上不少的時間……

  還有——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應該也只是剩下屍體的殘骸而已。

  雷吉克不平地哼了一聲。

  外務卿拉希安•羅姆向雷吉克說道:

  「雷吉克大人,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但您說要復仇……?」

  雷吉克瞥了拉希安一眼,用冷淡的眼神看向達斯堤亞和正妃:

  「——現在,我以身為繼承權第一順位的身分,宣佈就任阿爾謝夫國王!」

  聽到這響亮的宣言,周圍的貴族們一陣譁然,雷吉克以烈火之勢高舉拳頭:

  「我絕不會屈服在暗殺這種不知羞恥的行動!葛楚德的遺憾就由我來彌補!包括達斯堤亞、正妃在內……你們這些想要暗殺我的逆臣,要狡辯就等以後再說吧!把他們抓起來!」

  有所行動的,是葛楚德指揮下的警備兵,因為他們的主子就在眼前被殺害,那無法護主的遺憾,讓他們服膺于雷吉克唐突的指揮。

  近衛騎士團的騎士們慌張地阻擋他們。

  「正妃大人、達斯堤亞大人,請往這邊走!」

  忠於正妃的小隊長護著兩人,雙方人馬形成了互相拉鋸的局面。

  菲立歐身邊的威士托表情嚴肅而扭曲。

  「……威士托,不要妄動!」

  菲立歐突然制止了他。

  威士托以訝異的眼神看著菲立歐。

  菲立歐小聲地說道:

  「事情有點奇怪——先不要莽撞地讓王宮騎士團採取行動。要是在此引發戰亂,也要考慮到保護拉希安卿和烏路可脫身。我想現在還是不要加入任何一方較好。」

  威士托點點頭。

  「——剛才的玄鳥……上面騎了一個人。在弄清楚是誰指使暗殺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在菲立歐與威士托低聲交談的同時,外務卿拉希安•羅姆用力地擊掌:

  「雷吉克大人,在此請先把劍收起來!應該有很多人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這懸崖邊是無法好好地談話的,今天就中止撒灰儀式,全力搜索葛楚德卿與第二王妃的下落吧!」

  拉希安的這番話是在場最具有說服力的,比起激昂的雷吉克、心緒動搖的達斯堤亞,以及雖然態度堅毅但卻無話可說的正妃比起來,這番話顯得更加正確,不但在衛兵之間產生了動搖,近衛騎士們也隨之解除了戰鬥態勢。

  雷吉克不悅地轉過頭,瞪著拉希安:

  「你也是被襲擊的物件吧?要是現在不把他們立刻逮捕,才撿回來的這條命說不定到明天就沒了!」

  拉希安像是在哄雷吉克似地壓低了聲音:

  「也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幹的吧?現在還不清楚是誰教唆暗殺的。正如達斯堤亞卿所說,也有可能是出於其他國家的策劃,希望引發我國的內亂。若真是如此,我們現在雙方相鬥,正是中了他們的奸計。」

  雷吉克皺了皺鼻子,搖搖頭:【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混帳!其他國家的人有可能知道我們馬車的順序嗎?這很明顯就是沖著我這一派而來。本來我現在應該已經葬身懸崖底下的,這樣一來,得到王位和政權的人會是誰!?」

  雷吉克所說的道理就連小孩也明白。現在視雷吉克的派系為眼中釘的,首先就是擁戴皇太子幼子的正妃等人。

  不過——菲立歐這麼想。

  實際上,雷吉克還活者,這究竟是意味著暗殺失敗呢?還是順了「某人」的意圖呢——菲立歐還無法判斷。

  像是屈服于雷吉克的樣子,拉希安歎息著:

  「雷吉克大人您的話我也懂——但現在還是先搜索下落不明的人,還有先讓在場的各位避難吧!刺客是從天而降的,要是我們繼續待在這裡發呆,他們也有可能再度來襲。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沒能成功地把我們殺掉啊!」

  對拉希安這番說詞,雷吉克雖然還想反駁,最後還是一臉不甘願地就此作罷。衛兵們和騎士團也收起劍與槍,回到各自在周圍的警戒位置。比起以放蕩而惡名在外的雷吉克,身為外務卿、功績卓著的拉希安,在這種場面更有說服力。

  「快傳令下去!由後援部隊繼續警戒,我們折回王都去。」

  拉希安俐落地對騎士們下達指令。

  另一方面,雷吉克以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正妃與達斯堤亞,就這樣走近克勞斯身旁。

  兩人不發一語地坐進了同一輛馬車。

  菲立歐很在意克勞斯的樣子,原本他以為他是個穩重的人,但他剛剛所表現出來的殺氣——那令人討厭的氣息,到現在似乎還殘留著餘味。

  沒錯,克勞斯確實帶著「殺氣」,而這殺氣應當是對著刺客、主使者,以及背後的唆使者——恐怕還有不能保護重要的人的「自己」而來。

  懷裡的烏路可輕輕地扭動著身子:【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啊,呃——菲立歐大人,我已經不要緊了……」

  菲立歐慌張地放開手,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因為緊張而加重了力道。烏路可大概是有點難受,臉蛋因而變得通紅。

  她低垂著眼,吐出一口氣,眼睛也不看菲立歐,喃喃地說道:

  「……嚇了我一跳——」

  菲立歐點點頭:

  「這也難怪,畢竟突然被人從空中襲擊……」

  「啊,不……不是這樣的……」

  烏路可像是想說些什麼,但又閉口不語。

  「……對不起,沒錯,是因為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烏路可停了一會後又再度呢喃說道。菲立歐扶著她的肩膀,咬緊了牙關。

  ——有人要我們的命——

  他到現在才對這件事有真實感。

  被盯上的也有可能是拉希安,菲立歐和烏路可只是受到牽連。但不管對手的想法如何,他們差一點就丟了性命,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甚至連烏路可——連她都受到牽連。

  菲立歐現在開始後悔帶她來這件事,他當然多少可以預料到這事會有多麼危險,因而也更加深了他的自責。

  烏路可突然握住了菲立歐的手:【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菲立歐大人,請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烏路可抬眼看著菲立歐的臉。

  然後菲立歐這才發現自己的表情有多嚴肅。

  「是我自己硬要跟來的,對這種事我也有所覺悟了——就算發生什麼事……」

  「烏路可,別說了。」

  菲立歐有股想痛打自己一頓的衝動,她似乎已經完全明白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烏路可,我一定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你被任何人殺害。」

  菲立歐的眼神依舊嚴肅,低低地說道。

  烏路可像是被他的氣勢所懾服,再次閉口不語。她的眼瞼微微顫抖,看似有點痛苦地吞了口口水。

  菲立歐看著葛楚德等人落下的懸崖,又想起另一件事而咬緊了牙關。

  首先必須先弄清楚——這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在父王的葬禮還未正式結束就發生的這場暗殺劇,似乎會在以後留下些什麼遺憾——他有這樣的預感。【伊e莉?長y篇n小y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5 12:10 AM

  第八章【政變的預兆】

  自王都榭拉姆所延伸出的石板路大道上,有個旅行中的中等規模商隊正在待命。

  這個高舉桑克瑞得貿易招牌的商團,經常往返在阿爾謝夫王都與鄰國塔多姆之間。

  由各種貿易公司所主導的眾多商隊,一邊在經過的土地上交換著人與物資,一邊從北往南、由東向西移動,形成支持人們生活的基礎之一。

  旅程即將展開,商人與挑夫們四處裝貨,也有其他同行的旅人,集團總計高達一百數十人。

  其中混雜一位早已整裝待發的年輕女子——【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她並沒有拿著類似行李的包裹,而是搭乘有車篷的馬車,悠閒地等待出發。

  那就是西瓦娜。

  她在佛爾南以煉金術師的身分生活,在王都則是暫時化身為神官……而現在,她只不過是個毫無奇特之處的旅人,正準備搭乘這輛馬車。

  西瓦娜從馬車所停的榭拉姆街頭一端,看著遠遠可見的王城。

  阿爾謝夫王城並不是那麼高的建築物,但占地卻非常寬廣,直接與森林與小山相鄰,王族和貴族所居住的宅邸也分佈在周圍。

  當然,那裡並非一般人能夠自由出入之地。

  西瓦娜眺望自王城突出的鐘樓,想著住在那裡的少年,還有他的老師。

  那是四王子菲立歐,以及王宮騎士團的威士托——

  她和菲立歐約在兩星期前才第一次會面,但關於威士托,則是在更早以前就聽聞其名了……

  在西瓦娜等人之間,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威士托•貝赫塔西翁不只以劍聖之名聞名於世,對西瓦娜等人而言,更是別具意義的英雄。若是沒有他,西瓦娜可能早已不在人世,或甚至是連誕生都不可能——

  西瓦娜淡淡一笑,搖了搖頭。【伊?莉>長/篇<小"說'區$輕0小e說y版n獨y家x排w版】

  想見他一面再踏上旅途,這樣的多愁善感對她來說是難得一見的。

  她以前也曾遠遠地看過他,但不曾跟他說過話。她聽說過各種大人們的謠傳,關於其個性都已經聽到厭煩了,但她還是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什麼樣的人物……

  同一輛馬車裡、坐在身旁的五十多歲商人突然開口:

  「——唉呀——這可是最後一次看這街道了……西瓦娜,你搭上這輛馬車,表示你也要回家鄉吧?」

  宛如枯枝般乾瘦的老人,溫和的臉上帶著微笑,如此問道。

  西瓦娜輕輕地搖搖頭:

  「不,有夥伴在森林裡等我。我會在適當的地方下馬車,跟『那傢伙』會合,暫時隱居在附近的森林裡,如果有異常狀況,我會跟你聯絡的。」

  聽到她的回答,老人笑了:【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真是辛苦啦!要是我回家鄉,那就是打算要隱居了啊!」

  西瓦娜微笑著:

  「禦老你終於也要引退了啊?真是該跟你說聲『辛苦了』。」

  「……嗯,要不是凱西那多和『無名氏』,我本來可是打算在此終老一生的!反正我孤伶伶的一個人,回到故鄉也沒有半個親人……而在這裡從來不會讓我閑得發慌……」

  「沒辦法,這就是所謂退隱的好時機吧!而且家鄉的人應該比較看重你吧?」

  西瓦娜如此一說,老人不禁苦笑:

  「唉!頭目還叫我去負責指導後進呢!好個退隱的好時機啊!不過,總是會有點寂寞……還有不安……何況,上次去妓院偵查的事才做到一半——」

  老人壓低聲音說道。西瓦娜則眯起了眼,表情變得有點嚴肅:

  「塔多姆位於卡佩拉的據點……表面上是間高級妓院——那裡也正是雷吉克王子頻繁出入之處,沒錯吧?」

  老人點點頭。

  「要是他只是把它當作妓院而去,那也就算了,要去妓院的話,王都裡也有,何必特地跑到那裡去,這總是讓人——無法理解。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親自去探聽看看。」

  西瓦娜突然開口問她一直很在意的事:

  「二王子雷吉克是什麼樣的男人?」【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不知道啊!我又沒見過他……不過聽說他好像是個品性不好的男人,常去妓院也是個大問題……聽說他還有潛在的自殺頃向呢!」

  聽到老人的指摘,讓西瓦娜皺起了眉頭:

  「他好像有把自己跟別人的生命看得很輕的特色,也就是說,他是個輕視生命或人生的男人。該說是享樂主義、還是刹那主義呢?就是有種喜歡快樂後毀滅的毛病。唉!他可說是個危險的男人,但那危險的意義又跟凱西那多那種人不同。」

  「你雖然說不瞭解他,但其實很清楚嘛!」

  西瓦娜這麼一說,老人搖晃著肩膀笑道:

  「這都是從『那小子』那裡間接聽來的!」

  「那小子?」

  「是啊!『那小子』……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和他一起在戰場上奮戰過呢!所以我們也算是戰友!他現在已經是王宮騎士團的團長大人了,不過——哼,倒是一點都沒變呢!」

  老人笑得很詭異。

  西瓦娜這才瞭解老人說的是誰。

  威士托•貝赫塔西翁——像身旁老人那年代的人們,當然很瞭解年輕時候的威士托。

  西瓦娜將視線從身旁的老人轉到其所在的王宮——

  昔日的英雄就在那裡。

  這時,凝視著王宮的西瓦娜眼裡,映出繚繞的煙。

  那縷煙細細長長的,在幾乎無風的天氣裡,斜斜向上飄進藍天之中。

  「咦?失火了嗎?」

  老人說道。

  西瓦娜一直看著那縷煙,剛開始是黑色的,慢慢地開始帶有藍色。

  「煙裡有其他顏色——禦老,那不是狼煙嗎?」

  「你說狼煙?」

  老人的臉色也為之一變。那是使用有色樹液所製造、有顏色的煙,自古以來是為了聯繫所使用的手段,主要用於關於出現變故之聯繫。

  老人自座位上立起身來:

  「西瓦娜,我要下車,到威士托那裡去。我想說不定塔多姆的兵力已經開始行動了,我本來打算等待長老指示,再讓他們來聯絡的,但如果對方的行動比我們預測的還要早……」

  聽到老人的話,讓西瓦娜的眼神更為嚴肅:

  「等一下,禦老你不適合趕路,我去!」

  西瓦娜這竺:說,老人以訝異的表情看著她:【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可是,對方不會聽你說吧?威士托又不知道你這個人。」

  「不,我還認識另一個人。」

  如此回答的西瓦娜腦海裡,浮現一位紫色頭髮的少年面容……

  雖然他還稚氣未脫,但她知道他待人親切。只要是她帶去的情報,他應該會聽,而且也會告訴她可以相信的情報。

  「禦老你就直接進行你的行程,請長老們快點做決斷,我先確認這邊的狀況,暫時依現場的判斷來臨機應變,改天再跟你聯絡。」

  西瓦娜跳下馬車,老人在她背後慌張地叫道:

  「喂!你認識的是誰啊?」

  「是那位威士托的弟子,不用擔心。」

  西瓦娜回應著,以接近小跑步的速度走在路上。

  老人聳聳肩,目送著她的背影。

  西瓦娜一邊跑著,一邊親身感受著街上的騷動。

  在狼煙升空之後,街上奇妙地騷動著……似乎是因為在街上警備著的衛兵們也注意到了,但這一帶還沒有人能確切掌握發生了什麼事。

  西瓦娜輕鬆地穿越人潮,急奔在通往王宮的大馬路上。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通告周知緊急事件的狼煙,自王宮的狼煙台嫋嫋升起。

  這狼煙台以前很少使用,幾天前曾為了通知國王與皇太子的死亡而使用過,而這次則是為了通知大家軍務卿等要人們的死亡。

  在可近觀狼煙的王宮一角——

  克勞斯沉默地坐在王宮中屬於二王子雷吉克管轄範圍的陽臺上。

  雷吉克強邀他單獨談談,現在兩人正圍坐在桌子旁。

  「……克勞斯,你平靜下來了嗎?」

  雷吉克問道。

  克勞斯連點頭也不想點,什麼都沒回答。

  ——他無法思考任何事。

  他很在意父親葛楚德及妹妹妮娜的安危。

  不——說是安危,但就算還沒有親眼看到屍體,他也不認為他們還活著。一想到斷崖的高度,就令人感到絕望。

  克勞斯握緊了手,指甲用力地陷入肉裡,他已經不在意疼痛了。不管是誰雇用刺客的,他絕不打算原諒「這個人」,非得查明真相、給對方教訓。

  凝視著不發一語的克勞斯,雷吉克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我對葛楚德和妮娜的死感到遺憾……我也失去了母親。」

  聽到雷吉克沉痛的聲音,克勞斯抬起頭來。

  雷吉克很難得地浮現神妙的表情,他眉毛扭曲,像是相當悔恨到連肩膀都在顫動。

  「——要是我再小心一點的話……只是沒想到『那些傢伙』會以這種方式雇用刺客……」

  「……『那些傢伙』……?」

  克勞斯以沙啞的聲音問道。雷吉克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絕對是正妃和達斯堤亞的謀略沒錯,不——可能跟達斯堤亞無關,但出於正妃的指示是錯不了的。」

  雷吉克如此斷言。

  聽到這番話後——克勞斯心底燃起了黑暗的火焰。

  克勞斯沉重地開口:

  「……雷吉克大人您剛才說這番話……有何證據呢?」

  「……證據……我沒有物證,對不起……」

  雷吉克小聲地回答。【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不過,絕對錯不了,我親耳聽到的,可是沒有證人的話,就沒有證據了。那……真是令人懊悔。」

  雷吉克一拳打在桌子上。

  克勞斯以細長的雙眼看著二王子。

  雷吉克像是被他的眼神催促著繼續說:

  「……從好幾年前,正妃等人就開始採取暗殺我的行動了,雖然以前都被已過世的哥哥給阻止,但正妃一定認為現在就是大好時機,等我登上王位就太晚了——我正好在今天早上聽見他們的對話……」

  雷吉克像是要確認克勞斯的反應般停頓下來。

  克勞斯默默聽著他的話。

  「——我在柱子後面碰巧聽到正妃和一位官僚在談話,他們是這樣說的:『抵達時間正好趕上』、『都準備好了』——還有『準備好記號』——我聽到的就只有這樣。一直到剛剛為止,我都還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現在總算懂了。那些傢伙是在要讓玄鳥襲擊的馬車上做記號——」

  聽到他的指摘,克勞斯肩膀顫抖著。

  某種東西自然地湧上來——

  他想吐。

  他拚命忍耐著,掩住了嘴,眼角滲出眼淚。

  父親與妹妹確實是「被殺害」的,這真實感壓迫著他的胸口,難以忍受的寂寞和憤怒填滿胸膛,讓他想把胃中的食物吐個精光。

  雷吉克咬著嘴唇:

  「對不起,克勞斯——都怪我沒注意到……我沒想到那些傢伙竟然會使用玄鳥,在大白天發動襲擊。我以為他們要殺的只有我一個人……沒想到他們還盯上了政敵葛楚德、母親、叛徒第三王妃、可能會變成火種的菲立歐,以及不聽從他們的外務卿拉希安——真是太教人不甘心了。連妮娜她……也受到了拖累!」

  雷吉克的聲音裡帶著悲痛的意味。

  克勞斯什麼都沒說。

  對雷吉克而言,他失去了親生母親、還有心腹葛楚德。至於指腹為婚的妻子妮娜,雖然跟他幾乎沒有關連,但也是即將成為他妻子的人。

  站在他這邊的人幾乎一舉消失殆盡,而且偏偏是在王位之爭更形激烈的此時,真可說是不小的打擊。

  「克勞斯,我不甘心——」

  雷吉克以吐血般的聲音說道:

  「雖然我剛才在正妃等人面前氣勢不小,但現在的我沒有力量——你也知道我能動用的貴族有多少,失去葛楚德後我才發現……他不在,我什麼事也做不了。」

  雷吉克這番悲歎的言語,對克勞斯心中的黑暗之火更添加了憎惡之油。

  「連妮娜也是……那麼年輕,命運卻這麼悲慘……」

  雷吉克歎息著。【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克勞斯腦海裡浮現妹妹的身影,她並不是他的親妹妹,而是遠親。不過克勞斯很珍惜她,待她有如親妹妹一般。

  她的笑容、生氣的臉、害羞的動作——還有擺動著綠色秀髮在走廊上奔跑的樣子,克勞斯都再也看不到了。

  ——在克勞斯心中,迸現了「某個想法」。

  思考要導向一個結論,花不了多少時間。

  克勞斯臣服於心中的黑暗火焰,開始說道:

  「雷吉克大人——我……我也不會原諒他們。」

  克勞斯靜靜地——但卻帶有悲慘意味地繼續說道:

  「請雷吉克大人您立刻即位,不需要任何程式。只要您以國王為名,有此自覺就可以了。我現在要繼承父親的事業還有桑克瑞得家。然後,軍務卿的地位,請讓我——」

  雷吉克瞪大了眼:

  「克勞斯,你——」

  克勞斯肩膀顫抖著:

  「只要雷吉克大人您以國王權威命我擔任軍務卿的話,軍部的大部分人應該都會遵從才對,而我也擁有所謂桑克瑞得貿易的經濟基礎。既然他們使用暗殺等手段失敗,那麼現在應該也沒有後路可退了……我們義無反顧,一定要血債血償——」

  克勞斯是經過幾度反芻,才親口說出這番話:

  「……要是給他們時間抵抗,將會招致混亂。所幸,王都周圍以防止內亂的警備為名目已聚集桑克瑞得家的士兵。立刻命令他們與衛兵們逮捕正妃等人吧!之後再加以調查,就會真相大白了。對方現在一定也正在討論要如何處置我們才是!我們最好先下手為強。」

  克勞斯站起身來,再次說出逾越臣子本分的話:

  「——『您』現在就要登上王位,陛下。逮捕亂臣賊子,是身為王者的責任所在。」

  聽到克勞斯的話,雷吉克過了一會兒也跟著站起身來:

  「——克勞斯,不,軍務卿,把你的力量借給我。你身為名門桑克瑞得家的當家——我非常期待。」

  「……是,謹遵旨意。」

  克勞斯依臣子之禮向雷吉克低頭行禮。

  然後兩個青年交換了危險的視線,深深地點了點頭。

  克勞斯眼底映有雷吉克的身影,但並沒有真正望向他。

  克勞斯只是在看著腦海裡浮現的妹妹身影。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克勞斯再次發誓。

  殺了他心愛妹妹的刺客,還有指使那刺客的人——他打算要他們悔不當初。

  為了這個,就算要他把靈魂賣給惡魔都無所謂。

  雷吉克十分期待地看著身處復仇烈焰中的克勞斯。

  他將視線轉向中庭那一側,嘴邊突然浮現痙攣般的笑意。

  正沉浸在妮娜身影的克勞斯,沒看見他這個笑容。

  有色的狼煙在風中嫋嫋升天。

  就像表示出死者魂魄所飄向的方向,那狼煙被吸入高空,然後在虛空中飄散無蹤。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對阿爾謝夫的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而言,這個月真是衰運連連。

  長年仕奉的國王與理應繼承王位的皇太子突然過世,而如今自己又被懷疑是派刺客去偷襲政敵葛楚德和第二王妃的主使者。

  在懸崖邊所見、雷吉克發怒的模樣真是太可怕了,雷吉克自己的性命被人盯上,而且母親與心腹又被殺害,會有這樣的反應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還無法親眼確認屍體,但現在受害者應該已經變成了魚或野獸的食物了。

  就算是長年的政敵,但他還是很心痛……

  (葛楚德卿——請你安息——)

  達斯堤亞祈求其冥福。

  雖然達斯堤亞常對葛楚德感到厭惡,但並未憎恨到想殺了他的地步。他們彼此立場不同,在政治上可說是勢均力敵的好對手。

  達斯堤亞平安地回到王宮、下了馬車,但思緒還是混亂不已。

  達斯堤亞並沒有雇用暗殺者——所謂的暗殺,本來就是應該避人耳目地殺掉目標,但這次卻是堂而皇之地在光天化日下行動,而且還像是故意要被人看到似地進行襲擊。

  這種作法也未免太誇張、太粗暴了。

  現在,達斯堤亞的正面坐著垂垂老矣的正妃瑪莉貝兒。

  這裡是政務卿的辦公室,達斯堤亞把隨從趕出去,請正妃到此共商今後的方針。

  即使到了這個節骨眼,正妃瑪莉貝兒仍是處之泰然。

  她那慧黠的皺臉上一如往常,不太有動搖的樣子,表情總像是隱藏感情的人偶般,就連長年來往的達斯堤亞,也不清楚她在想些什麼。

  看了她與平常無異的樣子,達斯堤亞不禁起了疑心:

  「正妃大人——我想『該不會是』……」

  達斯堤亞是在暗示有關刺客的事,雖然他心中並無線索——但被殺的人,對擁戴皇太子幼子的達斯堤亞等人來說,全都是正好順了自己的心意。

  正妃平靜地答道:

  「放心,不是我。」

  達斯堤亞歎了口氣:

  「……這、這樣啊!真是失禮……」

  但他放下心也只不過一會兒,正妃接著說:

  「我是雇了殺手沒錯——但卻是預計幾天後下手。」

  聽到她壓低了的聲音,讓達斯堤亞瞪大了雙眼。

  他以理性克制自己不要叫出聲音,邊顫抖著邊凝視正妃:

  「正、正妃大人——怎麼可能?您怎麼會做出這種——」

  「達斯堤亞卿,有什麼好驚訝的?」

  正妃瑪莉貝兒以冷淡的表情回答:

  「既然有人受命做這種工作,就一定有人指使。雖然這種人在和平的阿爾謝夫並不是那麼活躍……不過,這次的事不是我做的。這麼粗糙的計畫——而且我要的只是雷吉克一個人的命,並沒有預計要殺害其他人。」

  聽到瑪莉貝兒的話,達斯堤亞只能張大了嘴,茫然不知所措:

  「但、但是,那麼,剛才的刺客——」

  「我不知道是誰做的,是塔多姆的人嗎——我還以為是你教唆的呢!」

  「……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達斯堤亞明知失禮,還是不禁如此說道。

  原來如此,要是雷吉克「死了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了。這時可以繼承王位的,就是三王子布拉多和皇太子的幼子亞伯特了,但只要達斯堤亞和正妃依然健在,就只有可能讓亞伯特登上王位。

  桑克瑞得家的年輕小子或雷吉克派剩下的黨羽等,隨隨便便就可以應付。

  可是——

  達斯堤亞想起某事,因而發起抖來。

  今天受到攻擊的不只是被殺害的人和雷吉克,還有四王子菲立歐、外務卿拉希安•羅姆,以及身為威塔司祭的烏路可•迪古雷——.

  要是連他們都一起送命的話,真不敢想像這個國家會變成什麼樣。身為優秀政治家的拉希安自不待言,威塔司祭烏路可更是國家的貴賓,就算是存在感薄弱的菲立歐,背後也有王宮騎士團威士托為其撐腰。

  如果跟他們有關的人一口咬定達斯堤亞等人就是暗殺主使者的話,達斯堤亞可沒有自信能夠對付。

  達斯堤亞可以確信某件事,那就是這次的事是某人想要「陷害」達斯堤亞等人,但是達斯堤亞明白自己是無辜的,而且他們也沒有理由殺害拉希安,畢竟他已經和身為外務卿的拉希安在昨夜達成共識……

  問題是,這是出於「誰」的計謀。【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不可能是雷吉克,他的母親和葛楚德都是被害者。雖然正妃瑪莉貝兒也雇用了暗殺者,但她說這次並不是她所指使的。而遭到襲擊但卻得救的拉希安和菲立歐——以他們的人品來說,也不可能是其所唆使的。

  他在逼不得已之下向雷吉克辯解,推測這是「其他國家的陰謀」——也就是出自北方大國之手,但這其實也就是達斯堤亞的結論。

  說到其他可能性,雖然有搞錯物件或反政府組織等線索,但在阿爾謝夫國內並不存在會進行暗殺的反政府組織,因為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即是和平而豐饒,人民對政府也少有不滿。

  達斯堤亞思索著,再這樣下去,雷吉克會要他背上黑鍋的。


  「——你在為什麼事傷腦筋呢?」

  正妃問道。

  達斯堤亞皺起眉頭:

  「正妃大人,我為現在的狀況而傷腦筋——」

  「把那個男人殺掉不就好了?」

  聽到正妃冷冷地如此說道,不禁讓達斯堤亞戰慄不已:

  「正妃大人……您這是叛亂……」

  「人都會死的,國王和皇太子不是也死了嗎?不過,為什麼『那個』男人還活著呢?正當的國王和皇太子死了,而並非王室血脈、不知哪來的雜種——」

  「正妃大人!」【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達斯堤亞不禁高聲叫道。

  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是絕對不能被正式承認、也沒有人會承認的……王室長久以來隱藏的污點。

  瑪莉貝兒不為所動,她挺直了衰老的背脊,輕蔑般地凝視著達斯堤亞:

  「達斯堤亞卿,你好像不知道最關鍵的事。讓那個男人坐上王位,是絕對不可能的喲!那是生不出小孩的第二王妃純粹為了對抗我,而不知道從哪裡抱來的——是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把王位繼承權交給那種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是不會認同的!」

  達斯堤亞冷汗直冒。

  如她所說,第二王妃蕾薇雅似乎是名石女,不過即使如此,國王還是承認雷吉克是他的兒子,只能推測其理由可能是為了顧及桑克瑞得家的顏面。

  已故的拉巴斯丹王有著極度輕視血緣的性格,就連他對自己所繼承的王室血脈也有所懷疑,他認為只要能治理國家,由誰來當國王都無所謂。

  正是因為這樣國王的性格,才會產生沒有血緣關係的王子——正妃瑪莉貝兒如此說。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證據可以支持這事實,連達斯堤亞也是幾年前才從正妃那裡聽來的。

  正妃似乎是收買了即將退休的女官,才知道當初蕾薇雅懷孕與生產都是謊言。

  那位女官已經過世,與這事實有關的國王、第二王妃和葛楚德卿現在已死,可以作證的人都已經不在世上了。

  如果現在正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如此主張,雷吉克等人一定會予以猛烈反擊,將正妃當作神智不清的瘋子來處理吧!

  達斯堤亞這邊也不能它當作是公開攻擊雷吉克的題材,既然國王和第二王妃承認雷吉克為子嗣,若是讓這種沒有證據的流言流傳出去,可能會失去有心的貴族支持。若是一個不小心,可能還會成為侮辱王室的行為。

  達斯堤亞拚命地安撫正妃:

  「總之,請您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既然沒有證據,這……」

  「所以我才說殺掉他就沒事了。」

  正妃瑪莉貝兒淡淡地說道:

  「不然,我們一定會被殺的,雷吉克就是這樣的男人。」

  「正妃大人……」

  達斯堤亞茫然地凝視著瑪莉貝兒。

  她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

  達斯堤亞突然想到,她從以前就是這樣的人嗎——

  出身于卡洛司家的瑪莉貝兒,跟達斯堤亞是堂兄妹的關係。年齡上以達斯堤亞稍微年長,年輕時他們也經常談話……

  以前的她雖然驕傲,但並不是個可以面不改色雇用刺客的人。若說是歲月改變了她,那還真是可怕。

  或者說——是他自己太過天真了嗎?

  達斯堤亞一邊在心裡苦惱著,一邊站起身來:

  「——正妃大人,我可能錯了。」

  正妃瑪莉貝兒以冷漠的眼神看著達斯堤亞。

  達斯堤亞已下定決心。【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再這樣下去,國土將會分裂。葛楚德被殺時,這個國家就已經失去平衡了。

  「在支持您、皇太子妃,以及擁立皇太孫之前——說不定還有事應該要先考慮。是我思慮不周——忘了身為一個政治家該有的自尊,而存有私心——我對拉希安卿感到非常羞愧。」

  達斯堤亞邊說邊搖搖頭:

  「正妃大人,請立刻和雷吉克大人締結友好關係吧!應該由雷吉克大人繼任王位,一而我們則應引退——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第一順位的王位繼承權在雷吉克大人手上,身為臣子的我們只要支持即可——」

  對現在的自己來說,這才是最合理的結論。然而身為政治家,這等於是提出敗北的宣言。

  正妃的眉頭挑動了一下。

  達斯堤亞無力地笑了:

  「……我現在才注意到,真是傻瓜,已故的陛下也會笑我的。但是現在還來得及,以後的事就拜託拉希安卿……」

  「達斯堤亞卿,你這樣還算是國家的忠臣嗎?」

  正妃以凝重的聲音叫道。

  「至少這是我的打算。」

  達斯堤亞不為所動地回答。

  「難道您希望我們內鬥,引塔多姆趁隙來襲,讓國家滅亡嗎?葛楚德卿的暗殺事件,他們絕對脫不了關係。能夠指使玄鳥的暗殺者,不是隨便就可以雇用到的。」

  正妃瞪著達斯堤亞:

  「你真蠢——能夠騎在玄鳥背上的,只有住在榭蔔拉茲山地的北方民族,不是嗎?北方民族與塔多姆是敵對關係,不可能合作的!」

  達斯堤亞聽到正妃的解釋,歎了口氣。

  北方民族與塔多姆之間確實持續了長久的戰亂,追根究底是因為塔多姆入侵北方民族的住處,雙方不斷地戰了又停、停了又戰,即使歷經了數百年,戰爭仍然宛如慣性般地持續著。

  只是,正妃的解釋太過受常識所局限。

  「正妃大人,屬於這共同體的所有人,不可能全部有志一同的。請看我們的例子,在一個國家裡,不就是上演了這種骨肉相殘的戲碼——而在北方民族中,就算有人背叛同伴,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即使並非如此,若是同伴犯了罪,遭到流放或逃亡,而這種人為了存活下去而投靠敵營,也是很常見的。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我們也會變成『那種』立場……」

  達斯堤亞的回答讓正妃無話可說。

  然後達斯堤亞發出最後通諜:

  「非常抱歉,我也不得不背叛您了,我已經不能再站在您這一邊,要投入雷吉克大人門下,雖然我並不打算硬是跟正妃大人您為敵——但若您不打算收手,『身為政務卿』的我也會採取相對的措施……」

  正妃外表看似心平氣和地點點頭,但是她的表情也明顯地轉為蒼白,連脂粉都掩藏不住:

  「隨你高興。我是不會對那種來路不明的人——」

  正妃正說到一半時,走廊響起大批人馬的腳步聲。

  達斯堤亞還來不及感到驚訝,守在房門外的隨從就慌張地叫了起來:

  「你、你們有什麼事……哇!」

  在隨從被撞飛到牆上後,辦公室的門立刻被打開了——

  眼前出現了一大群的衛兵,而一馬當先的,則是細長雙眼的青年,也就是桑克瑞得家的長子克勞斯•桑克瑞得。他穿著輕便的軍服,很符合他軍事世家的背景。

  雖然他平常只給人平凡無奇的印象,但現在的他具備幾近冷漠的魄力。

  達斯堤亞皺起眉,瞪著不敲門就破門而入的這群人。

  站在克勞斯背後的衛兵們,武裝著附鈍刀的短槍,不知是不是為了捕捉犯人。

  青年克勞斯朗聲說道:

  「達斯堤亞卿、正妃大人,兩位涉嫌暗殺軍務卿,所以必須將你們逮捕。」

  這響亮的話聲,只帶有憤怒的意味,而且透著露骨的憎惡意味,讓達斯堤亞不禁發起抖來,正妃也倒抽了一口氣。

  克勞斯不管兩人受到驚嚇,便發號施令:

  「抓起來!」

  在這聲簡單的命令下,衛兵們包圍了正妃與達斯堤亞。

  達斯堤亞叫道:

  「請等一下!那件事不是我們做的!你們怎麼可以逮捕我們——」

  這辯解徒勞無功。因為衛兵們並不是與達斯堤亞親近的近衛騎士團,也不是威士托所率領的王宮騎士團,而是由軍務卿葛楚得所從小撫育成人的。

  對他們來說,達斯堤亞就是主人的政敵。

  兩人的手立刻被反轉到背後,被迫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克勞斯以非常冷澈的眼神交互看著達斯堤亞和正妃:

  「兩位要辯解的話,之後我會洗耳恭聽的。我也已經派衛兵到『前』皇太子妃和前皇太孫那裡去了。兩位最好不要抵抗……給我帶走!」

  克勞斯對衛兵們示意。【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克、克勞斯大人——」

  克勞斯轉過身去,對達斯堤亞的呼喚充耳不聞。

  達斯堤亞戰慄了,他早就覺悟到要化解克勞斯的誤會絕非易事。但是他沒有想到,他會如此迅速而斷然地採取行動。

  確實,達斯堤亞曾經把他看作是個毛頭小子,他那溫柔的個性讓人容易予以輕怱,這也是不可否認的。

  達斯堤亞再次發出沙啞的聲音:

  「克勞斯大人!請聽我說——!」

  「當然我會慢慢聽你說的,無論如何,現在首要之事就是先整頓國內——對『陛下』有害的兩位是個阻礙,這一點,兩位應該也有所自覺吧?」

  「陛、陛下……?」

  「是雷吉克陛下,他剛剛已經表明即位了。」

  克勞斯一臉理所當然,乾脆地如此說道。

  「怎麼可能?連加冕的儀式都還沒有舉辦呢!」

  達斯堤亞不禁粗聲叫道,如此強硬的作法可說是政變,絕對不會受到貴族們支持的。

  但克勞斯卻泰然以對:

  「在緊急的時候,加冕儀式簡單舉辦就行了。雷吉克大人握有第一順位的王位繼承權——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兩位無視於長幼倫常,想要另立君主、讓國政混亂,這罪絕對不輕,希望兩位不要再做出有辱多年忠節的事來。」

  克勞斯的聲音裡不帶絲毫同情或哀憫,而只有嚴肅和強硬。當達斯堤亞發現說什麼都沒有用時,還是叫道:

  「豈、豈有此理……你做出這種不合理的事來,國政會更加混亂的!」

  這叫喊與其說是為了保身,不如說是為國家憂心的政治家出於良心的警語。葛楚德已死,若自己再成為罪人,剩下還在高位的政治家就只剩拉希安•羅姆了。

  但是現在的克勞斯是聽不進去的:

  「讓國政混亂的,是身為對立勢力的兩位,希望你們可以暫時冷靜一下。」

  克勞斯的聲音裡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在極度的緊張下,達斯堤亞覺得心臟疼痛起來,他壓抑急促的呼吸,拚命設想對策。但是在這種狀況下,什麼妙計都想不出來。

  另一方面,正妃什麼都沒說,只以嫌惡的眼神瞥了一眼克勞斯,就順從地被衛兵帶走了。

  達斯堤亞的胸中被近乎絕望的後悔所填滿。

  在國王與皇太子死後——這個國家一定有某些東西崩潰了。

  雖然他自己也略有察覺到,但他誤以為這輕微的混亂是政權交替時的常態……這想法太過天真,因而加深了自己與政敵葛楚德的對立,並讓某人乘虛而入。

  (……拉希安卿——)

  達斯堤亞眼前浮現那個比自己年紀小一輪、目中無人的外務卿面孔。

  如今可依靠的只剩這個男人了。他若得知達斯堤亞被捕,會怎麼做呢——雖然這只是達斯堤亞自己的推測,但拉希安應該不會置之不理的。

  絕對必須避免造成讓阿爾謝夫不和的某方——恐怕是「塔多姆」——的來襲。

  達斯堤亞祈禱著。

  就算最後要我上斷頭臺也罷,現在比起明哲保身,更重要的是祈求國家的安寧。他身為政務卿,深深感到局勢演變至此,自己的責任重大。

  達斯堤亞忍住衰老心臟的疼痛,在衛兵押解下,一步步走向監禁處。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菲立歐和烏路可等人通過王城前方,回到了威士托•貝赫塔西翁的宅邸。

  雖然此處也位於由王室嚴密管理的領地內,但四周有森林包圍,讓人覺得不太像是在王宮內一隅。

  這宅邸是在威士托就任騎士團團長時,由已故的國王直接賞賜的。

  菲立歐在這座宅邸的餐廳中,與烏路可面對面坐著。

  不遠處有負責護衛的萊納斯迪和黛梅爾,威士托和其他部下仍在為王宮警備中。

  就在剛才,菲立歐等人的性命受到狙擊。雖然不太可能連在宅邸內都有危險,但目前的狀況實在不可掉以輕心。

  菲立歐一邊沉思著,一邊喝著加了大量砂糖的紅茶。會喝紅茶是出於烏路可的勸告,說這樣可以讓自己靜下心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靜下心來,至少現在還無法好好地思考。

  在來路不明的刺客和玄鳥襲擊下,連馬車一同摔落懸崖的被害者總共有八個人。

  軍務卿葛楚德•桑克瑞得和其女妮娜、身為雷吉克之母的第二王妃蕾薇雅、身為布拉多之母的第三王妃蘿蒂莉雅,還有兩位馬車夫及各自的隨從——

  本來還要加上外務卿拉希安、菲立歐、烏路可,還有一位馬車夫的……

  還有一個人——雷吉克雖然正好下車而逃過一劫,但菲立歐對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這也未免也太湊巧了。只不過亡故的人確實都是應該成為雷吉克力量的心腹,因此很難想像他會跟暗殺有所關連。

  菲立歐沒注意到杯中的紅茶已喝光,又把嘴湊近杯子,才知道杯中已經空空如也,於是把杯子放在桌上。

  心思細膩的烏路可拿起茶壺再度為他斟滿紅茶。

  「——啊!烏路可,謝謝你。」

  「不,現在的我也只能為您做這點事而已。」

  烏路可微笑著答道。在親眼看過他人的死亡後,她的笑容裡難免帶有陰影,但還是表現得很堅強。

  菲立歐整理過自己的想法後,對烏路可說:

  「烏路可,我問你,以後——你覺得會變得怎麼樣?」

  烏路可苦笑:

  「我怎麼知道——不過我倒是知道菲立歐大人您會怎麼樣。」

  「我……?」

  雖然她說的是自己的事,菲立歐卻納悶不解。烏路可微笑著:

  「是的。菲立歐大人您一定是想要避免這狀況演變成內亂吧?既然如此,現在能做的事不就呼之欲出了嗎?是要在對立的兩個派系之間建立起橋樑呢?還是加入其中一方、儘快擁立下一任國王呢——不管是哪一個作法,可能都很困難——但菲立歐大人您應該會選擇其中一個吧!」

  聽到烏路可的話,菲立歐點點頭。

  自己能做到的事——首先應該考慮這個。但就算想要預測國家的情勢,但對現在的菲立歐來說變數太多,所以一時也無法想清楚。

  烏路可繼續說道:【伊e莉#長#篇#小#說#區y輕#小#說n版#獨#家y排#版】

  「不過,菲立歐大人,請恕我僭越——古時神權時代的諺語說:『要成為人與人之間的橋樑,就必須有覺悟踏過這兩者』——我知道您有這覺悟,但請稍微多愛惜自己一點。」

  烏路可以誠摯的眼神看著菲立歐。

  菲立歐也非常明白她是在為自己擔心:

  「嗯,我會小心的。」

  就算菲立歐如此回應,烏路可的眼神也沒有改變。她看著菲立歐,略略不安,卻又欲言又止,嘴唇一度動了動,但又閉了起來。

  坐在稍遠的萊納斯迪,抓了抓頭上的金髮說道:

  「哎呀!菲立歐大人,像這樣的事,就順其自然就好啦!這時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交給老天爺不就好了嗎?」

  黛梅爾誇張地按住額頭:

  「……我真羨慕你神經這麼粗,要是順其自然的話,說不定有人上了斷頭臺還渾然不知呢!」

  黛梅爾所說的是某個童話故事的主角,愚笨的他總是不停地聽信他人的話,終於被惡人所騙而犯了罪、最後被判了死刑。

  這個知名故事是在揶揄那些不用自己腦袋思考的人,只是在另一方面,這主角不知為何也被當成了聖人……

  萊納斯迪聳了聳肩,誠懇地說道:【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不過啊!黛梅爾,我也覺得現在是不應該輕舉妄動的時期,像這種時候,不是很容易出現無可挽救的選項嗎?」

  「——求求你別這樣,居然會從你嘴中說出『這麼正經』的話,真是太不吉利了!一點都不適合你,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黛梅爾看了他一點,抖了抖肩膀。

  「我自己也覺得不適合呀!」

  萊納斯迪笑道,又轉向菲立歐:

  「先不開玩笑了。這真的是個很難的問題呢!菲立歐大人。第一,雖然我們想先搞清楚誰是襲擊的幕後主使者,但卻幾乎沒有線索。或許接下來會得到線索,但也很有可能是捏造的。老實說,動腦筋思考這種事不是我的專長,如果我是您,應該會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風平浪靜了再出來。」

  真是不負責任——菲立歐沒說出口。萊納斯迪是以輕鬆的口氣說的,這並不是他的真心話。

  不過他可能只是想告訴菲立歐,這種狀況外的做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菲立歐明白他的心意。萊納斯迪和黛梅爾恐怕會陪菲立歐和威士托直到最後吧!菲立歐也必須好好想想,該如何回應他們對自己的信賴。

  「雖然我很想快點做出結論,但現在還辦不到。我也要跟拉希安卿談一談——」

  菲立歐說著,眼角瞥見有東西在移動,立刻迅速地把眼光投向該物。

  在面對餐廳的窗外,有人影從濃密的樹蔭裡朝這裡靠近。

  對正因刺客而心存警戒的菲立歐等人而言,那人影的移動未免也太過醒目了。

  那是穿著一身旅行裝扮的年輕女子。

  她一邊窺視著周圍,一邊快速地走近宅邸——

  這裡是王室的土地,內部雖然有貴族及其隨從,但並非一般人可以進入的場所。

  覺得不可思議的菲立歐,與走過來的女子視線交會。

  菲立歐屏住呼吸,沒想到他竟然在這裡見到了意料外的面孔:

  「西瓦娜!」

  他叫著這名字、打開了窗戶,女煉金術師報以淺淺一笑:

  「嗨!你看起來還不錯,真是太好了!我可以打擾一下嗎?」

  她拿下風帽,一頭銀色短髮隨風擺動著。【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噢!」萊納斯迪讚歎了一聲:

  「這位是菲立歐大人的朋友嗎?真是太美麗了——」

  「……你就只會說這句話嗎——不對,這裡可是王宮的領地喔!居然沒有人帶領還能進來,你到底是誰?」

  黛悔爾輕輕敲了一下萊納斯迪的頭,表情認真地高聲盤問道。

  菲立歐慌張地制止她:

  「不用擔心,她是我的朋友,為佛爾南神殿工作,之前我還受到她的照顧。」

  西瓦娜面露微笑:

  「蒙你記得,我真是太榮幸了。我還在想,要是你把我忘了,我就要把那天晚上你跟那個女孩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呢!」

  菲立歐不禁板起臉來。

  她是唯一知道失去理性的麗莎琳娜與菲立歐那一夜事情的人。

  一旁的烏路可雖然歪著頭表示不解,但菲立歐可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西瓦娜靠近窗邊,從小門走進餐廳來:

  「突然來訪,真不好意思,先給我一杯茶好嗎?」

  所謂的旁若無人,就是在形容這種態度吧!西瓦娜恰然自得地坐下,指著茶壺。

  菲立歐感到困惑,並親自從櫥櫃裡取出新的杯子。就算不問,也想像得出她是怎麼進來的。沒有人引導她進來,就代表她是避開警備、非法侵入的。

  「這幾位是?」

  西瓦娜邊看著萊納斯迪等人邊問道。口氣看似莽撞無禮,其聲音裡卻不帶惡意,給人一種毫無警戒心的感覺。

  聽到她這麼一問,仍舊一臉懷疑的黛梅爾答道:

  「我們是菲立歐大人的護衛,我是王宮騎士團的黛梅爾——」

  「我是萊納斯迪,不是什麼奇怪的人,請放心。」

  「——奇怪的人是我才對吧!」

  聽到萊納斯迪輕薄的話,西瓦娜嫣然一笑。

  「他們兩人的劍術比神殿騎士更高超,就像我的師兄和師姐一樣。」

  聽到菲立歐如此補充,西瓦娜忽然眯起了眼:【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你說師兄和師姐——所以這幾位也是出於『威士托』門下羅?」

  由西瓦娜口中吐出這個名字,讓菲立歐有點驚訝:

  「你知道威士托啊?這兩人是威士托的心腹,還有這位是——」

  菲立歐以手掌指向烏路可,烏路可點頭致意:

  「我是威塔司祭烏路可•迪古雷。請問——所謂神殿的人,是神官的——」

  聽到烏路可的問話,西瓦娜搖搖頭:

  「不,我是高司教的部下,是不能見光的,所以無法告訴你詳情。不好意思,雖然我有很多事想講跟想問,但還是先問一件事——可以吧?我看到有色的狼煙升起,那是什麼意思?」

  聽到西瓦娜的問題,讓菲立歐皺起眉頭。【伊*莉)長^篇%小$說@區~輕^小:說"版>獨?家/排<版】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5 12:13 AM

  反正這兩天內街頭巷尾也會知道這事實,並不是不能回答的問題。只是在死亡的陰影下,聲音自然而然就低沉了下來:

  「軍務卿和其千金、第二王妃、第三王妃受到刺客所操縱的玄鳥襲擊,連人帶馬車摔下了懸崖。到目前為止還無法確認屍體,我想大概——已經死了,不,應該說是『被殺了』。」

  菲立歐坦率地回答。

  他這麼一說,西瓦娜的眼睛眯得細細的,視線在沉思中飄怱不定,她停了一會兒才說:

  「你剛剛說——玄鳥是嗎?」

  聽到西瓦娜這出乎意料的問題,菲立歐眨了眨眼。一般人要是聽到剛才這番話,應該都會把焦點放在軍務卿和第二王妃等要人的死亡。

  她對玄鳥這個字的反應,讓菲立歐感覺到很不可思議。他回答道:

  「是啊!那是人可騎乘的玄鳥,並沒有棲息在這一帶,是最大的品種喔!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世上好像有操縱這種玄鳥的暗殺者呢!」

  西瓦娜的表情明顯地轉為嚴肅:

  「那鳥有什麼特徵嗎?顏色是——」

  她略略探出身子,起勁地問道。

  菲立歐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光景……

  玄鳥本來是擁有漆黑的羽毛和嘴的鳥,但是襲擊馬車的鳥中,也混有毛色紅中帶黑的鳥。

  「其中確實混有一隻紅色羽毛的鳥……襲擊的玄鳥總共有三隻,但其中只有一只是帶黑的紅色,非常顯眼。」

  菲立歐這麼一答,西瓦娜立刻咬緊牙關不發一語。

  雖然這是菲立歐第二次見到她,但是從氣氛中可以察覺這種表情對她而言是很少見的。

  看見她帶有怒氣的樣子,彷佛窺見西瓦娜心中「某種東西」一角,讓菲立歐十分疑惑。

  「沒錯……荷姆拉和……西茲亞……這麼說來——」

  西瓦娜喃喃自語地說道。

  「你知道這些鳥嗎!?」

  菲立歐大為吃驚,黛梅爾等人的表情也變得很僵硬。

  西瓦娜輕輕地點點頭:

  「我知道,那些傢伙——對我來說是敵人。菲立歐,騎在那些玄鳥背上的,是受雇於塔多姆的刺客,雖然我沒有親眼看見無法作證,但這一定不會錯的。我不能說得太詳細,但若是那些傢伙在背後操縱的話——」

  西瓦娜的話讓菲立歐覺得戰慄不已,一旁的烏路可也倒抽了一口氣。

  很難保證她的話是否屬實,但是從他們遭到襲擊時,就已經開始懷疑北方大國塔多姆涉有重嫌。現在她所說的話,只是初次證實的情報。

  阿爾謝夫豐饒的土壤與佛爾南神殿所生產的輝石,對北方大國來說是最高等級的獵物。雖然早巳知道他們想趁亂來襲,但要說這次襲擊真的是他們所幹的好事,其動作比起預料中還來得快了許多。

  西瓦娜喝著烏路可所倒的紅茶,她的手太過用力,連杯子都在喀噠喀噠顫抖著。

  「他們為塔多姆工作,負責刺探軍情或暗殺任務。阿爾謝夫國內應該有某人在指使他們,因為若要用玄鳥狙擊地面上的馬車,不在車頂做記號是不可能辦到的。」

  「那你是說……在我們當中有背叛者……?」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有心背叛——但我大概知道是誰。」

  西瓦娜的臉部扭曲:

  「把點跟點連接起來了嗎——菲立歐,你應該注意到了吧?我在高司教手下做類似間諜的工作。依我的夥伴所調查的結果,這個國家二王子雷吉克所常去的卡佩拉妓院,似乎已成了塔多姆間諜的據點。雖然我不知道雷吉克是否知道『這件事』——」

  這指摘讓菲立歐倒抽了一口氣:

  「等一下,可是這次死的全是哥哥派系的——」

  西瓦娜像跟幼兒講話般說道:

  「我對雷吉克這個人只聽過傳聞,所以你去問威士托吧!說不定這個名叫雷吉克的男人,有著身為最不適合當王室的致命缺點。現在唯一清楚的,就是襲擊軍務卿乃是塔多姆所幹的好事。他們的如意算盤一定是先讓阿爾謝夫的內政陷入混亂、再乘虛而入吧!現在他們正在國境附近集結士兵。關於雷吉克是否涉嫌,現在還很難說。」

  聽到她如此說,萊納斯迪和黛梅爾眼神也為之一變。

  「我今天就是為了以防萬一,才來通知你們塔多姆好像展開行動了——沒想到已經有了確切證據。他們的動作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迅速……」

  西瓦娜邊嘖了一聲邊說道,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還有事要辦,改天再聊。」

  「西瓦娜,等一下。」

  菲立歐叫住她。

  這一頭銀髮的女子僅僅回過頭來。

  「除了塔多姆的事……搜索來訪者也在你們的管轄範圍之內對吧?麗莎琳娜和那些奇怪的人……都還沒有消息嗎?」

  菲立歐一直在意麗莎琳娜的事。她在這還不習慣的異世界中迷了路,到底在哪裡、在做些什麼呢——雖然他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裡,沒有說出來,但卻可以對西瓦娜問出口。

  西瓦娜只是低垂著眼、搖搖頭:

  「關於這兩者,我們都還沒找到有力的線索,我的夥伴雖然也在找他們——不過這個國家畢竟太大了。」

  西瓦娜轉過身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哪!不——正因為是發生了麻煩的事,才會讓塔多姆有機可乘!你們也要小心點才好。」

  西瓦娜只留下這幾句話,就快步地離開了屋子,與來的時候一樣,消失在森林中。

  菲立歐目送著她的背影,一旁的烏路可發出細微的聲音:

  「剛才那位是——」

  她歪著頭看著菲立歐,又看向再也看不見蹤影的西瓦娜離去方向,讓菲立歐覺得她的態度很奇怪——

  「烏路可,怎麼啦?」

  「啊……剛才那位給人的感覺——不,是我太多心了。」

  烏路可像是要忘卻般地一語帶過。

  菲立歐雖然在意她感受到了什麼,但又好像覺得自己明白她想說些什麼。

  西瓦娜有種不可思議的特質,可以吸引人、或是讓人無條件相信她。雖然不清楚是因為她天生的才能、還是她的話術或動作所給人的印象,但既然烏路可也有這種感覺,那就表示這應該就不是自己多心。

  烏路可以正面面對著菲立歐:

  「菲立歐大人,還是快點讓拉希安大人和威士托大人知道這件事比較好——」

  經過一瞬間的思考,菲立歐也點點頭。他一邊轉向萊納斯迪,一邊拿起放在牆邊的愛刀:

  「我馬上去拉希安卿那邊,烏路可,你待在這裡很危險,跟我一起去吧!」

  「啊——好、好的。」

  烏路可點點頭,走到菲立歐身邊,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為了盡護衛之責而站起身來。

  不需要再作準備,菲立歐立刻離開了宅邸。

  他必須馬上把從西瓦娜那裡聽來的事告訴拉希安、威士托和達斯堤亞,並且和他們商量。有必要在塔多姆展開正式攻擊,還有其士兵進攻之前集結本國士兵、重整軍備。

  正當菲立歐等人開始向王城出發,馬蹄聲已來到中庭。

  馬背上的騎士是王宮騎士團的兩位年輕人,一個是酒店的兒子,另一個是下級官僚的次子,

  兩人都是在威士托邀請下加入騎士團的。

  其中一人神情非常急迫,在馬背上對菲立歐說道:

  「菲立歐大人!不得了了!發生政、政變——!」

  聽到這含有騷動意味的字眼,菲立歐敏感地有所反應:

  「怎麼了?你慢慢說。」

  青年騎士說完後吞了口口水,脹紅著臉叫道:

  「雷吉克大人已經逮捕了以達斯堤亞卿和正妃為首的官僚!說他們涉嫌殺害葛楚德卿和第二王妃,要將他們問罪——他們還藉口說要問威士托大人一些事,而把他騙到城裡去,然後就把他抓了起來……」

  菲立歐無法置信:

  「威士托他!?怎麼可能?」

  青年在馬背上點點頭:

  「是的!的確是不可能的事!怎麼看都是不白之冤!可是我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先趕來通知菲立歐大人——」

  「把馬借我!我要先趕過去!萊納斯迪、黛梅爾,你們隨後跟烏路可也一起來!」

  菲立歐一聲令下,就跟青年騎士交換、騎上了馬。確認萊納斯迪等人點頭後,把韁繩一拉。

  他只看了一眼烏路可擔憂的眼神,但現在不立刻去不行。

  在另一位青年騎士的引導下,菲立歐把馬騎到中庭。

  他在馬背上叫道:

  「王宮騎士團全員都集中在宿舍嗎!?」

  「是!近衛騎士團好像也因為他們的團長被捕而無法有所行動……曾為葛楚德卿部下的衛兵和桑克瑞得家為了警備而派來的大量士兵,好像都直接成了雷吉克大人的手下了!」

  年輕騎士大聲地回應,像是不願輸給疾馳的馬蹄聲。

  姑且不論近衛騎士團,王宮騎士團的人數和品質是有目共睹的。不過,要是衛兵和桑克瑞得家領地的士兵聯手,人數就是騎士團的好幾倍,以人數來說可是不成正比……

  菲立歐一邊鞭策著馬,一邊掛念著騎士團團長威士托的安危。他是無辜的,這點任誰都不會有所懷疑。不過瞭解這點的雷吉克還是逮捕他,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打算「處罰」他。

  菲立歐察覺事態急迫,不禁心急如焚。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王宮騎士團團長威士托•貝赫塔西翁被關進了狹窄的監獄裡——

  他健壯的身軀坐在牆邊的長椅上,閉上了雙眼。

  以監獄來說,這牢獄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雖然簡樸,但有床和水龍頭,位於高處的窗戶也可以接受到一點來自地面上的光線和風。

  威士托在這間被分配到的牢獄裡默默思索著。

  自己為什麼會被關到這種地方來呢——他連這個也搞不清楚。只是,這絕對是政治鬥爭的過程,錯不了的。

  威士托是在騎士團宿舍裡被捕的,他沒有什麼可疑的嫌疑,剛開始只說是雷吉克好像有事想請問他——「關於暗殺的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但是他在跟著衛兵們前往之後,並沒有見到任何要人,就直接被關進了牢裡。隨他而來的騎士們也被飭回,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不明所以地待在這牢裡。

  在被關進牢裡之前,若是他想抵抗的話,說不定可以成功。衛兵們的人數雖多,但威士托當時身上還有佩劍。

  但是,其中一位衛兵所說的話,阻止了他的行動:

  「威士托大人,請您不要抵抗。若是您輕舉妄動,會連累到正妃、皇太子妃還有被捕的年幼皇太孫的。」

  這忠告裡帶有真摯的意味。

  聽到對自己恩重如山的拉巴斯丹王之親人被當作人質,威士托就無法輕率行動。

  有某人走到牢獄的鐵格子前。

  窗戶照進來的日光照耀在這人的衣服上,華麗的金色刺繡閃閃發光。

  「威士托卿,把你關到這種地方,真對不起啊!」

  發聲的人正是雷吉克•阿爾謝夫。

  威士托微微睜開雙眼,看了一眼那不太值得信賴的二王子:

  「啊,雷吉克大人……請恕我冒昧,我現在的狀況,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威士托靜靜地如此問道,帶點諷刺的意味。

  雷吉克淺笑出聲:

  「以你的情況,要是直接說『逮捕』的話,我這邊可不知道要受到多少傷害,所以就以欺騙的方式騙你進來,真對不起。」

  「您說逮捕嗎?那我是犯了什麼罪?」

  「這個嘛——可以說是跟暗殺葛楚德卿有關,也可以用警備不周的責任問題打發——這就要看你的態度了。」

  聽到這回答,威士托笑了:

  「若是這樣的話,達斯堤亞卿和拉希安卿應該不會沉默以對的,那兩位都知道這件事嗎?」

  「啊,應該知道吧!尤其是達斯堤亞,比你還先被逮捕呢!」

  威士托不禁睜大了眼:

  「您把達斯堤亞卿……?雷吉克大人,怎麼可能——!」

  「哎呀!這就叫做政變,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吧?」

  雷吉克以一派輕鬆的表情隨口說道,並斜眼看著威士托。威上托正面回看他的眼睛,那讓人聯想到軍神的氣魄,讓雷吉克後退了半步。

  「真可怕哪!威士托。你可以這樣瞪著新就任的國王嗎?」

  「您說國王?」

  「是啊!我已經即位了,雖然還沒舉行各種儀式,但正一步步掌握權力。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嗎?父親跟兄長都過世了,我本來就擁有第一順位的王位繼承權啊!葛楚德卿的士兵們也都承認我是他們的主人。」

  雷吉克以冷淡的眼神說道,俯視著威士托:

  「——是嗎?原來是這樣子……」

  威士托壓低了聲音在腦中整理著。雷吉克嗤笑道:

  「要是你願意幫助我的話,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如何?」

  威士托閉起眼睛,沉默不語,過了幾秒鐘——

  雷吉克歎息著:

  「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威士托沒有回答,但是他注意到雷吉克的問題中所包含的意味。

  雷吉克似乎把他的沉默視為肯定的回答。

  「——你就暫時在這裡好好冷靜一下吧,對了,要小心你吃下肚的東西喔!雖然沒下毒就不會有問題,但這廚房裡的人對這種事的管理可是很隨便的……」

  雷吉克說過後就轉過身去。

  威士托對著他的背影小聲地說道:

  「——您也打算對菲立歐大人出手嗎?」

  「為了你這態度,應該會吧!」

  雷吉克笑著回應。威士托呻吟般地說道:

  「——哪有這種事——要是我做了什麼,您就不打算放過菲立歐大人是吧?我已經注意到了,這次的襲擊事件難道不是您的——」

  「少說蠢話了,威士托。我可是一無所知,『那』是正妃所雇用的刺客吧!」

  雷吉克嗤笑著,又回到他來時的走廊。

  留在當地的威士托,弓著背坐在牢裡的長椅上,咬緊了牙。

  ——也許自己不該讓他們抓來。就算因反抗而被當作謀反者追捕,他也應該逃走。不過雷吉克會採取如此斷然的行動,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現在才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現在什麼都沒辦法做。

  (……菲立歐大人,您一定要平安無事——)

  威士托向自己從來不信的神祈禱,不,與其說神明,他心中還有其他祈禱的物件。

  (——芙麗雅……請你一定要保佑菲立歐大人——)

  威士托在心底呼喚的人,正是菲力歐死去的母親。

  ◆BB@EYNY。BB@EYNY。BB@EYNY。BB@EYNY。BB@EYNY◆

  王宮騎士團的宿舍裡,所屬的騎士們正齊聚一堂。

  他們集合在大廳裡,都是一身輕裝。正因為時值初夏,大多數人都只穿著胸甲,但設計並未統一,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傭兵集合在一起。

  菲立歐環顧著這些人,卻在其中央看見一張教人意外的面孔——

  那深刻的五官,正是以英俊瀟灑而聞名、自中年邁人初老的外務卿——拉希安•羅姆,他正等待著菲立歐的到來。

  見到菲立歐後,外務卿立刻站起身來:

  「菲立歐大人,您沒事吧?」

  菲立歐跑過來與他正面相對。

  包圍在其四周的騎士們,臉上都有著悔恨交加的表情。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團長威士托遭到逮捕,實在無法理解究竟是為了什麼。

  菲立歐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向拉希安伸出手:

  「拉希安卿,您仍然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您為什麼會來到此處呢?」

  拉希安回握著菲立歐的手,以詭異的表情點點頭:

  「我聽到達斯堤亞卿與正妃等人被捕,正慌張地想來找威士托卿商量——沒想到我卻來晚了一步……」

  拉希安歎息道。

  為了不讓旁人聽到,菲立歐將拉希安引導到隔壁房間。騎士們也察覺他的心意,安靜地在大廳等待。

  兩人獨處後,菲立歐小聲地問道:

  「——這是出於雷吉克哥哥的指示嗎?」

  「是的,我雖然不知道雷吉克大人現在在何方,但桑克瑞得家的克勞斯大人已經掌握了衛兵們。這到底是……」

  拉希安邊以痛苦的聲音說著,邊皺著眉:

  「三王子布拉多大人如今因為第三王妃的死而悶悶不樂,無法正常地行動。而皇太子妃和其子亞伯特大人現在也被捕了……我還以為菲立歐大人您也會被逮捕,現在能平安地與您會合,真是太好了——」

  拉希安放下心似地歎了口氣,但是表情馬上又轉為嚴肅。

  菲立歐邊沉思邊點頭:

  「他不能逮捕我們吧?因為我們也遭到襲擊,不可能有人懷疑我們跟犯人有牽連,不過威士托卿等於是達斯堤亞卿的部下,所以——」

  「正是如此。將達斯堤亞卿、威士托卿及許多其他有力的要人逮捕,文宮們就失去了統率的領袖。曾是葛楚德卿部下的貴族們,也一定會迎合雷吉克大人,這——就叫做政變嗎?我不得不說,這根本就是向獨裁政治踏出一步,真是令人歎息啊!」

  拉希安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這麼說來,近衛騎士團的團長也被逮捕了嗎?」

  菲立歐一問,外務卿的表情就更嚴肅了。

  威士托所統率的王宮騎士團是為「王宮」警戒,而近衛騎士團則是在王宮內以戒護「要人」為主要目的。因任務的不同,其立場也有所不同,這本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在逮捕這些要人時,近衛騎士團也理應加以關切。如今居然連其團長都被逮捕,這可是一件非比尋常之事,而指揮系統將變得混亂,也是很容易預料到的。

  拉希安輕輕地啐了一口:

  「近衛騎士團也靠不住,雷吉克大人一定是想廢掉有力的政敵,以掌握政府吧!葛楚德卿被殺害,他會生氣倒是可以理解,但未免也太急躁跟粗魯了,諸侯是否會就此順從他——」

  拉希安說著,馬上又歎了口氣:

  「——不,應該會順從吧!依現狀來看,關鍵人物只剩下雷吉克大人,這也是事實。再怎麼說,雷吉克大人本來就擁有正統的王位繼承權。我不瞭解的是,為什麼要這麼粗暴——雖說失去心腹,有使派系弱化的危險,但對這麼重大的事,他的決斷也太快了。簡直——像是一開始就全部決定好了——」

  拉希安的困惑,菲立歐也可以理解。

  ——像是一開始就全部決定好了——

  菲立歐也有這種感覺。

  他試著把西瓦娜說的話告訴他:

  「拉希安卿,我剛剛才得到一個情報——襲擊葛楚德卿和我們的,很有可能就是塔多姆的刺客。此外,與此事相關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雷吉克哥哥所出入的卡佩拉妓院,其實乃是塔多姆間諜們的據點。這不是我親自確認的情報,也還沒有證據可以證實,但要是此事為真——」

  拉希安•羅姆瞪大了眼:

  「菲立歐大人,這種事你是從誰那裡——」

  「這我不能說,但對方是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菲立歐考慮到西瓦娜的立場而如此回答。

  拉希安呻吟著。

  二王子雷吉克與北方大國塔多姆互通——菲立歐從西瓦娜那裡所得到的情報包含了這種可能性。可是,菲立歐對此事還有疑問:

  「不過實際上被殺的,全都是雷吉克哥哥的心腹。這件事我怎麼也——」

  「不——菲立歐大人這恐怕是——糟了,原來是這樣——」

  敲著拳的拉希安,竟直接咬起指甲。

  這像小孩子般的動作,拉希安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做過。菲立歐敏感地察覺,現在的他是相當地無可奈何。

  「……菲立歐大人,您對雷吉克大人不太瞭解吧?」

  拉希安問道。菲立歐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他是菲立歐的哥哥,兩人卻從未好好談過話。在小時候——雷吉克就擺明瞭說菲立歐是「不受任何人歡迎的人」,一直很輕視他。因為是這種哥哥,兩人自然少有往來,菲立歐也一直沒把他當作兄弟。但身為政治中心的拉希安,應該對雷吉克的事很瞭解才是……

  拉希安壓低了聲音:

  「菲立歐大人,我並非刻意譭謗——但那位大人對生命這回事相當地蔑視,包含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人的。最近他正為葛楚德卿和第二王妃的干涉而悶悶不樂,雖然我沒想到他會因此而殺害他們——但這若跟塔多姆有關,就——不妙了。」

  拉希安說著,臉色變得很蒼白。

  菲立歐還不是很清楚整個事態,雖然他已在心中有所推測,但還是不願相信。

  「……拉希安卿,你是說——」

  「這是我的推論——首先,假設雷吉克大人和塔多姆有所聯繫,而雷吉克大人想要登上王位。但是再這樣下去,王位很有可能被亞伯特大人奪走,就算由他登上王位,也只會成為歷代忠臣葛楚德卿、還有母親——第二王妃的傀儡,而政治力量強大的正妃等人也很令人討厭……」

  聽到他點出這一點,讓菲立歐繃緊了臉。

  這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耍任性,很難想像已長大成人的雷吉克會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但拉希安的話裡有著確信的意味。

  「所謂的政治,最後要靠的是數量和力量。實力堅強的葛楚德卿,其影響力比起因放蕩而不得民心的雷吉克大人還要大。就算雷吉克大人登上王位,也不能無視於軍務卿的力量。所以雷吉克大人才下了『賭注』——」

  拉希安說著,窺視著菲立歐的表情。

  菲立歐什麼都沒說,他雖然不喜歡雷吉克,也不願相信他會這麼「腐化」。再怎麼說,他也是這個國家的王子。

  但拉希安下了結論:

  「雷吉克大人得到塔多姆的協助,演了一齣戲,偽裝成暗殺行動,殺了葛楚德卿和母親,連他自己也受到威脅——然後再以復仇的名目,把達斯堤亞卿和正妃的派系從政府剷除,最後自己再大義凜然地就任王位……」

  拉希安大大地歎了口氣:

  「……而代價是什麼呢?約定這個國家成為塔多姆的屬國,或是類似的事,這一點都不奇怪。也就是說雷吉克大人——可能打算把這個國家給『賣』了。」

  「你說賣——可是哥哥是王室的人啊!?」

  菲立歐高叫出聲。

  拉希安把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菲立歐安靜下來。

  菲立歐壓低了聲音。騎士們聚集在大廳,不能讓他們聽到這種臆測而陷入混亂。

  「……很遺憾——雷吉克大人並不是『王室的人』。」

  拉希安說道。

  菲立歐一時之間誤解了他的意思:

  「——也對……賣國的人,不能稱為王室的……」

  拉希安立刻搖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菲立歐大人。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雷吉克大人沒有王室的血統。他並不是第二王妃所親生,也不是拉巴斯丹王之子,簡單說就是毫無血緣關係。」

  菲立歐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他差點驚叫出聲,趕緊遮住了自己的嘴巴。

  拉希安一臉正經:

  「在正妃生下威恩皇太子之後,為了顧及桑克瑞得家的面子,第二王妃偽裝自己懷孕和生產——其結果好像就是雷吉克大人。雖然我沒有證據,但現在想起來,有好幾個可疑之處,恐怕他自己也知道吧?從知道這件事以來,他的放蕩習性就更變本加厲了。軍務卿和第二王妃等人之所以被暗殺,原因之一可能是他們是這個事實的證人。」

  菲立歐吞了口口水。

  ——他聽過這個謠言,不過造謠的對象不只是雷吉克,而是四個王子,所以絕大多數人對這毫無根據的謠言都沒有當真。

  拉希安的聲音無精打采的:

  「剛開始,達斯堤亞卿極力反對雷吉克大人即位,也是因為知道這件事實。但是一來他沒有證據,二來關鍵的拉巴斯丹王可能是為了桑克瑞得家,也就把雷吉克大人視如己出。他的寬大,到如今只讓我覺得可恨……」

  拉希安咬著唇:

  「……以我個人而言,只要能治國,就算沒有血緣關係也無妨。事實上,回顧王室的歷史,也有各種事故讓人感到疑惑的……我知道這樣說對菲立歐大人很失禮,但連現在的血統到底正不正統,都是值得商榷的。」

  聽到拉希安的話,菲立歐點點頭。雖然他所說的話聽來粗暴無禮,但也有讓人可以瞭解之處。過去曾發生過幾次爭奪正統王位的暗鬥,也曾有人出生時原本與王位無緣,但經過幾番曲折,最後卻登上了王位……

  拉希安繼續說道:

  「只是,雷吉克大人本身還有更嚴重的問題,他——可能憎恨著王家這個自己所居的地方。若是因此而把國家賣給鄰國,也是可以理解的復仇方式。何況他吸了太多鴉片,導致神智有點不清,這也無法否認……雖然對國家與人民來說很傷腦筋就是了——」

  拉希安可能是警覺到自己說了太多失禮的話,聲音沙啞地中斷了。

  然後他再次正面凝視著菲立歐:

  「——菲立歐大人,如果雷吉克大人真的打算讓這個國家滅亡,那麼達斯堤亞卿等人的性命就有危險了!若是他不經過正式的審判,就憑著一股怒氣將這些人加以處刑,那國政一定會比現在更混亂。假若雷吉克大人渴望這種恐怖政治,不要說達斯堤亞卿、威士托卿或正妃,不久後連我們也——」

  菲立歐無言以對。

  這個名叫雷吉克的兄長——菲立歐現在才知道他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但他若是真的如此痛恨王室,那幾乎所有不可思議的事都變得合情合理了。他恐怕深深憎惡著那把他當作虛榮道具的非親生母親——也就是第二王妃!

  菲立歐彷佛窺見了雷吉克沉迷於女色及鴉片的理由,而正如拉希安所說,濫用藥物也很有可能為這股憎惡火上加油。

  菲立歐的腦海裡浮現被囚禁人們的臉孔——特別是威士托的。

  威士托•貝赫塔西翁對菲立歐來說,就等於養育他長大的親人。

  他向威士托學習劍術、人情,還有生存方式。在遭到眾人排斥的童年時光,如果沒有遇到威士托的話,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

  而威士托現在正含冤未白地被囚禁起來——

  菲立歐以理性壓抑住快著火的思考,向拉希安悄聲說:

  「我們快點去救出達斯堤亞卿吧!現在馬上去——時間拖得愈久愈是危險。如果拉希安卿您的推測是正確的,雷吉克馬上就會把矛頭指向我們,因為他都已經利用玄鳥進行暗殺了。在拉希安面前,菲立歐雖然說的是達斯堤亞的名字,但他腦海裡卻浮現威士托的身影——這兩個人他都想救,這種心情並非虛假。政務卿達斯堤亞•卡洛司是當今阿爾謝夫必要的人材。

  拉希安點點頭:

  「……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說自己是中立的了。現在不採取行動,國家可能就要滅亡了,儘快救出被逮捕的人比較好。如果雷吉克大人的目的是使國政混亂,應該會加速將這些人處刑,或是在牢中予以毒殺,再公佈是病死或自殺的——」

  聽到他點出這一點,菲立歐邊發抖邊點點頭。

  只不過短短一天,阿爾謝夫的政局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國王和皇太子的死雖然造成衝擊,但其後所發生的騷動,並不是因來訪者這不確定因素而起,而很明顯是因為扭曲的人心所導致的人禍。

  拉希安沉思地交叉著手指,開始說起今後的對策:

  「在這王宮一帶,有太多桑克瑞得家私兵守備。首先要救出無辜的人,結合王宮騎士團與近衛騎士團。我看就先退到我或達斯堤亞卿的領地吧!在那裡調整態勢,並對諸侯下達指令,說不定可以想出一些應對方法。我跟達斯堤亞卿,正妃與亞伯特大人,還有菲立歐大人和威士托卿,最好是再加上布拉多大人——只要這些要人聚集在一起,將會比雷吉克大人更有『說服力』,騎牆派的諸侯們應該也會有所行動的。」

  拉希安的提案雖然絕非什麼妙計,但卻很踏實。反過來看,雷吉克就很怕事情如拉希安所說的發展,所以才硬要逮捕威士托等人吧!至於拉希安和菲立歐,本來在白天就應該依照計畫死在玄鳥手下的。

  這次暗殺的失敗,對雷吉克的計謀來說,應該是很大的破綻。

  菲立歐確認了一下腰間佩刀的重量。他無意用這把刀來砍殺阿爾謝夫的士兵,但若是為了救出威士托和達斯堤亞等人,說不定他就不得不動用這把刀了。

  騎士們所等待的大廳,傳來奔跑過來的腳步聲。

  「菲立歐大人!拉希安大人!請你們快逃!」

  騎士高聲叫道,打開了門。

  「什麼事?」

  菲立歐這麼一問,騎士就慌張地指向外面:

  「是雷吉克大人的衛兵們!要我們交出兩位——現在萊納斯迪等人正在制止他們……」

  菲立歐和拉希安交換了一下眼色,咒駡著對手的對作如此之快。

  本來還以為可以再猶豫一、兩天,這也來得太快了。

  他們恐怕是先到拉希安的辦公室和菲立歐所在的宅邸搜索過後,就馬上到這裡來的吧!在同伴騎士們聚集的此處能找到拉希安,可說是僥倖。

  拉希安說道:

  「他可真是無孔不入啊——說不定是有人在背地裡操縱這一切……菲立歐大人,請先從城裡逃出去吧!」

  「但是,威士托他們——」

  菲立歐如此說,又閉上了嘴。

  在現在的人數和狀況下,他們是無法救出威士托等人的。不管是再次偷偷潛入城裡,或是正面對決,只要不能先重整態勢,就什麼事都做不了。

  菲立歐是不用說,若是連拉希安都被逮捕,那一切就正順了雷吉克的意了。

  菲立歐心痛如絞,咬緊了牙關,對拉希安點點頭:

  「請你們保護拉希安卿,騎士團全員逃出這城,退到拉希安卿的領地吧!」

  聽到菲立歐的號令,年輕騎士驚訝得張大了嘴。

  菲立歐經過他身邊,走向宿舍的玄關。

  那裡,騎士們和衛兵們正在爭吵。

  雖然雙方都還沒有拔劍相向,但想要闖入的衛兵們,和不許通行、形成人牆的騎士們,正交相怒吼著。

  於是站在騎士們背後的菲立歐,大大地吸了口氣——

  他手握刀柄,以整個建築物都可聽到的極大音量喊道:

  「王宮騎士團的全員,迎戰眼前的『敵人』!我們要暫時離開此處!」

  聽到這大聲叫喊,騎士團團員瞬間一起轉過頭來,菲立歐迎視他們,拔刀出鞘。

  菲立歐將耀眼的刀刃咻地直指前方,他的心臟雖激烈地鼓動著,但態度看來仍是從容不迫:

  「我菲立歐•阿爾謝夫代替騎士團團長威士托行使指揮權!為了救出團長,現在要先專心擊退眼前的敵人,再脫離此處!不要猶豫!突擊!」

  雖是唐突的指示,但經過威士托鍛煉的騎士團團員反應相當迅速。

  相反地,衛兵們見到騎士們因菲立歐的大音量和指揮而眼神大變,也因而嚇了一跳,開始想要逃跑。

  雖然衛兵們人數眾多,但說到劍術,他們只不過比百姓還要好上一點,就算仗著人多勢眾而不可一世,但每個人都很欠缺實戰經驗。

  衛兵們的小隊長板起臉孔:

  「你、你們想反抗嗎?全員……」

  他發號施令到一半,下巴就被一個騎士猛力揮了一拳。小隊長飛開來,雖然被背後的部下抱住,但眼睛轉了轉,就不再動了。

  菲立歐把拔出的刀收回刀鞘,他拔刀的用意原本就只是為了要威嚇敵人和振奮士氣。

  衛兵們也是阿爾謝夫的士兵,本來同胞相爭就是愚蠢至極,可能的話,他也不想殺人,想到以後可能與塔多姆發生戰爭,這些人也是貴重的兵力。

  玄關的衛兵們畏懼騎士團的氣勢,立刻跑向外面。

  在騎士們發威之後,菲立歐和拉希安接著來到王宮的中庭。

  一到外面,菲立歐立刻找尋著烏路可的身影。

  「菲立歐大人!」

  這幾天已聽慣的聲音響起,一頭水藍色秀髮的年輕司祭烏路可,正受到黛梅爾的保護。包圍在其周圍的衛兵們,也在認真的騎士面前體悟到自己處於劣勢後,陸續逃出。雖然停在稍遠處,但並沒有要再次突擊的樣子。

  這是因為他們也知道王宮騎士團在劍聖威士托的帶領下劍術有多高超。但是他們應該會馬上叫來大批人馬,下次就會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了吧!其中也可能會有攜帶弓箭的人,這樣一來,對於沒有擁有這類武器的騎士團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拉希安卿,你會騎馬嗎?」

  菲立歐回頭問道。拉希安點點頭:

  「雖然不太擅長,但騎馬奔跑是沒有問題的。那麼我們走吧!」

  「好的。不過——我們一定會回到這裡的!」

  菲立歐下定決心地如此說道,拉希安也深深地頷首。

  然後菲立歐對騎士們發號施令:

  「把各自的馬牽出來!我們現在要脫離王都!快一點!」

  在一片騷亂中,菲立歐的號令仍然發揮了作用。

  馬廄就設在宿舍一旁,這是為了方便騎士們用馬,而正因為他們是「騎士」,自然沒有一個人不會騎馬。

  烏路可跑到菲立歐身邊,一臉不安:

  「菲立歐大人,我——」

  菲立歐也預料到她可能不會騎馬:

  「烏路可,你就跟我同騎一匹馬吧!我們要逃離這裡,總不能還悠閒地搭馬車,對吧?」

  他這麼一說,烏路可緊張地輕輕點頭。

  騎士們陸續騎上了從馬廄牽出來的軍馬。

  菲立歐也選了一匹黑褐色鬃毛的馬,把烏路可面向後地安置在自己身前。

  然後他以環抱著她的姿勢拉住韁繩。

  在狹窄的馬背上,烏路可形成了把臉貼在菲立歐胸口的姿勢。

  「烏路可,這樣你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你用兩手抱住我,免得掉下去,要抓好喔!我會騎得很快,大概會搖晃得很厲害。」

  「好、好的。」

  烏路可以稍微沙啞的聲音回答,她照菲立歐所說,戰戰兢兢地把雙手伸到他背後,像個孩子般緊緊地抱住他。

  菲立歐輕拍她的背,朝騎士們高聲叫道:

  「不要理會衛兵們!以脫離此處為第一優先,直接沖向街道!」

  他拉住韁繩,調整好方向,踢了踢馬腹。

  菲立歐一馬當先,王宮騎士團的精銳也緊跟其後。

  去集合眾人的衛兵們還沒有回來,在遠處的士兵們基於使命感也追了過來,但馬跟人在速度上畢竟相去甚遠。

  他們穿過中庭,隨即來到了包圍城牆的城門前——

  只是警戒城門的士兵們已經等在此處,擺下陣仗,阻擋住他們的去路。

  逃走的衛兵們似乎也有幾個人跑到了此處,正好趕在菲立歐等人殺到之前,意圖勇敢地阻擋他們。

  先不管騎士們,就算只有菲立歐和拉希安,他們一定也很想抓住。其中還有人拉起弓箭,在劍所無法到達的城樓上,也有幾位弓兵正在待命……

  菲立歐確認烏路可緊抓住自己後,將體重加在馬蹬上,咻地拔出腰間的刀。

  他將刀指向前方,高聲叫道:

  「保護拉希安卿,突破此門!注意弓箭!」

  騎士們的回應夾帶著怒吼之勢而來。

  弓箭從守護著城門的衛兵陣猛烈地飛射而來。

  菲立歐放低了姿勢,以保護自己不受落下來的弓箭波及。

  射出的箭雖大多落到地面上,但還是有一些射中了幾位騎士所搭乘的馬,他們就如同從馬上掉下來般地飛落到了地上。

  當菲立歐轉頭注意他們的動向時,落地的騎士們大聲叫道:

  「菲立歐大人!請您先走!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幾位騎士捨棄了馬,擺起陣勢,沖向門口的衛兵。形成貼身肉搏戰後,弓箭手們也就無法發揮其力量,否則滿天飛舞的箭很容易射到同伴身上。

  一看到弓箭手們不知該如何出手,騎士團也跟著殺到,衛兵們的槍與騎士們的劍激起了撞擊的高亢聲響。

  其中,捨棄馬的騎士們停住不動,面對從城門邊沖過來的衛兵們,形成了人牆。

  菲立歐咬緊了牙關。

  丟下他們跑走——他辦不到,因此停下了馬。

  但是,他看看眼前擺動的水藍色秀髮,在一瞬間又恢復了冷靜。

  如今的菲立歐,懷裡有要保護的人,還有想從牢裡救出的人,要是在這裡停下馬,就必須捨棄這些人了。

  他不能白白糟蹋掉那些棄馬騎士們的忠誠。

  菲立歐毅然決然地用刀鞘代替馬鞭拍打馬屁股,同時用刀牽制在前方阻攔的衛兵,一口氣穿越過現場。在通過時還砍斷了弓箭手的弓。

  「別死!只要能保住性命,我一定會來救你們的!等我!」

  菲立歐向背後高聲叫道,繼續馬不停蹄地往前沖。

  回頭一看,一個落下馬的騎士微笑著豎起大姆指,菲立歐認出他的臉孔,是威士托所看重、原本是傭兵的劍士,一位名叫葛拉姆的中年男子。這滿面鬍鬚的偉岸男子,一邊對菲立歐笑著,一邊揮舞著劍,靈巧地架開衛兵們的劍進攻著。雖然他是那種幾乎殺不死、充滿活力的男人,但眼前的衛兵愈來愈多,不知道他可以撐到何時。

  負責警戒的衛兵們也豁出性命了。

  在平時,門口的警備人數大約只有十幾人,但是在事變之後,今天人數增加到十幾倍的規模。除了正規衛兵以外,也混有許多桑克瑞得家的私人士兵。

  若只有菲立歐一個人,還有可能偷偷地穿越周圍的城牆——但是要率領馬與騎士團出城,就只有突破此處了。就算現在改繞到別的門,也只是又給了對手重整態勢的時間。

  關於桑克瑞得家的私人士兵,他無法掌握人數有多少,但軍務卿把這視為國家大事,就算派出兩、三千人的士兵,也不是什麼怪事。

  在所有的人正式出動前,現在非脫離此處不可。

  出了門的外側,也有警備的士兵們在等待著。

  站在門前護衛的衛兵小隊長,向一馬當先的菲立歐粗聲叫道:

  「菲立歐大人,拉西安卿!請回城裡去!你們不能通過這裡!」

  這男子正是已故軍務卿葛楚德的部下。

  菲立歐回答他:

  「你們沒有資格抓我!不論如何我都要離開!」

  菲立歐一邊展現氣魄威嚇對方,一邊揮舞著刀。他架開向馬衝刺的衛兵所襲來的槍,像割破包圍網般地一跳……

  跨下的黑褐色鬃毛馬,是受過精心訓練的軍馬,並不懼怕衛兵的槍,它聽從菲立歐的指示,飛越了對手的頭頂。

  小隊長為了避開菲立歐的馬,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

  後續的騎士們也蜂擁而上。

  門前的衛兵們舉起槍想阻止他們。

  雖然有幾騎被他們的槍所擊倒,但在他們拔出槍之前,從後跟上的其他騎士立刻接手對上。

  騎士們只在那一瞬間稍作停留,接著便勢如破竹地突破了門前的重圍。

  雖有十幾位騎士捨棄了馬,但除此之外的約一百騎則平安無事地穿過城門、來到大街之上。

  菲立歐並未停下腳步,在石板路上疾馳著。

  拉希安•羅姆在騎士們的保護之下平安無事,萊納斯迪和黛梅爾也跟在他兩側。

  菲立歐抱著胸前的烏路可疾馳著,同時回頭看了一下——

  捨棄馬的騎士們牽制住衛兵,在少數對抗多數的局勢下繼續奮戰著。

  不能讓他們的努力白費——菲立歐又加深了這想法。

  在熱斗方酣的城門另一側,王宮的鐘樓高高聳立。

  威士托和達斯堤亞等要人們,正被囚禁在這王宮的某處。

  菲立歐並不打算捨棄他們,他在心中發誓,一定要儘快回來這裡,同時一個勁地向前疾沖。

  在接近黃昏的此刻,這唐突出現的大批人馬讓街上的人紛紛瞪大了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馬群穿越了民眾的包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離開了王都。

  中場來訪者的意外收穫

  仰望夜空,乍見星星隕落。

  那閃爍的流星在半空中失去光芒,就此消逝無蹤。

  小小的碎片在大氣圈中燃燒殆盡——仰望天空的少女是如此判斷的。

  她——麗莎琳娜一邊對這還看不慣的星星位置感到迷惑,一邊仰望著星空。

  此時正是日暮時分,天空與其說是黑色,還不如說是濃烈的藍色。

  再怎麼努力把眼前的星星連在一起,也無法拼成麗莎琳娜所知道的星座。麗莎琳娜下了結論:這裡畢竟還是不同的星球啊!

  她現在正在錯綜複雜的巨大峽谷底部,在河邊一角燒起了小小的火堆,一邊用火烤著捕來的魚,一邊眺望著星空。

  她打算去追逃走的來訪者們,在邊探聽其消息邊行動中,不知何時就來到了此地……

  麗莎琳娜以自己的臉為範本,「看過長得跟我很像的人嗎?」她邊問著路人邊來到此處。幾乎所有人都表示不知情,但其中卻有一個女人說:「好像有看過。」

  這名女子是擺路邊攤的商人,說是看過跟麗莎琳娜很相似的女孩、以及巨漢等一行數人。巨漢像是很驚奇地看著商人所販賣的水果,在被神似麗莎琳娜的女孩喝斥後方才離去。

  那種水果在麗莎琳娜等人以前的世界裡是沒有的。

  然後,她就急急忙忙地照著女商人所指示的方向,來到了這個峽谷——

  由錯綜複雜的河川、濃密的森林與高聳的懸崖所構成的此處,看起來不像一般人會來的地方。不過正因為是這樣的地方,對對方來說反而是容易藏身之處。

  麗莎琳娜無法決定要往回走還是繼續往前進,但她想先在此過一夜。街上有被稱為「神殿騎士」的人們,反而來得更加危險。

  在雄偉的峽谷一角、離大河相當近的樹蔭下,麗莎琳娜抱著膝蓋坐著。

  傳進耳裡的全是潺潺流水聲。

  麗莎琳娜初訪此處時,第一印象就是——綠意盎然的「大峽谷(Grand Canyon)」,雖然和原本「大峽谷」所應有的地形完全不同,但從是由河川侵蝕所造成,以及景觀雄偉這兩點上看來,倒真的都很類似。

  麗莎琳娜不知為何對此處感到懷念,因而想要探尋這樣的地方。既然自己會有這種感覺,追來的人們說不定也會抱有同樣的懷念和好奇心。

  麗莎琳娜一邊以遙遠的眼神仰望星空,一邊輕輕顫抖著。

  ——就在幾天以前,她還在這個世界的神殿過著不用擔心飲食和睡眠之處的生活,但現在不能再那麼享受了。

  被殺害的人們——說不定都是麗莎琳娜「害的」。

  她之所以逃出神殿前來追他們,也是為了這件事。

  她覺得好寂寞……

  不過,她對這種感覺早就習慣了。

  麗莎琳娜把從某家店擅自借來的毛毯披在身上,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有點怪……)

  麗莎琳娜的這個疑問,是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因受到菲立歐等人的保護,所一直抱有的印象。

  怪的還不只一件事……

  第一就是——語言竟然相通這件事。

  當然多少有發音怪異或聽不懂的單字,但是關於文法或慣用語、一般的名詞或動詞,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雖然多少有些她從未見過的動植物,但也有很多貓狗之類很熟悉的生物。在餐桌上的調味料味道雖然樸實,但卻很有滋味,給人一種很懷念的感覺。

  這完全不添加合成物質的味道,在麗莎琳娜的世界裡是早已消失的了。

  存在著夏吉爾這種像蛇的生物雖然讓她驚訝萬分,但經過談話之後,就會知道他們其實都是溫柔的人……

  對於這個世界,麗莎琳娜瞭解得還很少。

  但有幾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一天的時間約是二十五個小時,一個月為三十天,一年有十三個月,其他好像還有閏年,但她還來不及向神殿的庫娜學習更多,就離開了。

  季節則有春夏秋冬的變換,每年在春夏之際,就會發生被稱為「天空之鐘」的奇妙現象。

  另外,這個世界並沒有石油或煤炭之類的石化燃料,使用的是植物油或木炭。在制鐵等需要強大火力時,好像就會使用由劄卡多神殿所生產的「火之輝石」。

  另外,還有使土壤肥沃的佛爾南神殿輝石、使水質清澈的涅迪亞神殿輝石,還有可以召喚風的加魯尼耶神殿輝石……至於從威塔神殿所生產的「生命輝石」,效果則遠遠高出其他輝石。

  關於這種所謂的輝石,麗莎琳娜並不是很瞭解。據說那好像是從禦柱的底面自然掉落下來的石頭,但真相並不為人所知。

  神官們說這些輝石具有「神的加持」,事實上,如果他們不如此說,恐怕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吧!

  由自然現象來看,這些輝石對人們來說也未免太好用了。

  這個世界拜這些輝石所賜,簡直就像是用來做為生命圈研究素材的封閉式盆景,在生產與消費上取得均衡,而且不會超出自然的淨化能力,可適度地保有人類文明。

  也許可將此視為文明進化的過度期……但神殿的人卻說,他們的生活水準從幾百年前以來就不曾有所改變。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文明的進步,似乎是停滯在某一條線。科學或化學都被局限在煉金術的怪異範疇中,而妨礙了其進化。

  麗莎琳娜認為——人是經常追求進步、不斷地開啟禁忌之箱的生物,然而在這世界卻不儘然是如此。

  可能是湊巧沒有出現天才型的科學家,也或許是輝石這種便利「東西」的存在使得人們並不迫切需要進步——也或者是某人刻意地封鎖了這個世界的進步。

  各式各樣的事情綜合起來,讓麗莎琳娜覺得這個世界的運作方式很奇怪。

  如今她孤伶伶地一個人在這樣的異鄉。

  滿天星空哀傷地填滿了她的雙眸。

  麗莎琳娜發現自己視線模糊,於是慌張地擦起眼睛。現在一哭,可能就停不下來了。

  當麗莎琳娜將視線轉回地面上時,在火堆與星光的照耀下,她注意到水面上有東西飄流過來。那不過是個什麼白色的東西——她剛開始只是如此想的。

  但就在麗莎琳娜凝眼觀察時,終於明白那是什麼了。

  白色、浮在水面上的——是人的「手」。

  那被斬斷的人手,慢慢地漂在河上。

  「唔~」麗莎琳娜屏息看著它。沒看到手的主人,只有一條手臂寂寞地浮在河上。

  仔細一看,周圍還有折斷的木板和不太清楚的「某物」漂流著。

  麗莎琳娜想要看清楚,但卻馬上轉開視線。那「某物」正是人類的頭顱,周圍雖然很暗,她卻看到了那失去焦點的死人雙眼。

  恐怖讓她全身發抖:心跳的聲音大到連她自己都聽得見。

  麗莎琳娜不知道在上游發生了什麼事,看到這淒慘的光景,她迷惑了。

  上游又——漂過來一具人體。

  這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被一些板狀的物體所包圍。

  麗莎琳娜注意到那板狀物體應是馬車的殘骸,周圍還有類似貴族所乘馬車的奢華裝飾。這個人的身體因木板的浮力而沒有沉入水裡,頭部完全露出水面。

  這飄流過來的是一個與麗莎琳娜年紀相近的女孩,她緊閉雙眼的臉就像雕像般,雪白的肌膚毫無生氣,綠色的秀髮飄散在水面上。

  這女孩身體似乎並未有被斬斷之處。

  麗莎琳娜戰戰兢兢地看著她。

  ——說不定

  麗莎琳娜心想,說不定她還活著。雖然四周一片漆黑,但她身上看起來並沒有外傷,而且,既然她浮在水面上,應該是還可以呼吸的狀態。

  麗莎琳娜看著大河上游,自己所在之處是峽谷的底部,她不知道懸崖上發生了什麼事,但那裡有道路,可能是馬車發生了什麼事故而摔了下來。

  麗莎琳娜下意識地開始脫下神官的衣飾。

  河水的流速並不是很快,季節也才剛進入初夏,所以水溫並不會很低。

  麗莎琳娜丟下沉重的衣服,僅穿著內衣,就一腳踏人了河中。

  她一邊游向漸漸變深的河中,一邊觀察綠發的女孩。

  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像是洋裝,脖子上佩帶的寶石閃閃發光,可能是貴族或富商的千金吧——

  至少看起來不像是個平民。

  在還無法判斷女孩生死的情況下,麗莎琳娜遊到了她身邊。

  她顫抖著伸出手。

  她觸摸到的肌膚濕潤而冰涼,但是肌膚還有彈性,並沒有死後僵硬的現象。

  麗莎琳娜正要把她從馬車殘骸中拉出來,卻不禁屏住呼吸。

  她身下還有一個人——

  那是瞪大了眼的一個細瘦老人。

  他的手伸向空中,簡直就像在保護位在上方的她一樣,不過一隻手臂卻從手肘處被切斷,消失在某處了。麗莎琳娜一開始所看到的斷臂,可能就是屬於他的。

  不必再確認,也可以明顯看出這個老人已經死了,在極度透明的水中,露出了青白色、如同內臟一般的東西。

  麗莎琳娜忍住想要嘔吐和慘叫的衝動,只把女孩救出。

  女孩的手臂彎折,彎向不尋常的方向,其他則沒有明顯的外傷,但也很難說一定沒有其他傷勢……要是這是具屍體的話——

  這麼一想就覺得很恐怖。只是,要是她還活著,麗莎琳娜就絕不能丟下她不管。

  等到了岸邊,再確認她的生死還不遲。

  星空下,麗莎琳娜背負著女孩冰冷的身體,開始拚命地游向岸邊的火堆。

[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8-12-15 12:15 AM 編輯 ]
作者: ckkd861130    時間: 2008-12-15 12:14 AM

  後記

  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給大家拜個晚年。

  這篇後記是在二OO三年年底寫的,但我想等這本書出版,應該是二○○四年的事了。也就是說,以下就當作現在是二○○四年來寫吧——

  仔細想想,我出第一本書是在二OO一年的二月,從那以後過了三年——時間過得真快,今年已將邁入第四年,而去年也在大家的關照之下平安地度過了。

  常聽到「第二年的魔咒」或是「第三年的外遇」(?)之類的話,但當想深入探究——「那第四年有沒有什麼呢?」時,卻什麼都想不出來。雖然也有人說:「桃栗三年柿八年」(注:桃子跟栗子從發芽到結果需要三年,柿子則需要八年),但那就等於是不把第四年到第七年當一回事一樣。以人來說,雖然有七五三(注:日本傳統的一個儀式,專門為七歲的女孩、五歲的男孩以及三歲的男孩和女孩祈福)這個節日,但也是跳過第四年,大家還真的不太在意第四年啊!

  我試著在搜尋引擎上搜尋,查出的「第一年」有五十一萬八千件,「第二年」有三百一十三萬件,「第三年」有十七萬七千件,「第四年」有八萬四千一百件,「第五年」有兩百二十四萬件,「第六年」有一百九十八萬件……(二OO三年十二月時的數字)

  先不管第二年特別多這回事,但「第四年」很明顯地少得多,這是怎麼回事呢?其差別是三十七比一,想要一一去找出其原因,不知道要花掉多少時間,但我卻總是無法釋懷。

  所以我就想,有沒有什麼東西跟「四年」是有關連的,有沒有呢……在我想到頭都快破時,才想起大學不正是四年制的嗎!一想到這——「說不定今年不只寫小說,還有畢業論文要寫呢!」就連我自己都陷入不明所以的混亂中,我想,睡眠不足時的思考大概就像這樣吧!

  其實,畢業論文就算不寫也沒什麼關係,但從今年起,我將開始每個星期回一次母校擔任兼職講師,目前則還在做準備。

  四年前,我還是在台下茫茫然聽課的學生,但現在竟變成站在講臺上授課的人——由於之前我並沒有選修過教育課程,所以雖然自己要上臺講課,卻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正如前面所說過的,畢業論文就算不寫也不要緊,但我還是感到很大的壓力。

  不管是站在教人的、還是被教的立場,我想自己已經經歷過不少事,多少也想藉這個機會重新評估自己的方法論,所以就決定先試教一年看看。

  我很努力希望學生們不會認為我只是個二十六歲的毛頭小子,在跟朋友談過這個想法後,他給了我很珍貴的意見:「你看起來像早就超過三十歲了,所以不必在意啦!」這真是個令人心有不甘又心情複雜的歲數啊!

  雖然有點害怕,但能獲得新經驗,還是讓我非常期待。

  雖然最近生活上有這樣的變化,但我的本業畢竟還是寫小說,所以也想比以前更卯足勁在這方面努力。特別是《天空之鐘》,正如各位所看到的,它是以類似分段又沒有分段的形式連接,所以我想儘量不讓各位等太久。關於其他已經出版的兩個系列,我也不想放棄,所以今年看起來會是相當忙碌的一年。

  ……說雖這麼說,但其實我也希望今年過得忙碌而充實……只是,也有人說「忙這個字寫成心亡……」總之,這就算是我的新希望好了。我想,最後大概也是會適可而止……一如我的老樣子,懶懶散散地過日子,真對不起!(汗)

  說了這麼多……我還是沒能回覆收到的信和賀年卡……真是無情無義。不過,大家所寄來的信,都是我很重要的精神食糧。謝謝大家!

  因為時間的因素和本人的笨拙,無法給大家回信,但是在接到信時,我想至少要在作品上回應大家的期待,所以又再度充滿了活力。

  當然,不只是寫信給我的朋友們,還有購買本書並閱讀的讀者,非常感謝——沒有其他話好說的了。

  可以繼續寫這個故事——或者該說,可以寫自己喜歡的小說,都是因為有閱讀它的人在。

  每次要寫感謝的對象,總是沒完沒了,而且還有篇幅上的限制,這次就此打住——

  總之,今年也請大家多多指教。

  二OO四年冬 渡瀨草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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