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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蔡小雀 -【我們的愛情不同步之三】不約會女孩 [打印本頁]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07 AM     標題: 蔡小雀 -【我們的愛情不同步之三】不約會女孩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07:4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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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曾經以為愛情的降臨,是上天給予她最美好的禮物
她以為自己遇到了知音,以為幸福離她很近很近
全心全意認定他就是她生命中的最佳男主角
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獻給他
怎知她以為的愛情,只是他主導的一場卑劣而殘酷的遊戲
當夢幻滅了,心碎了,從此她再也不相信愛情……
多年後,那個傷她甚深的男人再次回到她的生命裡
用一貫包裝在柔情底下的霸道,執拗地追逐在她身後
還對她擺出一副「此情綿綿無絕期」的深情模樣
哼!當她眼睛瞎了看不見,耳朵聾了聽不到嗎?
他泡妞把妹的豐功偉業可是街知巷聞,人人津津樂道
要是相信他有真心,活該被拖去暗巷毒打的就是她了!
她曾立誓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她所擁有的一切
尤其他無權再一次把她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
既然他不肯放過她,那她也是沒在怕的啦
這一回不需談情不必說愛,他們不約會,只滾床……

【出版日期】2012/5/10
【出版社名稱】禾馬文化
【系名及編號】珍愛系列J3398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09 AM

幸福的選擇權蔡小雀        

   愛情,等同於幸福嗎?

  在很久很久以前,當少女的夢想裡只有鳥語花香、音樂曼妙,還有騎著白馬而來的王子時,愛情,幾乎是幸福的另一個名詞。

  可是時光荏苒,歲月流逝,少女漸漸大了,世界也從單純的七彩,變成了各種複雜的顏色,有時金光閃爍,有時綠意盎然,有時是藍天,有時卻只是層層迭迭、看不出是黑是白的灰……

  於是少女們知道,生活多了很多不同的選擇,不見得每一條路都能通往幸福,而在愛情的岔路上,有時只是一個錯步、一個轉彎,一切又變了樣。

   有時,會開始想念過去,那些瓊瑤阿姨羅織的愛情神話裡,雖也有苦有悲、有現實有虛幻,可那時候的人們渴望的愛是多麼地純粹、熱烈。

  於是有了含煙山莊里的霈文與含煙、雲帆與紫菱的一簾幽夢、皓禎和吟霜的梅花烙訂情、爾康和紫薇的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有時,會盼望真正了解那些亦舒阿姨筆下多情卻又理智的纏綿傳奇,窺見都會里女子對愛的渴望、空虛、勇敢或迷惘。

  如向《我的前半生》裡尋回自我的子君、《玫瑰的故事》裡顛倒眾生的黃玫瑰,在愛與恨、物與欲中徘徊輾轉拉扯的喜寶,《朝花夕拾》裡匆匆瞥見了愛情原來的模樣,只此一眼,卻已是刻骨銘心,跨越數個世紀戀戀不忘的陸宜……

  我嚮往當時的愛情,那幾乎是一輩子的事,可是現在,往往更常見到的是,花方初綻香未褪,蝶已展翅自飛遠。

  彷彿我們的愛情,我們的香氣,我們的靈魂,還依依眷戀著那份熱度與滋味,可是窗外早已天光大亮,所有夢裡繾綣的美好再怎麼不捨,也只能消失在空氣中。

  等待,或者終有時日,夢還再續。

  可幸福,幾乎又成了另一種模樣,它有時像是不需要太多的愛,只要溫暖多那麼一點點、關懷多那麼一點點、牽掛再多那麼一點點,然後,就可以找到牽絆住兩個人的理由,藉此,漸漸走向幸福的可能。

  如果是你,會選擇堅守那份燃燒靈魂的偉大愛情,還是人生中那小小的、暖暖的、可靠的幸福呢?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10 AM

楔子

   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站在SOGO百貨的咕咕鐘底下,看著四周人來人往。

  漸漸地,暮色完全消失,黑夜降臨,四處亮起的燈海,理直氣壯地取代了自然的天光。

  時間一點點地在眼前流逝,背後的咕咕鐘卻不知又第幾次響起,帶著歡快單純可愛的音樂,歌頌著世界無比奇妙美好。

  然後,明亮燦爛的燈又一盞一盞地熄滅了,人潮變得稀落、清冷。

  她還是固執地佇守在原地。

  ……一定,會來的。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18 A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11:51 AM 編輯

第一章

   砰地一聲巨響!

  花小姜從床上重重摔到床下,跌得她眼冒金星、七葷八素。

  “見鬼了……”她疼得齜牙咧嘴,邊揉著屁股邊掙扎爬回床上。

  要死了,無緣無故的作什麼惡夢?

  她甩了甩頭,渴睡地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山里,摟緊了被子,迫不及待再和周公大戰三百回,怎知天殺的手機鈴聲瞬間​​大作,彷彿幸災樂禍地叫個不休。

  她咒罵了幾句連建築工人聽了都會臉紅的粗話,粗魯地抓過手機,“喂?!”

  “你昨天有看官網上瘋狂湧進的抗議留言嗎?”

  “啥?”她遲鈍的腦細胞反應慢了好幾拍。

  “網友們都快瘋了,譙聲震天。”

  “嗯,哦,那還好啊……”她強捺下打呵欠的衝動,聽著導演在電話那頭幾近抓狂的抱怨,心不在焉地應著,眨眨酸澀乾涸的眼睛,暗自盤算著是不是該再去眼科一趟,多拿幾瓶治療眼壓過高和乾眼症的藥水。

  嘖,真不曉得導演窮緊張個什麼勁兒?

  觀眾越抗議,收視率越高,這不一直是台灣八點檔最離奇弔詭不思議的“正常現象”嗎?

  “他們都罵不該讓那個壞女人龐玉蓮奇蹟痊癒,再繼續使壞下去,不然這世上還有天理嗎?”導演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崩潰了。

  “我說關導!”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檔戲本來預計到八十集就大結局的,是節目部說收視率太好,副總下了指示,要我們一路拉長到現在的兩百零三集,並且目標上看三百集,不然按照原本計畫,龐玉蓮在第七十五集就已經得到報應,死到不能再死了。”

  導演一時語塞,半晌後才道:“嗯,我也知道辛苦你了。可是網友群情激憤,都說要是龐玉蓮這次還沒死成,就要集體罷看轉台。你想我們現在和友台殺紅了眼,好不容易才領先一點多的收視率,萬一要是這個這個,那我們一定會那個那個……”

  她聽著導演又在那頭叭啦叭啦的說著廣告量、收視率調查等等,突突疼痛的眼壓已經全面升高為強烈的偏頭痛了。

  “嗯,對,有道理,雖說ON檔戲壓力大,時間又緊迫,但我們八點檔還是應該做出質感,具有是非觀念和道德倫理,並肩負起社會責任。”她伸手摸索著床頭櫃,拿了顆止痛藥直接吞下去,隨即一本正經道:“身為團隊的一分子,我這個編劇當然應該唯導演馬首是瞻,這樣吧,那您怎麼說,我就怎麼做,絕對沒有第二句話! ”

  導演聞言大喜,“太好了!”

  “那請問導演,”花小姜的聲音甜到不行,“龐玉蓮死了以後,誰要當壞人?”

  電話那頭倏地陷入尷尬的沉默。

  她很“善良”地耐心等著,一方面等止痛藥滑進胃裡進行消化,一方面等電話那端的導演從嗯嗯啊啊的乾笑中找迴聲音。

  “呃,其實……網友的意見我們是應該多多少少參考一下,不過也用不著因為這樣就嚴重影響、偏離我們戲原本的主軸嘛,你說是吧?”導演有些訕然的問道。

  “導演英明。”她​嘴角微微牽扯了下。

  反正從進入這一行開始,她就已經被迫習慣了一開始設定好的劇本和主軸,一定會遇到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最後被“嚴重影響、偏離軌道”到十萬八千里遠,然後出現了“張飛打岳飛”的時空錯步大亂鬥。

  唉,想當年剛出道時,她可也是個讀紅樓、啃三國,寫言情小說的文藝女青年呢!

  就在花小姜內心默默哀悼自己被埋沒的文學才華時,電話那頭的導演在三兩句話間,便已自我合理化的解釋和交代完畢了。

  “……不要緊,戲劇衝擊性是一定要的,我支持你,你繼續努力,加油!”最後導演還不忘擺出架子,口吻權威地催稿,“記得今晚一定要把第兩百零七、兩百零八集的劇本寫完傳給我,知道嗎?存檔已經沒多少了──”

  “了解,明白,拜拜。”她​​迫不及待切斷通話,免得下一句“屁啦,話都是你們在說”管不住衝口而出。

  花小姜隨意把手機甩在一旁,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拖著疲憊的身體往書房方向走去。

  “我○○你個××……”她邊走還不忘邊造口業。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成了這麼沒氣質沒口德又脾氣暴躁、尖酸刻薄的機車編劇的?

  夢裡那些支離破碎的影像,再度陰魂不散地浮現腦海。

  她有些麻痺地緩緩坐進椅子,視而不見地盯著保持在休眠狀態中的電腦螢幕。

  因為啊,花小姜,你就是個不折不扣、蠢到極點的傻子。

  這些年來,她筆下編寫了無數角色的命運和悲歡,可以讓身陷絕處的人奇蹟獲救,可以讓所有遺憾的錯過再度重來。

  然而諷刺的是,不管那個相同的場景在她的夢裡出現過多少次,不管她費盡一切力氣命令自己轉身走開,可最後,結局都是一樣的。

  她依然又回到了那個咕咕鐘底下,彷彿受到詛咒般,一次又一次看著暮色沉沒,夜色籠罩,面前仍舊空空蕩盪……

  時尚的靛藍色大廈門口,聚集了各大媒體記者,喧鬧沸騰中帶著掩不住的肅殺之氣,人人都想搶到最好的畫面及收音位置,並且搶在第一時間發出新聞。

  這一切,都是為了近日商界和娛樂圈傳得沸沸揚揚的大事件──台法混血名模劉君兒懷孕了,孩子的父親疑似是亞洲航運界龍頭“華海集團”小開兼總經理的趙子安。

  頂著哈佛經濟、企管雙博士學位歸國的趙子安,最為人津津樂道、街知巷聞的,除了由他帶領的華海集團連續三年創下驚人收益,使得公司股價一飛沖天,穩穩居於航運界股王位置的豐功偉業外,最令人好奇及熱烈議論的,就是風流倜儻、花名在外的他,成為八卦周刊封面人物的次數,遠遠超過演藝圈當紅的歌手和演員。

  這年頭大家都愛看八卦,尤其是商業鉅子和偶像明星之間的燙手芭樂級新聞,更是一般平民百姓最愛看的熱鬧,所以這次大家都很關心,究竟長腿名模劉君兒能不能母憑子貴,躍上高枝變鳳凰,穩坐華海集團的總經理夫人寶座?

  記者會三點開始,眼看著時間逐漸逼近,記者們紛紛卡位,就等著一向被封為“商界的藍正龍”,高大英俊、笑容邪惡迷人的趙子安現身說明。

  “到了到了,趙總到了!”前方搶到好位子的媒體開始騷動起來。

  果不其然,在玉樹臨風的華海集團對外發言人司特助身後出現的,便是總經理趙子安。

  霎時,閃光燈啪啪啪大作,瘋狂捕捉著趙子安的每一個鏡頭。

  “趙總,請問您和名模劉君兒是否已經定下結婚日期了?”

  “趙總,請問您的父親會接受一個出身演藝圈的兒媳婦嗎?”

  “趙總經理,有消息說只要劉君兒生下的是男孩,您就會立刻贈予華海集團百分之二的股權給他們母子?雖然身為價值百億的航運集團小開,但是您這樣做不會引來股東們非議嗎?”

  “趙總經理,請問您是因為那部由華海集團及觀光局聯手贊助拍攝的偶像劇『來自大海的情人節』,這才認識首度擔綱女主角的劉君兒嗎?那麼這部收視率暴紅的偶像劇是不是也可以稱作是你們倆的定情之作?”

  “趙總經理,請問您會考慮讓劉君兒和寶寶一起接拍嬰兒奶 ​​粉廣告嗎?您有沒有可能一起入鏡?”

  記者們像聞到血的鯊魚般撲咬著不放,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漫天蓋地而來。

  趙子安果然是見慣大場面的,自始至終氣定神閒,雖然眼睛快被閃光燈閃瞎──是說也不會比記者的問題更瞎了──俊臉上仍舊保持淺淺笑意。

  “謝謝各位記者朋友對我個人私生活的關心。”他終於開口了,嗓音低沉渾厚,目光環視全場眾人一圈,記者們立刻安靜下來,等待著他的回答。

  一旁的司特助清了清喉嚨,有意地看了看腕際的表,提醒他注意時間,三點二十分還有場視訊會議要開。

  趙子安抑下翻白眼的衝動,略帶嘲謔地瞥了他一眼。

  嘖,平時領發言人的那份薪水,一有事就迫不及待把他這個老闆扔進狼群裡,還有沒有職場倫理啊?

  “趙總經理,請問您的說法是?”有個白目記者又想搶話。

  “我的說法就是……”趙子安頓了頓,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有說劉君兒小姐肚子裡的小孩是我的嗎?”

  全場安靜了三秒鐘,像是連根針掉下來都清晰可聞,但下一瞬間,爆出了各種問題和聲音──

  “趙總經理……”

  “趙總……”

  “記者會到此結束,謝謝。”趙子安笑著朝眾人頷首,接著轉身回公司去了。

  留下滿場驚異錯愕、面面相覷的媒體記者,和來不及閃人的司特助。

  “司特助,請問……”

  “司特助,您有什麼看法……”

  “司特助……”

  司特助壓下腦海裡閃過的種種“逆上”詞彙,表情溫和帶笑,彬彬有禮地面對眾人,善盡一個發言人的職責。

  “各位記者朋友,針對近日流傳的不實消息和報導,華海集團一概嚴正否認,並將保留法律追訴權。”

  當天夜裡──

  在大直水岸的某棟豪宅,透過垂著窗簾的落地玻璃,隱約透出了微微暈黃光影。

  趙子安拔掉電話線、關掉手機,切斷所有外界可以聯絡得到他的種種方式,斟了半杯威士忌握在手中,他在長沙發上挪動下身子,找到最舒服自在的位子,然後按下電視遙控器。

  擁有億萬身家的他,最私密且不為人知的嗜好之一,就是看×台的八點檔。

  在這齣令人爭議、飽受評論的本土劇裡,各個演員誇張使勁地扮演著戲裡的角色,有悲苦善良無知的大老婆、看似敦厚卻自私無能的丈夫、囂張跋扈的第三者、伎倆拙劣卻屢佔上風的小人,以及他們那些永遠不記得該上鎖、好讓仇人可以一推就闖進來嗆聲放話的家中大門。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海港BOT案的利潤高達數百億,我說什麼都不可能拱手讓給你的。哼!老實告訴你吧,你的底標其實已經被我偷偷換過了。”戲裡癡情守候女主角的男配角耍狠地咆哮,“王自強,這就是你傷害宜心的下場,為了宜心,我發過誓,我一定會鬥垮你!”

  趙子安含在嘴裡的威士忌險險噴出來,好不容易吞下後,忍不住嗤地笑了出來。

  “哪來的數據和考證?”他揉著下巴,喃喃自語,“搞得出數百億利潤的話,連我都想去搶標了。”

  接下來的情節只有更離譜,更誇大,但他還是耐著性子看下去。

  中間廣告時段,看著“華海航運”的企業形象廣告,他眼裡浮現一絲滿意之色。

  直至最後片尾曲響起,字幕打出所有劇組工作人員名單,當那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時,他的眼神像是溫柔,又像是悲傷……

  晚餐時分,花小姜坐在速食店三樓的窗邊,據案大嚼雙層牛肉堡。

  關在書房裡連趕了五集劇本,她差點油盡燈枯地倒斃在電腦前。

  友台是整個編劇小組一起腦力激盪,尚且都寫到快吐血了,而一向習慣單打獨鬥的她能活著撐到現在,還真是奇蹟啊!

  人家演的是爆柑拳,她賺的卻是爆肝錢……唉。

    “等寫完這檔戲後,我再也不接八點檔了。”她餓死鬼投胎似地囫圇吞完了漢堡,喝了大半杯檸檬紅茶後,這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第一千零一次地賭咒立誓。

  錢雖是好東西,也犯不著為了錢賭上性命。但話又說回來,這條命不拿來賺錢,還能拿來幹什麼?

  她單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古人說得對,大家搞得那麼忙碌,不就是一個為了名,一個為了利嗎?

  花小姜嘆了一口氣,拈起一根涼掉的薯條放進嘴裡,機械化的咀嚼著,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小姜。”一個愉快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她懶洋洋地抬起頭,嘴裡還在嚼薯條。“來這裡幹嘛?不怕被影迷認出來?”

  “安啦。”長相俊秀卻經常扮演陰謀滿腹男配角的蘇原璽戴著墨鏡,身穿帥氣皮衣和牛仔褲,頭上戴著棒球帽,一屁股坐進她身旁的椅子裡。

  “今天沒你的戲,怎麼不回家睡大頭覺?”她往嘴裡丟進第二根薯條。

  蘇原璽摘下墨鏡,同時將棒球帽簷壓得更低,滿臉笑意地瞅著她,“好不容易今天不用進棚,睡覺太可惜了。嘿,我說小姜──”

  “你不想睡我要睡。”她白了他一眼,“還有,對我要尊稱一聲『姜姊』,不然『花編劇』也行。沒大沒小。”

  “我還『花系列』咧。”他笑了起來,“不就比我多那麼兩三歲嗎?用得著這麼老氣橫秋的扮大姊?”

  “就算只早你一分鐘出生,也還是你的姊字輩。”花小姜往椅背一靠,懷疑地打量著他,“幹嘛?又來跟我盧你的戲分嗎?抱歉,這件事我不能決定,你要去找導演和製作人,我只是個小編劇,老闆要我上刀山就上刀山、跳火圈就跳火圈,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不是來談公事的。”蘇原璽有些好氣又好笑,興味濃厚的目光直盯盯看著她,“我只是想跟你約個會,看場電影,就這麼簡單。不要防備心那麼重好嗎?”

  “約會?”她神情僵了一瞬,隨即回復一貫的憊懶和心不在焉,“孩子,你找錯人了,姊姊我不約會的。”

  “就只是看一場電影,我都追了你大半年了,你總該給我個機會……”他咕噥抱怨。

  “我不約會,只滾床。”花小姜瞥見他像是嗆到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補了一句:“不過我不跟小弟弟,免得抽事後煙的時候會自覺像吸乾了小書生精氣的黑山老妖。”

  “你、你幹嘛老愛這樣說話?”蘇原璽尷尬地漲紅了臉。

  “因為姊姊我不年輕羅。”她以老大姊的姿態大剌剌地拍拍他的臉頰,“你不是我的菜,我也不是你那杯茶,我們兩個不如把那個時間省下來,各自好好賺錢,OK?”

  “小姜──”他還想抗議。

  “我吃飽了,你慢用啊!”她笑咪咪地端起餐盤就要走開。

  “嘿,等等!”蘇原璽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這是你逼我的哦!”她壓低聲音,眼裡掠過一絲狡獪之色,蘇原璽還來不及會意過來,下一瞬間──

  “你不是那個『為愛向前行』裡的李少民嗎? !”花小姜花痴似地尖叫,“天哪!你本人好帥啊啊啊……”

  拜八點檔無遠弗屆的影響力所賜,尤其蘇原璽扮演的角色又是個亦正亦邪的癡情代言人,愛女主角愛得死心塌地,不惜與敵人做交易,搖身一變為劇中最令人又愛又恨的大反派,所以果不其然,當他的本尊身分一曝光,登時引起不小的騷動。

  “李少民?真的是李少民耶!”

  “李少民,我們可不可以跟你拍張照片?”

  “請問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趁著蘇原璽被熱情民眾包圍之際,花小姜輕輕鬆鬆就閃人了。

  “看來下次是不能再來這家速食店了。”

  花小姜搔搔短髮,低頭看看身上洗得鬆垮褪色的T恤和牛仔褲,腳上的黑色戰鬥靴,不免懷疑起蘇原璽這小子是不是視力有問題?

  “追我?”她忍不住嗤地笑了。

  應該是太閒,覺得逗逗編劇大姊找樂子,既不會被當真也不傷感情,更不用負責任吧?

  男人都一樣,小男人沒真心,大男人沒良心……

  她眼神冷漠了起來。

  下一刻,花小姜掏出手機,按下那組熟悉的電話號碼,待電話被人接起,開口簡短地說了五個字:“九點,老地方。”

  也沒給對方回答的機會,二話不說就切斷了通話。

  這是一間頂級隱密的飯店VIP套房。

  寬敞的房裡只開了一盞金屬鏤花立燈,略微照亮了一角。

  花小姜佇立在落地窗前,背對著房門口,已經摘下那副黑框近視眼鏡,露出一雙迷離的眼眸,寬鬆浴袍底下不著寸縷,光裸肌膚敏感騷動著、等待著,那屬於身體最純粹原始的飢渴被滿足。

  至少,對肉體“情慾的感官”投降,總比臣服在所謂“偉大的愛情”下要安全、聰明多了。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錯以為愛情代表永恆,而永恆,象徵一生一世的幸福。

  她再也不相信和他之間能擁有什麼幸福,現在的她,只圖一晌的歡樂,片刻的快活。

  身後的房門,傳來細微的開啟聲響,雖然柔軟的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她的背脊仍然竄過熟悉的觸電感。

  儘管她痛恨承認,然而身體依舊自有意識地感覺到了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帶著某種該死的性感蠱惑,揉合了無可抵擋的、令人怦然心跳的男性氣息和體溫,對著她籠罩包圍而來。

  “小姜。”他的嗓音低沉渾厚似嘆息。

  “我不是來聊天的。”她​​淡淡道,手指扯開了鬆鬆縛在腰間的衣結。

  結一鬆,浴袍半敞開了,她轉過身,無畏地面對著高大的男人,目光平視著那結實寬闊的胸膛,礙眼的黑襯衫、銀灰領帶,還有更礙事的義大利高級皮腰帶,手不假思索地伸過去。

  “小姜!”他有一絲心疼無奈,溫柔地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裡。“你先聽我說──”

  “放開我!”她使勁想將手抽離他溫暖的掌控,聲音變得冷硬,“如果你沒興致,早說,我就用不著過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垂眸凝視著她,霸道地將她環進懷裡,緊緊靠在自己胸前,“不准走。”

  她​​僵硬地靠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

  他把握著這珍貴難得的片刻,將她擁得更緊。像是這樣就可以不用放手,像是這樣,就能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請你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她的聲音冰冷而無動於衷,“我不是來談情說愛的。如果你不能滿足我,那麼,我走。”

  “別走。”他呼吸一緊。

  她嘴角上揚,眼底卻毫無笑意,伸手一顆顆地剝開他名貴襯衫上的貝扣。他身上的氣息還是那麼地好聞,陽剛、醇厚而純男性,彷彿黑巧克力融合了威士忌的味道。

  而且,他已經被撩起了……

  她的指尖輕輕撫上他赤裸強壯的胸膛,緩緩撫摸游移,感覺到指尖下那敏感而繃緊的肌膚,故意用柔軟嬌軀貼近、碰觸、磨蹭著他的身體,從胸口到結實的小腹,還有勃發的巨大強硬。

  “那就別 ​​廢話,”她呢喃低語如低喘,引燃了男性的慾望火焰。“來吧!”

  在幽暗的室內光線下,她瞥見他深邃黑眸裡有一絲什麼閃過,像是痛苦,又像是悲傷。

  但是她一點也不在乎,她什麼都不在乎!

  她要的只是他的身體,還有當他進入自己時那火熱如炬、令她無法呼吸又欲仙欲死的快感……

  這是他欠她,該了她的!

  下一瞬間,熊熊慾火焚燒成了漫天的抵死纏綿,他們急促又熾熱的喘息著,赤裸身體糾纏著,誰也不肯放過誰,像是要耗盡所有的力量給予自己和對方最大的快樂,沖向最極致的高潮……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2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11:59 AM 編輯

第二章

  凌晨四點。

  大床上,花小姜赤裸的身子蜷縮在被子裡沉沉睡去。

  趙子安默默坐在床畔,靜靜看著她睡著的小臉,不敢睡也不忍睡。

  時間過得那麼快,分分秒秒流逝無情,一轉眼,很快天就會亮了。

  天一亮,她就會醒過來,然後毫不猶豫地穿上衣服,再次走出他的生命。

  他想好好地、仔細地將她的容顏,她彎彎的眉毛,挺俏小巧的鼻子,和豐潤可愛的嘴唇……每一寸每一寸深深地印在腦海裡。

  因為不知道,下次能再見到她,會是什麼時候?

  他指尖溫柔地撫過她的眉心,想撫平那微蹙的線條,卻又害怕驚醒了她。

  “為什麼我們之間會變成這樣?”他沙啞低問。

  為什麼,他會讓這一切變成這樣?

  早晨八點──

  當花小姜醒過來的時候,浴室傳來沖澡的流水聲。

  裹著被單翻身下床,她慵懶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咬住下唇,努力克制住身體那滿足又酸疼的刺痛感,開始套回一件一件的衣服。

  浴室裡的流水聲還在繼續,她著裝完畢後,頭也不回地開門就走了。

  而隔著一扇門,趙子安單手撐著牆壁,低著頭任憑水花當頭衝擊而下,順著身體的每一寸肌理緩緩滑下腳底,流入排水孔消失。

  只要水開得越大,他就可以不必聽見她離開他的聲音……

  花小姜雙手插在牛仔褲袋裡,緩緩走在人車川流不息的台北街頭。

  她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公車站牌,錯過了一班又一班回家的公車,最後的最後,終於還是走倦了、累了,在路旁行道樹下的矮磚牆坐了下來,疲憊地摘下眼鏡,將臉埋入掌心裡。

  “我到底在做什麼?”她模糊的嗓音裡有一絲哽咽。

  傻瓜,徹頭徹尾的傻瓜……這十幾年來,難道她還沒學會教訓嗎?

  再長、再拖戲的八點檔,也總還有下檔的一天,可是她和他,到底要糾纏到什麼時候?

  真正聰明的話,她就應該離他遠遠的,老死不相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肉體慾望為名,一再讓他有機會踏進她的世界裡,去碰觸、去感覺彼此的溫度和氣息。

  慾火燃燒得越癲狂,心卻越寂寞……

  花小姜閉上雙眼,努力嚥下堵在喉頭的硬塊。如果什麼都不去想,那麼,或許胸口就不會再像是被誰伸手進去狠狠抓擰住,威脅著要整把撕扯出來一樣,那樣痛得無法自抑。

  忘了吧,把一切統統都忘了,像過去的每一天,把生命和時間用在工作與賺錢上,除了錢,其他什麼都不需要也不重要。

  畢竟,人不就是因為沒錢,所以命才會變得那麼賤,不是嗎?

  她緩緩抬起頭,睜開眼睛,濕潤的眼角漸漸乾了,代之而起的是濃濃的怨懟和嘲諷。

  深吸了一口氣,花小姜挺直腰桿,起身揚手招來一輛計程車。

  二十分鐘後,她下了計程車,回到自己買的三房兩廳老公寓裡,早飯也懶得吃,衝了杯咖啡端著就往電腦桌方向走去。

  “導演,”她在打開電腦的同時,撥了通電話。“我昨天傳過去的那幾場戲有沒有要修改的?嗯,對,好啊,我想加一些外景戲,就是女主角和女配角在山頂上談判……我知道,那個安全性我會考慮進去的好,對了,很多觀眾在官網上強力要求多加小蘇的戲分,我也覺得他有那個收視率,讓他跟女主角談一場淒美卻無望的短暫戀情,你覺得怎麼樣?”

  聽著導演在電話那頭歡天喜地,她不禁嘴角上揚,笑道:“對,讓我們來下個猛藥,一次就把友台打趴吧!”

  收視率飆高,廣告收益就多,電視台賺得盆滿缽滿,自然連帶他們這些戰鬥的大將小兵也能多沾點好處。

  製作費能不能調漲,編劇能不能加薪,就看這一場割喉戰了!

  趙子安盯著電腦好半天,卻始終未能將螢幕上的內容和數字看進眼裡。

  他摘下眼鏡,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就在此時,門上響起了兩聲輕敲。

  “進來。”

  司特助捧著公文走進來,恭敬道:“總經理,這是最新一季的財務報表,請您過目。還有,和經貿處處長的會議是兩點。”

  “知道了。”他重新戴上眼鏡,目光又回到電腦螢幕上。

  “還有,耀昇科技的高先生來電,讓我提醒您今天晚上的碩士班同學會,七點在亞都麗致飯店。”司特助頓了頓,像是有話沒說完。

  趙子安抬起眼,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老K要你轉告的不只這些吧?”

  “咳。”司特助清清喉嚨,感覺像是很想笑,“高先生要我跟您說,李嘉陽先生也會到,如果碩士班的雙帥沒能同時緊頭,那他這個主辦人會很沒面子的。”

  “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微挑眉,嘴角笑意隱現。“搞不好對李嘉陽又是另一番說法,肯定是說我這匹種馬如何沒救了,而他多麼需要李嘉陽那個形象好、號召力高的花美男來壓場。”

  “這的確會是高先生的風格。”司特助曾在公開場合和老K打過照面,自然對“經典業務款”的老油條印象深刻。

  “待會兒幫我回個電話,”他敲了敲鍵盤,“說我不去。”

  “是。”司特助突然遲疑一下,“總經理……”

  “嗯?”他頭也未抬。

  “花小姐或許會參加同學會。”

  趙子安敲擊鍵盤的手指一僵,眼底掠過一抹像是希冀盼望的光芒。

  “你真覺得她會?”

  “這總是一個機會。”司特助溫和地道。

  趙子安沉默不語,半晌後,還是硬下心腸搖了搖頭。

  “不,我還是不去了。”他目光低垂,掩飾住黯然,“看到我,她不會開心的。”

  司特助看著一向風流倜儻、精明幹練,卻只要一事涉花小姜,就會變得異常退縮古怪的老闆。

  “唉。”

  趙子安假裝沒聽見他那聲輕嘆。“還有事嗎?”

  “有,”司特助心不甘情不願地道:“路薇娜小姐來電,問您晚上有沒有空參加她的生日派對。”

  他眸光一閃,“你是故意把這件事壓到最後才報告的吧?”

  “我是按照來電時間依次報告的。”司特助睜眼說瞎話。

  趙子安白了這個越來越膽大包天的特助一眼,突然問了一句令人無法捉摸的話:“會有狗仔到嗎?”

  司特助跟了他多年,默契十足。“路薇娜小姐是近期最受歡迎的甜心主播,非常受人注目。”

  他點了點頭,“跟路薇娜說,我晚上有空,一定到。”

  “您確定?”

  “我、確、定。”他不悅地看著屬下,“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司特助識相地退下。

  趙子安強抑下咒罵的衝動,逼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電腦螢幕的報表上。

  當天晚上的同學會,花小姜純粹是去贈白食、大吃大喝的。

  拜一些在工商界混得有聲有色的老同學 ​​所賜,大方包辦了所有的餐費,所以當老K打電話來時,她二話不說就答應參加了。

  她已經兩天兩夜沒吃頓正常的熱飯了,幾乎慘過街頭遊民,不過當看到收視率數據出來,“為愛向前行”的收視率再度攀新高,非但電視台長官龍心大悅,製作人也樂到當場就打電話來,主動幫她加稿費,還預約了合作下一部戲,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揉著酸液翻騰的胃,隨手抓過了皮夾和鑰匙塞入外套裡,咚咚咚地疾步下樓去攔計程車。

  趙子安會去嗎?

  坐在計程車後座,花小姜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心臟不由漏跳了一拍,隨即嗤之以鼻。

  “那又如何?干我屁事?”她喃喃自語。

  她心情很平靜,可是胃不知怎的卻越來越絞痛,額角微微冒冷汗,只得請司機在路旁的藥妝店停一下,讓她進去買胃藥。

  當車子終於駛進亞都麗致飯店的迎賓大門口時,已經七點十分了,她付錢下了車,強忍著胃痛,暗自祈禱藥效快點發揮,好讓她待會兒有力氣、有胃口能多吃點好料。

  她在包廂前停住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意,這才推開門。

  “媽呀,花小姜,我就猜你還是會這樣不修邊幅就來了!”老K朝她大呼小叫的。

  “知我者,老K也。”花小姜拍拍他的肩膀,視線已經落在他身後的美食餐點上了,“哇,下重本耶,老K,真有你的。”

  “主辦人是當假的嗎?我老K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號的。”老K洋洋自得。

  “給你一個『讚』!”她像餓死鬼投胎似的立刻被美食呼叫過去了。

  “喂喂,等一下,你還沒跟其他同學打招呼--”

  “我是來吃東西的,聯絡感情的事就麻煩你這位主辦人了。”她笑咪咪地回道,一皮天下無難事。

  老K只能乾瞪眼,卻是拿她半點辦法也沒有。

  花小姜就這樣心滿意足地端著一大盤美食,舒舒服服地窩到角落去大啖。

  不久,幾個有頭有臉的同學魚貫而入,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學姍姍來遲,爭當那個全場最受注目的焦點。

  等到亞洲最性感的帥哥主廚李嘉陽偕同女友出現時,現場更是歡聲如雷、騷動不絕。

  “花小姜,怎麼躲在這裡吃東西?”高大帥氣、悄悄儒雅的李嘉陽笑著問她。

  “這裡安靜。”她忍不住噓聲趕他,“去去去,離我遠一點,免得把蒼蠅蚊子花蝴蝶都帶到我這邊來了,我很忙。”

  “再忙,也該賞個臉,跟我女朋友打個招呼吧?”他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緊緊環摟的溫婉女子身上,“明月,你還記得我同學花小姜吧?”

  “見過一次面。”陸明月秀氣的臉龐浮起一抹微笑,“花小姐,你好。”

  花小姜還來不及說點什麼,熱門搶手的李嘉陽,連帶那個嘴角帶笑、眼神卻無比脆弱寂寥的女朋友,又被鼓譟的同學們拉走了。

  她神情透著一抹若有所思。

  唉,女人哪……

  接下來,花小姜不由自主地觀察、注意著李嘉陽和他女友之間的互動,尤其是那個名叫明月,整個人也彷彿淡得像漸漸消逝的月光的女子。

  她心底一直不斷叫自己不要管閒事,尤其是跟感情有關的,統統都是一團亂的麻煩,連當事人尚且理不清,更何況是她這個冷眼旁觀的第三人?

  可就在同學們酒足飯飽,嚷嚷著要續攤的當兒,眼見李嘉陽的女朋友默默去了化妝室,那幾個得了“重度公主病”的女同學也尾隨而去時,她再也憋不住了!

  花小姜大搖大擺地進到化妝室裡,指桑罵魄、痛快淋漓地修理完了那幾名老愛演整腳爛模八卦戲--故意在化妝室裡尖酸刻薄給女主角聽--的女同學後……

  “要不要去吃紅豆湯圓?”她問。

  陸明月一楞,有些茫然迷惑地望著她,良久。

  “好。”

  “走吧!”她滿意地點點頭,不由分說就把人帶走了。

  至於李嘉陽找不到女朋友會不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理他的咧!

  如果不是她花小姜已經不寫言情小說很久了,發生在陸明月身上的愛情,還挺適合拿來賺稿費的。

  但話說回來,她再愛錢也不至於這麼沒道德,把自己的帳戶收入,建築在朋友的痛苦上。

  愛情真是種可怕的瘟疫,就算最後得以逃過一劫、留下性命,那些傷疤痕跡,依然會留在身體和心靈的某個地方,時時刻刻,隱隱作痛。

  而倖存者永遠一眼就認得出同路人……

  花小姜呼了一口氣,視線從鏡子裡那個滿頭亂髮、神情委靡的自己轉移開來,煩躁地搔了搔長得比雜草還迅速的劉海,回頭對熟悉的美髮師道:“這次可以再修短一點嗎?剪那種能撐個半年八個月的長度。”

  “短成那樣的劉海,早上起床會自動往上沖的。 ”因為太熟,美髮師忍不住吐槽。

  “如果不是頭型不好看,真想剃光光算了。”她咕噥。

  “哦,那個你要去××禪寺喔,我們髮廊不提供落髮為尼的服務。”美髮師笑嘻嘻回道。

  “很好笑。對了,我今天要精油洗髮加按摩。”花小姜隨手拿起最新一期的八卦周刊,目光不經意落在封面上,聲音嘎然終止。

  商業錐子情牽甜心主播,頂級飯店秘戀曝光!

  她的心臟直往下沉,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封面上的趙子安,絲毫不避諱、不在意狗仔的鏡頭,大手護擁著甜心主播的纖腰,儼然一副深情的護花使者模樣,走出了他和她專屬的“老地方”。

  不久前,曾經在那裡,那雙大手還溫柔貪戀地撫摸、纏觸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將她的臉捧在掌心裡,緊緊貼靠在他溫暖的胸口上……

  “小姜?小姜,你怎麼了?”美髮師注意到她的異狀,關切地問。

  花小姜勉強回過神來,強抑下胸臆間激烈翻湧的反胃竄,僵硬地擠出一抹笑,“我……呃,突然想起還有事,我先走了,下次--改天再來。 ”

  顧不得美髮師詫異的眼光,她匆匆奪門而出。

  直到繞進轉角小巷內,她扶著牆壁顫抖著蹲了下來,隨即哇地一聲,劇烈地吐了出來。

  她以為自己對這一切已經免疫,她以為趙子安所有的花邊、所有的傷害,都再也不能撼動她一分一毫。

  可是她錯了,原來她還有心,原來她的心還會痛……

  為了一個早在多年前就該丟棄、遺忘得乾乾淨淨的男人,她再度看著他將自己的世界一寸寸凌遲碎剮,像垃圾一樣扔在角落裡發爛、發臭!

  原來什麼都沒有改變,原來一切都跟十二年前一樣--

  十二年前

  十七歲的花小姜穿著高中製服,模樣清秀地站在公車站牌下,防備又困擾地望著面前又高又帥、卻是一臉痞子樣的趙子安。

  趙子安,父親是華海航運集團的負責人,母親是學校校董,自小唅著金湯匙長大,是那種成績優秀卓越、品行卻惡劣到令人髮指、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他是籃球隊隊長,身兼辯論社社長,是全校女學生尖叫崇拜的偶像,也是好女生該遠遠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怖分子”。

  聽說入校兩年來,他已經讓全校一半的女生心碎,就連高傲美麗的校花也栽在他手上,交往了兩個月就被他當免洗筷一樣無情地用了就丟。

  像這樣一個根本沒有真心,不把道德規矩看在眼裡的傢伙,才高中就這麼壞,要是出了社會、當上了大老闆,那還不搞得天下大亂?

  她鄙夷地看著他,卻又下意識害怕,沒種地後退了好幾步。

  “你、你想幹嘛?”

  對於可怕的病毒,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妳就是花小姜?”趙子安看著瘦得跟隻小猴子沒兩樣的她,眸光微閃。

  “我、我不認識你。”她緊張地拉了拉書包背帶,睜眼說瞎話。

  “你就是校刊上連載的懸疑小說『深井』的作者花小姜?”

  她戒慎地瞪著他,“是、是我寫的,你要幹嘛?”

  “結局是什麼?”他雙手抱臂,俊秀的臉龐上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霸氣和壓迫感。

  他那種習慣了命令、唯我獨尊的氣勢,讓花小姜差點就脫口說出他想要的答案,好不容易吞了口口水,勉強擠出骨子裡殘存的那一丁點兒志氣。

  “結局不能提前公佈。”她跟著又補充了一句:“是機密。”

  趙子安聳聳肩,“好吧,那你換個方式回答我,兇手是班導師?還是那個失蹤多年的轉學生?”

  他還真的有看過她的連載作品。

  一剎那間,花小姜有種不知該受寵若驚還是困惑不安的感覺,遲疑了片刻才道:“謝謝你的捧場,但我還是不能說,我必須對自己的作品負責。”

  “喂!你這個女生腦子裡是裝什麼的?”

  猝不及防間, ​​趙子安突然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似笑非笑地近距離盯著她。

  “什、什麼?”她心跳漏了好幾拍,嚇得腦中一片空白。

  他靠太近了,近得連他身上因陽光而來的汗水味、香皂昧,和她說不出的、特屬於男孩子的氣息,全強勢地籠罩而來。

  她努力想要掙脫後退,可是他捧住她臉的兩手雖然沒有用力,但是他帶著壞意笑意的眼神,卻不知怎的盯得她無力動彈。

  “我討厭那種感覺。”他低聲道,對著她微笑。

  她腦子亂糟糟的,多麼希望他可以離她遠一點,把空氣還給她……

  “那種想要、卻得不到答案的感覺,”他微挑一眉,“真的很討厭。”

  為什麼他話裡好像有別種意思--不不不,她瘋了不成?

  花小姜終於鼓起勇氣一把推開他,怒目而視,“趙子安同學,如果你想知道『深井』的結局,請你耐心等待每期校刊的發刊日,不要把事情變得那麼複雜。還有,耍流氓還是裝大牌都是沒用的。”

  “花小姜,聽說你是學校有名的怪咖。”趙子安手插在藍色褲袋,目光上下打量她,嗤地笑了起來。“果然,真的很怪。”

  她​​沒來由地覺得被刺傷了……怪?她又哪裡怪了?

  就因為她乖乖的剪短髮,衣著整齊,裙子永遠過膝,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參與班上女生的小圈圈,喜歡寫懸疑小說和窩在圖書館裡勝過去網咖、泡電影院,甚至是和男生約會,她就是學校裡受人恥笑的怪胎?

  不管趙子安是不是她的“讀者”,他和他們所有人都一樣!

  花小姜表情僵硬,掉頭就走。

  “喂!”他閒閒地高喊。

  她埋頭疾走,寧可多走幾條街到下一個站牌等車,也不願意留在原地聽那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子說東扯西。

  “『深井』的兇手到底是誰?”趙子安圈起手在嘴邊大嚷,“喂!花小姜,我在跟你說話!”

  神經病!愛喊就去喊好了!再問一千遍也不會告訴他的!

  她翻了翻白眼,不理會後頭的嗓音,直直往前走。

  可是當她走過轉彎處,突然緩下了腳步,一顆心沒來由地跳得好快。

  她還以為趙子安只會靠小聰明讀書、成天耍帥泡妞,沒想到他也會注意到校刊上的文章。

  原來,他也看過她寫的“深井”?

  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嘗試寫小說,還是以校園古老傳說結合般人事件的懸疑小說,本以為在這個以課業與身家背景至上的勢利學校裡,沒有人會注意到在這麼不起眼的校刊文藝版裡,有那麼冷門的連載作品,可是趙子安竟然看過“深井”,而且還迫切想知道結局是什麼?兇手是誰?

  她心下怦然,臉上浮起的不知是激動的小小成就感,還是終於有知音的感動。

  “什麼呀!”她突然甩甩頭,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不就是看過我的連載嗎?學校裡也不只他一人看了,還有別人哪,我在感動個什麼?”

  也不是說,她就應該在乎這件事……她又乾嘛在乎啊?

  花小姜神經兮兮地碎碎念,一下子搖頭,一下子嘆氣的,最後還是決定把心裡所有古怪的嚴受全推出腦海。

  反正就只是個偶發事件,會當成一回事的才叫作笨蛋!

  原以為被寵壞的校園小霸王、貴公子,會因為她的“違逆犯上”就找機會修理她,可是接下來她的日子還是過得很如常,沒有任何異狀。

  怪了,以傳聞中那個趙子安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對於她一個校刊文藝版裡小作者的“大不敬”行為,怎麼可能這樣就算了?

  花小姜戰戰兢兢地過了兩個禮拜,卻發現並沒有女同學攻擊她、男同學捉弄她,她在鬆了一口氣之餘,不禁有些疑惑。

  難道真正的趙子安,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的心胸狹窄、仗勢欺人、為所欲為?

  “那個花小姜真的很噁心耶!自以為是才女,每天下了課就往圖書館鑽,拚命做表面工夫討好老師,真是有夠爛的。”

  這天早上,在女生廁所裡,花小姜毫不意外又聽見了女同學聚在洗手台前,吱吱喳喳批評她的對話。

  她背靠在廁所門板上,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你們看見她的髮夾沒有?媽呀,是我阿嬤在夾的那種黑色髮夾,笑死人了,俗到爆!”隔壁班的女生也來插一腳。“我們班男生說一見到花小薑的樣子就倒胃口,差點連早餐都吐出來了,哈哈哈哈!”

  “就是嘛。”另一個女生在臉上拍著乳液,話題一轉,突然興奮道:“對了對了,下午我們籃球校隊和勁德高中的比賽,你們要不要去看?”

  “廢話,有趙子安率隊參加的比賽,我們當然要去加油啦!”

  “天哪,他真是帥呆了!上次靠他幾次長射和三分球,輕輕鬆鬆就把比數拉開……”

  “唉,要是在畢業前能和趙子安約到一次會的話,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妳?拜託,趙子安的眼光那麼高,怎麼可能會看中你呀,哈哈哈!花痴啊妳!”

  女同學們嘻嘻哈哈地離開廁所,直到確定沒有半點聲響了,花小姜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門出來。

  高中女生的品味真的有問題,連趙子安那一型花心鬼都搶著當寶貝。

  她咕嚷著洗完手走出女廁,一抬頭,被不知幾時靠在牆邊的趙子安嚇到。

  “你在這裡幹什麼?”

  “沒想到世上真的有你這種女生。”他慵懶地斜靠著牆,微低頭盯著她。

  她吞了口口水,滿眼戒慎。“什麼?”

  “我以為只有在俗爛的好萊塢電影裡,才有像你這種被女同學排擠,還笨得不知道要反擊的傻瓜角色。”趙子安一臉像在研究罕見昆蟲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瞅著她。

  花小姜腦門轟地一聲,那根名為理智的神經瞬間斷了。

  “總比你這種自以為是風雲人物,其實不過是荷爾蒙過盛、連毛都還沒長齊的臭屁鬼好!”她衝口而出,隨即後悔地急急摀住嘴巴。

  “臭屁鬼?我?”他指著自己鼻頭,一陣錯愕過後,不由得大怒。“你這個死書呆說我什麼?好膽再說一次!”

  花小姜索性心一橫,豁出去了。

  “臭、屁、鬼,怎樣?”她抬起下巴,挑釁的看著他。

  “好,有種!有妳的。”趙子安微瞇起雙眼,不怒反笑。“剛剛怎麼不見你這麼有骨氣?”

  她登時無言。

  “剛才那堆女的把你批評得一無是處,真有本事的話,怎麼還躲在廁所裡不敢出來?”

  “不、不關你的事。”她​​咬牙擠出話來。
  “你敢在我面前撒野,卻怕她們怕得要死,你是覺得我是男人就得讓你?”他嗤了一聲,嘲諷道:“你到底哪來的自信,以為我會給你面子、對你另眼相看?”

  她怔住了。

  “就因為我看你的連載嗎?”他眼底嘲笑之色更深了,“拜託,不要這麼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好嗎?我是因為無聊,上廁所的時候才拿那本校刊隨手翻一翻,想知道結局也只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不會吧?”

  她喉頭髮緊,張口想說些什麼反擊,腦中卻一片空白。

  “跟我玩那種欲擒故縱的遊戲,你還嫌太嫩了。”趙子安上下打量她,眸光裡的輕蔑流露無遺。“就憑你這種姿色、這種身材,功課平平的女生,就想引起我的注意?等下輩子投胎吧你!”

  花小姜一動也不動,心直直往下墜。

  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這麼說……

  “對了,還有件事。”他挑眉斜睨著她,“我們導師說你的『深井』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筆拙劣生硬,所以下次的作文課就是拿你的作品來當作改正的範本,你應該覺得榮幸吧?”

  腦際轟地一聲,她臉上的血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趙子安諷刺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瀟灑轉身離去。

  花小姜僵立在原地,慘白的臉上神情漸漸轉而倔強,貝齒緊緊咬著下唇。

  是,在學校裡,她是不起眼、她是怪胎,她被排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是她從來沒有招惹誰,也從來沒有傷害過誰,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她?

  上課的鐘聲響起了,花小姜雙腳卻還是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寸步。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12:12 PM 編輯

第三章

  “……媽,我想轉學。”

  晚上,花小姜煮好晚餐,和繼母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小小聲道。

  空氣籠罩在靜默中,她握著筷子,只敢盯著碗裡的白飯,只聽得見自己震耳欲聾的驚懼心跳聲。

  良久,繼母終於冷冷地開口。

  “你知道德宜高中一學期學費多少錢嗎?”

  “……知道。”她 ​​舔舔乾澀的唇,聲音更細微了。

  “你想讓左右鄰居說,因為你不是我生的,因為你爸已經死了,所以我這個後母就連供你讀好的學校都捨不得,說我虐待你是不是?”繼母質問的聲音拔高尖銳。

  花小姜只覺心臟跳得更劇烈,吶吶道:“不、不是的,媽,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答應過你爸,會讓你讀到大學畢業,然後就沒有我的責任了。”繼母低頭扒飯,語氣卻冰冷遙遠得彷彿來自古墓。“你就算再不甘願吃我這口飯,你也得忍住,我們都在忍耐對方……只要再五年,你就可以走得遠遠的,不用再看到我的臉!”

  “媽,我不是--”

  “吃飯吧。”繼母打斷了她的試圖解釋,一點想聽的興趣也無。“我很累,不想聊天。”

  她​​只得閉上嘴巴,顫抖著緊握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著碗裡的飯。

  晚餐在平靜而冷淡的氣氛下結束,花小姜洗了碗,繼母轉移陣地躲進自己的房間裡看電視,小小的客廳裡依然是一片凝結了的空洞和寂寞。

  自從幾年前父親去世後,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像是牢牢貼在牆壁上、漸漸斑駁陳舊的壁紙,毫無生氣,動彈不得。

  繼母並沒有虐待她,也沒有對她不好,其實花小姜明白她也盡了最大的能力,儘管沒有絲毫義務,仍然供她吃住讀書,容忍著她到現在。

  花小姜為了省電,關掉客廳的燈,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也只打開了那一盞小小的老舊檯燈,然後,打開了稿紙。

  只有在筆與紙之間,她才能夠暢所欲言,才能夠編織一個有溫度、有感覺、有情感的世界,才能……確定自己是真實活著的。

  她多麼希望時間飛快流逝,最好明天一睜開眼,她已經大學畢業,可以靠自己工作賺錢、養活自己,不再給任何人帶來麻煩。

  她也從不作灰姑娘的夢,因為這是現實人生,不是演“流星花園”,那種醜小鴨遇到王子變鳳凰的故事,只有在言情小說或偶像劇裡才會出現。

  在真實世界裡,不會有任何一個王子騎著白馬來.,在真實世界裡,只有靠自己的雙手,才能夠存活下去。

  校刊文藝版的稿費雖然微薄,但是積少成多,她想要慢慢存到足夠的錢買一輛腳踏車,以後上學或是去圖書館就可以比較方便又省錢。

  每個月初,她都得硬著頭皮向繼母拿車錢,雖然繼母都沒說什麼,可是眼裡那抹不耐煩,每每令她心驚膽戰。

  總有一天,繼母會受夠了這一切,所以她得預先為這天的來臨做好準備。

  我們導師說你的“深井”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筆,拙劣生硬……

  花小姜目光盯著稿紙上的方格子,突然間,所有原本構思好的情節對話都在腦中消失一空。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寫了。

  剛游完泳,衝了個澡的趙子安,套上名牌T恤和牛仔褲,躺靠在舒適的義大利真皮休閒椅上,自書包裡拿出最新一期的校刊。

  他迫不及待地匆匆翻頁,來到向來連載著“深井”的頁數,他的神情突然一怔。

  到哪裡去了?

  他翻遍了整本校刊,卻遍尋不著本來應該連載到第八話的“深井”。

  “搞什麼鬼?”他氣急敗壞地又重頭找了一次,力氣之大,幾乎將整本校刊撕爛。“為什麼沒有?”

  他的動作一頓,眉心緊緊皺了起來。

  這是某種報復嗎?花小姜就為了上次他說的那番話,所以故意罷寫,讓他追看了七個禮拜的情緒就這樣懸在半空中。

  可惡!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

  趙子安氣憤地將校刊甩在地上,煩躁地爬梳過濃密頭髮,再也坐不住地起身來回踱步。

  煩耶!他最痛恨這種被吊胃口的感覺,上禮拜“深井”的結尾剛好斷在主角一行人,終於在學校那間被封住的老舊保健室裡,發現了櫃子底下壓著的那一口井,他們正要推開上頭的櫃子,然後就沒了。

  “到底兇手是誰?是人還是鬼?還是那個多年前失蹤的小學生?”他喃喃自語,都快煩死了。“×的!很瞎耶!為什麼這禮拜沒有?她到底有沒有職業道德啊?”

  趙子安不爽地在寬敞的臥房裡發洩著滿肚子怒火,一下子往牆面猛砸籃球,一下子又踹健身器材,搞得自己腳趾痛到不行。

  “算了!”他突然站定,咬牙切齒道:“誰希罕哪?不就是一篇不知道是懸疑小說還是鬼故事的東西,她不寫,我還不想看咧!”

  他唱完了狠話,氣呼呼甩門出去,決定找那票死黨到籃球場上來場鬥牛,一決生死!

  那些文藝版上娘娘腔的東西,統統滾去見鬼吧!

  接下來一個禮拜過去了,兩個禮拜過去了,他就這樣忍到了第三個禮拜,可待校刊一出,又像受到了某種制約般,二話不說立刻搶到手上狂翻。

  “為什麼還是沒有『深井』?!”

  趙子安怒氣沖沖地衝進校刊編輯室裡,一把就將負責主編的同學拖出來,壓在牆壁上凶狠地咆嚀。

  “趙趙趙……同學……對、對不起……”主編同學嚇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因、因為花小姜沒有交稿……所、所以我……我也沒辦法……”

  “你這主編是怎麼幹的?吃屎長大的啊?她不寫,你不會催她稿嗎?”他的吼聲震耳欲聾。

  “我我……我知道了……”主編同學牙關頻頻打架。

  “今天放學前就要給我個結果!”他威脅地瞇起眼睛。

  “一定一定……”主編同學點頭如搗蒜。

  趙子安這才怒氣稍平,鬆開對方的衣服,拍了拍矮了自己一個頭的主編同學,露齒一笑,“謝啦!”

  “不客氣不客氣……”主騙同學驚魂甫定又受寵若驚。

  解決完困擾,他愉快地哼著歌輕鬆離去,好心情持續到最後一堂課鈴聲響起後,突然收到的那張紙條,上頭寫著--

  趙同學:

  對不起,花小姜同學說她有事,以後沒辦法再連載了。

  趙子安瞪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剎那間,彷彿聽見自己腦子裡名喚耐性的神經斷裂了!

  花小姜習慣性走到學校下一站的公車站牌等車,避開那些在校門口等著坐私家車的有錢同學。

  她不以自己坐公車為恥,卻厭倦了站在公車站牌下,還要聽到背後傳來陣陣訕笑聲。

  每天沉重的課業和回家後繁雜的家務已經榨乾了她的全部,她沒有那個精神和力氣再應付複雜的人與事。

  她好想快點畢業,快點長大,大到足夠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花小姜!你這是什麼意思?!”

  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在她身後響起,她嚇了一大跳,立刻回頭。

  見到那張自以為是的驕傲英俊面孔,花小姜面色一沉,隨即別過臉去,面無表情。

  “你到底在拽什麼?”趙子安怒氣沖衝的瞪著她。

  她置若罔聞,對著駛近的公車招手.,就算不是搭回家的那一班,隨便什麼路線,只要能夠快點甩開這個討厭鬼就好!

  趙子安從來不曾被人如此忽視過,不禁勃然大怒,索性將她一把扛上肩。

  “喂!”花小姜又驚又怒,猛烈掙扎起來。

  “閉嘴!”他氣沖沖地扛著她往回走,大手毫不客氣地拍了她屁股一記。“不要亂動!”

  “放開我,你這個……你這個流氓!”她死命想掙脫下來。

  “不想摔死的話就別動!”他粗聲惡氣地警告。

  她覺得頭暈目眩,被他扛壓得胃整個都快翻過來了,只得緊緊抓著他背後的衣服。

  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言語霸凌還不夠,他還想把她拖到暗巷毒打一頓?

  花小姜又害怕又憤怒又驚慌,所有恐怖的想像全部對著她包圍吞噬而來,原本血壓就低又容易貧血,這下更是冷汗冉冉,整個人呼吸換氣不足。

  趙子安把她扔進自家司機開來的轎車後座,自己也坐了進去,神色恆怒地對司機命令道:“開車,回家!”

  “是,少爺。”司機見怪不怪,依言踩下油門。

  趙子安一瞥眼,這才發現她像是呼吸困難地喘著,手還緊緊捂著鼻子,鮮血自指縫間滲流而出,心裡一緊。

  “喂!你怎麼了?”他急急地捧起她的臉,“我撞到你鼻子了嗎?嘿,說話啊,隨便說點什麼都好。”

  花小姜努力吸氣,顫抖冰冷的小手試圖推開他,“走、走開……不要……碰我……”

  他顧不得自尊心受損,神情焦急地盯著她,“要不要去醫院?我有個伯父是開醫院的,我帶你去掛急診--”

  饒是陣陣暈眩虛弱發冷,她還是厭棄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你離我遠一點……就行了。”她 ​​閉上眼睛,拚命調整呼吸、穩定情緒,試圖擺脫那該死的虛脫癱軟感。

  “你說的有事,不能再連載,就是因為生病了嗎?”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

  她瞪著他。

  趙子安清了清喉嚨,眼神心虛地亂飄。“你別自作多情,只是那個校刊主編自己大嘴巴告訴我的。”

  她​​有些迷惑地望著他,他在打聽她的事?為什麼?

  “前面星巴克停一下。”他突然對司機道。

  “是。”

  她​​沉默不語,一臉防備地緊縮在角落。

  待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他的手放在車門把手上,花小姜才終於開口。

  “我要下車。”

  “我沒說你可以。”他口吻依舊霸道,動作迅速地推開門,不忘交代司機,“上鎖!”

  “趙子安,你--”她又是一陣怒氣上湧。

  可是他早甩上車門,大步往星巴克大門跑去。

  他又在玩什麼花樣了?

  她心底又氣又惴惴不安,看著自己掌心指間的血絲,腦子裡一片茫然。

  過了一會兒,車門開啟,趙子安遞給她一隻咖啡外帶杯。“喝掉。”

  花小姜沒有接過,只是警戒而抗拒地瞪著他,“我要下車。”

  “喝完就讓你下車。”

  “你--”

  “我保證,只要喝完它,會讓你下車的。”他輕聲道。

  她遲疑了半駒,這才戒慎地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隨即一怔。

  熱可可?

  他怎麼知道她血壓低,而熱可可能夠補充血液裡的鐵質和含氧量,喝了會比較舒服點?

  從來沒有人這樣注意、關懷過她……

  花小姜、心情複雜地捧著那杯熱可可,就這樣默默地一口一口喝完它。

  胃很暖,心,也不受管東地漸漸溫暖了起來……

  曾經以為,愛情的降臨,還有這樣蠻不講理就闖入她世界的他,是上天給予她最美好的禮物。

  短短五個月,趙子安照亮了她寂寥的世界,他帶著她去逛夜市、到八里坐渡船,教會她不要只讀死書,也要懂得怎麼讓自己快樂。

  “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a dull boy,(只用功不玩耍,聰明孩子也變傻) ……”他笑嘻嘻地對她道,伸手揉揉她的頭,“要懂得享受人生,知道嗎?”

  而她也為了他續寫“深井”,甚至在大結局後,應他的要求,寫了“深井”的前傳,將那口校園傳說中的古井,創造出一個殘酷卻淒美的由來。

  不管她寫了什麼樣的題材,他都是她的第一個讀者,看著他專注地讀著自己寫的東西時,她心底不禁感動得無以復加。

  謝謝老天,讓她遇見他。

  在這世上,她再也不貪什麼、不求什麼了,因為有他在身旁,她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孤單。

  因為他真的對她很好很好,所以她不後悔那麼早就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切全部許給了他。

  “趙子安,如果你願意……”她羞怯而真摯地在他耳畔呢喃,“我當你的新娘好嗎?”

  他的回應是笑容滿足而燦爛,並且將她擁得更緊。

  直到學期快結束前的那一個星期三,他倆並肩坐在校舍後頭的大樹底下,清風習習,六月的陽光舒服得令人醺然欲醉。

  他突然頑皮地一把抽掉了她正專心默讀備考的課本。

  “喂!”她訝然抬頭。

  “今天下課後在SOGO百貨門口等我。”他眸光閃動著笑意,語氣一貫霸道。

  她一怔。“為什麼?”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她​​心下一陣怦然,“什麼樣的驚喜?”

  “秘密。”

  驚喜?秘密?難道是……他終於要帶她回家,正式,向父母介紹她嗎?

  花小姜雙頰紅暈染了開來,止不住滿心喜悅。

  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記住,SOGO大門口,不見不散。”

  她​​用力點頭,“嗯,不見不散。”

  “這會是你畢生最難忘的一個約會。”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

  她永遠記得他臉上的那抹笑容,青春、單純、燦爛而帥氣。

  也永遠刻骨銘心地記著,當天下午她在SOGO百貨門口痴痴地等了一個黃昏、一個漫長的夜晚。

  第二天,雖然迷惘受傷卻也滿心擔憂的她,急急地趕到學校,想確定他是不是平安無事,可才走到他們班的教室外頭,就聽見裡頭爆出的哄堂大笑,其中最熟悉、最清晰的,就是趙子安得意的聲音--

  “花小姜那個笨女人可能還以為我昨天要帶她回家見我爸媽吧!”

  她因震驚而僵立在原地,有一剎那不明白自己聽見的是什麼。

  趙子安帥氣地單手轉著籃球,斜坐在桌上,周圍都是他的死黨,正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八卦。

  “怎麼樣?怎麼樣?花小姜連談戀愛的時候也是個怪胎嗎?”

  “喂,老大,你真厲害,那種怪咖你也弄得到手!”

  “世上有我趙子安弄不到手的女生嗎?”他嗤地笑了,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地道:“一開始還那麼拽,拜託,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我是可憐她,才陪她玩玩,沒想到她還當真了,說要跟我結婚,哈!你們說好不好笑?我堂堂華海集團的大少爺,校董的兒子,會娶像她那種貨色嗎?”

  “就是說嘛,簡直笑掉人家的大牙,她既不漂亮又沒身材,家裡又窮,我聽說她老爸早死了,媽媽又是繼母,這種家庭也敢高攀你們華海集團?”一旁的死黨高聲湊趣諷笑道。

  “不過是玩玩罷了,真搞不懂她為什麼那麼認真?”趙子安輕蔑地撇了撇嘴,“最討厭這種自以為是好女孩的笨蛋,她還說對我是真心的--有夠好笑,有哪個女生對我不是真心的?真不知她是哪信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對我而言夠特別?她以為她是誰啊?”

  她的意識漸漸麻痺,腳下的地面似裂了開來,像是咧張嘴的怪獸要將她吞噬。

  “老大,你想她會不會死纏著你不放,要你負責啊?”

  “負什麼責?不懂得好緊好散的道理,還敢出來跟人家玩?”他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話說回來,我才不相信她真那麼清純,什麼都不懂--”

  “那你想什麼時候跟她攤牌?”死黨好奇地問。

  “等這兩天考完期末考吧。”趙子安將籃球往上一拋,再俐落的接住。“反正她要是還不懂知難而退的話,你們接下來等著看好戲就對了。”

  裡頭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她行屍走肉般轉身離開,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教室,冰冷的手拿起書包,無意識地把抽屜裡所有的東西全部塞進裡頭。

  後來,花小姜再也沒有回到德宜高中,她就像泡沫般消失得無聲無息、無影無蹤……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1:42 A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12:22 PM 編輯

第四章

  回憶像是堆在廚餘桶裡多年,早已爛臭成了一攤的稀泥,再挖掘,只有越不堪的令人作嘔。

  花小姜乏力地靠坐在骯髒斑駁的牆面,胃裡已經吐得空無一物,只餘滿口的酸腥苦澀。

  這十二年來,她拚了命工作,極力想擺脫垃圾般的陰影和過去,她曾經以為她做得很好、很成功,甚至在幾年前念研究所時,再度遇見他,她也掩飾得很好,偽裝的盔甲上完全沒有一絲裂紋。

  再見到她,趙子安難掩驚喜與心虛的狼狽,一再追問她那些年究竟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些年她到什麼地方去了,有很重要嗎?

  不,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有事搬家,轉學了。”她​​只是淡然地回答,隨即冷漠地抱著書本離開,“抱歉,教授有事找我。”

  後來,她盡量避免和他有單獨碰面的機會,就算他還是用一貫包裝在柔情底下的霸道,執拗地追逐在她身後,她依然冷淡疏離。

  “用得著那麼舊情綿綿的嗎?”最後,她冷冷的提議,“好,我們就當床伴吧!”

  他要的,一直不就是性與征服嗎?

  也對,肉體上的歡快多麼簡單,高興就上,不高興就散--活了二十九年,她終於領悟出這個“真理”……

  那麼,她今天為什麼還要為他的“風流多情”而傷心?

  而且傷心什麼?她的心不是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嗎?

  “花小姜,瘋了嗎?就為了一個炮友要死要活的,你真是神經病啊!哈哈哈哈……”她抱著肚子笑到流淚。

  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抹去淚水,扶著牆壁緩緩站起來,強迫虛軟無力的雙腳爭氣點,帶自己回家。

  招了輛計程車回到家,她打開食物櫃,從裡頭抓出一瓶紅酒。

  酒類裡她最喜歡紅酒,鮮豔得像血,一口一口地吞下肚去,然後熱力迅速自胃底升起,麻醉了全身神經感官知覺。

  她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沙發椅墊,抱著紅酒慢慢地喝著。

  只要喝醉了就會睡著,等睡了一覺醒來,她的人生就又恢復正常了。

  花小姜絲毫不理會灼熱絞擰的胃,喝完了一整瓶紅酒還嫌不夠,邊打酒嗝掙扎著起身,踉蹌搖晃地從打開的櫃子裡,又找出了另外一瓶酒,抖著手開了,繼續灌下肚。

  她緊緊閉上眼,任憑淚水自仰著的面龐下滑、墜落。

  趙子安坐在車子後座,正看著平板電腦上的資料,沒來由地心神不寧起來。

  這兩天他總有種好像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隱約覺得好似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卻始終摸不清楚究竟是什麼。

  他揉了揉眉心,關掉平板電腦,長長時了一口氣。

  “總經理,中午的會議需要取消嗎?”坐在司機旁邊位子的司特助敏銳地詢問。

  “不用了,我沒事。”他抬起頭,目光瞥見了熟悉的街景--車子剛剛經過德宜高中。

  自從母親過世後,現在擔任校董的是他的小舅舅,把學校經營得有聲有色,依然是北部排名前三名的貴族高中。

  高中時期的一切彷彿歷歷在目,他的胸口也因為那些回憶而悶痛揪緊了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二十九歲的趙子安絕對會狠狠痛揍十七歲的趙子安一頓,最少也要讓他斷上幾根肋骨,流著血,好好癱在地上反省!

  如果做得到的話,他要深深告誡那個被寵壞的、無法無天的少年,讓他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罪行之一,就是傷害了曾經那麼愛你的人。

  他的眼眶不知不覺地發熱濕潤,模糊了眼前景象,卻模糊不了越發清晰的記憶。

  司特助手機響起,才接起說了兩句,霎時面色微變。“總經理,花小姐被送到醫院去了,是急性胃出血!”

  趙子安猛然收回目光,“你說什麼?!”

  “花小姐現在--”

  “到醫院!馬上!”他大吼。

  “是!”

  車子以危險急速飆行,司機一路狂按喇叭,可是再快也不及趙子安驚狂失速的心……

  昏昏沉沉間,花小姜以為自己喝得爛醉如泥,所以全身上下才重得像被幾百公斤的鐵箍固定住一樣,連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可是胃和喉嚨火辣辣燃燒著,她不由自主呻吟出聲。

  下一瞬間,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掌緊緊握住她的手,低沉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告訴我哪裡痛?胃嗎?還很痛嗎?”

  她的喉嚨像是塞滿了沙子般,怎麼也擠不出半個字來,迷迷糊糊間只覺得無處不痛得厲害。

  “醫生!醫生!她還在痛,你打的止痛針見鬼的一點用都沒有!”

  那個聲音在她耳邊打雷般吵得不得了,既熟悉……厭惡……卻又想念……

  灼熱的淚水白眼角滑落,她緊閉的眼簾微微顫抖,沉重得睜不開,也不敢睜開。

  不去看,就可以假裝在身邊大呼小叫的男人並不是他。不是他,她才能夠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刻久違的、被珍愛著的幸福感。

  略微粗糙的手指輕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當她是易碎的瓷娃娃般,彷彿力道重一些就會碰碎了她。

  趙子安凝視著她,一顆心深深絞擰,連呼吸都痛。

  她的臉慘白得連一絲血色也沒有,才幾日不見,小小的臉蛋又瘦了許多,像是都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為什麼還是這麼不懂照顧自己?”他喑啞地開口,聲音幾不可聞。

  花小姜閉著眼,寧願自己還沒醒來。

  醒了,就得恨他可如果不恨他,她又會恨透了自己。

  “你放心睡吧,我就在這裡守著你,哪都不去。”他低聲道。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緊緊握拳,指尖陷入掌心裡,屏住呼吸直到胸口傳來陣陣劇痛。

  哪都不去?那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到哪裡去了?

  事過境遷,現在才在她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走……”她耗盡力氣,才自乾澀疼痛的喉頭擠出了這兩個字。

  “小姜。”他面色蒼白地看著她。

  “走!”她掙扎著睜開眼,忿忿道。

  “等妳好了,我就走。”他憂傷的眼神裡帶著一絲固執。

  “我不想看到你……”她每說一個字都是推心的折騰,卻半步也不退讓。“你滾……聽見沒有?”

  “等你有力氣了,再親自拿掃帚把我打出去吧。”他語聲溫和卻堅持地道。

  “你--”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怒瞪著他。

  “你安心養病,至於電視台那邊我會處理的。醫生說你的胃病很嚴重,一定得好好休養,否則下次再發作,就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命。”

  “我不在乎。”她冷冷道。

  “可我在乎。”他輕輕地道。

  花小姜身體一僵,眼眶不爭氣地發熱,隨即又憤怒地壓抑了回去,叛逆地別開頭。

  趙子安嘴角浮現一抹微笑,明顯鬆了口氣。“睡吧。”

  她​​緊咬著下唇,目光直直地瞪著點滴管,就是不願看他。

  聽說她被送來的時候正大口大口吐血,聽說是導演剛好打電話給她,聽見她在電話那頭劇烈嘔吐呻吟的聲音,所以趕緊打一一九叫救護車,聽說她被送過來的時候,血壓低到瀕臨休克的地步,聽說她被緊急輸了一千CC的血,聽說連在備戰狀態中的劇組,也搶時間在第一天輪流來看過她了……

  可是關於這一切,她一點印像都沒有。

  花小姜只問了一個在她心裡打轉多時的疑問:“你是怎麼知道我被送到醫院的?”

  趙子安拿著棉花棒沾水的動作一頓,遲疑了三秒才輕描淡寫回答:“我也是聽說的。”

  白痴才相信他的鬼話!

  “你派人盯我梢?”她眼角微微抽擂。

  “是保護,不是盯梢。”他更正。

  “趙子安,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叫人跟蹤我?我要告你侵犯他人隱私權!”怒火狂燃,她忍不住朝他吼道。

  趙子安對她笑了笑,臉上有欣慰之色。“聲音挺有元氣的,看樣子你復原狀況不錯。”

  她​​一時氣結。

  “來,嘴唇都乾裂了,醫生交代要沾點水幫你潤濕一下。”他動作輕緩小心,像怕弄痛了她,叮嚀道:“現在還不能喝水進食,不過明天應該就可以喝點流質的東西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你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她一點也不領情。

  “現在嗎?”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隨即微笑搖頭,“嗯,沒有。”

  花小姜抑不住心裡的挫敗感,咬牙道:“趙子安,我很討厭你在我身邊晃,你可不可以滾遠一點?”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了。”他起身,伸展了下疲勞的筋骨,修長的身形在陽光下更顯魅力攝人。“想不想曬曬太陽?我推妳去中庭走走。”

  “不要。”她​​只想趕緊打完點滴,趕快恢復體力,然後出院走人,離得他遠遠的!
 
  就在此時,趙子安口袋裡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歉然地瞥了她一眼,邊取出手機邊大步走出病房接聽。

  “我是趙子安……”他的身影和聲音消失在門外。

  望著緊閉的房門,花小姜的眼神掠過一抹落寞黯然。

  能不能不要再對她好?只要他對她越好,她就越感到痛苦不堪。

  她不禁焦躁煩亂起來,突然間再也躺不住,掙扎著坐起身,探手越過點滴架,在矮櫃裡翻找自己的手機。

  “喂!小蘇,你現在在棚裡拍戲嗎?沒有?那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到××醫院五0二病房來一趟?”

  趙子安本來在走廊接電話,後來被護士提醒,只得離開室內,走到中庭的咖啡座坐下。

  公事多如牛毛,但是他現在全部丟給司特助發落,只有最重要的部分才用電話聯絡處理。

  “三點的會議叫劉副總主持。嗯,美國那邊的資料你匯總好後E-mail過來,晚點我再看……”就這樣通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後,趙子安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好,我知道。還有什麼事嗎?”

  “路小姐來電,想問總經理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司特助一本正經地道。

  “誰?”他微蹙眉頭,心不在焉地問。

  “甜心主播路薇娜小姐。”司特助的語氣裡有一絲看好戲的笑意。

  “說我出國了。這點小事也要問過我嗎?”他沒好氣地道。

  “對不起。”司特助頓了頓,不懷好意地道:“看來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上次總經理『故意』邀路小姐到您習慣和花小姐碰面的那間飯店裡,是因為路小姐對您而言,有那麼一點點『特別』,所以您並不介意再跟她接觸……”

  “你在說什麼鬼話?!”

  下一瞬間,趙子安的錯愕被震驚與懊惱取代。

  要命!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隱隱約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不,是大錯特錯了!

  小姜一定以為他是存心帶路薇娜到他們的“老地方”去,以為他是蓄意羞辱她,以證明她和他之間的“密會”,在他心裡根本微不足道。

  她一直在等著他重複過去的錯誤,而他竟笨到親手製造了這個證據確鑿的“犯罪事實”!

  完了,小姜再也不會相信他,也再沒可能原諒他了。

  他有些頭暈目眩,心臟拉扯著胃直直地向下墜去。

  “總經理,你還好嗎?”

  他勉強定了定神,然後忍不住咆哮起來:“你為什麼不早點提醒我?”

  “總經理,有些事早晚得面對,有時候快刀才斬得斷亂麻。”

  “早晚有一天我會親手摔斷你的脖子!”他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道出。

  司特助嘆了一口氣。“真可惜,那樣就沒人能提醒總經理,花小姐其實喜歡紅豆湯圓勝過西點蛋糕,愛吃麥當勞的漢堡、肯德基的炸雞,還有……嗯,我看一下還有剛剛『線民』通知,兩分鐘前有個年輕男子帶花小姐去護理站辦了臨時請假離院,所以--喂?喂?”

  趙子安已經氣到結束通話,十萬火急又怒氣沖沖地衝回醫院。

  三分鐘後,砰地一聲巨響!

  他用力拍著護理站的櫃檯,嚇得值班護士差點尖叫出來。

  “趙、趙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嗎?”

  “人呢?”他狂怒的開口,“我問你花小姜人呢?!”

  “花小姐請了三小時的假,她等一下就回來了,真的。”護士長見狀況不對,趕緊過來解釋。“趙先生,您不用擔心,我們有評估過她身體的狀況才准假的。”

  趙子安彷彿可以聽見腦中某根神經啪地斷掉的聲音。

  醫院一條街外的星巴克。

  “我想要的約會不是這種的。”蘇原璽單手支著下巴,有些哀怨地道。

  “這不是約會。”花小姜目光垂誕地盯著他面前那杯熱拿鐵,貪婪地嗅聞著醇厚的咖啡香氣。

  真慘,搞到連咖啡都不能喝了,下次她會在灌兩瓶紅酒前好好提醒自己這一點。

  “當然不是,我覺得我像看護……”蘇原璽拉低頭上的毛帽,警覺地四處張望,“或是保鏢。你到底在逃避誰?”

  “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她 ​​頓了頓,故作無事道:“身為盡責的編劇,我只是想打聽一下,你們現在拍到哪裡了?我住院這幾天,節目沒開天窗吧?”

  “說也奇怪,本來是很危險的,不過這兩天聽說廣告部門接到很多廠商的電話,插廣告插得厲害,所以兩個小時的戲指頭去尾,只要播出一小時又二十五分鐘就行,給了大家不少緩衝的時間。”蘇原璽傾身向前,興匆匆地問:“看來我的戲分一變多,帶來的廣告效益很強喔!”

  “嘿啊,你是最大功臣。”她喃喃,想起那天趙子安說過的話。

  你安心養病,至於電視台那邊我會處理的。

  “咳咳咳咳……”她登時被口水嗆到。

  “你還好吧?”蘇原璽趕緊幫她拍背,關切地問:“你真的不要緊嗎?我覺得你臉色看起來像鬼一樣,會不會等一下坐坐就暈倒了?”

  “我是九命怪貓,死不了的。”饒是咳得喉嚨疼痛,花小姜還是不忘給他一個大白眼。“而且我打給你是希望坐你的車出去散散心,離醫院越遠越好,早知道你只肯帶我到這家星巴克來,我剛剛就自己打電話叫計程車了。”

  “病人還是乖一點好。”蘇原璽老氣橫秋地訓斥道。

  “煩耶。”她​​伸手揪著短短的髮絲,脾氣暴躁煩亂地低吼,“當病人比當犯人還不自由,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難道想安安靜靜躲在一個地方混吃等死也不行嗎?早八百年前閒雜人等都乾什麼去了?現在天下太平才一個個冒出來管我這個、管我那個的……”

  “小姜,原來你也會碎碎念?”蘇原璽像是發現新大陸般,希罕地道,“我還以為你一直那麼酷。”

  “小蘇,謝謝你今天願意出來。”花小姜望著他,嘆了一口氣。“難得有空檔休息,你回家睡吧,不是半夜還有外景的戲要拍嗎?.”

  “你突然用這麼禮貌的方式趕人,害我好不習慣。”他噗地笑了出來。

  “對不起。”她​揉操疲倦蒼白的臉龐,聲音低了下去,“我想我真的累了。”

  蘇原璽關懷地看著她,“那我送你回醫院吧。”

  “不用了,我想在這裡坐坐,聞一下咖啡香也好。”她 ​​勉強牽動嘴角,猶帶病容的臉蛋掩不住憔悴,有種說不出的可憐。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見她神情蕭索的樣子,不禁把話全吞了回去。

  “那麼,你要多保重,回去的時候小心點。”他尊重她想靜一靜的心情。

  “你也是。”

  蘇原璽在推開玻璃門前,仍有些不放心地頻頻回頭,她對他揮了揮手,目送他的身影離去。

  花小姜疲乏無力地往後靠在深色絨布沙發椅裡,腦子裡思緒紛亂如麻。

  不是告訴過自己,人在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嗎?

  她曾發過誓,她要率性的活著,好好地為自己活著,不再戰戰兢兢地想博得誰的歡心,不再因誰的一句話就快樂得彷彿擁有了全世界,更不再因誰的無情,就心痛得彷彿連多喘一口氣的力氣都沒有,那麼,為什麼她還會被這樣的關懷打動?

  為什麼,她還會害怕被“他”打動?

  等花小姜終於慢慢蹭回醫院,還沒踏進大門,就猛然被拉進一個強壯有力的懷抱裡。

  “你到哪裡去了?”

  怒吼在她耳畔響起,她不禁瑟縮了下,卻找不出半點力氣掙扎推拒,只得被迫靠在他胸前,倔強地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為什麼沒說一聲就告假外出?還有,那個男人是誰?他憑什麼帶你出去?難道他不知道你身體還沒好,要是不小心出了意外怎麼辦?”

  趙子安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喘急促,絲毫不計形像地大吼大叫。

  “會痛。”她​​低喃。

  “痛?”他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怒氣發得不是時候,緊環著她的雙臂連忙鬆開一些,緊張的問:“哪裡痛?胃又痛了嗎?所以說誰準你告假外出的?萬一又出血或是感染怎麼辦?”

  聽出他語氣裡明顯的擔心,花小姜喉頭有些硬塞,但隨即惡聲惡氣地道:“你到底讓不讓我回病房?”

  “當然要回病房!”他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趙子安--”她吃了一驚,緊緊揪住他的衣衫,“你在幹什麼?放我下來,你以為你在演偶像劇啊?我數到三,你要是不放我下來,我就--”

  “隨便你要怎樣,我都無所謂。”他抱著她穿過人來人往的大廳,就算引來眾人的注目和議論也不在乎。

  “你想被認出來嗎?.”她壓低聲音,依然難掩憤慨。

  “我已經被認出來了。”他濃眉一挑,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所以呢?你以為我會在意嗎?”

  “你、你……”她氣到胃又開始陣陣抽痛,一隻手緊緊壓著腹部,呼吸急促了起來。

  “小姜?”趙子安臉色瞬間變了,再不敢跟她貧嘴,連忙將她抱回病房,然後一送連聲地大喊:“護士--”

  不到五分鐘後,花小姜手上又重新安上了點滴,繼續被“固定”在病床上,乖乖當她的病人。

  趙子安從頭到尾牢牢地握著她沒有註射點滴的右手,不管她怎麼掙脫也掙不開。

  花小姜最痛恨他這副情聖樣,好像這世上最在乎的女人就在他面前。

  待護士和醫生終於離開後,她再也忍不住冷冷開口:“好了,他們都走了,你可以停止扮演深情款款的角色了。”

  “我不是演給他們看的。”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手依然緊握住她的。

  “趙子安,你到底想怎樣?”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滿是無奈與煩亂。

  “我們只是床伴、炮友,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你為什麼要黏著我不放?”

  “或許我不想再僅僅只是你的床伴了。”趙子安刻意忽略“炮友”那個充滿貶低性的名詞。

  她心一跳,抬眼看著他,嘲弄諷刺道:“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我知道妳恨我。”他終於鼓起勇氣開口提起誰都不願觸及的、充滿了禁忌的過去。

  花小姜沉默不語,眼神卻越發冰冷而疏離。

  “當年,我深深地傷害了你,都是我的錯。”他輕聲道。

  “不要再說了。”她 ​​打斷他的話,臉上恢復了一貫的漫不在乎。“趙總,你搞錯了吧?當年誰沒談過一兩次單純愚蠢的戀愛?是,我們是曾經交往過五個月,後來各奔前程,多年後老同學 ​​又碰面了,就這麼簡單,所以請你不用一副舊情綿綿的樣子,那樣很好笑,一點都不像風流倜儻、遊戲人間的趙公子了。”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他眸光一黯。

  “我算哪根蔥,你需要求得我的原諒?”她的笑容裡有一絲陰沉,“再說,你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那天在教室窗外,我看見你了。 ”他深遠黑眸裡掠過一抹深藏的痛。

  花小姜身子一僵,臉上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

  不,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當時,我應該去追你的。”他沙啞低語,“可是我沒有。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是我永遠後 ​​悔那天我說過的每一個字,也不只一次,痛恨我為什麼沒有當下就追出去……”

  她目光冰冷地直視著窗外,努力將思緒抽離,遠遠遁逃到聽不見他聲音的空白虛無裡。

  不去看,不去想,也永不原諒。

  “我作夢也沒想到,後來你就消失了。”他喉頭嚴重緊縮,聲音乾澀沙啞,“我一直找不到妳,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她​​神色漠然。

  “當時,我整個人都慌了、亂了,嘴上說得很硬,私下卻忍不住到處找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幹什麼,只知道那陣子的我完全不像我自己。 ”他澀澀地苦笑,臉上再也藏不住憂鬱的痕跡。“後來,真的找不到你了,我還是被自尊拉著鼻子走,死也不肯承認傷害了你,只是一昧地催眠自己,反正我本來就玩膩了,本來就想跟你分了,所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花小姜嘴角浮起一朵隱隱的冷笑。

  她不再相信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也不再相信他趙子安會有良心不安,感覺愧疚的時候,這一切種種,都只不過是為了要再將她玩弄於手掌心的使倆罷了。

  就像十二年前,他讓她錯以為自己遇到了知音,遇到了一個真正愛她的人。

  然而,這只不過是一場卑劣而殘酷的遊戲……

  她,花小姜,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夢幻而無知的少女,只要稍微得到一丁點施捨的溫柔,就挖心掏肺的傾盡所有全給了他。

  “小姜,對不起。”他臉上滿是痛苦與自責。“我不該那樣對你……全是我的錯。”

  “你永遠不知道自己對我做了什麼。”她 ​​終於緩緩開口,目光直視著他悲傷的眼底。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側然地笑了,閃爍的眸光裡有一絲瘋狂。“不過我不會讓你知道的,我要讓你一輩子都沒有贖罪的機會,一輩子--”

  “小姜……”趙子安深深撼動了,嘶啞艱難地道:“我承認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我年少無知又愚蠢,不懂得珍惜別人的真心,可是你的離開像重重一個巴掌撂醒了我,我……”

  “趙總,你太抬舉我了。”她 ​​冷冷地看著他,“還有,對我用不著演癡情男子那一套,閣下多年來的豐功偉業可都記載在八卦周刊的那本花名錄上呢!”

  “那是因為--”他欲言又止。

  “要向我炫耀你多迷人、行情多好,所以肯垂青於我,是我的無上光榮?”她諷刺問道。

  “不是那樣的。”他神色黯然,低聲道。

  “你猜怎麼著?”她一挑眉,“我、不、在、乎!所以你也用不著跟我解釋,還不如把那個時間省下來多泡幾個妹吧。”

  趙子安深深地望著她,心底挫敗而痛苦。

  明知道小姜絕不會原諒他曾經給她帶來的傷害,他卻還是想傾盡全力去彌補、去挽回。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明白,當年那個致命的錯誤,也對他的人生造 ​​成了多大的影響。

  “你應該累了。”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溫和地開口,“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等身體養好了再說,好嗎?”

  “我是要睡一覺,”花小姜疲累的閉上眼睛,“但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了。”

  趙子安默然不語,只是替她將被子拉好,大手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掌心。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2:31 PM

第五章

  花小姜住院一個禮拜,趙子安寸步不離地守了她一個禮拜,直到出院的那天,還堅持親自開車送她回家。

  她不想再跟他多作爭執,但是也沒給他好臉色過。

  打開睽違了七天的家門,花小姜回頭看著他,“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幾天下來也瘦了一大圈的趙子安凝視著她,疲憊神情裡仍帶著堅定的固執之色。

  “我不會答應你這種事。”他平靜地回道。

  “不管你做什麼都是沒用的。”她​也不想再為了他大動肝火,語氣淡然,“你走吧。”

  “妳好好休息。”他舉起手想碰觸她的臉頰,最終還是在她冰冷的閃躲下,只得頹然地收回。“我會再來看你的。”

  “不要再來了。”她​​在跨進門的剎那,背對著他扔下了一句話:“床伴的約定正式取消,以後我不會再跟你聯絡。”

  不理會他會有什麼反應,她反手關上門,再一次將他推拒於生命之外。

  花小姜像是終於自戰場歸來的老兵般,步履沉重地走回房間,隨即全身力氣被抽光了般地癱倒在熟悉的單人床上。

  四周很靜很靜,靜得只聽得見床頭櫃上鬧鐘指針走過的滴答響,還有她胸腔裡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更痛的心跳聲。

  為什麼人生有那麼多的為難、那麼多的苦?

  --因為這世上的事,永遠無法像離譜的八點檔般,不管犯下了多少錯誤、經過了多少折磨,最後只要應觀眾要求,一切的悲傷都可以被合理的消輯、遺忘,只留下皆大歡喜的結局。

  --因為她這一生幸福的資格,已經在十二年前就永遠喪失了。

  她喉頭陣陣發緊,鼻頭漸漸紅了,再也忍不住地緊緊將臉龐埋進了雙手裡,像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野狗般哀哀低嚎痛哭了起來。

  清晨。

  趙子安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默默走過德宜高中那一整排的二樓教室。

  他目光落在那間曾經坐著花小姜的教室,桌椅全換過了,可是格局仍然沒有變,他永遠記得留著一頭短髮的她,安靜孤單地坐在角落的情景。

  經過了十三年,記憶依然鮮明如昨天。

  在當時,他完全不知道什麼叫真心,他只知道自己意氣風發、呼風喚雨,只要他想,整個世界都會在他腳下臣服,包括女人在內。

  可是小姜不一樣。

  雖然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就讓她喜歡上自己了,可是她的愛是那麼純粹乾淨而熱切,用雙手鄭重地捧著心奉獻給他,然而他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輕易就砸了個粉碎,猶沾沾自喜。

  他以為他只是又征服了一個女孩,沒想到當他在無情地大放厥詞之後,一抬眼,便望進了她那雙因震驚而絕望、悲哀的眸子裡,那一剎那,他的胸口閃過一抹撕裂般劇烈的疼痛感,只是在當時,他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他只記得自己倉卒而狼狽地轉開視線,繼續大笑,假裝從未與她的目光接觸過,假裝她從沒出現在那裡。

  接下來的一切,好像都發生在他感知之外的世界,死黨們的哄堂而笑,上課的鐘聲響了,他機械化地坐回原位,強迫自己握過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還告訴自己,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很酷、很帥。而且她知道了也好,這樣他就不用每天都害怕自己一點一點地淪陷,總有一天,真的被這個“怪咖女孩”套牢了,那就丟臉丟大了!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就這樣不見了,失蹤了,直到從教務處那裡得知她辦了休學,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他真的就這樣失去她了!

  趙子安胸口疼痛地、艱難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悲傷地自那間教室角落收回。

  曾經,她給了他自己的全世界,那裡有著最天馬行空的幻想,有著最真摯熱烈的愛戀,有著最純 ​​淨而美好的點點滴滴,可是現在,一切都消失了。

  她再也不會對他打開心門,再也不會允許他走進她的生命裡--

  但他也絕不放棄!

  不管要花多長的時間、用多大的力氣,甚至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會將一切扭轉回來,他會讓她重新愛上他,重新相信,他以後都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也絕不再讓她掉任何一滴眼淚!

  趙子安英俊臉龐恢復了昔日神采,取出手機,撥號,然後堅定有力地吩咐:“阿司,幫我辦妥幾件事……”

  今天之前,他一直默默遵守著承諾,只在她需要、想要他的時候走向前,但是從今天起,他會主動地介入她的生活,不管她要或者不要,他都要成為她身邊那個唯一的男人。

  午夜。

  花小姜靜靜撫摸著皮夾裡那張唯一僅存的、逐漸褪色的照片。

  曾經擁有的,都來得那麼快,也走得那麼快,一如她短暫的青春歲月。

  從有記憶起,她就不是一個快樂的小孩,母親的早逝,隨之而來的是陌生的繼母進入了那個家,家裡也就只有三個人,她卻不知在什麼時候漸漸被排擠在外,只能循著生存的本能,識趣、安靜的不去打擾爸爸和新媽媽的婚姻生活。

  也許,是鄰居大嬸曾經摸著她​​的頭,喃喃道:“沒親媽的孩子真可憐,唉,後母能好到哪裡去?畢竟也不是自己的骨肉……”

  也或者是她曾鼓起勇氣去拉住繼母的衣袖,試著想撒嬌,卻只得到了繼母的閃避,在小手撲空的剎那,她當下明白了,“新媽媽”和“親媽媽”之間原來有什麼樣的分別。

  後來爸爸去世了,她和繼母的關係更加陌生而疏離,但是她們倆就像同時被遺留在車禍現場的傷患般,誰也沒想過可以離開誰;其實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很明白,為什麼繼母堅持要遵守對爸爸的約定?

  她寧可不要繼母遵守那個約定。

  她打了個寒顫,一顆心揪成了冰冷的一團。

  記憶是多麼可怕的東西,每當你以為已經遠遠擺脫了那些狼狽不堪的過往,可是只要它還在腦海深處裡潛伏著,總有一天,就會撲出來威脅著要吞噬、撕裂掉所有你現在辛辛苦苦維持的一切。

  “我不能再被任何事打倒了。”她​​將照片壓在胸口上,低聲立誓,“我發誓,沒有人再可以毀掉我現在的生活,沒有人!”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懦弱無知、不懂得保護自己的花小姜了。

  現在再有誰想奪走她擁有的一切,她會不惜玉石俱焚,也要緊抓著對方一起跌進地獄裡!

  再度回到工作崗位上的花小姜,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擺在劇本上頭。

  她甚至不再看八卦周刊以及報紙影劇版,以前忍不住要看,都是為了要加強記憶,強力提醒、說服自己:趙子安這匹種馬本來就是花到不能再花,已經爛到無可救藥了,所以她大可以心安理得的利用他的肉體,根本不用擔心他還想再跟她“此情綿綿無絕期”。

  可是事實證明,和趙子安永遠劃清界線、老死不相往來,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真是爽呆了,沒有他來打擾的日子,真是快樂得不得了。”花小姜睜著熬夜過後,血絲遍布的雙眼,對著浴室鏡子裡的自己喃喃,“劇本寫得多順利、稿費收得多開心,連上廁所都變得多麼地通暢……我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啊?”

  果然年紀大了,熬夜修改劇本容易造成某種程度的精神耗弱。她搖了搖頭,插著因為血糖低,叉開始暈眩的腦袋,決定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先去覓食、把肚子填飽飽才有力氣繼續胡思亂想--呃,架構劇本的情節。

  花小姜把皮夾和鑰匙塞進外套口袋裡,下了樓,就這樣晃著晃著經過熟悉的KTV店門口、連鎖藥版店、連鎖書局,突然瞥見了一個眼熟的清瘦身影。

  咦?陸明月?

  半小時後,她等陸明月下了班,就不由分說地硬把人拉去速食店“陪吃”。

  “真巧,沒想到你也住新莊。”花小姜咬著勁辣雞腿堡,喝著可樂,不忘頂了頂厚重到常常會滑下來的眼鏡。

  唉,再這樣熬夜趕稿下去,也許胃還沒報銷,可能哪天眼睛就先瞎掉了。
 
  陸明月對著她微微一笑,“我們真有緣。”

  “對啊!”她嚼著漢堡,不由得好奇,“可是我常到那家書店買書,為什麼以前沒見過你?”

  “我、我最近才搬來的。”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

  “花小姐……”

  “上次就說過了,叫我小姜,不要叫花小姐,我會以為你在叫別人。”她看著陸明月面前那份動也未動過的薯條,滿臉攝相。“你不吃嗎?”

  “我不餓。”陸明月將薯條全推過去,“你多吃點吧,你看起來好像好幾天都沒吃東西了。”

  “我改了一個晚上的劇本,昨天到今天只灌了兩壺黑咖啡,都快暴斃了。”她​​覺得自己的腦汁都用盡了。

  “妳真辛苦。”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她渾不在意地聳聳肩,“不過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

  “我可以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搬到新莊的事嗎?”陸明月輕聲地懇求。

  花小姜挑挑眉,“你說的那個『任何人』,指的是李嘉陽吧?”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你們分手了?”

  陸明月點點頭。

  花小姜停下吃薯條的動作,目光炯炯地盯著她,“為什麼?”

  “我們各自有不同的人生規畫。”陸明月嘴角輕輕牽動,“就只是這樣。”

  “李嘉陽看起來很愛你,他也肯分手?”她看見陸明丹怔住的神色,不禁自己承認,攤了攤手道:“沒辦法,我天生好奇兼白目。當然了,你也可以不用回答。”

  陸明月不語,目光望著窗外,霧濛濛的大雨在玻璃上凝 ​​結成了點點水氣,良久後才低聲開口:“總有一天,他會接受的。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分手對我們兩個人都好……這是最好的結局。”

  “可你還是愛著他的,不是嗎?”明知不關自己的事,花小姜還是忍不住衝口而出。

  “愛情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

  “也對。”她​若有所思地支著下巴,一口咬下冷掉的薯條。“這年頭的愛情,要嘛就是走遍千山萬水也遇不到,不然就是遇到了也不見得可以功德圓滿,開花結果。”

  陸明月眼眶紅了。

  “但是,”她話鋒一轉,“不覺得可惜嗎?”

  “什麼?”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相愛的人,真的捨得放手嗎?不覺得錯過彼此很可惜嗎?”她是親眼看見他們倆望著對方時的眼神的,那種糾纏、那種深情,若是這樣結束了,分手了,就連她都覺得惋惜。

  霎時間,陸明月臉上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紛紛跌落,她只得顫抖著手急急擦掉,倉卒起身。“對、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花小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道那端,只覺方才所有吃進肚裡的漢堡薯條全都堵在胃裡,有些難受。

  “我早晚得把這張嘴縫起來。”她咕噥,隨即嘆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她又有什麼資格給別人感情上的建議?

  她自己的情路都走得一場胡塗,不只荊棘滿佈,簡直還是路上見鬼……

  “唉。”她​捧著沉重的腦袋,覺得好像比沒吃飽前更暈了。

  吃完飯之後,花小姜漫步回到公寓,在掏鑰匙開門的當兒,忍不住瞥了對門一眼。

  咦?終於安靜了嗎?

  對面鄰居最近好像在重新搞裝潢,敲敲打打好多天了,不過噪音還識相的在控制之下,要不然對她這種窩在家裡的SOHO族來說,還真是如影隨形的魔音穿腦。

  她開門進屋,乖乖遵照醫囑先吃了胃藥,這才窩回電腦前修改劇本。

  小蘇男配角痴戀女主角的戲碼暫時告一段落,如今進入緊湊的商場對戰,又開啟了大家熟知的、一分鐘幾十億上下來去的領域。

  當初她就是為了能夠了解商場上的運作,才勉強自己去唸了碩士,主修企管,副修文學,差​​點念到精神分裂。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碩士班裡遇到了趙子安。

  說也奇怪,明明已經拿了國外的企管文憑回來,為什麼他還要去讀國內的碩士班,還主修文學,真是詭異到一整個離奇。

  盯著電腦螢幕,花小姜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思緒竟又遊走到他身上去了。

  半晌後,她才如夢初醒,瞪著已然啟動自動休眠功能的黑漆漆螢幕,不禁低咒了一聲。

  “搞什麼啊?”她煩躁的揉揉眉心。

  管他念碩士班是要進修還是要泡美眉,總之都與她無關。

  花小姜搖了搖頭,強迫自己百分之百認真投入工作裡。

  就這樣一熬又是好幾天的沒日沒夜,直到最新兩集劇本終於電郵傳出後,她遊魂般拖著身體,頭一沾枕就睡了個天昏地暗。

  終於醒來時,已經是十二個鐘頭後了。

  她嘴裡咬著片烤吐司,晃到書房裡打開電腦,先是上網瀏覽國內外新聞,接著進入電視台的留言版看觀眾的留言,正看到入迷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她看也不看地拿起擱在鍵盤邊的手機,“喂?”

  “幫我開門。”

  “好。”手機那頭的人說得理所當然,花小姜一時反應不及,應了聲,隨即勃然大怒,“趙子安,我不是叫你不要再來煩我了嗎?”

  “我也說過我不會答應你這種事。”

  她​​按壓著氣到突突劇跳的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回了句:“那你就在門外等到死吧!”

  氣憤地結束通話,她把手機往桌上一丟,也顧不得會不會砸壞它。

  他這麼陰魂不散的,究竟想怎樣?

  手機鈴聲又響起,她瞪著那因鈴聲和震動而不斷在桌上抖動的手機,有一剎那真想打開窗戶,一把扔出去算了!

  花小姜強抑怒氣,索性把電池拔了下來,手機鈴聲冒竟然而止,總算恢復了平靜。

  沒想到接下來是門鈴聲大作。

  “那個渾球……”她氣得渾身發抖,緊握拳頭站了起來。

  不行,不能中計……

  她雙手捧著偏頭痛發作的沉重腦袋,在書房裡來回跛步,自言自語:“花小姜,要冷靜,你要是生氣就輸了。”

  絕對的漠視才是最好的防禦,她就不信自己不開門、不回應、不接電話,他有辦法在樓下的鐵門外守到天長地久。

  她停下腳步,“對,要是嫌吵的話就戴耳機,音樂開大聲一點就好了。”

  打定主意後,她坐回電腦前,戴上耳機,把“槍與玫瑰”樂團的音樂開到最​​大聲,將整個世界阻絕在那重金屬的搖滾音浪外。

  可饒是腦子裡說了一干遍一萬遍,不去管他、不去管他,她還是心神不寧,無法專心。

  手指放在鍵盤上已經很久很久,螢幕上的文字依然停留在“王自強手握卷宗,表情凝重”,後頭一片空白。

  她遲疑地將耳機移開了起了側耳傾聽外頭的動靜。

  門鈴靜止了,不再響叫不休了。

  說不出心頭是失望或是鬆了口氣,花小姜做了個深呼吸,神情有些複雜地搖了搖頭,“我就說他不可能會在門外站到地老天荒吧。”

  她​​摘下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又戴了回去,逼迫自己全神貫注在工作上。

  男人,能受得了幾次的閉門羹?

  她心底升起一股可笑的蒼涼感。

  不管嘴上說得多海誓山盟,可到最後,男性尊嚴還是會凌駕一切,驅使他們轉而投向那些比較容易上手的軟玉溫香尋求安慰。

  尤其是像趙子安這樣雄性激素滿溢的大男人。過去他們成為彼此床伴的一年來,他不都是這樣周旋在無數的美女身邊嗎?

  甚至還有名模號稱懷了他的孩子呢!

  她嘲諷地嗤笑了起來。

  像這種男人,她要是再愚蠢到信了他第二次,活該被拖去暗巷毒打的就是她了。

  第二天早上,趕完了最新一集劇本的花小姜活像被殭屍吸乾了血般,臉色蒼白、步履蹣珊地晃出家門,勉強撐開因渴睡而沉重的眼皮和餓到發抖的手腳,摸索著鎖上了門。

  “早。”

  “早”很少遇見鄰居的花小姜低頭咕噥一聲,算是打過招呼了。

  咦?好像有點不對勁。她納悶地抬起頭,卻在看見眼前佇立的西裝筆挺的男人時,腦子轟了一聲!

  趙子安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是從她對門的屋子裡走出來?

  她腦子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

  “你又泡上對面的妹了嗎?”

  趙子安一怔,隨即無奈地失笑,“看來我在你的眼裡,還真不是個好東西。”

  那還用說嗎?

  她甫要冷笑回答,這才記起昨天自己說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的決心,閉上了嘴巴,不發一言地攬緊外套就往樓下走。

  他二話不說跟上她的腳步,看了手錶一眼,“時間剛好來得及,一起吃個早餐吧?”

  花小姜冷睨他一眼,自顧自踩下一階又一階的樓梯,強忍下用戰鬥靴去輾他腳的衝動。

  趙子安鍥而不捨地跟在她身邊,微笑道:“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還請多多指教。”

  “什麼?”她猛然抬頭,一臉錯愕地瞪著他。

  “昨天我正式搬到你對門那一戶。”

  “不可能!你少在那邊瞎掰了,雖然我不常遇見鄰居,但是我知道對面住的是一個飛國際線的空服員,身材很辣,長得很漂亮,正是你的菜。”

  “讓你失望了,『那一盤菜』上個禮拜就搬走了,”他嘴角微微上揚,“我買下了她的房子。”

  有沒有搞錯?放著大直豪宅不住,竟然莫名其妙跑到新莊來,學人家買三十年的老舊公寓。

  “你--你真是有病!”半晌後,花小姜終於自齒縫中迸出了這幾個字。

  “我從來沒有這麼正常、清醒過。”他看著她,眼底的笑意越發擴大。“我說過,我會再來看你的,說到做到。”

  “真是瘋了。”她​​咬牙低咒,氣到不想再跟他廢話,徑自低頭快步疾走。

  趙子安人高腿長,輕鬆地跟著她,還不忘“火上澆油”地問:“晚上等我下班後,要不要參觀我的新家?”

  “誰要參觀你的新家啊?!”她回頭吼,“還有,不要再跟著我了!”

  趙子安輕笑了起來,順從地停下腳步,目送她氣急敗壞的離去,以免她這一個早上受到的刺激太多了。

  他眼底的笑漸漸逝去,繼而起之的是一抹掩不住的溫柔。

  不管多少年過去,不管她在身上披掛了多少防備的刺,不管她表明有多麼恨他,她還是那麼樣的真,那樣的特別,美好得每每撩動、觸痛了他心底最深、最柔軟的地方。

  是,他承認自己蠻橫不講理,他故意“欺負”她,也吃定了她。

  但是他已經浪費了十二年的時間,現在,他不允許自己可以和她相處的每分每秒,白自從指縫中溜走。

  就算她恨他,氣他,也好過眼裡、心裡沒有他。

  “小姜,你說得對,我是瘋了。”他喃喃。

  而在另外一端--

  花小姜幾乎是用逃的,逃離了那雙灼熱的視線。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那個玩世不恭又流連花叢的趙子安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他不再四處去泡美眉?為什麼突然又決定死死糾纏著她不放?

  她顫抖著緊緊揪著衣襟,大口大口喘著氣,不時驚悸防備地頻頻回頭看,直到確定他沒有追來,這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可惡可惡可惡……

  還是逃吧!連夜搬家好了!搬到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是世上最鳥不生蛋的地方--

  “不,不行!”她立刻推翻不爭氣的想法,抬起頭挺直腰桿,眼神閃著堅定的光芒,“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奪走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尤其是趙子安,他無權再一次把我的世界搗得天翻地覆!”

  他想玩是吧?他就是不放過她對吧?

  “好,趙子安,這是你逼我的。”她回頭望著剛剛逃離的方向--有他在的地方--眸光冰冷肅然如寒冬。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2:40 PM

第六章

  華海集團大樓會議室。

  “集團旗下各條空運、海航運線雖然仍穩定成長,但受到國際油價飆漲,利潤上依然會受到一些衝擊,例如……”

  會議已經進行了兩個小時,與會的各部門主管無不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戰戰兢兢地準備上台報告。

  目前正由公司的財務長匯報最近一期的財報,坐在首位的趙子安專注地聆聽著,臉上神色嚴肅,不時側頭低聲對司特助交代幾項重點事項。

  就在此時,不知是誰的手機竟不識相地響了起來。

  各部門主管紛紛低頭檢查自己的手機,邊暗自懊惱究竟是誰那麼白日,開會還不關手機?總經理最討厭人家開會不……

  “抱歉,是我的電話。”趙子安清了清喉嚨,有些尷尬地探手入口袋取出手機,正想關機,瞥見上頭來電號碼,目光一怔,掠過一絲喜色。

  司特助敏銳地察覺到老闆的神情,善盡身為特助“體貼上意”的職責,開口代為宣布:“總經理要接一通很重要的電話,會議暫停,先休息十五分鐘再繼續。”

  趙子安對他回以愉悅的滿意眼神,起身拿著手機走到角落的落地窗畔,柔聲道:“妳找我?”

  “我肚子餓了。”花小姜在電話那頭蹺著二郎腿。

  他有些詫異,但更驚喜她願意主動打給他。“你想吃什麼?再一個小時就到中午用餐時間--”

  “我現在就要吃。”她斷然地命令。

  他眨了眨眼,隨即會意地笑了。“我猜你剛剛有打到秘書室,得知我現在正在開會?”

  電話那端無言了三秒鐘。

  “所以你是在拒絕我嗎?好吧,隨便,不想來載我就算了,我找別人。”

  明知她在打的是什麼主意,趙子安還是自願中了她的激將法--夭殺的男性自大尊嚴和霸道佔有欲。

  “我現在就出發。”他認命道。

  她微微哼了聲,“三十分鐘內沒到,逾時不候。”

  “小姜。”他語氣溫和地喚了三覽。

  “幹嘛?”她語氣不善地回應。

  “想讓我覺得煩,這一招是沒用的。”

  電話那頭停頓的時間更久。

  “你只剩下二十九分零三秒。”

  下一瞬間,耳邊只傳來嘟嘟嘟的斷訊聲響,趙子安有一絲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是自心底不斷浮現的喜悅。

  好女孩,他就知道她不會那麼輕易投降、乖乖認輸的。

  他情不自禁咧嘴笑了起來。

  在會議室的另外一角--

  “喂,你們以前有見過總經理像這樣傻笑嗎?.”財務長小小聲問。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部門主管,不約而同頭搖得跟博浪鼓一樣。

  “我有。”司特助抬高下巴,笑得可拽了。

  花小姜的打扮依然是一件不起眼的厚毛衣,破破爛爛的牛仔褲,男性化的靴子,外套還是上一檔戲喝殺青酒時,抽獎抽到的綠色軍裝風衣。

  她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懶懶地靠在鐵門上,看著黑色休旅車停在自己面前,揚聲道:“這麼快?你飆車嗎?”

  趙子安開門下車,繞過車頭走到她面前,對著她一笑,“是收了幾張超速罰單。”

  很幽默嗎?

  她白了他一眼,暗暗嘀咕一句,徑自走向休旅車,還沒來得及命令,他已經紳士有禮地打開車門。

  “請。”

  “真不錯,平時訓練有素吧?”她嘲弄地瞥他一眼。

  “訓練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派上用場。”趙予安臉不紅氣不喘地微笑回道。

  “那還真是便宜我了。”她​​坐進舒適的真皮座椅裡,邊繫上安全帶,邊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道:“床上功夫也是嗎?”

  他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這是邀請嗎?”

  花小姜臉蛋瞬間紅透了,萬萬沒想到會被反將一軍。

  “開你的車啦!”她眼角微微抽搐,咬牙道。

  “遵命。”他低聲笑著放下手煞車,打檔俐落地踩下油門。

  車子流暢地行駛在街道上,車廂將外頭入冬的冷意阻隔在外,花小姜聞著空氣中淡淡皮革氣息和他身上醇厚好聞的男人味道,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失策了。

  不該跟他這麼近距離關在一個密閉空間裡,他刮鬍水的香味,他的體溫,甚至他無所不在的力量,一切的一切,在在擺動、左右了她的感官和心跳。

  冷靜!花小姜,爭點氣……你難道忘了他讓你失去了什麼嗎?

  椎心的痛楚再度浮現,他帶來的魔咒,果然一如她渴望的那般消褪得無蹤無影了。

  “我累了。”她​​突然開口,“我想回家睡覺,你折返送我回去。”

  他眼裡閃過一絲愕然,“你不是餓了嗎?”

  “本來餓,一看到你又沒胃口了。”她挑釁地盯著他,“怎麼樣?我不能改變心意嗎?”

  他深深凝視著她,半晌後平靜道:“可以,你隨時可以改變心意。”

  “那就好,我要回家。”她 ​​加重語氣強調:“請你馬上送我回去,現在!”

  趙子安沒有動怒,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默然地轉過方向盤往來時路駛去。

  等休旅車在公寓門口停下,她自顧自打開車門,就要下車。

  “小姜。”

  她​​泠冷地回頭,“怎樣?”

  “記得吃飯。”他眼神溫柔地註視著她,“你的胃不好,一定不能不吃飯。”

  她​心下一窒,貝齒緊咬著下唇,不發一語地甩上車門就走。

  雙手帶著無法抑止的顫抖,花小姜匆忙開了門,然後砰地重重關上鐵門,彷彿這樣就可以斬斷所有不該存在的柔情與痛苦……

  午夜兩點。

  花小姜穿著厚外套,站在趙子安家門口狂按電齡。

  五分鐘後,一個帶著睏意濃厚的沙啞咀怒聲音隔著門傳來--

  “三更半夜到底是誰--”門嘩地一開,趙子安惺松渴睡的黑眸惡狠狠地掃了過來,在接觸到她臉龐的剎那,不由得怔住,“小姜?”

  他上身只穿了件寬鬆的黑色針織衫,下床時隨手套上的牛仔褲裹著那雙修長的腿,連銅鉛都懶得扣上……

  “我睡不著。”花小姜努力對他的“男色”視而不見,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大搖大擺地“擠”開了他,自顧自地晃進人家家裡,還煞有介事地四下打量,“裝潢得還挺有品味的,都看不出是三十年的老房子了。”

  趙公子走到哪裡果然不忘享受,瞧,寬大雪白的北歐式家具,頂級的鋼材名師設計落地燈,流線型的長餐檯上甚至還有一台專業的義式濃縮咖啡機。

  “煮杯咖啡來喝喝吧。”她​​故意痞子痞子地往沙發上一坐,穿著拖鞋的腳就這麼大刺刺地往那高級柚木桌上一擱,“鄰居先生?”

  趙子安這時整個人都清醒了,抬手爬梳過濃密微亂的頭髮,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那種胃還能喝咖啡嗎?等我三分鐘。”

  “慢慢來,我不趕時間。”她​懶懶地揮揮手,對著他的背影喊。

  幾分鐘後,他端來杯微波過的溫牛奶遞給她,“來,該睡覺的小朋友只能喝這種。”

  “我不喝這麼幼稚的飲料。”她​​故意找碴,雙手交抱胸前就是不接。“換點別的。”

  “沒有別的了。”他頓了頓,狡狷地微笑,“啊,不過有胃乳,還是你想喝那個?”

  “算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拿過他手上的牛奶,“沒魚蝦也好。”

  捧著馬克杯,鼻端聞著牛奶香氣,花小姜有一剎那失神,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

  對了,她是來進行她偉大的騷擾計畫,務必要搞到他煩厭不堪,再也受不了她的無理取鬧,最後迫不及待用掉她這個難纏棘手的牛皮糖。

  趙子安最怕黏人精,聽說不管是多美多豔的名模、女星,只要一有對他痴種不休的跡象,他就會立刻甩掉對方。

  十二年前是這樣,十二年後也還是這樣,她太了解他了。

  花小姜在心裡冷笑。

  “光喝牛奶不夠過癮,有沒有零嘴?不然烤兩隻就魚來吃吃也行。”她啜了一口溫牛奶,又開始找麻煩。

  趙子安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嘴角那抹越漾越深的笑意讓人看了好不礙眼。

  “餓了嗎?想不想吃清粥小菜?”

  “外面的東西又油又鹹,對我的胃不好。”她​不懷好意地對他一笑,“真那麼有誠意,不如就親自下廚弄給我吃吧?”

  他眼睛一亮。“好主意。”

  花小姜眉挑得高高的,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才不相信他嘲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會真的願意為了一個女人洗手做羹湯。

  沒想到趙子安還真的興致勃勃地開了冰箱,彎腰研究起冰箱裡頭,那些由家事管家準備好的魚肉蔬菜。

  昨晚那個家事管家做的料理叫什麼?還挺美味的,看起來也不難……

  他沉吟著,隨即拿出各項食材,然後開亮了餐室的燈,挽起袖子就開始洗洗切切。

  花小姜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站在開放式餐室裡的他,越看越覺得不安。

  難道他真的會煮?

  花小姜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萬一他真的弄出一桌子好菜,到時候她是吃還是不吃?

  殺千刀的趙子安!為什麼老是做出一些大大顛覆他花花公子形象的舉止來?這樣令人難以捉摸,讓她還怎麼按照計畫把他趕出她的生活之外?

  她覺得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趙子安愉快地宣布:“可以吃了。”

  坐在沙發上捧著腦袋,一直徘徊在“to be or not to be”天人交戰裡的花小姜抬起頭,卻在接觸到他滿心期待的燦爛笑臉時,心重重一震。

  “怎麼了?來呀!”他熱切地朝她招招手。

  “喔。”她默默做了個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後慢慢地踏過去。

  聞起來是沒燒焦啦,不過……

  花小薑一臉懷疑地盯著自己面前盤子裡的、的…… ㄅ ㄨ ㄣ ?

  “我可以請教一下這道料理的名字嗎?”這樣她才好猜裡頭的“什麼”到底是“什麼”。

  “日式妙贊歧烏龍面。”趙子安很權威地報上大名。

  “哪裡有烏龍面?”她就算近視再深,也不至於兩隻眼睛都看不出烏龍面的長相,“烏龍面不是粗粗的、一條一條的嗎?”

  “我覺得那​​樣應該不好消化,所以切過了。”他洋洋得意地道:“還有小黃瓜、雞肉、紅蘿蔔、洋蔥等等,我統統製過了,在淋上醬油翻炒過後,再打了顆生雞蛋,立刻關火,用未熟的蛋液下去拌,你不覺得很好吃嗎?”

  “聽起來是很好吃。”她喃喃,看著盤子裡慘不忍睹的一團亂。

  事實證明,他還是比較適合經營他的航運王國。

  “吃吧,你不是餓了嗎?”他溫柔地注視著她。

  這種東西誰吞得下去啊"

  她想翻桌,或者乾脆整盤往他頭上倒,可是當她抬起頭,看見他臉上帶著一絲忐忑的等待,他的手指上猶有燙傷的痕跡,剎那間,她所有的嫌棄全卡在喉嚨,再也說不出口了。

  “我看……還是不要吃好了,的確不怎麼可口的樣子。”久久不見她動手,趙子安掩不住窘迫和訕然,尷尬地伸手過去拉盤子,“你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就--”

  花小姜突然把盤子搶回去,白了他一眼,“我有說不吃嗎?”

  “你不用勉強自己。”他確實對自己的手藝不怎麼有信心。

  “我是那種會勉強自己的人嗎?”她泠冷地道,拿過湯匙就挖起了一大口塞進嘴裡,含糊道:“尤其是對你。”

  他看著她吞下第一口食物,然後又挖了第二匙,“好吃嗎?”

  她手中的湯匙停頓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地放進嘴裡,直到默默地吃了大半盤後,才低聲道:“還能吃。”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喜悅地笑了起來。“你喜歡就好。”

  花小姜眸光復雜地瞥了他一眼,不發一言地繼續把炒烏龍吃完。

  “這樣夠飽嗎?要不要再煮碗湯給你喝?”他殷切地問。

  “我要回去睡覺了。”她​​把空盤子遞給他,雙手攏緊外套,轉身自顧自地回家。

  趙子安眼神溫和愉悅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心底滿是沸騰激動的快樂。

  而回到對門家裡的花小姜,一關上門板,隨即衝到冰箱拿出礦泉水猛灌……

  要恨他,不能心軟,不能心軟……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花小姜越來越瀕臨精神分裂的狀態。

  趙子安實在太可怕了,如果現在是在打怪的話,那麼他完全是魔王等級的,非但刀槍不入還軟硬通吃,不管她用的是冷戰、混戰還是唇槍舌戰,絲毫撼動不了他分毫。

  想快刀斬亂麻,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了,她現在就連想解開的線頭也找不到,被迫只能不斷糾糾纏纏、越陷超深。

  可是她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為愛要生要死的恐怖時光,也不願像陸明月和李嘉陽那樣,眼看著關係已無法再前進,一個只能選擇放手,另一個卻怎麼也不肯松開。

  不斷徘徊在痛苦的十字路口上,像是一種鬼打牆似的、永生永世的折磨,實在太可怕了。

  但她最最害怕的,還是自己的意志會不會有一天終於崩潰,不只選擇了去埋葬掉那些悲傷的陰影,也忘記了血淋淋的教訓。

  花小姜又剝開一顆止痛藥,和著白開水吞了下去,環抱雙膝,把疼痛的腦袋靠在膝頭上,眼角余光瞥見掛在牆上的日曆。

  對了,再一個月就過年了,手上這齣電視劇過完年後就要光榮下檔,所以她只要撐過農曆年,等開春後不久,就可以結束這檔戲,然後找個熱帶小島去度個長假,把這一切甩在腦後!

  趙子安再怎麼忙裡偷閒,也沒辦法把整個華海集團丟著不管,追她到天涯海角去吧?

  那個可惡的傢伙,害得她連出門覓食都得偷偷摸摸,還是趁他上班時間一次出去採買三餐回來,才不會不小心又撞見他,為什麼她要活得像個通緝犯似的?做錯事的人明明就不是她啊!

  “對,只要撐到過完年就好了,”她臉上浮現一朵久違的釋然笑容,“一切就都會沒事了。”

  趙子安坐在辦公椅內,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看著智慧型手機裡偷偷拍下的、她橫眉豎目、咬牙切齒的表情。

  這是前幾天趁小姜持著垃圾袋去追垃圾車時偷拍的,本來她只是氣喘吁籲,在看到他拍的那一剎那,表情就變成這樣了。

  儘管她再怎麼想對他不理不睬,最後還是會忍不住氣到中計、猛跳腳。

  他的笑容越發溫暖燦爛。

  好像又回到了單純快樂的十二年前,他依然是她口中那個臭屁鬼趙子安,而她,也永遠是那個他既欣賞又忍不住想捉弄的怪咖小女生。

  手機螢幕突然出現一通來電,伴隨著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喂?”他笑容微斂,“爸。”

  “你最近的花邊新聞怎麼越鬧越大了?”

  他聳聳肩,語氣渾不在意道:“爸,您放心,我有分寸。”

  “我當然知道你有分寸,只是新聞鬧到連美國這裡的華人圈都議論紛紛。”華海集團董事長趙裕民雖然已經多年不管事了,昔日商界大老的霸氣仍在。“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華海集團,年輕人玩也不要太過火了,知道嗎?”

  “我知道。”趙子安轉移話題問:“舊金山天氣好嗎?要不要回台灣過年?這裡的年節氣氛比較濃,除夕我們父子倆還可以一起去河潰公園放鞭炮,如何?”

  “不如何。臭小子,少在那邊貧嘴,誰准你過年不回家的?”趙裕民差點被兒子的提議逗笑了,卻還是記得穩穩端住父親的尊嚴和架子。“還有,如果玩夠了就回來把正事辦一辦。”

  他閒閒地道:“急什麼?我這裡的事情也很重要。”

  “反正你記著自己的身分,千萬別給我們趙家丟臉。”

  “放心吧,我一向公私分明。”他邊講電話,邊輕敲鍵盤,喚醒休眠中的電腦螢幕。“爸,這些年來您還不了解我嗎?什麼事我都劃分得很清楚,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知道就好。不說了,我跟你李伯伯約了打高爾夫。”趙裕民的退休生涯安排得很豐富,聽得出他正趕著出門。“掛了。”

  趙子安注視著已結束通話的手機,像是在想些什麼,良久後才搖了搖頭,將手機擱在一旁,專心在工作上。

  他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是華海集團的總經理,也是這個航運王國的繼承人,他​​有他的使命和任務,但是這一切都不會影響、或是左右小姜在他生命中的地位。

  他愛她,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12:54 PM

第七章

  再三天就除夕了,今年一放就是九天的連續假期,趙子安一定會回美國過年吧?

  花小姜捧著杯熱拿鐵,蜷坐在窗邊,望著停在巷子裡的那輛黑色休旅車,一臉思索。

  理論上,她真是該謝天謝地啊。

  她喝了一口混合著鮮奶香氣的咖啡,卻不知怎的有些悵然。

  就要過年了,好像應該也要做點什麼,來湊這樣的一場熱鬧,可她仍然還是一個人,就算煮了滿桌子菜,動的也只有一雙筷子、一個碗。

  花小姜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心底空空的,好像什麼都想,又好像什麼都不想。

  寂寞真是一種可怕的情緒,它慢慢地蠶食著人所有堅強的防備,直到崩解的那一瞬間,才發現原來自己竟是脆弱得無依無靠。

  每天日出日落,工作,賺錢,自己吃飯,自己看電視,哭也是一個人,笑也是一個人,她可以想像當自己老了以後,懷裡抱著一隻貓,手上夾著一根香煙,身上披著條厚厚的披毯,窩在電腦前喃喃自語的情景。

  ……這就是她想過一輩子的生活嗎?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落寞地看著杯子裡漸漸消失的熱氣。

  可是她還能怎麼樣呢?過去那麼傻、那麼挖心掏肺地愛了一個人,結果落得滿身的傷痕和烙印了一生的痛苦,現在,她還有愛人的勇氣嗎?

  她想著這些日子來,趙子安真心誠意為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再冷硬,心卻也不由得仿徨了起來。

  “我應該原諒他,然後也放過我自己嗎?”

  寂靜在空氣中迴盪,她始終等不到自己內心真正的答案。

  門卻在此時響起了兩聲輕敲。

  她隨手把杯子一放,穿著厚毛襪的雙腳自有意識地往門口方向移動,直到手指碰觸到冰冷的喇叭鎖時,這才恍然醒覺。

  “哪位?”她險些忘記獨居女子最基本的安全守則。

  “我。”

  花小姜像燙著了般急急縮回手,呼吸莫名有些慌亂,半晌後才恢復冷靜,穩住聲音道:“我很忙,有話就現在說吧。”

  “明天下午我就要回美國了。”趙子安低沉的嗓音隔著門板傳來,依然渾厚得令人心悸。

  明天?

  她有一剎那失神,眸光一黯。“喔。”

  “在回美國前,我只想再看看你,起碼讓我安心一些,好嗎?”他柔聲道。

  花小姜內心交戰了許久,最後還是打開門,努力保持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趙子安靜靜站在她面前,不發一語,只是默默凝視著她。

  那樣專注而溫柔的眼神幾乎是憂傷的,她有些倉皇的垂下眸光,強迫自己的心不要跳得那麼急、那麼亂又……那麼痛。

  “這九天你要記著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按時吃飯,盡量別熬夜。我到醫院幫你拿了胃藥,要記得吃。”

  她​​的目光落在他遞來的白色藥袋上,咬了咬下唇,低聲道:“你不需要這樣。”

  “我想要這樣。”他的語氣依然溫和,“注意你吃了沒,想知道你累不累,還有,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這些雖然都是很瑣碎的小事,但是對我來說卻很重要。”

  “趙子安,沒用的,你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她握緊拳頭,指尖用力到深陷掌心,像是想藉由那樣的痛覺,提醒自己不要心軟,不能再心動。

  “那些留給我擔心就好。”他沒有忽略她的舉動,心疼地抓起她的手,將她握緊的手指一根根扳開,輕柔憐惜地搓揉著柔軟掌心裡被摳出的點點泛紅痕跡。“真的那麼恨我,你大可以直接打我,用不著拿自己的身體出氣。”

  花小姜渾身一顫,猛然抽回自已的手,“不用你管!”

  他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把話吞回肚裡,只無聲地嘆了口氣。

  “藥,我還有,那包你高興就自己留著,不然就扔了。”她​​硬著聲音道,“沒有別的事了吧?”

  趙子安雙眸幽幽地註視她,眼底有藏不住的感傷,半晌後,才低聲道:“那麼你多保重。”

  她​​別過頭去,怎麼都不肯再接觸到他的視線。

  可是,不知怎的就是狠不下心關上門,就這樣讓門敞開著,直到耳朵清晰地聽見他打開對面的鋼鑄大門,然後是沉重門扉關上的聲音。

  花小姜閉上雙眼,胸口緊緊糾結著,完全無法呼吸。

  第二天、第三天趙子安果然沒有再出現她面前。

  他真的回美國去了。

  夜裡,花小姜背靠著門板坐在門口的地上,就這樣坐到深夜,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麼。

  這不正是她要的嗎?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不再有人打亂她的生活,動搖她的心,她也不需要再矛盾痛苦掙扎,反反覆覆跟自己拔河,把自己弄得更煩、更累。

  可是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比較快樂?

  凌晨三點半,花小姜坐在電腦前,盯著螢幕好久好久,最後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花小姜,不能再分心了,你記住,再過三個小時天就要亮了,而你只剩下一點點就大功告成了。”她 ​​努力振作起精神,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頰,“加油!妳可以的!”

  她簡直用盡吃奶的力氣,終於逼自己把最後一集劇本修改好,直到曙光透窗而入,身體因缺乏睡眠而顫抖,在勉強移動滑鼠,將檔案e-mail到導演的電子信箱後,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到臥房,一躺下去就昏睡過去了。

  正睡得昏昏沉沉間,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她伸手摸索到鈴聲響個不停的手機,按下通話鍵就氣沖衝的咆哮:“誰啊?”

  “花小姜,可以麻煩你幫我一件事嗎?”李嘉陽溫暖的嗓音透過電話傳入她耳裡,帶著一絲懇切的祈求。

  她眨眨眼睛,“什麼?”

  李嘉陽隨即對她說起自己的求婚計畫。

  花小姜聽著聽著,滿腔的怒火和渴睡的惺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喜悅和羨慕。

  那麼長久的等待,那麼苦苦熬著、守著的幸福,陸明月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李嘉陽,看在明月的份上,我可以幫你。今天是除夕,希望一切都能如你所願,美夢成真。”

  “謝謝你。”李嘉陽語氣裡滿是盼望。

  掛斷電話後,花小姜顧不得再睡,下床走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希望讓腦袋完全恢復清醒。

  接下來的事情太重要,千萬不能被她搞砸了。

  吹乾了頭髮,換上毛衣和牛仔褲後,她打了通電話給陸明月,藉口要請陸明月陪她去電視台當臨演,然後把陸明月拐到李嘉陽事先安排好的美容中心,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打扮好後,花小姜瞪著落地穿衣鏡裡映出的自己。

  白色繡花的鍛質上衣,優雅搖曳的雪紡紗長裙,腰間繫著條波西米亞風的淡紫色腰帶,頸間戴著白色山茶花的項圈,珍珠白的高跟鞋將她的身段襯托得更加亭亭玉立,和那一頭挑染過的短髮,竟意外創造出了一種帥氣又溫柔的衝突美感來。

  美得她自己都覺得好詭異、好不習慣,不自覺地拉高微露酥胸的前襟。

  要命,她這次實在是犧牲大了。

  “小姜,”打扮得粉嫩迷人的陸明月有些不自在地走出來,卻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不由睜大了眼。“你這樣真好看!”

  “那當然。”她​​硬著頭皮吹噓道:“我只是平常懶得打扮,否則隨便上個妝,那還不是國色天香嗎?”

  陸明月被她逗笑了。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她​​抓過外套就往外走。

  接下來花小姜順利地將陸明月“拐”進李嘉陽工作的電視台,也順利將陸明月推進“李嘉陽的賞味廚房”、現場直播的求婚現場裡,然後她就溜了。

  因為--

  “那麼溫情感人的場面實在太不適合我的風格了。”她坐在計程車裡,嘴硬的自言自語,雙眼卻緊緊盯著前面的小電視,不肯錯過接下來的任何發展。

  小小螢幕裡頭正實況轉播著最動人的一刻--

  “親愛的觀眾朋友,常常有人問我:『李嘉陽,你吃過那麼多國家的料理,你最愛吃哪一國的菜?』”李嘉陽溫柔地對著鏡頭說,“在這邊,我很高興跟你們分享,我這輩子嚐過最美味動人的一道菜,就叫作『愛情』。”

  全場所有人不禁紛紛嘆息,心裡感動不已。

  連司機看了,都忍不住插嘴道:“這個李嘉陽實在是有夠會講話的,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給他說!”

  花小姜被口水嗆到,忍不住多瞥了長相十足江湖味的司機先生幾眼。

  “小姐,你不要看我長這樣,我平常也很喜歡做菜的。”司機不服氣地道,“我還是李嘉陽的忠實粉絲。”

  “我信、我信。”她​​強迫自己吞下想吐槽的衝動,目光移回小螢幕上。

  “現在,在全國觀眾朋友的見證下,我想要對我最心愛的女人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李嘉陽鬆開懷抱,優雅地在她面前曲膝跪了下來。

  鏡頭里的陸明月淚如泉湧地看著他。

  “陸明月小姐,我願意和你相互扶持,歡樂與共,我願意為你『洗手做羹湯』,我願意一輩子把你寵得五穀不分,把你照顧得健康美麗、白白胖胖。”他手掌心出現了一隻黑色絨面的小珠寶盒,送到她面前,“請問,你願意嫁給我嗎?”

  陸明月淚眼迷濛,顫抖而幸福地笑了,下一刻她俯下身去,雙手捧著那張英俊的驗龐,大膽而勇敢地吻上了他的唇。

  “我們結婚吧!”

  “太好了!”看到這裡,花小姜再也抑不住激動地歡呼起來,“成功了!”

  “吼,實在有夠浪漫的啦!”司機也咧嘴笑了,“簡直比韓劇還好看。”

  “就是說咩!”她眨掉眼眶裡感動的淚水,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自鎮定道:“對了,司機先生,麻煩等會兒到新莊後,先在麥當勞的得來速停一下。”

  “小姐,今天是除夕,你不回家吃年夜飯嗎?”司機詫異地問。

  花小姜被問得有些措手不及,停頓了幾秒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就……加菜啦!”

  “原來是這樣。”

  “我喜歡麥當勞。”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

  司機點點頭,雖然臉上有點同情之色,也禮貌地沒有再多問。

  方才為陸明月和李嘉陽風到高興的興奮感漸漸褪去,花小姜目光轉向車窗外整個暗下來的天色,再看著萬家燈火在眼前明亮了起來,沉澱在心底深處的寂寞彷彿又被翻攬了上來。

  這是她自己一個人度過的第十二個除夕。不管是團圓飯還是年夜飯,對她來說都是電視廣告上的一個名詞,只存在於熱鬧喜氣的螢幕裡,卻和她真實的人生沒有任何一絲關聯。

  這種孤單的風覺已經深入骨髓,熟悉得像是她的呼吸。

  一個小時後,花小姜抱著一袋速食,低著頭打開一樓鐵門。

  在踏入樓梯間前,她回頭望了眼那原本停著他黑色休旅車的停車格,此刻上頭停了一輛銀灰色轎車,應該是附近的鄰居見沒人停,搶著佔走了位子的。

  大家都快樂的過年去了,就連平常老愛在她身邊團團轉的蘇原璽也不見了。

  她不是早該習慣這樣了嗎?

  她搖搖頭,默然地關上鐵門,緩緩踩上水泥階梯,經過了一戶戶、一扇扇隱約透出歡樂團聚氣氛的門,直到高跟鞋停在自己家門前。

  她低垂落寞的目光被一雙黑色球鞋吸引住了。

  “回來了。”一個作夢也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低沉嗓音,含笑地在她頭頂響起。

  花小姜猛然抬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趙子安……他不是……不是回美國了嗎?

  他提著一隻飯店外袋盒,一身黑色毛衣牛仔褲的輕鬆打扮,笑容燦爛地看著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還是想留下來陪你過年。”趙子安揚了揚手上的外帶年菜盒。

  剎那間,花小姜腦中一熱,懷裡的速食紙袋再也抱不住,鬆手掉落。

  “小心!”

  他直覺伸手要接,可接到的是突然衝進懷裡的柔軟嬌小身軀,心下一震,下一瞬間,已牢牢地攬緊了她。

  那貫穿靈魂的激動、震攝與渴望來得太急太快,容不下半點思索的時間,只因在這一秒,她再也不想繼續這樣孤零零地騙自己了。

  為了守住那份尊嚴,她已經和自己作戰到精疲力盡,偽裝自己根本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可是她錯了,他自始至終都根植在她心底,從來沒有一刻離開過。

  而她,也已經寂寞得太久了。

  “趙子安……”她把臉埋在他胸前顫抖,微帶哽咽地問:“我……真的可以再相信你嗎?”

  “相信我,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我永遠不會再讓你離開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他眼眶灼熱濕潤,雙臂將她擁得更緊,語氣堅定地道:“我愛妳。”

  她​​忍不住閉上雙眼,淚水滑落臉頰。

  是幻想嗎?是作夢嗎?

  還是除夕果真有某種美夢成真的魔力,在最後倒數的這一個夜晚,幸福就會像時候到了就盛放的花瓣,自然而然地舒展開來。

  “小姜,我愛你。”趙子安憐情地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她頰上的淚,柔聲道:“這一句話,我已經欠了你十二年了。”

  “我……並不想承認,”她輕顫著睜開雙眼,終於找到勇氣望入他深情的眼裡,卻不免苦澀而自嘲地笑了,“可是怎麼辦?我怎麼也忘不掉那種愛著你的感覺,就像受了詛咒一樣。”

  “被下了咒的人是我吧?這十二年來,我沒有一刻不想著你在哪裡?妳恨不恨我?你還愛不愛我。我知道這聽來很可笑,可是只要一遇上跟你有關的事,我就瞬間退化成一個幼稚低能的笨蛋,越想靠近你,就越是把你推得更遠……”

  “是嗎?感覺上你沒有閒著啊!”她吸吸鼻子。

  “那些緋聞是……”他那張俊臉微紅,清了清喉嚨,“想看你會不會嫉妒、吃醋,也想知道你到底會漠視我到什麼樣地步。”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麼拙劣幼稚的藉口嗎?”她嗤了一聲。

  “是真的!”他尷尬地抓了抓頭,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還是我請我特助作證?每次都是由他當秘密線人,負責通知狗仔……”

  “是你的人,當然會幫你說話了。”她​只是被愛沖昏了頭,又不是智力受損。

  “不然我現在馬上打給他。”他真急了。

  “不用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她​​仰望著他。

  他有些躊躇不安,“小姜……”

  “過去怎麼樣,都不重要了。”花小姜伸手捧住他的臉,直直望入他眼底,“但是我會從這一刻起,相信你對我是真心的,並且,你心裡真的只裝得下我一個人--趙子安,我真的可以這樣去相信嗎?”

  “相信吧。”他溫柔的看著她,“在這世上唯一能擁有我心的女人,永遠只有妳。”

  她​​眼眶又發熱了起來,淚光閃爍,嘴角浮現的笑意卻好美、好美。

  趙子安情不自禁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柔軟甜蜜的唇瓣,也吻住了他這一生最初、也最真的美好。

  感謝老天,她總算又回到他身邊了。

  那十二年來走失了的心,終於再度穩穩地回到了左邊胸口。

  冬季的淡水河上煙波迷濛,美得像一場不其實的夢。

  他們坐在八里的渡船上,儘管氣溫低得令人瑟瑟發抖,兩人依偎得那麼緊、那麼暖,交握的十指也始終緊扣著。

  “你還記得那次搭渡船,你暈船的事嗎?”花小姜靠在他強壯溫暖的懷裡,心滿意足地望著淡淡霧氣氫氫的河面,輕聲開口。

  “當然記得,糗爆了。”趙子安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嘲道:“堂堂航運世家的大少爺,竟然連搭個小小渡船都會暈。不過當時你真好,都沒有笑我,反而還努力幫我拍背,四處問其他乘客有沒有暈船藥。”

  他永遠記得,他就是那天真正對她動了心的。

  從小到大,明著金湯匙出生的他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外貌更是從可愛變俊秀、從俊秀變帥氣,又自認天資聰穎,無論唸書還是各項體育活動,他樣樣都是第一。師長寵愛他,女生迷戀他,男生崇拜他--|他對於這種高人一等的天生優越戲,一向很享受。

  所以暈船吐得慘兮兮的那天,真是他十七年來最落魄也最“不帥”的一天了。

  他還以為,小姜會覺得對他英雄式的幻想破滅,甚至是嫌惡地躲在一旁,因為他簡直是遜包。

  可是她不但沒有,還著急關懷地替他拍背,甚至在他來不及朝河面吐的時候,用自己的T卹來接他吐出的穢物--就連他自己,都怕弄髒了身上的名牌T卹。

  短短十分鐘左右的航程,他悲慘的狂吐了三次,最後臉色慘白呈癱軟的弱雞狀態死當在椅子上,可是她臉上始終沒有不豫之色,依然那麼溫柔,小心翼翼地照顧著他,甚至還四處去求那些看笑話的乘客。

  “請問有人有帶暈船藥嗎?.拜託給我一顆好嗎?謝謝,謝謝……”

  儘管吐得半死不活,在那一剎那,他楞楞地看著她。

  她……不覺得他丟臉嗎?

  “那時候我還小,不懂事,不然就應該假裝不認識你。”花小姜眸光低垂,也想起了當時的點點滴滴,心微微揪痛著。“一個人尷尬總比兩個人丟臉好。”

  趙子安回過神來,一顆心因歷歷在目的往事而悸動激盪,他溫柔地看著她,“不,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懂事的女孩了。”

  真的懂事嗎?如果當時她真懂,那麼後來也就不會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了……

  花小姜面色微微黯然,隨即若無其事地笑道:“現在不一樣了,要是你再暈船,我會直接把你推下河去,讓你用遊的游到八里,就不會暈了。”

  “今天淡水氣溫只有九度!”他假裝倒抽了口涼氣。

  “嗯,也對。”她​摩掌著下巴,故作沉吟。“而且你要請我吃飯呢,若是游一游皮夾掉了就糟了,為防萬一,你現在先把皮夾給我吧!”

  “可以留一張信用卡給我嗎?”趙子安還真的掏出皮夾,慢吞吞又可憐兮兮地她不由噗地笑了出來。“算了,攔路打劫不是我的風格,而且搞不好你皮夾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要是曝光了怎麼辦?”

  “也對。”他笑脘她一眼,邊收回皮夾邊半真半假地道:“不能讓你發現裡面藏了一兩個保險套之類的……”

  “變態狂啊你。”她又好氣又好笑。

  “所以說,有些秘密還是讓它永遠成為秘密好。”他揉揉她的頭頭,笑咪咪地補了一句:“免得我純情小生的形像在你面前毀於一旦。”

  “你純情?”還真敢講,花小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早上吃的蛋餅都快吐出來了。”

  “給點面子好不好?”他撒嬌地把頭靠在她小巧肩頭上,“我已經進步很多了。”

  “嘿啊。”她​​戲謔地道: “從一樓進步到二樓,然後目標是一。一大樓。”

  “這也太嚴格了吧?”他吸了一口氣。

  “所以繼續努力吧。”她​拍拍他的頭,眼神掠過一抹狡獪。“對了,不如唱首歌來聽聽吧,讓你一下子跳兩層樓,要不要?”

  “不行!”唱歌是他的死穴。

  “就算為了我破例一次都不行嗎?”花小姜充滿希冀的看著他。

  “除了這個以外,其他什麼都行。”趙子安臉色很是難看,抵死不從。

  “好吧,放你一馬。”早在十二年前,她就聽聞過趙子安上音樂課都死不肯開口,甚至不惜當場翻臉走人。

  雖然很好奇他的歌聲能可怕到何種地步,不過做人也不能太得寸近尺啦!

  “如果我表現不錯,要給我什麼獎賞?”他鬆了一口氣,興致勃勃地問。

  “你想要什麼?”

  “搬過來跟我一起住。”顯然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海裡縈繞多時了。

  “我不喜歡同居。”她​​咬著下唇,雙頰浮現一絲紅暈。

  “你不想要每天在我懷裡醒來嗎?”他眸光熾熱地凝視著她,嗓音低沉誘人。

  她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口是心非地道:“想得美。”

  “小姜--”

  “想我改變​​心意,那你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行。”她​​嘴角輕輕上揚,語帶暗示。

  “沒問題!”他咧嘴笑了,佔有欲濃厚地將她環得更緊。“看我的。”

  花小姜滿足地靠在他懷中,在這一刻,再度感到無比的幸福。

  眼看冬天就要過去了,春天難道還會遠嗎?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07:2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07:46 PM 編輯

第八章

  九天年假,他們天天都膩在一塊兒,像極了初嘗愛情的小情侶,又像是一對已經結婚了很久,情感濃厚又默契十足的夫妻。

  這九天,花小姜負責下廚,趙子安負責洗碗,兩個人最愛的時光就是坐在沙發上,抱著盆奶油爆米花,一起看她寫的八點檔和外國影集。

  “看完八點檔再看影集,這樣對我這個本土劇編劇真不公平。”她有時還是會忍不住小小抱怨。

  “這樣才有洗三溫暖的感覺。”

  “喂!”

  “開玩笑的。”趙子安笑著摟摟她的屑,賠罪地在她額頭印上一吻。“我有說過我真的很喜歡看你寫的東西嗎?”

  “以前或許是,但是現在……”她眼神裡有一絲忐忑,“我現在寫的東西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有以前的好,現在有現在的趣味。”他低頭看著她,眼底盡是真誠。

  “別瞧低了自己,怎麼說這也算是影視界的一奇,不是嗎?”

  “為什麼明知你是在安慰我,我卻沒有被安慰了的底覺?”她澀澀道。

  “想要雅俗共賞是很難的,你不需要贏得每一個人的掌聲,只要記得,有一大群人每天都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著你筆下最新的劇情出現,這樣就足夠了。”他微笑的鼓勵她。

  花小姜怔怔地望著他,心裡的不安和莫名自卑感,在這瞬間像是得到了最溫暖的救贖和平撫。

  “不過他們家的門以後可以記得上鎖嗎?”趙子安看著電視裡王自強家的門又被龐玉蓮一推而入時,終於忍不住提議。

  她忍不住噗哧一聲。

  “我是認真的。”這可是忠實觀眾發自內心深處最由衷的建言。

  她笑得更大聲了。

  再長的假期都有結束的一天,當年節熱鬧的氣氛漸漸消退,整座城市又開始了緊湊忙碌的腳步。

  花小姜恰恰相反,過完年後,“為愛向前行”光榮下檔,接檔的是另一個編劇前輩的作品“伴我一世人”,她終於可以鬆口氣,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裡,成天只要吃飽了睡、睡醒了看小說、看影集,閒來無事逛逛書店,然後等趙子安下班後,一起吃晚飯。

  雖然平凡,這種家的感覺,卻是她盼了多年的、真正的美夢成真。

  這天晚上,當他們吃完花小姜親自包的鮮肉韭黃水餃,正喝著趙子安親手煮的拿鐵咖啡時,他突然拿出一隻牛皮紙袋遞給她。

  “這個給你。”他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給我的?”花小姜有些疑惑地打開紙袋,抽出裡頭的文件。“內湖一品軒大廈A棟五樓十號……這是什麼?”

  “你看清楚上頭的名字。”

  “房屋所有權人……花小姜。”她嚇了一跳,猛然抬眼盯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看你每天樓梯爬上爬下的,太辛苦了。”他柔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更不是瞧不起你買不起好房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夠住在有電梯,管理又安全森嚴的地方。假如我不在,晚上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見,我會很擔心。”

  “我在這裡住五年了,雖然交通沒有台北市那麼便利,但是這裡的環境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差。”她笑了笑,“放心,不會有什麼事的。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在這裡嗎?”

  “可是過兩天我得回美國一趟。”他修長的手指溫柔地輕撫過她彎彎的眉。

  “你要回美國?”她呼吸一窒,脫口問:“什麼時候回來?”

  “我去辦點事,大概停留半個月。”他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而且回來後,我可能會搬回大直住一陣子。”

  花小姜看著他,不知怎的,心裡升起模糊的不安感。

  也許是太習慣了有他在身邊,每天只要打開門就能看見他的日子,所以當知道他要搬回大直,不能再每天朝夕相見後,她突然覺得有點害怕起來。

  她早該想到的,既然他們之間已經誤會冰釋,關係也塵埃落定了,他沒有理由一直強迫自己住在這麼不方便的地方,每天早上還得多花四十分鐘塞車塞到華海集團所在的內湖園區去。

  為了挽回她,他已經做了太多的付出、太多的犧牲,她怎麼還能再讓他住得那麼委屈呢?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趙子安有些緊張,緊緊握住她的手,“你不喜歡我這樣的安排嗎?”

  “不是。”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朵笑來。“沒有,我只是有點驚訝,沒有不高興。”

  “那麼你願意搬到內湖了?”他釋然地鬆了口氣,“太好了,明天我就叫搬家公司幫你打包--”

  “不,等等。”她​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趙子安困惑地看著她。

  “我已經習慣住在這裡了,而且搬家也很麻煩。”她望著他,語聲溫和地道:“其實只要兩個人相愛,住在哪裡、住得遠不遠都不重要,也不是問題。 ”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願意住得離我近一點?”他的眼神黯然了下來。

  “因為我不想有被金屋藏嬌的感覺。”她嘴角微微上揚,打趣道。

  他目光憂鬱而復雜地直視著她。

  “我開玩笑的。”她​​趕緊解釋,“我真的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對我是真心的,我只是……唉,可能是想到你要回美國,接下來的半個月都看不到你,所以心情有點亂吧。”

  趙子安繞過長餐檯,張開雙臂將她攬進懷裡。

  “小姜,你相信我,我這輩子只愛你。”他的臉深埋在她柔軟的頸項,堅定的立誓道:“這輩子,心都是你的。”

  花小姜先是有一剎那恆仲茫然,隨即心一暖,雙手環著他的腰,輕拍他堅實的背。

  “傻瓜,我知道。我都知道。”

  “不要離開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准再離開我……”

  “趙子安,”她踮高腳尖,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這輩子,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愛已太多、太濃,就算是孽緣,她也早已註定和他一生一世糾纏個沒完,就算再想清醒抽身,也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他終於回美國了。

  花小姜沒有到機場送他,她只是獨自坐捷運到淡水,坐在堤岸邊,仰望著霧色茫茫的天空,想像著那高空天際長長劃過尾雲的飛機,上頭坐著的是他。

  儘管嚴辭斥責了自己好幾回,她還是不禁要猜想,他這趟回美國要辦的正事,可與她有關?

  “別想。”她​​深深吸了一口清新冰涼的空氣,自言自語,“不要許下希望,就不必擔心失望,過多的妄想會帶來凶兆,還記得十二年前在SOGO百貨前的你嗎?”

  可是趙子安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趙子安了。

  腦海一浮現他的身影,花小姜臉上不禁揚起溫暖的笑容。

  她十分確信自己所看見的一切事實--他是真心愛她、真心對她好的。

  她看得出來,這次是真的。

  接下來只要靜靜相守、靜靜等待,一切水到渠成、開花結果,所有曾經遺失的幸福,都會再回來的。

  就像陸明月和李嘉陽,雖然歷經了分別,但只要有緣,最終還是會走在一起的。

  花小姜眸底蘊著笑意,滿足地呼了一口氣,愉快地起身,漫步走過堤岸的石板路。

  然後兩天、三天過去了,她每天都會接到他傳來的簡訊,雖然只是簡短的兩三句,關心她好不好?有沒有記得吃飯?卻是那麼深刻而清楚地傳達著同一個意思--我想妳。

  她明白,真的都明白。

  “小姜,你真的有必要在我面前笑得這麼幸福嗎?”

  蘇原璽看著甫看完簡訊的她,再也忍不住地飄出了一絲醋意。

  “啥?”她眨了眨眼,這才想起蘇原璽還坐在自己面前。“啊,抱歉!你剛剛說到哪裡了?”

  “我說,你方才看簡訊的眼神未免也太溫柔了,跟平常的你一點都不像。”他一手支著下巴,微微懊惱地道:“唉……怎麼都不見你對我笑得那麼甜過?”

  “因為你是小弟弟,不是愛人。”她​​笑咪咪地安慰他,“別唉聲嘆氣了,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我這都是為了你好,黑山老妖可是秉著佛心來著,才沒有吃你這個小書生當點心,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就只會對我扯這些五四三。”他咕噥,有一絲不甘願地問:“那個傢伙到底是誰?他有比我帥嗎?”

  “不比你年輕,但比你帥很多。”她​​老實回答。

  “我才不信!”蘇原璽大大不服氣,“我可是網路上票選戲劇類小生前三名,他先生是哪位啊?能跟我比?”

  “我想想,如果是拿上八卦周刊封面的次數來比的話……”她沉吟。

  他啊哈了一聲,“別鬧了,不要跟我說你男朋友是周杰倫。”

  “胡說八道什麼!”她白了他一眼。

  “那是誰?”他追問。

  花小姜往椅背一靠,似笑非笑地道:“奇怪了,你最近好像很閒是不是?”

  “哪有閒?這次新上檔的戲也有我,再休息一個禮拜就得進棚去了。”蘇原璽連忙表明自己戲劇小生的熱門搶手程度。“我可是百忙之中,特地抽空來關心你的。”

  “真感動。”她挑眉,認真地問:“喂,說真的,年輕人大好青春的,怎麼不去談個戀愛、交個女朋友?你該不會以為我會真的相信,你是打算追求我吧?”

  “追你就追你,有什麼不行的?”蘇原璽被她慧點目光注視得有些氣餒,只得清了清喉嚨,抓抓頭。“欸,女人很煩的,每天得想方設法哄她們,要管請客管接送,送花送糖送禮物,一下子哪裡不高興了,還要跟我冷戰個十天半個月……”

  “有什麼關係?如果你真喜歡對方的話,就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她微笑道。

  “麻煩的就是,又沒真喜歡到那麼無怨無悔的地步。”他看起來很感慨。

  她攤攤手,“那我就幫不上你的忙了。”

  “算了。”蘇原璽朝她露齒笑了,“還是跟你聊聊天打打屁比較有趣,又沒有壓力。”

  “有點志氣好不好?姊姊我改天也是要成家的,到時候三更半夜再打電話給我,我怕有人會揍你的!”

  “不會吧?”他大吃一驚,“魔鬼編劇花小姜真的在考慮走入婚姻,想搖身變成黃臉婆?”

  她嘴角彎彎。“其實我穿圍裙還滿好看的。”

  “天--哪!”簡直是青天霹靂啊,蘇原璽一臉沮喪欲死。“那以後想喝啤酒、通宵唱KTV的時候,還有誰能找啊?”

  “找導演哪!”

  “謝謝,我還想在演藝圈繼續奮鬥個三十年,就別害我了。”他嘆了一口氣。

  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花小姜咧嘴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別說姊姊見色忘友,走吧,我們去吃火鍋,我請你!”

  蘇原璽連忙抬起頭,“我要吃 ​​吳記的沙茶石頭火鍋,最頂級的那一種。”

  “災啦!”

  明明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了,可是都三月初了冷鋒還是頻頻報到。

  花小姜也因為天氣太冷,連續好幾天都窩在家裡學熊冬眠,可是眼看著冰箱和零食櫃裡的食材和存糧都吃光了,再怎麼懶得出門,也只得勉強自己套上厚毛衣、圍巾、手套、毛襪,把自己裹得像熊一樣,然後出去覓食。

  都是被趙子安教壞了,本來她一向安於速食,只要有漢堡和現炸薯條,她就能吃得津津有味,輕輕鬆鬆便解決了一餐。

  可是自從被他載去百貨和超市、大賣場,選買新鮮蔬菜魚肉回家自行煮食後,速食的吸引力就莫名其妙下降了。

  頂著寒風走進大賣場,她索性好好地逛了起來,盤算著再三、四天他就要回來了,也該補充一些他喜歡吃的東西,越想往推車裡丟的東西就越多,結帳時錢還差點不夠。

  花小姜拎著兩袋沉重的食物和用品,一踏出賣場大門,撲面而來的冷風不禁令人瑟縮了起來。

  “要命了,到底什麼時候天氣才要回暖啊?”她冷得咬牙,加快腳步想趕回就在一條街外的公寓。

  在等紅綠燈的當兒,旁邊電子量販店櫥窗內的液晶電視牆在結束了廣告後,畫面又回到了某某新聞台……

  “華海集團總經理趙子安和日商物流集團千金佐木香子,據傳昨日於美國舊金山低調訂婚,針對這項震撼商界的一大喜訊,兩大集團發言人方才在三點整舉行的聯合記者會上,證實了這項消息……”

  起初,花小姜還沒特別注意新聞說了什麼,因為她的目光只顧盯著紅綠燈的倒數秒數,心下暗自惱著怎麼紅燈這麼久。

  直到小綠人亮起的那一剎那,她下意識往右邊馬路方向一瞄,想確定沒車,眼角余光瞥見了液晶瑩幕上那張熟悉的微笑臉龐。

  她直直地瞪著新聞畫面裡,趙子安一身西裝筆挺、胸口別著優雅禮花,笑容燦爛地挽著一名身穿鍛質白紗小禮服、頭戴鑽石小皇冠的高就女子。

  螢幕上打出的字幕是:風流小開情定東京美人,兩大集團共譜聯姻佳話。

  綠燈又轉成了紅燈,另一頭無數車輛呼嘯而過,過了不久紅燈又變成了綠燈……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路上車子來來去去,夜色逐漸將大地籠罩。

  花小姜始終佇立在原地,目光無法自電視螢幕上移開,儘管已經播報了許多則不同的新聞,她的眼前依然清晰地浮現趙子安和佐木香子的笑臉。

  風流小開情定東京美人,兩大集團共譜聯姻佳話……

  風流小開……東京美人……聯姻佳話……

  兩天后,桃園機場。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走出通關口,立刻被蜂湧而來的眾家媒體記者圍得寸步難行。

  “趙總,請問--”

  “趙總,聽說--”

  “趙總--”

  趙子安不理會記者們數不清的問題,銳利眸光一掃,滿意地看見司特助已經帶著人前來“救​​駕”。

  “抱歉,請讓一讓!”司特助和十數名彪形大漢迅速圍成人牆,護著趙子安出了機場,順利上了黑色轎車。

  “甩掉記者的車。”他一坐入後座,立刻沉聲吩咐司機。

  “是,總經理。”司機踩下油門,方向盤一轉,車子像箭般射了出去。

  “總經理,這些是待批的急件。”司特助遞過去一迭文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趙子安伸手接過,若有所覺地微挑眉,“怎麼了?”

  “報告總經理,沒事。”司特助淡然回道。

  “明明有事。”他微瞇起雙眸,“你看起來好像對我有點不滿?”

  司特助看了前座的司機一眼,主動伸起中間那一扇特製的阻隔窗。“只是對總經理您突然訂婚的消息,有點驚訝。”

  “我一向習慣低調。”他微微一笑,低下頭看文件,輕描淡寫地道。

  “花小姐知道您訂婚的事嗎?”

  趙子安翻頁的動作一停,下一刻,又平靜如故地審閱資料。“晚點我會向她解釋的。”

  “這是總經理的私事,”司特助目光灼灼,難掩一絲價慨。“但對花小姐來說,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抬起頭,“阿司,你不會懂的。”

  “我是不懂。”司特助迎視他帶著警告的眼神,“總經理,這兩年我看著你和花小姐之間我一直以為你很愛她。”

  “我是很愛她,這輩子我也只會愛她。”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又--”

  “愛她是我的私生活,聯姻是公事,你應該很容易區分這當中的分別。”他不再多做解釋,在文件上簽了名,遞還給司特助。

  司特助深吸一口氣,片刻後搖了搖頭,“這樣是不對的。”

  “身為華海集團的經營者,我必須對我底下數万名員主、數千個家庭負責。”

  趙子安並不認為自己的決策哪裡有錯,語氣沉穩地道,“和佐木物流的合作,將能擴大我們華海的商業版圖,這是最好的一步棋。”

  “總經理,你打算這樣去說服花小姐嗎?”司特助的口吻裡有著掩不住的諷刺。

  “注意你的身分,你是華海的員工,你應該比任何人更加了解,怎麼做對華海才是最大的利益。如果今天換作你是我,你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然後犧牲自己所愛的女人?”

  趙子安望著忿忿不平的司特助,這下真的驚訝了。“你在說什麼?商業聯姻只是商業聯姻,和『犧牲所愛的女人』有什麼關係?”

  司特助瞪著一臉莫名其妙、毫無所覺的老闆,在這一瞬間,他突然同情極了那個愛上老闆的花小姜。

  也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之前會一恨就是十三年了!

  原來世上真的有人能把公私劃分得這麼清楚,甚至清楚到如此殘酷的地步。

  “你以為我結了婚,就會停止愛小姜,或是棄她於不顧?”他總算弄明白了司特助的意思,臉色一沉,“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我怎麼可能會再讓她離開我?”

  司特助無言以對。

  “我已經安排好了她往後的生活,”趙子安的眼神掠過一抹明顯的溫柔,“我要照顧她一輩子,以後絕不會再讓她受傷、難過。我已經對她做出保證,我會盡我的全力做到。”

  車廂內一片靜寂。

  良久後,司特助低聲道:“凡是自以為能掌控女人心的男人,都是傻子。”

  “你錯了。”他黑眸炯炯,嘴角揚起勝券在握的笑。“她愛我。她也知道我愛的只有她,除此之外,其他都不是問題。”

  十二年前他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沒有讓小姜知道,她對他而言有多麼重要。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已經讓小姜深切地明白到,她是他這一生的摯愛,除了她,他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人。

  他們彼此深愛對方,這,才是最重要的……

  下雨了。

  趙子安匆匆開了鐵門進公寓,隨手拍去肩上的雨滴,一抬頭,便看見站在樓梯上的花小姜。

  可以理解她一開始聽見這個消息,一定會不高興,但是他已經想好了該怎麼對她解釋,好撫平她的疑慮和傷心。

  “我回來了。”他眸光閃亮而熾熱地望著她,微微笑著。

  花小姜臉色很平靜,看不出一絲喜怒之色,只是點了點頭,“上來吧。”

  他有些一怔,不知怎的竟莫名不安了起來。

  跟在她身後走進公寓,他反手關上門,隨即將她攬入懷裡。

  老天,他們真的只有半個月沒見嗎?為什麼他感覺像是過了漫長的好幾年?

  花小姜沉默地由著他擁抱自己,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嗎?”趙子安終於察覺到異樣。

  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後退了一步,注視著他的目光依然很淡然,“我想我們有必要談談。”

  “你看到新聞了。”他黑眸一閃。

  “是。”她凝視著他。

  “我可以解釋。”

  “這就是我還在這裡的原因,我在等你解釋。”她​​平靜地道。

  “首先,你要知道我真的很愛你……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他語氣真誠深切。
 
  她不發一語。

  “香子和我的婚姻,是出自兩大集團聯盟的考量,除了商業上的合作外,實際上並不代表什麼。”他將手插在口袋裡,希望以悠然的姿態盡量將事件的衝擊性壓到最低。“我們兩方都有默契,結婚後除了維持表面上的夫妻關係,私底下互不干涉對方的生活。”

  她​​還是望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還有,佐木香子也另有戀人,是她的青梅竹馬,只是因為身分關係不能浮出檯面,成為他們佐木家的女婿,但我們彼此都約定好了,對雙方私下的感情生活不能過問。”他成竹在胸地微笑,“這樣,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空氣靜得彷彿凝結住了,窗外的雨聲,卻漸瀝瀝打得人的心漸漸亂了起來。

  趙子安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平穩的心跳開始變快了起來。

  “於是,我成了你的情婦。”花小姜緩慢地、輕聲地開口。

  他聞言,沉著從容的神色出現了一抹震愕,“什麼?不,當然不是!”

  “不是嗎?”她自嘲道:“你訂婚了,不久後就要結婚,然後我就會變成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永遠被迫不能見光,一輩子偷偷摸摸,這樣的身分不叫情婦,是什麼?”

  趙子安有一剎那彈不及防的狼狽,隨即鎮定了下來,目光懇切地看著她,“小姜,你明知道商業聯姻只是做表面工夫給外人看的,你不能用這種事來否認掉我們之間的一切。”

  “所以錯的人是我了?”她澀澀地問。

  “不是,唉,該死的!”他忍不住自我低咒一聲,上前想將她攬入懷裡。“我不是那個意思--”

  “別碰我……”花小薑的聲音沙啞而脆弱,渾身緊繃僵硬得彷彿一碰就碎,“請你,現在不要碰我。”

  “小姜…… ”他臉色漸漸白了,這才意識到事情好像沒有原先預料的那麼單純。

  可是他哪裡出錯了?

  這一次,他已經事先把所有的環節都設想得嚴密詳細,包括和佐木香子的協調、確認,全都做得滴水不漏,他絕對可以保證這樁婚姻的結合,絕不會為小姜帶來任何的影響與不便。

  那麼,她除了沒有受到他提前告知,而感到自尊心受傷之外,到底還為了什麼生氣?

  他苦苦思索,卻怎麼也弄不明白。

  “趙子安,我真的很蠢,蠢到無可救藥……”花小姜內心深藏已久的痛苦再也壓抑不住,“我居然會天真的以為,這次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他情急地喊了出來,“我真的愛你!”

  “但還沒有愛到願意向我求婚,”她突然笑了,笑得好苦好苦。“就跟十二年前一樣,對嗎?”

  “不是這樣的,那是因為、因為……”他腦中一片空白,一句解釋也擠不出來。

  “因為我的身分、背景,配不上富可敵國的華海集團?”她眼裡淚光閃動,嘴角卻浮起嘲諷至極的笑容。“也對,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電視台編劇,又父母雙亡,繼母視我如傳染病,早八百年前就老死不相往來……我算哪根蔥哪顆蒜,竟然也膽敢肯想成為趙總經理的妻子、華海集團董事長的媳婦?”

  趙子安有些受傷地看著她,“你明知我沒有這樣想,也明知我沒有半點嫌棄你的意思,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話來傷害自己,也傷害我對你的真心?”

  “如果讓你有被侮辱的感覺,我道歉。”花小姜點點頭,目光冰冷地注視著他,“所以是我誤會了,其實你沒有和佐木香子訂婚,而你要娶的人是我?”

  “小姜,不要這樣。”他搖了搖頭,聲音喑啞地道:“你明明知道我有我的責任。”

  “我為難你了嗎?我這麼不懂事,讓你很難做人了嗎?”

  “小姜--”他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跟她溝通。

  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混亂又不可收拾?

  事情本來是很簡單的,可是她怎麼三言兩語,就把整個局面搞得這麼複雜?

  儘管心臟痛得彷彿被扔進了絞碎機般,無情殘酷地倒了個鮮血淋漓,花小姜還是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絕對不要、也不能倒下。

  可笑又可悲的是,這世上唯一能夠撕裂毀滅她的,從頭至尾,也就只有他趙子安一個人而已。

  不管是十二年前的花小姜,還是十二年後的花小姜,像是都注定死在他手裡。

  但是她也說過,再有誰毀了她的人生,她會不惜一切代價抓著對方一起墜入地獄!

  “趙子安,我可以幫你把事情變得更簡單一點。”她​​自口袋裡拿出皮夾,從裡頭抽出一張照片,對著他扔了過去,“拿去!”

  他伸手想接,卻未能抓住在空中飄蕩的照片,直到它落地了,才得以俯下身拾起它。

  “這是什麼?”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你不能娶我的最合理的理由。”她​嘴唇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神裡卻是淒涼的笑意。“這張超音波照片裡的,就是十二年前被我繼母押去墮掉了的……我們的孩子。”

  一瞬間彷彿是青天霹靂,轟然地對著他當頭劈了下來!

  趙子安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緊捏著超音波照片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你、你說……這是、是……”

  “孩子。”她​目光冰冷地望著他,“怕我騙你嗎?”

  “不,我……”他震驚的低下頭,目不轉睛地盯著手上的照片,“我的孩子。”

  “很小,還不到兩個月,我甚至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她的喉頭緊縮,眼淚卻像是早流乾了,“那天在SOGO百貨前,我等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就是想跟你說,我懷孕了。”

  趙子安像是握了一記悶棍,猛然抬頭瞪著她。

  “後來,第二天……”他們都清楚第二天發生了什麼,花小姜閉了閉眼,沙啞道:“我從學校回到家後,我媽拿著我的驗孕棒,質問我到底跟誰有了孽種。我恨我當時那麼年輕、那麼蠢,竟然連逃都不懂,在跪著哭求也沒有用之後,就被她強押著到診所拿掉了孩子。”

  他激動悲憤得淚光閃爍,喉嚨卻嚴重硬塞住了,心痛得彷彿掉入地獄,被烈火熊熊焚燒。

  老天,他做了什麼?

  “他們口中說簡單的手術,並沒有很順利,我大量失血,等醒過來的時候,醫生說我子宮受損嚴重,以後受孕的機會不到百分之一。”她神情慘然地看著他,“換言之,我幾乎是不能生育了。”

  “小姜……”他痛心地看著她,滿眼都是深深的悔恨和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天啊,我… …”

  “你現在終於知道,我為什麼之前那麼恨你了?”她直視著他,悲傷的眼神漸漸冷了。

  像是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自己,他身子微微一晃,勉強伸手扶住椅背,絕望地閉上雙眼,胸口絞擰糾結成了一團冰冷的痛。

  他現在知道……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十二年前,他親手毀去的不只是她的愛,還有他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究竟是什麼樣無情冷血的混帳,才會這樣傷害自己深愛的女人和親骨肉?!

  他是什麼男人?他根本就是個兇手!

  “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她閉上眼睛,“所以你可以走了。”

  “不!”他用力搖頭。

  “為什麼不?”花小姜疲倦地在椅子上坐下來。“一切都結束了。”

  趙子安心一沉,臉色因深深的恐懼而變得蒼白。“什麼叫『結束了』?”

  “意思就是,從今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我真的已經沒有力氣去愛,也沒有力氣去恨了。”她所有的力氣在這一瞬間都被掏空了。

  十二年來,她掙扎求生,努力想要活下去,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可是只要他出現,她所有的努力就會盡付流水,又重新被打回原形,回到那個十二年前孤苦無依的窮女孩,只有蜷縮在牆角哭泣的份。

  她曾經耗盡十二年的青春去愛一個人、恨一個人,也曾經短暫的幸福過,誤以為只要真心相愛,一切的悲傷都會終止,她和他,真的會有平凡卻美好的happy ending。

  可是他的訂婚,卻讓她真正看清楚,他們之間那道巨大的鴻溝一直從未消失,它一直橫互在那裡,永遠不會變。

  他們的愛情注定了永遠不同步,一如那種“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誓言,注定是空話……

  “不。”趙子安咬了咬牙,隨即抑不住心慌地嘶啞咆暐了起來:“我不准!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你結束,我也不可能和你結束--我們那麼深愛對方,好不容易才又再一起,我不准你輕易說分手!”

  “你走吧。”她​​抬起頭,眼神空空洞洞。

  “小姜--”他伸手想碰觸她。

  “如果你不走,那我走。”

  “不--”他心下一擰,急急衝口挽留,“不,你別走好,那我先回去,我就在對面等你冷靜了點,我們再談。好嗎?”

  花小姜不答,神情木然地望向窗外,幽幽眸光落在某個不知名的虛空中。

  他眼神熾痛地註視著她,縱然戀戀不捨,心底還有千言萬語想對她懺悔、向她告解,可是他心知肚明,此時此刻,她不會再聽他說任何一個字。

  最後,趙子安只能轉身離去,動作輕緩地關上門。

  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他高大的身子癱軟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雙手緊揪著濃密的黑髮,痛苦地緊咬著下唇,卻怎麼也抑不住自心底發出的悲嚎。

  “老天……你做了什麼……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了……”

  而他,就能夠原諒自己了嗎?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07:35 P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07:47 PM 編輯

第九章

  一連幾日陰雨綿綿,整座城市彷彿籠罩在一片再也見不到陽光的茫茫霧氣裡。

  花小姜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連綿不休的雨絲,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憤怒或恨意,只有滿滿的疲憊和悵然。

  趙子安天天都來敲她的門,焦急瘋狂地呼喚著她,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也傳了一封又一封的簡訊。

  她沒有開門,沒有接電話,也沒有看簡訊,只是麻木空洞地一天天過著。

  如果連恨的力氣也沒有了,那麼他人在不在,她還愛不愛,也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或許這回與他的糾纏,就是要她認清楚現實世界究竟是怎樣運作,也認清楚,愛,已經成為人們只是拿來嘴上說說的一個詞彙了。

  就像趙子安愛她,卻要娶別人,她說愛他,卻無法甘於只做他的情婦。

  人生是多麼地諷刺,可笑……

  她閉上眼睛,累極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緊緊抱著自己,假裝除了自己之外的世界統統不存在。

  門板又被敲得砰砰巨響,花小姜依然一動也不動地維持原來的姿勢,在窗邊陰暗角落裡縮得像個小小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的聲音終於消失了。

  時間又漸漸流逝,可是屋裡的一切卻像是凝固般地死寂、無聲。

  不知怎的,像是出自動物的本能,她突然生起一股異樣的警覺,像是門外有猛獸徘徊。

  下一瞬間,門突然喀地開了!

  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鎖匠先生,謝謝,辛苦你了。”

  花小姜勉強睜開浮腫酸澀的眼皮,泠冷地望向聲音方向。

  在大雨遮蔽了光線的昏暗室內,有一抹高大修長身影緩緩走近她。

 “小姜。”

  “走開”她嘴唇乾裂,沙啞喃喃。

  “小姜,”一個溫柔熟悉的噪音響起,帶著微微哽咽,“老天!你、你怎麼了?”

  她背脊竄過一陣無關恐懼或寒冷的栗然,努力凝神定睛,這才看清楚在那高大身影後頭的是陸明月。

  明月!

  “傻瓜,你有事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們不是朋友嗎?”陸明月在她身邊跪下來,伸臂抱住她單薄的身子,淚光在眼底閃動。“就算難過,就算天要塌下來了,也有我陪著你,就像以前你陪著我那樣,我們是朋友啊!”

  花小姜怔怔地望著她,胸口裡的冰泠空洞,開始潰然崩解,乾澀的眼眶漸漸灼熱、浮現淚霧。

  “你把自己關在家裡很多天了吧?我和嘉陽一直打電話給你,你都沒有接,我們擔心極了,好怕你會出什麼事。”陸明月想起這幾天不管怎麼做都聯絡不到她,心底餘悸猶存。“我們擅自找鎖匠來開你家的門,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搖搖頭,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不,謝謝你們。”

  這些年早習慣了孤獨,本以為就算她爛死在家裡也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在意,可是陸明月和李嘉陽竟然因為擔心她,甚至叫鎖匠來打開她家的大門……就是為了知道她好不好?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原來,在這世上,她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原來,就算沒有家人,可是她還有朋友啊。

  她枯槁寒冷的心,終於慢慢溫熱、回暖了起來。

  “小姜,這幾天我要去德國拍攝外景節目。”李嘉陽佇立在一旁,溫和地開口,“如果你願意的話,到我們家住幾天,你們倆可以彼此照顧、作伴,一起聊聊天或逛逛街,我想有明月陪妳,妳心情會好一點。明月有你陪著,我也會安心些。你覺得呢?”

  花小姜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李嘉陽,又看著滿臉殷切期盼的陸明月,“這樣好嗎?”

  “當然好。”陸明月臉上浮現一抹難得的固執,“看你,才多久不見就瘦成這樣,氣色又那麼差,我想你一定都沒有好好吃飯。我家有很大的廚房,你可以告訴我你想吃什麼,我們一起去市場買,然後回家我煮給你吃,好不好?”

  “小月月,你結婚後變精明了。”

  陸明月一怔。

  “可是很有賢妻良母的味道。”花小姜蒼白臉上總算露出睽違多時的笑容,

  “我喜歡。”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陸明月不禁喜悅地道。

  “好。”

  他們夫妻倆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光,突然李嘉陽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問:“子安是幾時搬到你家對面的?”他若有所思地註視著她,“他不是原來住大直嗎?”

  花小姜臉色一白,面無表情地道:“你看見他了?”

  “剛剛在門口遇到。”他有所保留地道。

  她神情冷漠,卻難掩一絲複雜之色,半晌後,低聲道:“我去收拾幾件換洗衣服。”

  陸明月扶起有些虛弱的她,“來吧,我幫你。”

  在她們走進臥房整理衣物的當兒,李嘉陽悄然無聲地走出公寓,小心翼翼地合上大門,抬眼望向默默守在門外的趙子安。

  “你通知我們來是對的。”李嘉陽看著同樣消瘦、憔悴了許多的老同學,“她的樣子很糟糕,身體很虛弱,我想她除了營養不良外還有點脫水的跡象。等回到我家後,我和明月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可以放心。”

  “謝謝你們。”趙子安眼眶下方是疲憊無眠的暗青色,臉龐蒼白而瘦削,下巴遍布無心打理的鬍鬚。

  看起來比花小姜也好不到哪裡。

  “小姜看似伶牙俐齒,好像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真正的她其實並不如外表展現出來的那麼強悍。”李嘉陽目光直視著他,語重心長地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間發生了什麼,但如果你真的在乎她,就努力不要再讓她傷心了。”

  趙子安眼神痛楚,“我愛她。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才不會再度傷害她。”

  小姜還會原諒他嗎?

  不,他不認為她會。因為現在就連他都深深痛恨著自己,他又怎麼能奢求她再一次原諒他、接受他?

  他只會給她帶來一次又一次殘酷可怕的重傷害,造成她內心那無可彌補的痛苦和陰影越來越擴大,也許,放手讓小姜遠離他才是對的……

  “子安,你是真的愛她嗎?”李嘉陽問。

  “是,可是我好像只會傷她的心。”他搖了搖頭,苦笑,“或許我不該再想牢牢抓住她,自以為只有我能夠帶給她幸福了或許除了我之外的男人,才能真正帶給她幸福。也許……在十三年前,我就已經喪失那個資格了。”

  “喂,你是男人,有點志氣好不好?”李嘉陽實在不習慣一向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趙子安,竟失意頹廢成這副鬼模樣。“現在說要放手,要退出都已經太晚了,同學,搞清楚!這份幸福是你欠了她的,當然要由你負責償還,難道你還想扔給誰來收尾?”

  趙子安一震,愕然地抬眼瞪著他。

  “不管你到底對她做了多少喪德敗行、缺肝少肺的壞事,你既然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傷害她,你就要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彌補她,直到真正能夠為她帶來幸福為止。”李嘉陽黑眸熠熠地盯著他,“這世上會犯錯的男人不只是你,我也不例外,可是我知道什麼樣的錯若沒有去挽回,這輩子我們將永遠不能原諒自己,而被我們傷害的女人,也永遠無法真正得到幸福。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

  沒錯!

  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十二年後,所有他虧欠了她的,無論她最終原不原諒他,他都該傾盡全力去補過。

  他親手摔碎了她的幸福,現在,當然也要親手獻還給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李嘉陽微蹙眉心,“聽說你和日商物流集團的千金已經訂婚了。”

  “那隻是商業上的策略聯姻,”趙子安聲音低沉,卻掩不住些微窘迫,“和我們正在談論的無關。”

  “誰說無關?”李嘉陽強忍翻白眼的衝動,攤了攤手,“既然你就要結婚了,那我們剛剛說的話就算全白搭了。”

  “怎麼會?”他一愕,隨即瞇起雙眼,“你不是才鼓勵我,該盡一切力量去彌補她--”

  “你要娶的人是佐木香子,所以不管你未來怎麼彌補,都會把小姜變成了『小三』,讓她成為人人喊打鄙視的過街老鼠。”

  “她怎麼會是、是……”趙子安張口試圖解釋,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她當然是。就算你愛她,就算你心裡只有她,她還是世人眼中破壞別人家庭的壞女人。而且這樣卑微低賤的身分,還是你這個口口聲聲愛她的男人,親手送給她的。”李嘉陽面帶嘲弄道。

  他臉色霎時變了。

  老天!他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過這點?

  李嘉陽凝視著他,富含深意地微笑,“一個男人給予女人最大的尊重,就是向她求婚。許下婚誓,代表她是你這一生的唯一,不管是在法律、世人,還是上帝的面前,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他啞口無言。

  “別著急,以前我也不懂。”李嘉陽露齒一笑,“不過當我發現結婚,是最能合法又天經地義地將她留在身邊,每天早上看著她可愛的睡臉醒來,每天夜裡枕著她發間的香氣入睡,這種幸福感,是多少商業利益都換不來的,之後我就確定,我這輩子要定了這個女人。你呢?”

  “我嗎?”趙子安思緒飄回了不久前.

  溫柔地捧著她的臉龐,輕輕地吻著她的額、她的眼、她小巧的鼻尖,以及柔軟豐潤唇瓣,感覺到自己彷彿在剎那間擁有了全世界,那種溫暖又充實的滿足感。

  他想要永遠守在她身邊,每一天的每一天……

  在她的無名指間,留下專屬於他的戒指,圈住她的一生一世。

  --也是他和她的,一生一世。

  趙子安,如果你願意……我當你的新娘好嗎?

  十二年前,小姜在他耳畔羞怯而真摯呢喃的嗓音,彷彿言猶在耳。

  花小姜,我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

  “是,我想娶她。”他一顆心熱烈激盪著,雙眼也漸漸發光了起來。“不,我『要』娶她。”

  “很好,聰明的決定。”李嘉陽微笑點頭,拍拍老同學的肩頭,“不過在這之前,你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加油了!”

  “我會做到的。”趙子安黑眸裡閃著堅定的光芒,握緊拳頭,“我一定能夠給她幸福,一定!”

  春天在枝頭綻放了。

  花小姜站在陽台上,看著鄰近的樹木花草,開始長出了點點翠綠的生意盎然。

  連大樓庭院裡種的那一株櫻花都開了,芳排嬌嫩得像一片飄浮在半空中的粉紅色花霧,美得令人陶醉。

  她突然發現這並不是世界末日,地球也沒有停止運轉,自己還能順暢地呼吸、還能看得見周遭各種美好的人事物。和十二年前世界彷彿在她眼前崩毀了相比,現在的她,好像變得強壯,也勇敢了很多。

  是因為趙子安對她的影響和殺傷力已不再那麼強大?還是她真的長大了、成熟了,所以復原能力也變厲害了?

  還是因為……

  十二年前,她以為他並不愛她,所以備受打擊,可是十二年後,她卻十分清楚明白,雖然他自私愚蠢、可惡又傷人到極點,他卻是真真正正地深愛著自己的?

  “開什麼玩笑?”她恨恨地低喃,“就算他是愛我的,那又怎樣?誰又希罕了?”

  趙子安依然名列她生命中黑名單的首位,而且是永遠的拒絕往來戶!

  “其實事情很好解決,你要是還愛著他,就好好折磨他一番後,在他痛哭流涕地跪下來求你時,再寬宏大量的原諒他;要是你已經不愛他了,那也要好好地折磨他一頓,最後再拍拍屁股走人。”

  陸明月溫柔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她回過頭來,神情有些無奈。“這些話怎麼聽來很耳熟?”

  “這是你之前勸我的,不過我有改了後面那段。”陸明月捧來一杯桂圓紅葉茶,清秀可人的臉龐嚼著一朵微笑。“來,喝點熱的,暖暖胃。”

  “我已經不愛他了,所以也無所謂原不原諒他。”花小姜喝了一口甜甜熱熱的茶,淡淡地道,“小月,你該不會想當他的說客吧?還是李嘉陽那傢伙跟你說了什麼?”

  男人都是偏幫著男人的,他們沒一個是好東西!

  “嘉陽什麼都沒有說,只有要我記得這兩天開電視看新聞。”陸明月輕輕一笑,“當然,他是有讓我確定你也看了。”

  她嗤地一聲,“華海集團趙子安和日商物流集團的佐木香子解除婚約,像這種新聞有什麼值得看的?他們上流社會一天到晚就愛鬧八卦傳緋聞,而且趙子安最擅長的就是把商界搞得跟娛樂圈沒兩樣,早就見怪不怪了。”

  “也許你是這麼看的,但是在我看來,他這是負責任的第一步。”陸明丹神情若有所思,“聽說解除婚約這件事,把兩大集團搞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可見他是下定決心了。”

  “喂,小月,你到底是他的朋友還是我的朋友?”花小姜有些沒好氣的質問。

  “我當然是你的朋友,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的。”陸明月趕緊表明立場。

  “那就不要再替他說好話。”她臉色一沉,“趙子安從今以後跟我花小姜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聽到跟他有關的任何話題。妳是我朋友,就要挺我到底!”

  “好好好,挺你到底,我們不要理他。”陸明月笑著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哄慰道:“臭男人不值得我們浪費口水討論他。”

  “對!”花小姜憤慨地點頭,隨即有些懷疑地啾著好友,“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有點在騙小孩啊?”

  “『小孩』,午餐時間到了。”陸明月嫣然一笑,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吃飯去。”

  “這還差不多。”她不忘再度警告,“不准再提到趙子安,也不准再看新聞,不然我翻臉。”

  “都聽你的。”

  花小姜這才呼了一口氣,神情稍霽。

  無論是愛也好,恨也罷,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跟趙子安址上任何關聯。

  在陸明月家裡,感受那種被關懷備至的照顧,真的很窩心、很溫馨,可是每當見到陸明月盈盈笑眼裡的慾言又止,花小姜就覺得壓力很大。

  這天下午,她趁陸明月在洗衣房的時候,拿了鑰匙就溜了出去。

  她想要好好地透透氣,一個人好好思考著,往後要何去何從。

  趙子安已經成了她打上完結篇的上一檔戲,再也不能、也不會參與她的生活,可是她知道他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就算要死種爛打,他也會像頭野蠻的公牛般強行闖回她生命裡--

  “嗨。”

  她腳步候地一頓,渾身一僵。

  該死的傢伙……

  “妳瘦了。”黑色西裝裹著趙子安高大的身軀,可就算穿得筆挺優雅,依然掩不住他眉眼間令人心疼的憔悴。

  她胃突然沒了底,下一瞬間才恢復強硬冷漠。“誰允許你再度出現在我面前的?”

  “我知道你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是我。”

  “是。”她泠冷地道。

  “可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見不到你。”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她語氣很淡,帶著無可錯認的拒絕。“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她話說完,徑自抬頭挺胸往前走。

  “按照輩分,如果是兒子,就叫趙惠敬。”他站在原地,突然開口。

  花小姜停下腳步,背脊挺得更直了。

  什麼?誰?

  “如果是女兒,就是趙惠愛。”

  她的心臟像是瞬間被什麼緊緊牽住了,鼻頭一熱,喉頭也沒來由地使塞住了。

  “我父親說,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十二年前的寶寶,都是我們趙家的長孫。”趙子安聲音低啞地道,“家譜上,都會幫寶寶留著一個位置。”

  她微微顫抖了起來,死命忍住眼眶突然上湧的灼熱。

  不,不公平。

  就算是這樣,就算……給了寶寶姓名,一個家……和位置,也不能代表什麼,或是改變什麼。

  趙惠敬。趙惠愛。

  她一手緊緊揪著胸口,極力想抑下欲沖口而出的低泣。

  寶寶的名字真好聽,真的好好聽。

  “無論以後我們是不是還能有寶寶,你都會是我趙子安唯一的妻子,是我這一生唯一一個,想鍾愛廝守一輩子的女人。”他沒有移動腳步,眸光直宜地、堅定不

  移地注視著她,“小姜,我愛你。嫁給我好嗎?”

  她閉上了眼睛,胸口急促劇烈地起伏著。

  他真的對她求婚了?他竟然向她求婚,請求她嫁給他,成為他唯一的妻?

  這是她夢想了十二年,盼望了十二年的求婚。

  今天,終於從他口中說出來了。

  花小姜緩慢地回過頭,淚水盈眶地望著他,“趙子安--”

  他已經單膝跪下,雙手捧著一隻打開了的藍絲絨小方盒,裡頭是一隻晶光璀燦的美麗鑽戒。

  鑽石代表永恆,永恆代表一生一世的承諾。

  “花小姜,請你嫁給我好嗎?”他深情而溫柔地道。

  “好美的鑽石……”她含淚笑了,然後堅定地一個字一個字道:“請你帶著它,有多遠滾多遠吧!”

  他霎時呆住了。

  “三言兩語就想我原諒你?嫁給你?”花小姜的眼神轉為氣憤,咬牙切齒道:“趙子安,我告訴你,這輩子我嫁豬嫁狗就是不嫁你,你儘管帶著你『了不起』的大鑽戒和『偉大』的承諾向其他女人求婚去,我--不--希--罕!”

  “小姜--”

  “不要叫我!混蛋!走開!”下一刻,她怒氣沖沖地走掉了。

  趙子安呆若木雞地半跪在地上,整個人完全悟了。

  怎麼會這樣?小姜竟然不嫁他?怎麼會?

作者: wendy哆哆    時間: 2012-8-19 07:44 PM

本帖最後由 wendy哆哆 於 2012-8-19 07:57 PM 編輯

第十章

  接下來的日子,趙子安還是天天想方設法的出現在花小姜面前,每次都絞盡腦汁想出各種方式求婚,可是不管是在幽靜的小巷子裡,還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甚至是擠滿了客人的速食店,統統都被她無情地打槍!

  媒體記者又風聞而來,爭相報導起英俊風流的航運界小開,那悲慘而失敗的一0一次求婚。

  在華海集團總部大樓裡,趙子安滿臉愁苦地趴在辦公桌上,整個人看起來奄奄一息,頭頂上依稀彷彿有烏雲罩頂還打雷下雨。

  司特助完全懶得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抱著待批文件過來時,還不忘說風涼話。

  “董事長剛剛打國際長途電話來,交代我轉告總經理。”他清了清喉嚨,盡力模仿道:“『連個媳婦兒都討不到、擺不平,簡直他奶奶的丟盡了我們趙家的臉、華海集團的面子,害我連去打高爾夫都被那些老傢伙恥笑。限他三個月內搞定這件事,不然老子就親自出馬!』以上,報告完畢。”

  趙子安抬起頭來,眼角微微抽擂,沒好氣的問:“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高興看到我落難?”

  司特助笑咪咪地點頭,“總經理英明,您總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少囉唆,我的頭已經夠痛了。”他雙手捧著腦袋,脾氣暴躁地道。

  “總經理,女人都喜歡花,您送花了嗎?”笑歸笑,司特助還是幫著出主意。

  “送了。”趙子安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懊惱道:“什麼花田的一百零一朵玫瑰,荷蘭紫色鬱金香,埔里的香水百合,法國的熏衣草她統統扔出來,還警告我死了那條心!說再送就要告我亂丟垃圾!”

  司特助很好心地沒有笑出來,滿臉同情地問:“那彈吉他唱情歌給她聽呢?”

  “開什麼玩笑?!”他惡狠狠地怒瞪司特助,“我那五音不全的歌聲能聽嗎?你不要火上澆油,盡給我亂出餿主意!”

  司特助微挑眉,“總經理,我打賭你的一0一次求婚戲碼都是挑你拿手的、擅長的那種,對不對?”

  “廢話。”趙子安給了他一個足以凍僵人的酷寒眼神。

  “那就對了。花小姐一向都看你在那邊耍帥,我想她應該從來沒有看過總經理很囧的樣子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一臉不耐煩。

  “對花小姐來說,耍帥裝酷已經沒有用了,總經理還不如用哀兵策略。”

  “難道要我穿得破破爛爛學周星馳追秋香那樣,拖著輛板車帶著只壓扁的蟑螂去她家門前哭哭啼啼?”他嗤之以鼻。

  “……活該你追不到女人。”

  趙子安這下子真是男性尊嚴嚴重受損,忍不住站了起來,一臉凶狠地道:“誰說我追不到女人?我從小學開始就沒有把不到的妹,就在不久前,連全台灣號稱最美的甜心主播,只要我一勾勾手,她就--”

  “花小姐是那些『妹』嗎?”司特助涼涼地潑了一盆冷水。

  趙子安頓時啞口無言。

  司特助頂了頂眼鏡,“總經理,難怪你求婚屢屢踢到鐵板,你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什麼?”他一臉茫然。

  “連求個婚都要擺個帥氣的架子,還拽得二五八萬的,我要是花小姐我也不嫁你。”

  趙子安臉上的茫然之色更深了。

  “總經理,你覺得花小姐還愛著你嗎?”司特助挑眉。

  “那當然!”他聽不懂司特助剛剛到底在講些什麼鬼,但是這一點他是非常有自信的。

  小姜看著他的眼神裡雖然有氣憤、有怒火,還有刻意流露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但是他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還愛著他,她根本不可能會再跟他說那麼多的廢話。

  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可是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一個皺眉一個抬眼,他都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呼吸他完完全全感覺得到,她還是愛著他的。

  可是儘管如此,她就是不原諒他,不接受他.

  他最頭痛的也就是這個。

  他,趙子安,把妹高手,舉世公認的花花公子,已經有招出到沒招,完全是束手無策了。

  “你是不是都表現出一副比花小姐還厲害的樣子?”

  “男人當然要比女人厲害,否則怎麼保護她?”他火大了,“你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問題?!”

  “偶爾可以示弱一下,讓她知道,其實你也沒有那麼厲害,而且有某些死都不願被別人發現的缺點或短處,在這個世界上,你只信任、也只放心讓她一個人看見。”司特助把手貼在左胸處,表現出深情款款的樣子,“甚至,為了她,你就算是被全天下的人笑都無所謂。因為你愛她,所以只要能博得她一笑,要你做什麼都願意!”

  “我最近的行為還不夠被全天下人笑嗎?”他有些沮喪地嘀咕。

  “反正就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有什麼關係?”瞧他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樣,司特助不耐煩了,把文件往他桌上重重一放。

  大師開釋就開釋到這邊,再說下去就要收費了。

  “嘿,我說你這傢伙--”趙子安眨了眨眼,一臉錯愕地望著司特助拂袖而去。

  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就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

  而在花小姜這邊--

  “妳真的就不能原諒他嗎?”

  花小姜猛地抬頭,警告地壓低聲音,“陸、明、月!”

  “我知道我知道。”陸明月趕緊舉手作出投降狀,“我不是幫他講話,我只是好奇地問一下,妳真的不打算原諒他,接受他的求婚嗎?”

  “絕不!”她說得咬牙切齒,“那個王八蛋從十三年前就是那副眠樣,現在紆尊降貴的說要跟我求婚,就是很看得起我了嗎?我就應該要謝主隆恩了嗎?去他的大頭鬼!”

  “所以妳現在不是愛情受傷,而是自尊心受創囉?”陸明月小心翼翼求證。

  “我受夠他的自大,也受夠了他莫名其妙闖入別人的世界裡,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一團糟,口口聲聲說愛,結果盡幹出一些傷別人心的事情來!”她越想越生氣,覺得自己這十二年來簡直是蠢到家了。“我憑什麼又要被他左右我的喜怒哀樂?他趙子安算哪根蔥啊?”

  “可就是『這根蔥』,讓妳最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還一天到晚掛在嘴邊。”陸明月小小聲提醒她,“我覺得他對妳的影響還挺大的。”

  花小姜一愣,雙頰驀地緋紅了起來,也不知是害羞還是氣的。

  “才沒有。”她重重一哼,別過頭去,胡亂按著遙控器。

  “小姜,其實心軟了也不算丟臉的。”陸明月溫柔地笑笑。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按門鈴,應該是李嘉陽來載妳回家了。”她嘴硬地顧左右而言他。

  陸明月側耳細聽。“咦?真的有聲音不過好像不是門鈴,有點吵……”

  “什麼?”花小姜也聽到了,不禁壁起眉頭,起身循著那難聽的音浪走近窗口。

  什麼鬼啊?不會吧?!

  她倒吸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瞪著站在巷子裡的趙於安。

  他梳著貓王頭,高大結實身軀裹著貓王藍白色鑲金邊的連身服飾,腳上則穿著亮晶晶閃爆人眼的亮皮長靴,手上抱著把吉他,仰著頭望著她,大聲地唱起了歌……

  It's undeniable

  that we should be together

  It's unbelievable

  how I used to say that i'd fall never

  The basis is need to know

  if you don't know just how I feel

  Then let me show you

  now that I'm for real

  If all things in time ,time will reveal……

  不可否認

  我們應該在一起

  實在不敢相信

  為何我曾經說我不可能墜入情網

  妳必須知道

  如果妳不知道我的成覺

  我要讓妳知道

  我現在說的是真的

  如果每件事都隨時間流長而顯露出來……

  It's undeniable

  The way things work themselves out And all emotional

  Once you know that it'all about

  Hey and undesirable for us to be apart

  I never would've made it very far

  Cause you know that

  You got the kdys to may heart

  真不敢相信

  凡事都如此完美

  感情都是這麼回事

  當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嘿!最討厭的就是我們倆分開

  但我也不會離妳太遠

  因為妳知道

  妳擁有開故我心的鑰匙

  Say farewell to the dark night

  I see the coming of the sun

  I feel like a little child,

  Whose life has just begun

  You came and breathed new life

  into this lonely heart of Mine

  Just in the nick fo time……

  向黑夜告別

  我看見了晨曦

  我就像個小孩

  像個開始了新生命的小孩

  妳將新生命帶給了我

  進入了我寂寞的心

  妳補上了我生命中的缺裂……

  one, You are like a dream come true

  Two, just wanna be with you

  Three,girl it's planin to see that you're the only one for me

  and Four, repeat steps one through three

  Five,make you fall in love with me

  If ever I believe my work is done

  Then I'll start back at one

  一,妳就像是美夢成真

  二,我只想和妳在一起

  三,妳可以顯而易見的

  知道妳是我的唯一

  四,一直重複剛剛的步轉

  五,讓妳與我相戀

  當我相信我的工作完成了

  我會重頭開始……

  “老天!”花小姜緊緊遮住嘴巴,完全傻眼了。“不會吧?趙子安你、你……在唱歌?”

  而且他還一直唱著,一直一直重複唱著這首“backatone”,也不管附近鄰居都跑出來看熱鬧,還不時被他五音不全的破鑼嗓子逗得笑聲陣陣。

  眼看著他就這樣硬著頭皮,滿臉慷慨赴義又深情款款地仰望著自己,就算被人笑,被人指指點點,依舊全心全意地對著她唱--

  一,妳就像是美夢成真,二,我只想和妳在一起,三,妳可以顯而易見的,知道妳是我的唯一,四,一直重複剛剛的步驟,五,讓妳與我相戀,當我相信我的工作完成了,我會重頭開始……

  好難聽,真是難聽到爆的歌聲,可是她為什麼會滿心感動,再也忍不住熱淚滾滾落了下來?

  “backatone夠了!”她淚水滿頰,哽咽地大叫。

  吉他弦一顫,趙子安住了嘴,英俊的臉龐掠過一抹恐懼之色。

  小姜還是要叫他滾嗎?她還是不肯原諒他嗎?

  全場霎時靜默了,彷彿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我答應嫁給你。”花小姜眼淚越擦越多,鼻音濃重,笑容卻越來越大。“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再唱了,我答應嫁給你就是了!”

  下一瞬間,趙子安僵凝的心臟終於回復了跳動backatone很間,但是依然很帥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老天!她答應嫁給我了,她答應嫁給我了backatone”他高聲歡呼,迫不及待扔掉吉他就往公寓門口衝去,衝到一半,突然又轉過身來,對著所有熱烈鼓掌叫好的鄰居兇巴巴地命令道:“你們!統統都是證人,一個都跑不掉!”

  在鄰居們的捧腹大笑聲中,趙子安已經咚咚咚地上了樓,迫不及待地緊緊擁住“未婚妻”花小姜,低下頭來,無比纏綿地,深深地吻了個天昏地暗……

  本文完

  ※文中引用的歌詞,曲名為“back at one。”作詞:Brian McK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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